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人特意交代不可怠慢,人老了也睡不着,索性早些过来换药。”
看管牢狱的人也知道那天闹出来的事儿,胡大人好像挺怕那姓殷的小子出事儿的,只当是胡大人私下嘱咐过于长生,没说什么就放人进来了,拿了钥匙带他去关押殷怀安的牢房。
于长生进了地牢,目光就不住地悄悄向四周瞟,希望焰亲王和殷怀安关押的地方不算远吧。
昨晚有了暖炉和棉被,殷怀安后半夜总算是能睡过去了,将亮的时候人最困,他歪着身子倚在栏杆上人还没醒,倒是隔壁的阎妄川听到脚步声立刻睁开了眼睛,眼底丝毫不见初醒的混沌。
“殷怀安,醒醒,大夫来了。”
殷怀安猛然被叫醒,人都一激灵,这才看到牢门被打开了,进来的还是上次给他换药的那个老头。
他愣了一下,昨晚还说要狐假虎威找大夫呢,这现在一大早大夫就上门了?会不会是他的那个老师又有什么口信捎给他?
于长生在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注意到了隔壁牢房的人,在看到阎妄川的时候总算是松下一口气。
“我来给公子换药。”
殷怀安很是配合,目光还悄悄看这老头,好像在说有什么情报抓紧拿出来啊,就在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他袖子里被这老头塞过来了一个纸条,他立刻拢好袖口,藏到了被子里,就听那人趁着给他头缠纱布的时候轻声耳语:
“给王爷。”
给王爷?这是给他邻居的?
殷怀安抓住机会在这老头要走的时候说自己头疼,要他留下点儿止疼药,隔壁那人伤成那样,好歹也能止止疼。
老头倒是大方,牢头以为有胡大人吩咐,也不曾阻拦。
等所有的人都走了,殷怀安才背过身子,想自己先看看纸条,但是又怕知道的太多,最后还是决定偷偷叫隔壁的人:
“哎,王爷,王爷?”
老鼠一样的声音从隔壁响起,阎妄川这才直接坐起来,殷怀安在立刻偷偷露出纸条的一个小边边,然后瞄了一眼外面冲他招手,声音像是小老鼠:
“你快过来。”
阎妄川起身过来,殷怀安眼睛四处瞟想确定没人,这一副做贼的样子看的阎妄川有些无奈,直接伸手一把从他袖子里将纸条拽了出来,殷怀安回头:
“哎?”
这人怎么不讲武德。
他立刻扒住栏杆:
“给我也瞅瞅啊。”
第6章
展开信件的那一瞬间,阎妄川的脸色剧变,眼底似乎压抑着熊熊的火焰,浑身的情绪都像是被压抑到了极点,殷怀安看着那薄薄的纸,想问问又觉得他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不好,他实在是不愿意搅和进这不知道什么时代的风波里,他就想赶紧出去,找到回去的办法。
阎妄川扫到他伸出来又缩回去的手,没说什么,将纸放到了他手上。
哎?又给他看了。
展开之后殷怀安的脸色也不好看了,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南境战败,要求割让领土,从纸面上看是割让五个州,还要通商,互市,赔付白银,这熟悉的配方瞬间激起了殷怀安刻在DNA里的愤怒:
“割地赔款?和谁打的打成这样?这五州是多大啊?”
到这里这么久了,他除了身份一无所知,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朝代,不知道如今的朝代是个什么光景,是大一统王朝还是四分五裂。
阎妄川见到信件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了,洋人的动作在他的预料之内,忽然他看到纸张的右下角有两条不显眼的斜杠,就像是纸张本身的瑕疵一样,这是从前他私下传送信件的暗语,两条杠代表有两条消息:
“就这一张纸吗?还有吗?”
殷怀安一愣,立刻去掏袖子,果然,在袖筒里竟然还有一个小纸卷,他立刻递给阎妄川。
“南海一战,十炮七哑,南境水师死伤过半,水军提督邹文生阵亡,副提督赵木率军退至崇州,洋人已陈兵沙江,南海战火不免,王爷需早脱困。”
阎妄川认出了纸条上的字是秋老头亲笔,南境的局势必然十分危急,他不能再在这个牢里待下去了。
殷怀安也扫到了这条上的内容,洋人?是洋人入侵?什么情况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背景,但是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脱困两个字上,这人能出去?
“王爷,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您是什么王爷?”
阎妄川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我姓阎。”
殷怀安愣了一下,焰?焰亲王?我靠,不是吧,这就是原主那个老师说那位要回京能帮他求情的焰亲王?直接求到牢里来了?他简直欲哭无泪,那他还能出去吗?
阎妄川没有再管他,而是转头去看了地图,这一天殷怀安都心里忐忑,扒着木头做最后的挣扎:
“王爷,你是不是能出去啊?”
“王爷,你出去的时候能不能捎上我啊?”
“我告诉你我有办法可以修大炮,我还可以让大炮增加射程,带上我呗。”
“你看我还要来了止痛药,是给你要的。”
殷怀安手里握着瓷瓶冲隔壁的人晃,抱着栏杆可怜兮兮地碎碎念。
阎妄川的耳边少有这么吵过。
“安静一会儿。”
殷怀安...
京城的冬天白日的时间短,很快太阳便已经西斜,没人注意到阎妄川的窗口徘徊着一只鹰隼幼鸟,那幼鸟通体雪白,丝毫没有成年鹰隼天空霸主的威慑,反而因为吃的太肥而有些像小肥啾。
入了夜又冷了下来,牢头来送饭了,可能是因为阎妄川的关系,殷怀安的饭菜这几天已经没有馊的了,勉强还能下咽,而隔壁的人明显吃的和他不一样,不是他这种像喂狗一样的骨瓷碗,而是用精致的漆木饭盒送来的,香味儿他都闻到了。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身,在夜晚的牢里显得十分明显。
阎妄川夹了一片卤牛肉,侧目瞧着隔壁眼巴巴的人:
“想吃?”
殷怀安摆烂出声:
“不是废话吗?”
阎妄川短促地笑了一下,真的提着盒子过来了,四菜一汤,摆盘精致,殷怀安自从到了这里,哪见过这些,一个卤牛肉看的他眼睛都直了,不过还不至于失了神志,万一里面有毒呢?所以阎妄川吃了哪个他就跟着他吃那个,他不认得毒,这人肯定认得。
这么多天殷怀安第一次吃了一顿饱饭,他抱着暖炉,裹着被子缩在栏杆边上迷糊了过去。
外面打更的声音响起,在三更天的梆子刚响过之后,殷怀安感觉手臂被人抓了一下,他一个激灵醒过来:
“谁?”
“是我,咳咳...”
熟悉的声音传来,殷怀安转头才看是阎妄川拉着了他的手臂,摇曳的烛火下他的脸色雪白,唇角都是血迹,他甚至怀疑他是做噩梦了。
阎妄川用手抵在唇角,震着胸腔的咳嗽断续地停不下来,每咳一下,嘴角的血迹就顺着往外涌,殷怀安张了张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了?是不是你的伤?”
阎妄川的声音艰涩:
“是毒。”
殷怀安瞬间傻了:
“毒?是,是晚上的饭...”
他的话还没说完,耳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被划破的声音,在他都还没有辨别出那声音是什么的时候,对面的人就已经拉着他一块儿靠在了墙角,下一秒,箭簇顺着他们头顶上方狭小的通气窗射了进来,那箭簇的头上带着火,一头扎在干草上,火苗呼啦一下就掀了起来。
幽暗的牢房顷刻间被火照的通亮,映的阎妄川嘴角的血更加刺目,火越燃越大,浓烟弥漫了出来,阎妄川抓着殷怀安的手臂的手指都在抖:
“快,喊人,他们...咳咳...不敢...”
殷怀安看着阎妄川那下一秒就没气的样子已经慌了神儿,慌忙找来了水壶,打湿了阎妄川的衣袖,然后握着他的手臂怼到了他的口鼻处:
“你,你捂住啊。”
然后他又打湿了自己的衣袖闷在嘴上,一边扯起棉被闷在火苗上试图扑灭,一边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失火了,有刺客,来人啊...咳咳...”
浓烟呛的他眼睛红了一片,火辣辣的想流眼泪,但是声音丝毫不敢停:
“来人,失火了,来人,焰亲王要被烧死了...咳咳咳...呕...”
他身后阎妄川用袖子捂着口鼻,一双鹰眸闪过一丝无语。
这牢里都是干草,火根本压不住,火苗甚至已经顺着木头柱子烧上去了,殷怀安脸被烤的生疼,嗓子眼被呛的甚至快说不出话来,他只能使劲儿砸柱子,逼着自己扯着脖子喊。
大理寺牢房的人赶过来的时候,看到这冲天火光人都傻了,里面的人可是焰亲王,焰亲王要是死在了大理寺,他们都得跟着陪葬:
“快,钥匙呢?开门。”
“走水了,快去打水。”
牢头慌慌张张去开门,锁链被火烤的碰都碰不得,只能垫着衣服开了门,殷怀安转身去找阎妄川,手架着他就要出去:
“快走。”
阎妄川咳的弓着身子,唇边的血顺着下颚线流了下来,他浑身的力道都压在了身边人的身上,趁着混乱的空隙凑近他的耳边出声:
“大理寺不,不可靠,三更,咳咳...巡防营在,在街上...”
殷怀安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必须要闹大,将巡防营的人喊过来,左右他现在和阎妄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思及原主在大理寺挨的打,新仇旧恨一块儿算了吧,他扶着阎妄川终于从牢里出来。
清凉的夜风吹散了刚才的浓雾,他也来不及辨别方向,只看到了一侧的院墙,希望院墙外面就是街道吧,他深吸一口气,清了一下嗓子,积攒了力气,气沉丹田:
“快来人啊,大理寺谋害焰亲王,大理寺毒杀焰亲王啊,快来人啊。”
这一嗓子将披着衣服闻讯赶来的大理寺卿胡平伟惊的好悬没直接跪在地上。
“王爷,王爷,下官冤枉啊。”
“别喊了,别喊了,快让他住嘴。”
胡平伟哆嗦着手指着那个扯着脖子喊的人,看着殷怀安的眼神简直就想生吞活剥了他,一边的人上前就要拉扯殷怀安,殷怀安索性抱住阎妄川,量他们也不敢拿这个王爷怎么样。
“大理寺要杀人灭口,快来人啊,没有王法了...”
在拉扯中,殷怀安爆发出了惊人的肺活量,连被他抱着的阎妄川此刻都想闭上耳朵,他低垂着眉眼,辨不清神色,只由着殷怀安拉扯着他。
大理寺牢房的火光在夜色中分外惹眼,甲胄的声响由远及近。
巡防营副统领凌志飞带着巡防营的人看到火光立刻领人赶了过来,大理寺的守卫拦在了外面,对面的人一身乌色甲胄,亮出腰牌:
“巡防营凌志飞,里面火光什么情况?”
“是,是后厨走水,很快就好了,不劳烦凌大人。”
凌志飞扫了他一眼,远处就跑过来一个巡防营小吏,脸色有些不对:
“大人,后墙处有人在喊。”
“喊什么?”
“喊大理寺谋害毒杀焰亲王,还要杀人灭口,火光方向正是大理寺牢房所在。”
凌志飞的脸色瞬间一变,门口那守卫脸都白了。
“周维,派人去顺天府通禀。”
“是。”
说完凌志飞拔刀出鞘:
“给我冲进去,务必保王爷无恙。”
杂乱的脚步声冲牢房的方向传来,殷怀安此刻肾上腺素飙升,嗓子已经发出了鸭子的声音,但是还不停歇。
凌志飞赶来看到的就是嘴角都是血摇摇欲坠的王爷,和像是老母鸡一样护着他们王爷的鸭子?不,殷大人。
第7章
凌志飞看到阎妄川现在的样子已经笃定大理寺企图谋害阎亲王属实了,一挥手,身后巡防营所有人利刃出鞘,他快步上前:
“王爷。”
胡平伟此刻已经慌了神儿,他才刚从宫里回来啊,觉都还没睡上两个时辰,这,这焰亲王怎么就在牢里中毒了呢?这到底是哪个歹人要害他,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阎妄川的面前:
“王爷,下官冤枉啊,一定是有人陷害下官啊。”
这一夜大理寺决计是最热闹的地方,凌志飞放出讯号,巡防营另外值守京中防护的两队人马迅速往大理寺方向集结,顺天府的大门连夜被巡防营的兵敲开,府尹王洪得到消息一骨碌从小妾的榻上爬起来:
“你说什么?焰亲王在大理寺被下毒暗杀?”
“是,此刻大理寺牢房火光冲天,巡防营的人来报的消息,现在巡防营都赶了过去,大人,您得拿个主意啊,这要是两方斗起来,可不得了啊...”
不等他说完王洪已经起身叫人更衣了:
“快点儿,备轿,不,备马。”
三更天本是这京城最寂静的时候,但是如今这街上骤然热闹了起来,大理寺紧挨顺义门,沿街两侧都是衙门,隔着一道承天门街就是各达官显贵的府邸。
巡防营兵将,顺天府衙役如此大的动静,各府邸守夜的门丁都被惊了出来,纷纷开始打探消息。
“官爷,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如今南境不平,战报一封一封传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如今夜里忽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哪个府里都要打鼓,一锭银子被塞到了巡防的兵士手里,那人短促出声:
“焰亲王在大理寺中毒遇刺。”
此刻顺义门正对的景风门边的火离院大门打开,一个披着斗篷瞧着岁数不小的老头出来。
“大人,大理寺的牢房好像着火了,小殷大人会不会有事儿啊?我见顺天府的衙役都过去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秋正和望着大理寺的方向,只隔了一条街,那边隐约的火光这边也能清晰地瞧见,他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
“走,老头子就这么一个得意门生这要是被姓胡的烧死了,明早我就一头撞到议政宫的大殿上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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