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衔笛想:好像一只垂耳兔。
她心里把游扶泠和动物挂钩,依然等着对方回话。
游扶泠从小到大几乎是靠家庭教师学习的,实在没有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
穿书依然孑然一身,再加上光环闪亮,更让人望而却步。
丁衔笛很想回家,却也知道这样的体验非常稀有。
这里是她们唯一可以摆脱家族身份,与生俱来的责任,可以和谁不论身份,仅凭你我本身交往的新世界。
无父无母更意味着无人可依,同样也可以无拘无束。
她静静地看着游扶泠,不知道风都把她的衣袍吹向游扶泠的方向。
像是她们早已情定三生,有人曾经取骨为另一个人活。
游扶泠天生心病,谨小慎微的同时也有异常的胆大。
这一刻她微微往前走了一步:“你何时搬来与我同住?”
说完她懊恼地吐出一口气,讨厌自己说话听起来过分低微。
她对丁衔笛是有别的心思,却不想暴露太多,可是遮掩太难。
好在另一个人并没有多想,似乎想蹭好房子很久了,“什么时候都可以。”
结为道侣住在一起也没人阻挡。
若是像丁衔笛这样之前住在六人公寓的条件,恐怕得和心爱之人再筹钱租个新的。
也有人不打算为这段感情付出更多,或者实在拮据,依然照旧。
只是会去道院按时辰收费的洞府幽会,闲谈境上时不时冒出几条这种牢骚。
游扶泠愣了:“你同意?”
丁衔笛肩还疼着,点头的幅度都不大,“我也不想住六人间,憋死我了,能换但灵石不够。”
天极道院的公寓都是明码标价的。
丁衔笛刚穿来就咨询过,可惜她和梅池所有的积蓄堆在一起都不够租的,她略微遗憾地开口:“之前想过和梅池住,可惜我们太穷了。”
游扶泠巴不得梅池早点有道侣,咳了一声说:“她之后可以和祖师姐同住。”
丁衔笛更发愁了,“祖今夕岁数这么大,我不是很同意。”
她的担心做不得假,游扶泠哼了一声:“你是师姐又不是他爹娘,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丁衔笛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肩头,“你怎么不对季师姐这么说?她恨不得把我砍了。”
游扶泠:“她那是关心我。”
丁衔笛:“我作为师姐关心关心小师妹也没错吧?”
“可你又……”游扶泠顿了顿,“你又不是她真正的……真正的师姐……”
“我都在这里了,做了这里的丁衔笛,不就是她的师姐?”
丁衔笛看向游扶泠,瞥见对方闪闪发亮的天极令,也看了眼自己的,梅池给她发了好几条飞信。
丹修近日都要在剑修系这边上课,祖今夕似乎想和梅池坐在一起,笨蛋师妹毫无心机,又大夸阿祖好人。
丁衔笛不谈恋爱直接结婚,却没想到年纪轻轻还要操心小妹妹的恋爱心事。
她幽幽叹了口气,“你不也是这里的游扶泠?也有了师尊和师姐,我们承人之躯,要负责任的。”
游扶泠又踩了一脚她的影子:“别这么教育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长辈。”
丁衔笛发现了,踩了回去:“你口味这么重?”
游扶泠:“你都要回去还责任什么?不是更不负责?”
丁衔笛:“我看是你想教育我。”
两个身上有伤的人你踩我影子我踩你影子,等到季町安排的飞舟落下,游扶泠又差点被丁衔笛气晕。
丁衔笛扶了她一把,看向落地的飞t舟:“这就是你的豪车?”
这句话嘲讽之意浓浓,前富二代未成年嘴上说老妈预订,实际上家里车库豪车不少,都等着她一举拿证试开。
现在一穷二白,还得靠成为老婆的死对头接济。
游扶泠这次不踩影子,直接踩上丁衔笛崭新的靴。
隐天司的长靴也都是黑底白纹,游扶泠一脚毫不留情,率先一步上了飞舟,回头道:“看不上就留在这里。”
季町事务繁忙,她匆匆离开也是炼天宗的弟子来接她的,看到游扶泠在天极令的消息才反应过来——
师妹的道侣是个穷鬼!别提飞舟,搭乘公共飞舟都抠抠索索。
前来的飞舟是宗门的公共物品,也有炼天宗宗门印记。
操控飞舟的弟子也听见了丁衔笛的话,虽然没听懂豪车,也能听得出对方话的意思。
心想:很气派了好不好,你们点星宗一根木头都没有,还瞧不起这个那个的。
这次声势浩大的道侣印带来了雷暴和阵雨。
道院剑冢最受影响,里面天气从异常变为极端。
受罚的弟子还不允许用基础符咒,倦元嘉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洞穴,没想到里面是正在烤火的明菁。
对方似乎早就听到了人类的脚步声,没有挥剑。
倦元嘉一身道袍还未干,平日里精致的羽冠也成了落汤毛。
她走到明菁身边,还未开口,明菁便道:“离我远些,你味太重。”
二人都是来剑冢受罚的,不外乎清扫里面灵兽的粪便。
倦元嘉嗤了一声:“你我都一样,谁嫌弃谁。”
明菁看了她一眼,倦元嘉脸皮本就极厚,和她的族姐截然不同,更是没有半分温柔小意。
道院这一届入学的弟子里,谁都说明菁和游扶泠修为平分秋色。
论修为游扶泠高于明菁,但她生而金丹,起步不一样,这么算也正常。
剩下的世家修真者里,公玉家的人从不显山露水,不知道深浅。
倦元嘉似乎卡在中等,除去样貌平平无奇,只有明菁知道她在隐藏实力。
她们后面都有人穷追不舍,也有人希望她们结为道侣,成两家之好,对抗逐渐膨胀的公玉家。
若是普通的道侣印明菁也不会如此坚决,但家族要求的是最高阶,那就不一样了。
没什么人能做到生死与共,随时放一个能知道自己真身何处的人。
外面雷声已停,雨也小了,明菁问:“你看出这雷的不同了么?”
剑冢有独特的屏障,隔绝术法,不妨碍倦元嘉那副世家小姐的做派,居然随身带着备用的外袍。
明菁沉默地看着倦元嘉点起香炉,可惜香味也难以覆盖灵兽的粪臭味。
她揉了揉太阳穴,听倦元嘉道:“这是哪里是道侣印的阵仗,分明是借天道誓约引出洗髓九紫红雷。需要九个金丹期之上的修士护持,且阵法中心的二人必须修为相差极大。”
三大世家擅长的术法并不同,传闻公玉家的先祖是当年雨山道人的首徒,天盲而走卦的公玉禄。
凡人因此格外信任公玉家。
每逢新年,公玉家的眷族会起卦卜年。他们家在琉光大陆声望极大,远超三宗四矿气行,也比倦家和明家底蕴深厚。
明家一直走的剑道,也有独创的剑法。
倦家不同于其他两家,对符文阵法极有研究,这一辈的佼佼者却在天极道院选择了剑修系。
虽不是魁首,却也在中上。
很多时候明菁都会忘了倦元嘉的身份,她藏在普通剑修人群里,比散修更像散修。
只有这个瞬间她才显现出几分倦家人的特质。
明菁依然不懂游扶泠的选择,也不明白丁衔笛的移情之快。
旁人都听信自己做了工具,明菁却不觉得。
她甚至觉得丁衔笛从未心悦过她。
“怎么,后悔没接受丁衔笛?她现在找了比你条件更好的。”
也不知道倦元嘉带的香有什么不同,很快空气中的粪臭味散去,取代的是浅淡的木香。
洞外小雨不绝,偶尔能听到鸟兽的鸣叫。
柴火筚拨,明菁看了倦元嘉一眼,没有搭理对方一如既往的不正经调侃,反而认真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元嘉。”
倦元嘉低着头熏染自己的外袍:“什么?”
明菁问:“待我获得家主之位,你可否把倦家的阴铃借我一用么?”
作为旁支,明菁走到今天已经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她做什么都一丝不苟,也为明家做过许多暗地里的事。
只有一个愿望,让母亲返魂。
倦家有一神器名为阴铃,传闻配合天烛泪和斗转灵光,便可让失去七魄的人归位。
倦元嘉毫不惊讶,明菁的家事她也有所听闻。
对方的母亲在十年前的一次明家任务中陷入了无生无死的状态,传闻是受魔气影响。
魔是琉光大陆的禁忌,哪怕板上钉钉,依然没人断言。
明菁为了这个一息尚存奔走多年,年幼的妹妹为了照顾母亲孤独长大。
她看向倦元嘉,求人依然风骨依旧,倦元嘉摇头:“倦家真正的阴铃早就被盗走了,现在每年供奉的那一尊是假的。”
明菁不可置信:“怎会?”
倦元嘉:“事实便是如此,不然我们怎么会沦落到无数盘口都被公玉家侵吞?”
三大修真世家盘根纠错,本不会通婚。
她们的婚约也是祖辈的下策,为的就是抵抗公玉家的攫取。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你若是不信我也不会勉强,”香炉袅袅,倦元嘉靠在山洞崖壁,“不过……我们倦家尚且如此,你们明家的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被盗的风险。”
明菁:“盗取我们两家的器物又有……”
倦元嘉似笑非笑:“若是他们还有祝由鼎呢?再加几样那可是传闻中集大成的改天换日之术,山海颠倒,虫鱼轮转,阴不是阴,阳不是阳,那是怎样的天地?”
她平日笑眯眯的,不笑的时候一张脸冷若冰霜,实在让人望而生畏。
明菁沉默半晌:“祝由鼎更是传说之物,关乎封印魔族,这……”
倦元嘉打了个哈欠:“背后肯定有人,可我不是很想深入。”
她看了眼明菁拧着的眉,也说不出你放弃母亲的想法。
一个人一件事做了十多年,是不可能轻易放下的。
“我在明家听过长老提起……”明菁缓缓开口:“这样的改天换日之术,是需要献祭人命的……万年前似乎有人启动过,才吸干了灵脉的灵气……”
“可……”
“你再想只会更痛苦,”倦元嘉打住她的话,“你还是另寻唤醒你母亲的方法吧。”
“天极道院内也有不传秘术,你可以询问座师,”倦元嘉倒是想得开,“天底下肯定不止一个方法,法修讲求的万物相通,或许也有代替阴铃的东西。”
明菁久久不语,柴火啪啦作响。
外面雨声逐渐变成滴答声,倦元嘉叹了一口气:“你在宗门没找到?”
她依然猜到明菁身为世家人还要考入陨月宗的原因,“不应该啊,这样的大宗……”
“那你为何当初不选择炼天宗?”
她们很小相识,却并没有如今日这般四下无人相对过。
旁人眼里稳重自持的明菁也有惶恐到不能解决的事,倦元嘉背负的责任与她不同,这一瞬居然也有和平日相悖的宽厚。
明菁:“没有通过炼天宗的考核。”
倦元嘉扑哧笑出了声,在明菁看来后重新往香炉插了一根香:“那你可以和炼天宗的人套套近乎,道院内他们宗门人数不少。”
“你若是开得了口,找游扶泠也成,她独享炼天宗的资源,肯定门路多。”
未等明菁回话,她又问:“陨月宗下一任宗主已经选好了?”
明菁:“八成是祖师姐。”
“就那个看上去和棺材出来一样的丹修?”
明菁抽了抽嘴角,又不能说倦元嘉形容有误。
祖今夕的确看上去就身体有异的。
皮肤白得异常,区别于游扶泠的柔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画本里吸食人类精气神的妖物。
可祖今夕眼神清明,明菁和她接触不多,也能感受到这位师姐的学识丰富。
“你忽然问她做什么?”
倦元嘉撞见祖今夕和点星宗的饭桶师妹好几次,摸了摸下巴问道:“既然游扶泠和丁衔笛可以结为道侣,那你们的祖师姐和梅池是不是也t有点那意思?”
“梅池?”明菁诧异地问:“点星宗那个小姑娘?和我宗师姐?”
倦元嘉颔首,继续给明菁出主意:“虽然不知道你师姐什么眼光,但我看她和游扶泠都和点星宗的人不清不楚,搞不好是点星宗有什么秘密。”
“你想啊,炼天陨月都有出众的修道之术,点星有什么你说得出么?”
“三宗之一就如同三大世家,不是神器就是秘术和绝学,点星宗必然有它的特别之处。”
明菁沉思半晌,问:“你听说过天绝地尽么?”
倦元嘉摇头,明菁忆起在明家本家偷听到的话,思考片刻还是和倦元嘉说:“我年幼时,曾听长老们说天绝可以令人死而复生,你说是否能找回我母亲的魂魄?”
“这我就不知情了,你可以在道院内问问那些岁数不小的座师。”倦元嘉打了个哈欠,这里屏障厚重,天极令也无法接收外界的讯息,只能证明她们的生死。
惩罚好几日,她疲惫不堪,往边上靠了靠说:“总之你母亲的事不要死盯着一种方法,多找找。”
“我得到的家主之位后还得找到真正的阴铃,事儿多着呢,你要等得起,也无妨。”
明菁在香炉冒出的烟气中思考她给出的选择。
她知道自己和倦元嘉相互透底,也没有完全透底。
“总觉得这一次没这么容易,”倦元嘉那天也看见公玉家的人了,身边还跟着一个盲眼的卦修,“你也小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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