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守庭答得有些避重就轻,戚铃兰便朝病房走过去,想要亲自看一眼,电话里阎守庭只说阎昭受伤了需要住院,话里肯定有宽慰她不要着急的成分,不然为什么不跟她说哪里受伤,严不严重。
阎立皑病情稳定之后便转去了私人的理疗中心,戚铃兰这段时间一直陪着丈夫。在戚铃兰的慢慢透露下,阎立皑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好在他恢复的不错,没有再出现情绪激动的情况,但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
只不过,戚铃兰并没有把阎守庭的打算告诉他,一是她自己都觉得荒唐,更别说阎立皑听了会怎么样了,二是她也不太能接受阎守庭跟阎昭最终会成为夫妻关系。
当时她就劝阎守庭再想想,也给阎昭一些时间。
“让他好好休息吧,折腾了一晚上,要是醒了看到你,估计就没法再睡着了。”阎守庭跟在她后面,解释说,“他眼睛缝了针,不能流眼泪。”
戚铃兰讶然,想要细问,但转念一想,还是想看看,便推门走近几步,隐隐看清了黑暗中阎昭的脸庞和他眼上缠的绷带,不知为何又退了出来。
她有些站不稳,阎守庭扶着她的肩,在走廊的长椅坐下来,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抓着阎守庭的手臂,“谁动的手?”
阎守庭说:“我会解决的。”
“阎守庭!”戚铃兰压低了声音。
“宁一然。”想了想,阎守庭补了一句,“他是主谋,以前跟小昭有些过节。”
戚铃兰站了起来,垂目思索,“宁?宁序他儿子?”
见阎守庭点了点头,她面带愠色,说道:“一个破裁缝的儿子,都敢骑到我们家头上!”说完,她便站起来准备走了,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欲言又止,还是转向阎守庭,“宁家那边,我去处理,你在这守着小昭,他醒了你再和我说一声。”
阎守庭便没提他将宁一然打到半死的事,戚铃兰走后,他到阎昭隔壁房间的陪护室躺下睡了一会,算是倒时差,他睡得浅,早上天刚亮,听到声音,身体已经有所反应。
阎昭醒了,正半个身子下了床,受伤的那只脚提着,像是要去哪,他似乎没料到阎守庭会突然出现,吓得又坐回床上。
“你要做什么?”阎守庭额前垂下好几缕头发,一只手臂的袖子卷起,另一只手臂袖口以及手肘上都是血迹,整体形象有些凌乱,而他平时生活讲究又有洁癖,是绝对无法忍受身上有脏污,更受不了血渍这种东西。
阎昭只有右眼能视物,他不太习惯,身体稍稍左倾,视线里阎守庭越走越近,阎昭低下头,像是避免跟他对视,“上厕所。”
“怎么不按铃?”
“我自己可以……”阎昭说,“又不是断手断脚。”
阎守庭:“我扶你。”说着就伸过来手。
阎昭一惊,扶?扶哪儿?扶下面吗,这个就没必要了吧……他讪讪的模样,阎守庭却直接上手,将他手臂一托,另一只手从腰后一圈,“愣着做什么?”
“哦,哦……”阎昭靠着他,慢慢地磨蹭到厕所,欲把阎守庭留在外面,阎守庭抬脚挡着门,声音平静,且理直气壮,“你摔了怎么办?”
阎昭和他僵持,“不会的,我没事!”
阎守庭看着他,唇角似是涡着极淡的笑意,“你身上还有哪里我没看过?”
阎昭不说话了,用力地扭过头,见阎守庭还要帮他脱裤子,他差点叫出声,怎么还真是这个“扶”?
他立刻紧紧按着阎守庭的手腕,低声说:“你扭过去!”
阎守庭顿了两秒,撤回了手,他本就比阎昭高,只稍稍偏着头,应了句,“好。”
阎昭只是憋急了,但是他又昨天没喝过什么水,他有些心焦,解决完立刻按了马桶冲水,抽纸擦了擦,转身要出去,凉水淋过手指的时候还觉得有些热。
阎守庭让人送了早餐上来,阎昭对付了两口,躺了一个多小时后被护士叫醒抹药,却没再看到阎守庭,而是看到了护工和送过来的他的换洗衣物。
阎守庭回了趟自己住的地方,换了件衣服,回医院的路上处理几条工作审批,以及宁一然他爸发来的消息。
虽说戚铃兰说了宁家那边她会处理,但是人主动找上来,阎守庭还是决定去见一面,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更好。
等到了宁序约的地点,阎守庭看到了宁序和他妻子两个人,看起来神色都不算好,阎守庭猜测他们是直接从医院过来的,宁一然的手术不止是结束了,人应该是也醒了,告状也告了。
宁序还算客气,压着个人情绪说:“阎董,不知道我这不成气候的儿子,哪里得罪了你……”
阎守庭扬眉,打断他的话,一般出于礼节,他鲜少这么直接地打断别人正在说的话,身体后倾,神色中的不耐不加掩饰,“他没告诉你么?”
宁序道:“无论是什么,我不认为没有缓和的余地。他对很多事捉摸不清,也不知道真实的情况,只是惹了你,被你打成那样,我和我夫人就这么一个Alpha儿子,他怕是一辈子都废了!到底还是你们阎家家大业大,敢做不敢认,还能装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该有的证据早就被阎守庭派人销毁了,人证已经被收买,就连跟着宁一然去的几个人都为了自保临阵倒戈。宁序硬是等到宁一然术后醒来,才问了几句,得知了动手的是阎守庭,至于具体的原因,宁一然还没说清楚,只提了阎昭的名字。
宁序隐隐猜到了一点,看到儿子伤的这么重,下半生都成问题,怒从心头起,对阎家所作所为十分不满。阎家是不好得罪,但他也得为儿子要个说法。
阎守庭却无动于衷,淡淡道:“宁总,有一点你就说错了,宁一然犯的错,在我这里就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我没打死他,已经是看在您二老的面子上。”
“其次,阎家没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跟他说过,不知道宁一然醒了有没有告诉你。”
“我跟他说,残了死了都有阎家给他一条龙服务,”阎守庭抬起眼,眸中似有寒霜,“请问他手术成功了么?”
宁序拍案而起,“你!阎守庭,你别欺人太甚!”
阎守庭也懒得再多说,目光一凛,冷笑道:“宁一然废了,你也别太心急,你在外面不是养了个还在读大学的儿子,正好接回来,认祖归宗。”
第55章
阎昭在医院住了两周多,眼睛上的纱布拆下来了,他还特地问了一下医生,会不会留疤,得到的回答是可能会一点点痕迹,并不会很明显。
但他恢复得不算好,医生委婉一提,说患者应该好好休息。
在阎守庭的注视下,阎昭解释说:“我睡不着……”
失眠,整夜的失眠。他的伤口时不时阵痛,而脑海里要么放空到一片空白,要么就挤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过去的片段、亲友的脸庞,那些指责,叹息和咒骂如潮水一般涌来,好的坏的相互转换,最后搅成模糊的一团,对他露出獠牙,又回到那天的血色狼藉。
预想中的人没有再出现过,阎昭就一直重复这一段的暴力和侮辱,白天都有些神经衰弱,睡眠时间也很碎片化。
他没和阎守庭说,但阎守庭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知肚明的意思。
出院之前展明夜来看他,顺带和他告别,问起阎昭的打算,阎昭实话实说不知道,就连面对戚铃兰,阎昭都像是哑巴了似的,不自觉地神经紧绷。
他的人生就像是错位的但是仍被强行合上的拉链,向前顺滑平坦,可一旦停下想要后退,就会发现身后的路脆弱到一碰就裂。
除此之外,阎昭还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沈浮图。
沈浮图已经从绑架案里脱身,沈家将孟天拉出来垫背,说是沈浮图遭人勒索,若不是看在两家联姻的份上,沈浮图也不会花五千万买下阎昭的身世秘密,最后沈浮图将这个消息告诉阎氏,是阎氏自己选择了断绝关系,还倒泼脏水。
一个蒙太奇式的叙述,就令舆论扭转,只是阎沈两家关系僵硬,不复从前。警方解除了对沈浮图的监管,不知为何,他有一段时间消失在公众视线里,最近才被拍到。
但阎昭并不知道,阎守庭莫名其妙收了他的手机,美其名曰保护眼睛。
沈浮图没有敲门就进来,阎昭还以为是护士,没有回头去看,直到沈浮图开口说话,声音一下子很近。
“好可怜,被打成这样。”
阎昭猛地扭头,眼角抽痛。
沈浮图已经自顾自地坐在床沿,看清了他脸上的伤口,啧了一声,“还好没毁容。”
阎昭还记得沈浮图干的那堆破事,也不想跟他说话,手往侧后的传唤铃拍,但沈浮图直接攥着他的手腕,正欲说话的表情微微惊讶,垂下目光,虎口下的手腕较于以往多了余量,有淡淡的淤青。
“最近还好吗?”
阎昭挣开手,语气不好,“好个屁啊,你是不是瞎?”
沈浮图说:“这不是你自讨苦吃吗,你要是跟了我,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阎昭眉头一皱,沈浮图轻笑,“你知道外面怎么传的吗,说宁一然被打到半身不遂,是因为他胆儿肥了,动了阎守庭的情人。宁家敢怒不敢言,草草了事,将私生子接回了家里。这是宁家的丑事,当然不会主动往外传,那你知道这消息一开始是从哪儿透出去的吗?”
“阎家。”
沈浮图前倾身体,吐出轻轻的两个字。
“可见,阎守庭也没把你当回事。”
阎昭左眼受伤,连累右眼频繁地眨眼,他抬起头,反口就问:“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就是好人吗?别他妈把我当傻子哄,你就是想要让我也变得跟那些Omega一样,对你服服帖帖是吧?”
沈浮图欲言又止,眼神一沉,分明阎昭说的八九不离十,他却有一种想要解释的感觉。
阎昭说:“我没这个兴趣,你换个人吧。”
沈浮图今天来,本意是跟阎昭再好好谈谈,他对阎昭脱离掌控还有些遗憾,觉得一开始就不应该顾忌他的心理创伤带他回华空市,而是应该直接送到赫帕斯岛。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那么做,沈浮图已经很难想起令他改变主意的原因了,或许是在海风席卷的甲板上看到阎昭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两眼无神,邵何峰说,要跳海,我给拦下来了,就差一点……
他当时觉得,阎家怎么养的阎昭,怎么遇到点事就寻死觅活的。
作为整件事的推手,沈浮图察觉不到这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但又因为看到阎昭孤立无援的凄惨模样心软了一瞬间。
而现在,他又觉得正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偏移,才平白多出这么长的歧路。
沈浮图是不介意兜圈子的,有时候也能多点趣味,尤其是他还有筹码的时候,“阎昭,你还有反悔的机会。”
“你什么意思?”
“看你怎么理解了,”沈浮图看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慢慢地,在阎昭探究的眼神中,用手机放了一段录音,是他前两天找阎守庭的对话。
“……那天阎昭去千钧大闹一场,你就不好奇是为什么?”沈浮图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愉悦,“哦,也是那天,他跟我睡了。你都不知道他哭的有多伤心……”
戛然而止,是椅子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你挑衅的话术,还没阎昭高明。”阎守庭应该是站了起来,留下一句话就要走,脚步声渐起。
“阎昭分化为Beta,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
阎昭不自觉地直起身,看向沈浮图的手中,“你什么时候去找的他?”
沈浮图没有回答,阎守庭的声音再度响起,“是又怎么样——”
阎昭径直下了床,忘了脚底的伤,蓦地站起来,他急不可耐地要听后续,沈浮图却摁停了录音,满意地看着自己丢下的鱼饵,知道效果达到了,转身准备走。
阎昭往前几步,“操,你话能不能说完!”
“沈浮图!”才追出去两步,就因为脚底一痛,血肉撕裂的感觉让他的动作一时停滞,拖着腿摔在地上。
手肘肱骨重重嗑在地上,疼得阎昭表情扭曲,他没爬起来,被阴影笼罩,只能仰着头,视线里除了走出房间外却停下的沈浮图,又多了一双光泽冷硬的尖头皮鞋,没有任何灰渍。
阎昭以为阎守庭起码会把自己扶起来,但是三秒之后他就感觉到了阎守庭没这个意思,他又低下头,疼好像都被另一种情绪覆盖过去。
他想要快点站起来,又疼得使不上力,偏偏在这种时候,让他更难堪。
阎守庭动了动,像是挡了沈浮图一下,阎昭认命地伸出一只手,本意是想要借阎守庭的力气托他一把,但是阎守庭抓着他的手腕,弯下腰来,另一只手从他背后往腋下一抱,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阎昭觉得伤口肯定是裂了,嘴角一呲,“疼疼疼……”
阎守庭竟然将他放开,这才开口:“要问什么,问吧。”目光却落在沈浮图身上。
沈浮图沉着脸,双唇紧抿,对上阎昭的视线。
阎昭还想着沈浮图录音里那句没说完的话,刚要张口,又想到当事人阎守庭就在旁边,他的目光打了个转儿,本就站不稳,索性用手揪着阎守庭的领带。
“你给我解释清楚,我分化为Beta,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阎守庭猝不及防被他拽着,身体小幅度地晃了一下,声音和视线一起回落,“什么?”
“解释!”
阎守庭明白过来,很快说:“没有。”紧接着又追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这句“没有”他说的很坦然,在他的角度,他确实没做任何实质性的举动,沉默和纵容,他目睹阎昭的轨道偏移,这是他身为兄长的失责之一。
而沈浮图冷冷嗤了一声,移开目光,在阎昭转头想要让沈浮图再说一次的时候,发现沈浮图已经迈步离开,他一口气哽着,刚要喊,阎守庭按着他的肩膀,“流血了。”
35/42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