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点呢,说不定以后就是北梁的少数民族了;实在不愿意,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当然,这样不能排除胡羯想侵略我们的心思,担心养虎为患也很正常。”顾棠顿了顿,“所以,我们应该做的不是花大量的精力、人力、财力去消灭他们,而是用这些来发展自身。”
“所谓‘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咳咳,是地火爆炸范围之内’,只要你足够强大,强大到让其他国家忌惮,他们招惹你前就得好好掂量掂量。”
“是,我们现在是有地火,也许一两年内胡羯搞不出来。可十年呢?几十年呢?上百年呢?只要是人弄出来的东西,就一定会有其他人也弄得出来。弄不出来,难道还偷不到吗?地火如果扩大产量,那接触的人肯定会越来越多,你能保证这此夫个个都是铜强铁壁吗?”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郁错接话道,“不过,地火的配方是偶然得到的,我们总不能将国运全部寄托在偶然上吧。”
顾棠一拍桌子:“我一直觉得你们古,啊我的意思是,之前我们的朝廷太过于注重文科,就是注重于做文章了,而忽略了其他方便的人才。”
“没听过一句话吗?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全不怕!”
“比如,地火这个东西,它埋在地里灵活性不够,能不能搞成随身携带,想让它在哪炸就在哪炸,想让它什么时候炸就什么时候炸。”
谢明峥与郁错不由对视了一眼。
“或者说,能不能让它像弹弓一样射出去。石头,剑矢射出去都能伤人杀人,换成地火威力是不是就更大了。”
在座众人的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顾棠没注意,他现在酒劲上来,忽然有点理解男人为什么喜欢在酒桌上吹牛侃大山了的感觉了,正说在兴头上呢。
“你们不要小瞧民间工匠的智慧,就咱们现在盖房子的这个榫卯结构,过个几千几万年,都照样让人惊叹。”
“说个近点的,方笙之前发明的那具边犁地边播种的器具,推广开后,提升了多少耕种的效率?指不定以后还有人能发明不用人力不用牛拉的工具,稻子麦子也不用拿镰刀一把一把割,不好吗?”
小五闻言道:“怎么可能?不用力气工具要怎么动起来?靠法术吗?”
“嘿嘿,”顾棠得瑟起来,“你烧过水吗?”
“烧过。”
“那你有没有注意到,水烧开后,壶盖会被热气顶起来。”
“挺常见的,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能产生更多的热能,嗯热气,它是不是就能推动更重的东西。”
小五像是听天方夜谭似的,咋舌道:“那得要多大的热气?怎么才能产生这么大的热气?”
众人看向顾棠的目光多了些许期待。
顾棠眨了眨眼睛,打了个酒嗝:“很抱歉,我的知识储备只到这里,不能带领你们一步跨入蒸汽时代。”
“所以,我们要普及教育。不论男女,都要学习、要大力培养这方面的人才。”
“虽然说出来很残酷,但是,人和人的智商真的不一样,智商这东西也不分性别。”顾棠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捶桌道,“人家学神是一点就通,学霸是举一反三,而我这种普通人,只能靠题海战术,还考不过人家。”
“十三分啊!老子离一本就差十三分啊!”
说着说着,就嘟囔着哭了起来,后面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谢明峥一看他开始满嘴飙胡说八道,就知道肯定是醉了,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抱了起来:“你们继续吃,我送他回房。”
人家夫妻两的事,卢大人也不能说“陛下您坐着,我替你把娘娘送回去”,只能起身将二人送到门口。
谢明峥停在门口,回头道:“虽然有些胡话,却也不无道理。”
郁错和卢季桓同时认真地点了点头。
“处理完苏赫巴的事情后,可以再议一议。”
待谢明峥和顾棠离开后,卢大人顺口感叹道:“皇后娘娘还真是个妙人,一点不像个养在宫里的千金小姐。”
刚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补充道,“不过,女子也只有在宫里有先生教导,才能有如此见地。”
顾棠要是清醒着站在旁边,心里肯定得吐槽两句。
他这“见地”和宫里的先生没有关系,和时代有关系。
毕竟在他生活的时代,这种话小学生都能掰扯几句。
他终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秀了一把,可惜自己喝醉了。
第88章 道相同
谢明峥将人抱回后院的小屋中, 放到床上。
许是因为喝了些酒,顾棠觉得身上有点热,一离开谢明峥怀抱的束缚, 立刻将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 随手扔到了地上。随即侧身搂住被子, 打起了欢快的小呼噜。
谢明峥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挂在旁边的木架上。
就在回身的刹那,谢明峥突然愣住了。
顾棠将中衣蹭了上去, 正好露出了后腰的红痣。
他曾经百般试探,最终放弃的答案, 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眼前。
谢明峥挨着床沿坐下, 抬手戳了下殷红的小痣。
顾棠觉得痒, 反手打开了谢明峥的手指,嘴里还嘟囔道:“米饭,别闹。”
谢明峥轻笑了一声,扯过被子盖到了顾棠身上后, 却没有起身离开, 而是盯着床上之人的侧脸发呆。
许久,他忽然低声自言自语道:“如果你没有长着这样的一张脸, 我还会像现在这般,忍不住把你放在心上吗?”
“不知道你原来长得是何模样?是丑是美?或是普通平凡如路人一般?”
“年纪应该不大, 否则哪会如此没皮没脸,天真又鲁莽。”
烛光下的声音顿了顿。
“你一定生活在一个, 和平安宁又富足的国家吧。”
对于顾棠身份的怀疑,从来不是灵光一闪,忽然就确定的事情。
谢明峥起初没有去证实, 是因为“顾棠”这个身份在他眼中,注定会死去。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都会被抹除。
后来动了点凡心,便又想知道这个答案。若是假的,便给了他放纵的理由,要是真的,也能彻底死心。
只是在他封存这份好感后,这一切又不重要了。
因为,他会让顾棠活着,作为一个平民百姓活下去。
然而,这些疑问从来没有消失过。
它们一点点累积,一点点勾勒出另一个顾棠的模样。
而现在,就算这副皮囊是顾棠的,谢明峥也确信,眼前这个人不是太子顾棠。
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一个太子,会对一直侵略自己国家的部族,如此宽厚,宽厚到看不出丝毫恨意。
顾棠提出的那些建议,并不是说心中怀有仇恨的人想不到,只是不应该那么轻松的脱口而出。
再加上之前的种种,无疑更加坚定了谢明峥的猜测。
当然,支持这一切堪称荒诞想法的,是谢明峥本身的经历。
倘若他不曾重活于世,便怎样也不会往借尸还魂上去想。
一只踹到谢明峥胸口的脚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明峥看着顾棠毫无形象可言,四仰八叉的睡姿,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握起顾棠的脚祼塞回被中。
还没等他起身,一只手又打了过来。
“就没见过睡姿比你还差的人。”谢明峥抬手掐了下顾棠的脸,脱下外套,躺到床上,将人箍在怀中,重新盖好被子,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顾棠醒来时,屋内只有他一个人,但床边似乎还残留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猛得从床上跳了起来,飞速穿好衣服,将头发随意拢了下,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刚跑到前院,顾棠就看到了谢明峥。
他和几名亲卫站在院中,侧头和郁错在说着什么。
顾棠缓了缓急促的呼吸,一副恰好路过的模样,走上前打招呼道:“准备回营了?”
谢明峥看到他并没有很高兴,下意识往另一侧的拱门看去,脸上的表情来不及掩饰的变了变。
顾棠的脚步顿时僵在了原地: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谢明峥一回头就注意到了顾棠略显惶恐的神情,心里不由一软,带上了几分笑意,接话道:“嗯,怎么起得这么早?”
顾棠这才松了口气,靠近了些道:“也不算早吧,你们怎么站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处……”
他的问题没有问完,答案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卢大人带着几名衙役押着苏赫巴从方才谢明峥看向的拱门走了出来——他们是在这等着把苏赫巴带回军营。
顾棠条件反射地躲到了谢明峥的身后,小五见状,立刻侧身一步,将他完全挡住。
苏赫巴眼睛多利,挑了下眉毛。待走到院中,笑眯眯道:“哎呀,这不是小唐唐吗?”
顾棠实在不擅长应付苏赫巴这种人,反正现在也不用和对方斗智斗勇,索性直接装死,不搭理他。
谢明峥也不希望顾棠与苏赫巴再有什么接触,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你先回客房。”
顾棠点点头,转身就往后院走。
走了没几步,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僵在原地。
谢明峥为什么要特意说回“客房”?
当然是因为后院住的是皇后娘娘啊!
虽然用抓敌有功可以勉强解释一个男宠出现在府衙,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和皇后住在一起。
想到这点后,顾棠陡然一个转身,脚底抹油似的拐向苏赫巴方才走出来的拱门,一路小跑着消失在众人面前。
苏赫巴没有回头看顾棠,而是目光飞速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
可惜在站的都是老油条,一个个仿佛都没注意到顾棠的不自然。
两方人马交接完,谢明峥出门上了马车。
小五和小九押着戴着镣铐的苏赫巴,本来准备上后面的马车,苏赫巴忽然冲着前车高声喊道:“陛下,不如我们在车上,再聊点有趣的事情吧。”
小五正要开口怼他,就听谢明峥的声音传来:“让他上来。”
苏赫巴欠兮兮地冲小五挤了下眼睛。
小五心中不爽,恨不得把这人打一顿。但是,他的理智让他磨着牙将人押到了前面的马车上。
郁错见状,也跟着进了车厢。
马车晃悠悠地走了起来。
谢明峥坐在中间,苏赫巴毫不客气地占了左边的位置,一举一动,丝毫看不出是个阶下囚。
郁错也没说什么,在苏赫巴的对面落了座,神态自然地替谢明峥斟了杯茶。
谢明峥小啜了一口,道:“可汗想和朕聊什么?”
苏赫巴望向郁错。
谢明峥道:“无妨,没有什么是他需要回避的。”
苏赫巴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唇道:“聊聊皇后娘娘的事情。”
说完,他留心观察了下两人的反应。
谢明峥只是和郁错交换了下眼神,并没有要求对方离开。
苏赫巴心道:看来这个秘密的知情者,不止一人。
也不知道能替他换来多少利益。
苏赫巴沉思了片刻,道:“刚才那位,就是皇后娘娘吧。”
谢明峥没说话,郁错笑道:“若陛下说不是,可汗您信吗?”
“那我换个问法。”苏赫巴道,“刚才那位,是陛下豢养的小玩意吗?”
谢明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郁错也敛起了笑意,冷声道:“可汗这梁国话,学得不好。”
“好不好不重要,有用就行。”苏赫巴道,“看来军师的第一个回答,我得说不信了。”
苏赫巴关于顾棠身份的猜测,只是在见到他时,电光火石间的灵感。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府衙?
为什么谢明峥的亲卫对一个伶人态度如此亲近?
为什么众衙役皆低头垂目,恭敬得不敢看他一眼?
苏赫巴想到了那个荒谬的可能。
说荒谬,不是他觉得顾棠出现在军营荒谬,而是因为他替顾棠换过衣服,他很确信,顾棠是个男人。
这也是他之前多番试探对方的身份,却始终没有往皇后身上猜测的原因。
一旦有个这个念头,许多事情似乎就顺理成章了。
他知道谢明峥娶的是前朝公主顾夷,也知道前朝太子名讳。
唐故这个假名瞬间就有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至于成亲的公主为什么变成了太子,苏赫巴一时半会想不出来,多半是出了什么意外。
不过,不重要。
当朝皇后是前朝太子这个信息,才是他的筹码。
只是,这个筹码有多少份量?
秘密知晓的范围比他预估的大,谈判恐怕不能完全占据主导地位。
但谢明峥与郁错,非常反感他对顾棠称呼轻蔑,说明至少他们很重视这个“皇后”,还是有价值的。
在苏赫巴心思百转间,谢明峥开口了。
“可汗这几句话说的,可不像是要和朕好好聊聊。”语气中竟有了些怒意。
苏赫巴立刻放软了态度道:“请允许我向皇后娘娘表示诚挚的歉意,是我冒犯了。”
谢明峥脸色微微缓和,直接挑开天窗说亮话:“可汗想用这个秘密换取什么?”
苏赫巴似是早有决断,马上道:“我希望陛下和谈的盟书上,将胡羯的贡品削减至梁国时期的一半,同时免除蕃奴的进贡。”
谢明峥和郁错望过来的神情有些诧异。
苏赫巴当然知道自己的条件有些狮子大开口,补道:“谈判嘛,自然是有来有往,陛下若觉得不行,我们可多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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