“爸,我没事,我想回家了。”黎羡说。
黎父张了张嘴,想劝她再住几天,养几天身体,但止住了:“好。”
黎羡扯出笑,闭上眼,神情疲倦。
外边,天压得很低,恍如黑夜。风声强盛,呼啸得厉害。
地下车库,男人一身破烂衣裳,头发凌乱,带着仇意的双眼在*肮脏的脸上尤为突出。他趿着看不出模样的鞋,身子一高一低的向前挪动,左腿像是受不得力。
路过的行人怪异地盯着他几眼,生怕沾染上什么似的,匆匆离开。
男人目光扫视周围,最终盯上一个中年男子,朝他步步逼近。中年人关上后备箱,打开驾驶室车门,瞥了眼后视镜,惊了一跳,向后望去。
刀子迅速划过,他下意识用手抵挡,很快响起惨叫声,血顺着手臂不停往下流。
男人虽身子不便,手上力道却与眼底的狠意一样凌厉。他再次挥刀,这次,中年人躲过了,忍着剧痛,捂着手臂一步三回头地慌忙逃开。
男人上车启动车辆,眼神阴鸷,向外冲去。
直到傍晚,天才放晴,久违的太阳透出云层,潮湿路面反着亮眼的光。
严悦牵着秦青晏的手,刚吃完饭,出来散散步。
街上有不少情侣,挽着手,说说笑笑。
秦青晏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对情侣,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做,她莫名一笑,仰起头,望着透亮的天。
牵着的手改为十指相扣,两人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秦青晏忽然凑近严悦耳边,轻轻道了句什么。
“什么?”严悦没听清。
秦青晏松开手,向前小跑几步:“没听清就算了,反正亏的又不是我。”
女孩带着鸭舌帽,黑框眼镜装饰性戴着,笑容明媚,比身后的阳光都还要灿烂。
走到江边,二人趴在栏杆上,看着江面起伏,感受着江风的吹拂。
“闲下来之后,我们说去旅游,我想去草原看看。”严悦说,望向秦青晏,“秦老师想去哪?”
“草原啊。”
“也是草原?”
“嗯,因为你想去啊。”
严悦笑:“那除了草原,你还想去哪看看?”
秦青晏仔细想了想,最后看向严悦:“你想去哪?”
“我问你呢。”
“你去哪我去哪。”
秦青晏说:“拍戏的时候,很多地方我都去过了。对我来说,旅游更多的,是一起去的人。是对的人的话,哪哪都好。比如现在。”
严悦笑着别过头,望去江面,心情颇好。
秦青晏突然抓着严悦右边栏杆,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头搭在她肩上,望向远处。
“有时候,我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可有时候,我又希望慢一点。”秦青晏说。
“为什么呢?”严悦稍稍偏头问。
秦青晏目光从她眼睛移到近在咫尺的唇上,喉间咽了咽:“快一点的理由,少儿不宜。慢一点,是害怕未来太多的不确定。”
她继续说:“我现在觉得一切都特别好,好到让我害怕,就像一杯正好满了的水,经不起任何晃荡。”
严悦转过身,靠着栏杆,望着她,良久开口:“不流动,再满也是死水。源源不断,泼洒得再多,也总会有盈满的一天。”
秦青晏眼光微动,继而上前拥住严悦。
是对方的话,暴雨中亦能欢欣起舞。
太阳将要落山时,二人携手回去。彼此畅谈着未来生活,丝毫没注意身后如幽灵一般紧随的白色车辆。
红绿灯路口,秦青晏与严悦走在最后,两人牵着手,走过马路。
白车在等待机会,终于,车内男人在看到秦青晏小跑去买饮料时,嘴角咧开。因为干燥,嘴唇冒出血丝,他却毫不在意。
脚下油门猛的踩下,车身迅速冲出,响声惊到了周围的人。秦青晏刚转身,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了严悦喊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让她心底发颤。
接着,自己被一双手拼尽全力推了出去。
男人狰狞的笑在看到严悦的那一刻,立马化为极度的慌张,表情分不清是喜是惧,健康的那条腿拼命踩下刹车。
然而终究晚了。
第59章 车祸
时间如片片碎片,一幕幕映着一幕幕。
杂乱的人群声中,有人向她奔来。叫喊与呼唤声她都已听不见。
眼前忽而闪现过去经历的一切,一张一张切换,速度极快,最后的最后,是一张戴着鸭舌帽,黑框眼镜笑对她的女孩图样。
“严悦!!!”
急救室外,围了一层人,谁也没有说话,只偶尔听到几声失控的恸哭。
严老爷子沉坐在椅子上,紧握拐杖。严正青紧抿双唇,立在老爷子身边,怀中妻子双肩颤动,他手紧搂着。
秦青晏眼睛红肿,紧盯着手术室的门,一言不发。
外面的天漆黑一片,凌晨三点,再热闹的城市也在此刻显得冷清,墙上钟表一分一秒地艰难走着。
直至天亮,医生终于推开门出来了。
一群人围了上去,仅对上他们的眼神,医生就知道他们想问什么:“没有生命危险,但脊柱受到不小的损伤,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等病人醒来才知道。”
病房里,秦青晏守在旁边,目光始终停留严悦苍白的脸上。
“爸,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们在这儿守着就行,你身子也要紧。”宋书晓说。
严老爷子摆了摆手:“我没事,身子骨硬朗着,等悦丫头醒了,我再回去休息。”
严正青再劝了几句,被老爷子不耐烦地驳回了,便只好由着他。
中午,严悦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老爷子身体耐不住熬,又不肯回去,严正青便让他在隔壁先睡会儿,保证严悦醒后立马叫醒他。老爷子这才答应了。
宋书晓心疼地望着自己女儿,目光移到床边秦青晏身上,自出事以来,她始终陪伴在侧,至今滴水未沾。
等严以承买了好些水果和馄饨上来时,宋书晓端起一碗,走到秦青晏面前:“吃点东西吧,快一天一夜了,身子撑不住的。”
秦青晏接过,道了句谢,声音干涩低哑。
可她却没吃,放在床头,紧握着严悦的手,严悦手上冰凉。秦青晏忽然眼眶一红,忍着不坠下。
如果不是心电图提示着,秦青晏甚至几次都觉得,严悦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恐惧与无助。面对死亡,她毫无办法。
下午五点左右,离手术过去时间近七个小时。病房内一片死寂的沉默。
严悦手指微动,秦青晏疲倦的精神立马清醒,异常激动。其他人看秦青晏这般表现,也赶紧上前查看。
几分钟后,严悦缓缓睁开双眼。
秦青晏眼泪瞬间滑下,哽咽着出不了声。
慢慢扫眼四周,目光落在秦青晏握着的手上,她勉力一笑,回握住。
医生很快过来,替严悦检查了一遍,一切都较为乐观,直到检查到她的双腿时,严悦竟毫无知觉。
几名医生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周围人神色变得急切忧虑。
严悦很快明白了,试着抬起腿,腿部没有丝毫反应。她愣愣的,心底慌乱无措。
医生们叫出去严正青和宋书晓,秦青晏也明白了什么。她一时竟不敢去看严悦。
不一会儿,严父严母回到病房,带上门。严母眼眶红润,显然才哭过。
“我的腿,是不是没用了?”严悦问。
宋书晓摇了摇头,笑着说:“会好起来的,我们去最好的康复中心,一两年最多三四年,一定会好起来的。”
握着自己手的力量又紧了紧,她望向秦青晏,秦青晏眼底血丝分明。
严悦没说话,片刻轻轻一笑:“这么久的康复时间,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健康的希望?”
宋书晓忍住泪,不敢去看严悦。
“没有就没有了,坐轮椅起码我还活着。”严悦笑说。
秦青晏看着她,心间生疼生疼。怎么可能不在意呢,不可能不在意的啊。
到了晚上,严悦状态一直都很不错,支走严家人后,病房里就只剩下了秦青晏。
“秦青晏,我有点饿了,你去给我买碗馄饨好不好?”严悦说。
秦青晏含着泪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随时要失去严悦的感觉,这种感觉甚至赶上严悦躺在抢救室里生死不明的时候。
“我如果想不开,寻死有很多方法。而且我该庆幸我还活着,今后只是一直依靠轮椅而已,我没那么脆弱。”
秦青晏同意了。
她轻轻带上门,却没走,靠着墙壁压抑着哭声。
没过多久,病房里突然传出响动,秦青晏赶忙转身,正要推开门时,透过门上玻璃,瞥见严悦身子坠在床下。
她看着严悦试着艰难地撑起身子,然而腿上没有半点力气,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严悦抓住床沿,再次尝试,然而结果一样。
秦青晏的手停在门把上,分明看见了严悦落下的泪。
等严悦泪干,秦青晏故意发出响动,再推门进去。
装作才发现的模样,赶忙上前将她抱起,放回床上。
“我只是……”严悦说。
秦青晏将远处水杯拿过放在床前:“我知道,想喝水的话,下次记得跟我说。”
“好。”严悦没去看她,“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忘了拿车钥匙,有一家馄饨特别好吃,但是有点远,我现在去买来。”秦青晏说。
确认秦青晏离开后,严悦挪动身子,拨通电话。
很快,黎羡急匆匆来到她的病房,不可置信地看着严悦。
严悦轻松一笑:“你是医生,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康复的希望有多大。”
黎羡查看了她的病情,再三确认后,对她摇了摇头。
严悦望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挺好的,省了康复的时间了。”
“虽然微乎其微,但不如试一试,哪怕真要几年,也值得不是吗?”黎羡说。
严悦摇了摇头:“算了。”
她明白,她自己对康复毫无把握,连她自己都不寄希望的事,她又怎么会去做呢?
秦青晏平复好情绪后,下车,向病房走去。
迎面碰上正从病房出来的黎羡,两人对望,向前迈步。此刻,在秦青晏眼里,黎羡只是名医生。
脚步停下。
“康复虽然渺茫,但我希望你能够去劝劝她,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该放弃,何况还不止。”黎羡说。
“谢谢,我会的。”
回到病房,将床上桌子摆好,秦青晏坐在旁边,看着严悦。
“这家馄饨味道最独特,你试试。”秦青晏说。
严悦吃下一个,对她一笑:“是很好吃。”
秦青晏久久盯着她,在眼眶泛红前移开目光。
“刚才,我遇到了黎羡。”秦青晏说。
声音不大,在病房里却很清晰。
严悦动作一顿,又继续吃着。
“康复的希望还是有的,我可以陪你,我们一起……”
“秦青晏,”严悦打断她,“不用了,这样就很好,可以了。”
秦青晏:“试一试好吗?”
严悦:“我说不用。”
彼此对视着,秦青晏先败下阵,低下头:“好,那我们以后再说。”
晚上,秦青晏始终守候在床边。电话铃响起,她瞄了眼床上睡着了的严悦,出去接起。
而在门刚关上的那一刻,病床上的严悦缓缓睁开了双眼,此时周围很安静,仔细听能听到秦青晏的声音。
“帮我撤回吧,这几天辛苦你了……违约金我会赔上的……也好,其余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嗯,再见。”挂上电话,轻轻推开门,坐回病床旁。
半夜,严悦醒来,望见身旁趴着睡着了的身影。心疼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极轻地叹了口气。
才刚一掀开被子,秦青晏便警觉地醒了。打开灯,与严悦对视上,立马明白了她是要干嘛。
“我抱你过去。”伸手抱起她,向厕所走去。
秦青晏明显感觉到,严悦身子轻了许多。
“可以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严悦说。
秦青晏欲言又止,最后点头出去。直到听到冲水声,再隔了那么小会儿,她问:“我进来了?”
“嗯。”
抱起严悦,回到病床上。
秦青晏准备去关灯,严悦叫住了她:“秦青晏,床很大,上来一起睡吧。”
秦青晏一愣,答应了。
这几天她确实没有好好睡过觉,沾上床,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很快入睡。
严悦感受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闭上眼,泪从脸颊滑下。秦青晏……
第二日一早,严悦父母一齐到了医院,所为只有一件事,带严悦去国外治疗。
严悦眼中无波无澜,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秦青晏看着严悦,心中一下沉到了底,甚至隐隐约约的觉得,从一开始,这个想法就是严悦提出来的。
秦青晏明白,严悦是不想连累自己。这件事,她没有同意或拒绝的资格。她能做的,仅是陪在严悦身边。
“你去哪,我就去哪,国外任何一个国家,我都陪你。”秦青晏说。
严悦笑:“不用,你在国内好好发展,等我回国,我希望看见一个获奖影后的秦青晏。”
秦青晏也笑:“我还年轻,不着急拿奖。我会暂时退隐,你什么时候好起来,我什么时候再拍戏。”
“秦青晏,别意气用事。”
“严悦,别推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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