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成了身体的主人,也只能克服:“就是走台阶吃力一些,没什么的。”
她口吻轻飘飘,在旁人听来似乎并不在意。
季町本性纯良,刚生出几分对丁衔笛态度太差的羞愧,披着隐天司道袍的少女又说:“大不了我以后多买几只飞舟,更不用走路了。”
她说得像是她随便就能买得起一般,梅池还要捧哏。
宣香榧:“天绝地尽的命格就是如此,你们二人注定有一人修为起点极高,另一个人修炼极为缓慢。”
丁衔笛噢了一声:“我说呢,怎么我稍稍靠近阿扇,便能顺走她的灵力。”
“不过她给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很快就耗尽了,我体内聚不起灵气,不能干的事情很多。”
她说得淡然,之前季町便觉得她在被明菁拒绝后仿佛换了个人,精神气也不同以往。
道院内不少人把这样的变化归结于哀莫大于心死和演的。
如今同坐一桌,室内灯笼和矿石灯相映照,丁衔笛平平无奇的脸也比平时更加夺目,季町微微蹙眉,别过脸当自己瞎了眼。
宣香榧道:“你之前以这般枯竭的资质都能入道,资质已经远超一般人,不然你师父不会收你为徒。”
不知道想了什么,额前一缕白发的道人笑了一声:“不过她一直说徒弟是捡回来的,她之前也是这么被捡的,看来这是点星宗的家学渊。”
这句话像是对原主的肯定,丁衔笛却不得而知对方入魔经历了什么。
丁衔笛生来什么都有,光环也有父母给予的背景渲染,并没有真正打拼过,或许以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什么都没有的原主和她相反。相貌、出身、财富什么都没有。
这一瞬间丁衔笛难过异常,她觉得这样的话应该不仅仅她听。
这句话也来得太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更不知道这身体里是否有原来的灵魂。
“祝由鼎碎片不算迫在眉睫,”察觉内室躺着的人已经醒了,宣香榧拿出丹药递给丁衔笛,“你的道侣天生骨头易碎,唯有一根肋骨不同,你就不一样了。”
丁衔笛发现这里的人说话都像是藏着什么,她问:“我难道不是人?”
宣香榧哈哈大笑:“现在都没有魔族,妖族也已湮没,除了人难道是鬼?”
丁衔笛更在意自己回家的成功率,又问:“真的要等道院十五年年限么?”
宣香榧摇头:“若是你修为精进得快,或许能提前离开。天极道院有天极道院的规矩,我托付你之事也有你师父同我的交易。”
“局势不可能压在你们这些后辈身上,我们还是有事可做的。”
说完她就离开了,隐天司的道童也跟着离开,室内只剩下她们几个。
梅池还在嗦大棒骨,见丁衔笛起身,问:“师姐,你去哪?”
丁衔笛:“探望骨头易碎的道侣。”
她还问了季町一句:“宣前辈说得是真的?”
季町点头:“她不能磕碰,所以自小住在炼天宗的洞府,我们宗门的弟子都不会打扰她。”
这和关禁闭无甚区别,也符合丁衔笛认识的游扶灵的过去。
怎么有人穿书前后宛如复制粘贴,丁衔笛都觉得可怜。
“我说呢,她怎么做法修不做剑修。”
丁衔笛放慢脚步,隐天司的衣袍下摆很长,流文在暗处发光,像是给她镀上一层光。
季町:“法修没有体术课。”
丁衔笛摇头:“那她揍我很有劲,之前发疯我都压不住她,有这样的先例么?”
季町:“那是你不知好歹。”
她明显是游扶泠那边的,丁衔笛一边摇头一边往里面走。
这会梅池和季町都没有跟过去了。
床榻上的游扶泠还躺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丁衔笛拿着宣香榧的丹药,不知道游扶泠这样的状况要怎么吞下丹药。
榻上的少女一头黑发披散,越发衬得皮肤苍白。
丁衔笛很少有这么肆无忌惮打量游扶泠的机会,她坐在榻边,端详了游扶泠好一会。
床榻上的人已经醒了,却依然闭着眼,佯装昏迷t。
四下无人,丁衔笛看了许久,长叹一口气:“你应该不会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先回去吧。”
她清楚游扶泠回原世界会面临什么,“无论你那个便宜哥哥是死是活,游家人都会对你保持戒心。”
“你爸还不算很老,不把他绝育掉,搞不好还有新的孩子。”
丁衔笛生怕自己再吸走游扶泠身上的灵力,只敢抚摸对方的发。
对方的发比她的稻草毛丝滑许多,触感非凡,越摸越是上瘾。
换了一袭玄红道袍的剑修嘴唇干涸,磕了丹药身上依然隐隐作痛。
丁衔笛声音冷淡,剖析狠毒,“阿扇,你要是回去,就应该马上换心,然后彻底把家产收入囊中。”
“我要是你,应该会先把老爸给做了。”
她父母没有感情,表面关系稳定,也有暗潮涌动。
丁衔笛不知道自己的事故真相是合谋,却清楚要是活着回去,绝不能善罢甘休。
她的妈妈也和游扶泠的妈妈不一样。
毒蛇生出一条善于遮掩的剧毒小蛇,游扶泠不过是结霜的果子,写满命运的走投无路。
丁衔笛声音压得很低,动作更像是欲吻的若即若离,也和方才急切依靠亲吻回流的举动完全不同,“你需要我。”
双目紧闭的游扶泠无法忍受这样亲近又折磨的呼吸感,她被子里的腿颤了颤。
剑修似未察觉,又凑近了些,上半身几乎压到了游扶泠的身上。
已经醒来的游扶泠忍无可忍,眼睫颤抖,正要说话,丁衔笛却抓住了这个机会,把宣香榧给的丹药塞入她的口中,轻笑了一声。
丹药入口即化,迅速游走全身,躺在床榻上的少女正要起身,又被丁衔笛摁了回去,发现不会再自动吸对方身上的灵力后放心许多——
“装睡可耻啊,害我担心。”
游扶泠瞪她:“你这是担心?”
丁衔笛:“那不然是临终关怀?我可没当寡妇的兴趣,你留我一人在此,未免太残忍了。”
她此刻的神态和方才贴在游扶泠身上宛如毒蛇的威胁完全不同,游扶泠几乎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她沉默半晌,丁衔笛却没有问她是不是回去了,“我去叫你师姐。”
有些东西难以和季町言明,丁衔笛是这个世界她唯一可以坦诚诉说的对象。
丁衔笛的衣袖忽然被抓住,刚低头就被游扶泠抱住脖子。
温热的眼泪蹭在她的脖颈,她惊讶地低头,对上一双裹着水雾的眼睛。
丁衔笛没有推开游扶泠,她搂住对方,像是猜到她想说什么,问道——
“你也看见妈妈了?”
第27章
游扶泠没有说话,她被丁衔笛搂在怀里,也轻飘飘的。
隐天司的道院内室不如她的天字号修真公寓陈设奢华,床榻不大也不柔软,一个人睡都挤得慌,两个人坐在一起也没多少富余。
游扶泠还没缓过神,她下意识贴了贴丁衔笛的脖颈,过了许久才后知后觉:“你怎么知道?”
“难道你也……”
她只记得天雷下落,晕过去之前她被丁衔笛紧紧搂住。
炼天宗天才修为是虚的,体术更是一言难尽,也有先天体弱的缘故。
若放在万年前修真都是全科的设定,游扶泠也能算废柴。
这具身体没有她原本身体的心病,活起来也一样累。
不能忧思过度,必须活得像是死水成精,不容半分波折。
穿到新世界的游扶泠没什么快乐的时候。
在原世界她还可以偷偷查看丁衔笛的近况期待明天。
对方参加了什么比赛,发在社交平台的动态,她又交了新朋友,哪个人可以和她闹成一团。
碍于身份,游扶泠没有成为对方的可能。
她们同一天同一个小时出生,虽然不知道分秒有没有差别,不妨碍游扶泠擅自把丁衔笛设为人生的第二号重要对象。
第一位是妈妈。
第二位是别人眼里作为她死对头的丁衔笛。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这样拥抱对方,更没有想到可以和她以天为媒,结为道侣。
不谈爱恨,这样的名分就远超原世界的结婚意义,意味着丁衔笛背叛她的可能近趋于无,有也代价惨重,非死即废。
重症监护室的仪器声让游扶泠惶恐。
丁衔笛一心想回去,游扶泠不抱什么期待。
她当然很高兴见到陈美沁,又畏惧自己要和丁衔笛再次分道扬镳。
原本的世界她们没有任何可能。
这样的矛盾让她对不起妈妈,又痛苦万分,在丁衔笛怀里哭到呼吸急促,几乎又要晕过去。
丁衔笛之前见过她狼狈发疯的模样,也依然无措对方这样的哭声,哀哀戚戚,不符合她对游扶泠从前的印象。
对方本该纯白无瑕,站在高台接受鲜花和掌声。
她们的位置无数次置换,也给对方送上过鲜花和奖杯。
这样的亲密怪异无比,若说不正常,她们还接过吻,那又是什么呢?
丁衔笛空有交朋友的经验,自认和游扶泠的道侣誓约算是同一个世界人江湖救急。
也不知道处理对方冒进又令她疑惑的亲昵,以及她们此刻感受到的,非比寻常的气息,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她们串在一起。
这就是天道誓约么?
“我都没哭呢,你哭成这样。”
丁衔笛给游扶泠顺气:“刚才我好像短暂地回去了一下。”
她半搂住游扶泠的肩,生疏又笨拙地安慰对方,“可能没几秒,眨眼和我妈对视后又回来了。”
她还有闲心开亲妈的玩笑:“你知道我妈长什么样吗?特别喜欢蓝色眼影的那位,股东大会合照永远的c位。之前还因为穿得太漂亮被网友喷了,说哪有大老板穿这么不正式的。”
丁获的社交平台大部分是工作消息。
丁家涉足的行业很多,这样的账号类似工作号,一年也就在丁衔笛生日或者新年发一两张。
丁获看脸就很有攻击性,反而是站在她身边的女儿笑眯眯的,和妈妈的气质截然不同。
“有吗?”
游扶泠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听起来闷闷的。
丁衔笛:“有啊,还有人因为她换了什么品牌代言骂事多呢。”
脸和从前比降级但声音完全没变的丁衔笛还在笑,“我第一次看她哭成那样。”
“这不是证明我们都没有死透吗?”
“你身体应该是完好的,我就不一定了,也不知道车祸受伤什么程度,不会毁容了吧?”
“难道我只剩下一条腿?”
她猜测都像是玩笑,“不过也有完好无损的可能,还是值得期待的。”
怀里的人和她同龄,身高也差不多。
丁衔笛已经很瘦了,游扶泠实在是过分单薄了。丁衔笛都不敢用力抱她,再听宣香榧说游扶泠天生脆骨,越发小心翼翼。
游扶泠:“我比你容易死。”
丁衔笛安抚她的动作一顿,“那可不一定,我是被车撞的,你哪有什么外力。”
她沉思片刻,“我不会只剩一个脑袋了吧?”
她一惊一乍的预设过分跳脱,已经把游扶泠的闷闷不乐扫走了。
隔帘被夜晚的穿堂风吹起,游扶泠的笑声也传到季町耳中。
不放心的真操心大师姐坐在外面,看着梅池还在啃骨头,皱着眉头问:“你是狗吗?这都没肉了有什么好啃的?”
梅池咬着骨头说话声音混浊:“好吃。”
季町更担心自己师妹了。
目前话本里富家女下嫁贫农,还带着个傻子拖油瓶的既视感太强,哪怕炼天宗家大业大不怕倒插门,她都怕自己被气死。
见游扶泠笑了,丁衔笛终于松了口气:“不哭了吧?饿了吗?吃点东西……”
“忘了你们是高贵的辟谷人士了,我现在……”
游扶泠又伸手,抱住了丁衔笛的腰。
丁衔笛都打算起身了,又被拽了回去,咦了一声:“怎么了?还要我给您宽衣?”
说完她又嘀咕:“是宽衣吗?我是不是用错了?”
游扶泠摇头:“我想抱抱你。”
丁衔笛倒是不介意,还在开玩笑:“把我当成你妈?”
从前游扶泠完全不知道丁衔笛这么不解风情,她无话可说,只是靠在对方胸前摇头。
丁衔笛被天雷差点劈糊了的长发囫囵在脑后簪了个发髻,似乎一刻也停不下絮叨:“你什么时候醒的,听到我们在外面说什么了么?”
游扶泠:“隐隐约约。”
丁衔笛:“这是什么回答,听到了就说说你听到了什么。”
游扶泠感受着丁衔笛说话的起伏,声音带着鼻音:“祝由鼎碎片。”
“那你这是全听到了?”丁衔笛不高兴地说:“留我一个人在外面被你大师姐刁难。”
方才宣香榧给丁衔笛疗过伤,这样t的天雷伤口本就难以愈合,再多好药也只是堪堪止住了丁衔笛的血。
游扶泠伤得没她严重,碍于天生脆骨,看上去更为虚弱。
她声音比外形更虚弱,“大师姐就是关心我,她人很好的。”
丁衔笛又听她说了几句和季町在炼天宗的日常琐事,随口问了句:“她没有道侣吗?”
游扶泠摇头,又小心地吸了口气,似乎要从对方崭新的道袍中嗅到从前的味道。
奈何抱着她的人思维跳跃,还问:“那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24/198 首页 上一页 22 23 24 25 26 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