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秦伏凌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在空旷的四周摘下了面具。
他动了动眼睛,目中红光显现,笑道:“小帝君,吾等了千年。你可终于,让吾又开心一次了。”
红光所见之处,一道道深色的黑气缠绕进入尸体中,百鬼自鬼域唤醒,融入新的尸体中。
皇室士兵重新动弹了起来,断裂的尸体分崩离析,仿佛各自有各自的意愿,在地上爬行向中心跪着的人。
……怎么回事?!游时宴面色煞白,仓皇转过身。
秦伏凌正望着他,手中拿着一个黄色的信纸,皇室象征的玉色扳指红光大闪。
“秦州皇室,秦伏凌,通缉云逍之徒游时宴。罪行,劫戮法场,毁吾皇室千余人;刺杀九州柳氏主族人员。赏金,九千万!”
信纸快速燃烧,灵力通向天空之外,闪出五个大字。
九州通缉榜——排榜第一,游时宴!
跑,跑!
游时宴想借最后一丝力气支撑起来,却跌倒在地。
九州榜一落,天下侠客皆知,杀他游时宴,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绝望地颤了颤睫毛,却见秦伏凌微微一笑,玩世不恭般说道:“小帝君,你与吾可是老至交了啊。帮你一次,你可要记得还吾。”
游时宴一怔,面前黑雾翻滚,四周众人溶于黑雾之中,光怪陆离内,日月颠倒轮换!
一轮红月取代日光,死而复生的景象不断变幻,肉块残肢拼起。游时宴如处秘境之中,手上狼狈的肌肤被清洗干净。
他身上重新有了力气,撑起身时,听见秦伏凌贴在他耳边低哑的声音。
“继续去查嘛,小帝君。你作恶多端,这只是水神君的,欠下的债还多了去呢,要不努力一点的话,等神君们找上头来,你该怎么办呢?吾送你去密林中,去逃。”
你也不是好东西,你也害我师父!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当务之急是先活下来,查清楚。
游时宴听见他得意的声音,瞪道:“你的品味一直很差!丑得要死!但是你帮我一次,我以后不会笑话你了!”
黑雾顷刻消散,游时宴看见秦伏凌负手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变幻衣裳。分别是红配绿,绿配黄,黄配红,有点像挂满了色彩的垃圾堆,要不是长得实在高大,恐怕就要被人拉住揍一顿了。
游时宴被闪得头昏脑胀,等他换到粉配蓝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秦伏凌以为他喜欢这套,得意地站定,气定神闲道:“呵,不过如此。”
游时宴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扔向他的脸,骂道:“丑死了!你以为你有那张脸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告诉你,你长得就像个去除了癞子的癞蛤蟆!呱呱呱——你要走了吗?谢谢你!”
一团黑雾将石子吞噬,秦伏凌气得藏在黑雾里,扔下一句:“不客气!”
他走了,游时宴扶住旁边的树木,缓缓坐下。
理一理,柳家为了成神保护幽州,需要九州禁物,于是就去找了师父,借养病的名义求师父帮忙。师父答应后,柳家却用这件事害了普通人,顺势让师父背锅。皇室和柳家狼狈为奸,顺势要挟师父,赐死他来保护柳家。
沈家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顺水推舟,但没做什么重大的坏事。
所以,要洗刷师父的冤屈,就要先去查清楚柳家用的九州禁物,再去查清皇室囚禁师父的这三个月,到底逼他做了什么!
还有这个狗皇帝,一边通缉自己,一边保护自己。有灵力也就罢了,可眼睛还会发红,难道他真的这么嫉妒自己和师父师徒情深,气得红眼病犯了?还有柳珏,你一个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难为我一个没娘又没爹的干什么?大家都算是没人品的贱货,何必互相难为?现在死了,好了,我也要被追杀死了!
游时宴越想越担心,突然担心师父在鬼域转生的时候,会被柳珏欺负,心里七上八下时,听见一阵阵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密集而厚重,一听其中便有习武之人。游时宴提起警惕心,马上藏匿在草丛中。
他看到一个浅绿色长袍的人经过,大概是幽州柳家的旁支,正在聊天。
“还不到九州榜更新的时候,就发了告示。赏金足足九千万——要是真能抓到那个游时宴就好了,我再攒攒,就能改州去皇室的秦州了。”
怎么这么巧?旁边就就是追杀的,狗皇帝果然是故意的。游时宴眉心一皱,脑子飞快动了起来,想着解决办法。
旁边人凑上去,一把搂住幽州人,嘻嘻哈哈道:“什么九千万!皇室刚刚又加了一千万,不知道这游时宴又怎么惹到了陛下,他现在可是破了记录了。而且,九州之前也没有过这号人物,估计是个武功不高的,最多就是轻功好点。我猜,三天之内,头颅落地!对了,咱们就顾着跟着消息追杀他了。你说,咱们三个,抓到了怎么分呢?”
分钱的事?看起来是为利集合的队伍。游时宴两眼一眯,仔细观察了这三个人的站位,发现前面这二人站位看着靠近,实则比较远,应该不熟。后面的人跟着宁州人比较近,木讷老实又气息沉稳,看起来武力高强,是个能利用的。
有了!
幽州人似乎动了几分心思,“……这,既然是你买的消息,当然是你多拿一点了。这个数,三个人也平分不了嘛。”
宁州人笑了笑,“唉,你真愿意就好了,可我也不会武功,得你们两个出力。对了,小解,你觉得呢?”
最后面的小解停住脚步,思考一会儿,正要说话,背后忽然被小石子一扔,同时点了哑穴和惊穴。
两人见他张开口,催促道:“快说啊!”
小解低头道:“公子,不瞒你说,既然涨成了这个数,还是两个人比三个人好平分。”
……幽州人没说什么,定定地和宁州人对望一眼,突然笑道:“唉,小解就是没心眼啊,跟着你也没学会什么。”
宁州人笑容一敛,“这小解真是哈哈哈,我们先不想这个,抓到人再说嘛。”
他们走了两步,见后方小解还没动弹。幽州人心下一紧,已经按住了剑,抿唇道:“山高水长嘛,今日多谢公子告诉我消息,我们还是分开前行吧!”
宁公子有些着急,伸手想要劝他,却见寒光一闪,陡然惊醒,“你出招做什么!来人,解二,动手!”
幽州人一怔,想解释自己没动手,却来不及了,抢先一步挥剑。
解二脑袋一晃,哑穴刚被解,自家公子就被困住了,马上提剑上去,威胁道:“你给我松手!”
二人打得不可开交,游时宴不急不慢从草丛里站起。宁公子刚脱离险境,在地上捂着心脏喘气,却瞥见一头他的白发,心头顿时大惊,指着他的时候,手都在颤抖。
“这,不对……这就是——”
游时宴回头冲他一笑,吐了吐舌头道:“嘘,宁公子,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他身姿一跃,融入密林之中,夜色冷清,只留下满天仍在纠缠的剑影。宁公子气得极致,想要说话,低头一看,自己腰间空空如也,连荷包也没了。
他两眼一黑,想起里面藏着大量的银票,吼道:“敢偷我宁州人的钱!你们别打了!他敢惹我宁家人,我要回州,加价追杀他!金鸢上仙在上,此人破我财神州规矩,我要求神,求神!”
游时宴一边跑,手上掂了掂荷包,思索道:钱是有了,通行令牌还得想个办法。
他在月色中疾行,总算看见一处无人的破庙,可以歇脚。
他自林间轻盈地落下,确定无人后,进入寺庙,大摇大摆地吃了起来。
他吃到一半,面前神像却突然笑了一声。
“一别千余年,帝君怎么沦落到如今地步了?偷我贡品吃,足足三次。是想见我?”
……我耳朵聋了吧。
游时宴不确定地抬起头,面前神像金光大闪,一个不明男女的身影从神像中走出。
她一袭黑白色的男式衣衫,手腕却挂着女式专用的摇铃,声音雌雄莫辨,脸隐在一个巨大的金色纸鸢之下。
这纸鸢在月下泛出冷幽的光芒,仔细一看,竟是数千根银针,如果同时发射出来,恐怕就要把游时宴戳成刺猬了。
——金鸢?
第二十一章
破庙内,烛火被夜风吹得乱撞,燃尽的蜡油滴落在一滩香灰内。金鸢上仙脚步轻移,声音婉转,“吾曾立下过誓言,凡是本君所在之处,必让厌君畅通无阻。”
游时宴来不及吐出桃核了,一时间呛住,“咳,咳!”
金鸢上仙一指挑起他的下巴,轻笑道:“果然是个小美人呀,雕像塑得还是太保守了,小帝君。以后你见到我的神像,都可以来拜我帮忙,如何呢?”
这真的是双性的神君财神吗?还是谁在装神弄鬼?不是说神君只会入梦吗?怎么回事?
游时宴终于听懂了他们一直叨叨的帝君二字,警惕地望向对方,还没发问,金鸢上仙又堵住了他的嘴巴。
她将手指移到游时宴的唇边,游时宴往下一望,看清她手上密密麻麻又惊心触目的伤疤,听见她压在耳边,细细地说道:“嘘,剩下的我不想演了。所以,小帝君,梦醒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整个寺庙轰然坍塌,梦境中所有的景象霎时间破碎起来。
游时宴只觉整个身体漂浮在虚空中,仿佛见看到一缕红线,似有若无地飘荡着,缠向沈朝淮的方向。
万千幻想中,他隐约窥见了梦境的一角。
那是秦伏凌放跑他之后的景象,他看到沈朝淮将剑抽出,后又收回。
万千蠕动的尸骸之中,沈朝淮一步步越过血泊。远方日光未掩,他的身姿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挺拔又寒冷。
他的视线扫过每一位在场的人与每一位死去人的容颜,垂眸道:“没有料到这样的后果,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放纵于他。特此,我沈朝淮立誓,必将——亲手抓住他。”
游时宴以为到此为止,却见沈朝淮举起长剑,割向胸间的情脉。
……等等,怀情道之法,情脉之修为,可救世人——可代价是什么?!
风声簌簌,坍塌的梦境愈发破碎,他看到沈朝淮低下头,七窍已破一窍,右眼流出了浓稠又厚重的血液,仿若赤红的泪水,滚在地面,炙热后又冰冷。
“愿散尽此刻修为,重塑诸君肉身。”
你疯了?大少爷,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你这样对我,我该怎么还你!
游时宴两眼一睁,霎时间大汗淋漓,恍然间从梦中惊醒。
窗外一只飞燕掠起,在长夜中奔逃。而屋内香薰已灭,情花滚落在旁。
终于,惊梦。
他头昏脑胀地低下头,顺着红线望过去,沈朝淮仍在旁边沉眠,眉心紧蹙。
这沈朝淮也没瞎啊,一点事情也没有。虽然梦境前面部分是真实的,但后面财神出现后明显改变了。当年财神是告诉了他鬼域唤魂之法,又和他做交易给了他许多符纸。难道,其实,最后部分是假的吗?
沈家的事情之后再查,先把柳家的事情查清楚要紧。哼,不知道为什么,柳珏没死,查出情花后就是他第二次死期了。
想罢,游时宴看向沈朝淮,难免有些心虚,一边摇一边软声道:“我的护身符啊,大少爷,你醒醒。”
他晃了两下,沈朝淮仍然毫无反应,游时宴纠结一会儿,一巴掌扇过去。
这巴掌扇得如此响亮,哪怕聋子也得睁开眼看看怎么回事了。
沈朝淮长睫微颤,睁开眼后,神情复杂道:“……你扇你自己干什么?”
游时宴脸都扇疼了,见他醒了,假惺惺撇着嘴,“大少爷,你既然昏迷了,应该知道这花是情花,不对劲了吧?这柳家有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在打鼓,不确定当年沈朝淮知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尤其是现在沈朝淮跟失忆了一样,更有点拿不准了。
他余光往上去看沈朝淮,见对方神情仍旧毫无波动,干脆咬咬牙,一把抱住沈朝淮,缩进他怀里,干嚎道:“大少爷,你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了!我游时宴今日在此,拜你为义兄!”
沈朝淮被他骤然一抱,霎时间闻到了他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酒香,不自在道:“所以呢?”
游时宴没想到他竟然没反驳,见势有戏,顺势道:“义兄!那我师父就是你师父,你师父就是你义父,现在咱们的父亲被冤枉了,你得想办法帮他啊!”
……沈朝淮沉默一会儿,难得笑出声了。
他很少笑,音色如敲玉石,磋磨在心尖,再配上那张凉夜寒而俊朗的脸,游时宴一时怔住了。
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从沈朝淮怀里拱起身,讷讷道:“大少爷,你帮不帮啊?”
沈朝淮思索片刻,“我有事情问你。”
“什么?”游时宴心思一动,从天南想到海北,马上明白了,“你别急,大少爷,你的腰牌我待会还给你,还有你们家的传家宝玉佩我也还给你,还有之前我骗的人我也可以道歉,行不行?”
沈朝淮眉心一跳,在床上坐定,“你什么时候偷的我的腰牌?”
那当然是在街上的时候了。游时宴没想到他没发现,嘴角一抽,转了下手心,悄悄扔回去,“没啊,我开玩笑呢。你低低头,就在你腰上。”
沈朝淮没低头看,眸色晦暗内转动道:“我在情花幻境中见到了你,这幻境是记忆重现,一般不会造假。可我却记得,那年堂弟去山上治病的时候,我送完他就走了。不过,云逍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师父确实是九州十恶不赦的恶人。”
他说到这里,似乎在仔细比较,“如果是真的话,那么,母亲应该是在去求了寒之巅的神君……我需要回一趟沈家,你陪我一起。”
我陪你去干什么?游时宴心想你真是失忆把脑子丢了,我在梦里不够烦人吗?怎么还敢叫上我?
他咳了咳嗓子,笑道:“那当然了!大少爷想去哪儿我跟到哪儿呗,谁让我是你的侍从呢?”
他说着摇了摇腕间的红绳,那一缕缕红线,绕在二人身侧。沈朝淮大抵是被顺了毛,也不呛他,被子往旁边一掀,亮出一块盈盈的玉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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