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天司来巡视了?”
“也不对啊……”
“那不是丁衔笛么?”
“什么?”
“昨日和炼天宗老二结了天极道侣印的那个废柴。”
“哦豁,新婚就厮混?”
“真的成婚了么?我看炼天宗也没什么表示啊?”
“三宗结这种天阶道侣,不应该大操大办?”
“我是炼天宗我都觉得丢人,看上谁不好看上个修为低微的,拉低了我们宗门的档次。”
……
定海峰是天极道院各系上公共课之处。
高山上的殿宇极为恢宏,大殿外的广场除了太极印就是极大的香炉。
卯时一刻,日头出海,卯时三刻座师讲经。
今日授课的座师正好是丁衔笛刚穿书来遇见的那一个。
老头须发皆白,正按照规矩往香炉插上清香告慰道祖。
地下蒲团上修袍颜色各异,弟子们有的哈切连天,有的匆匆赶来。
也有的帮人占座,还有的趁着旁人未到,一人占三个位置躺下补觉。
丁衔笛闭着眼还在抱怨,她蹭了蹭大师姐柔软的颈毛,浑然未发现自己快要着陆。
游扶泠今日本已告假不用前来。
她从昨夜起等丁衔笛等到睡着,清晨醒来顾不上身上的伤一大早去对方公寓寻人,得知对方一夜未归。
和丁衔笛同公寓的剑修瑟瑟发抖,第一次感受到同辈高修为的压制。
季町忙前忙后一夜,发现本应该休息的游扶泠又来上早课了,正要走过去询问。
梅池昨夜在祖今夕的公寓吃多了睡着了,早晨是被对方叫醒的,此刻黑影落下,梅池抬眼,哇了一声:“是我大师……”
姐字未落下,只听轰隆一声,巨大的仙鹤站在定海峰的开峰丹炉上,丢下一个玄色道袍的少女。
白发座师刚点上的清香也因为这只鸟的重量飞了出去,正好插在丁衔笛眼前。
隔着三炷香的正好是一人占三个蒲团躺下的卦修,瞥见座师黑着脸过来,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丁衔笛极度疲惫,睁开眼睛都无比艰难。
眼前的三炷香飞了还能保持烟雾袅袅,味道清新,丁衔笛茫然地呢喃:“我死了吗?”
见过一面的座师绕着她转了好几圈:“真是造孽,如此完美的香谱,竟喂了你这浑人!”
“还不快站起来!祖师的香是你能受的么?!”
送孩子上学后的大鸟若无其事带t着一干执法仙鹤振翅飞走,开启一天的巡护。
梅池抢游扶泠一步扶起丁衔笛,还看了一眼游扶泠。
祖今夕注意到游扶泠冰冷的目光,心想这饵人怎越长大越没心眼?没瞧见人道侣都不高兴了么?
游扶泠冷哼一声,季町却注意到丁衔笛袖口的焦黑,想到昨日天雷下落,丁衔笛回护的姿态。
她若有所思,问了游扶泠一句:“你怎么不同她说话?”
游扶泠不回答。
季町笑问:“难不成她给你丢人了?不满意了?”
当然不是。
游扶泠闭了闭眼,什么情况也已分明,但她就是生气,低声道——
“我等她一个晚上,她居然和一只鸟混了一夜。”
第30章
周围哄笑连连,被本门非人大师姐丢下的玄袍少女趴在地上,起身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今日讲经的座师姓张,除却公共课,还是法修的授课师长。
弟子之间的热闹座师岂会不知,昨日座师堂还提起游扶泠同丁衔笛结为道侣的事。
跨系成婚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修为差这么多的就很少见了。
日头上山,清晨的定海峰云海缭绕,各系弟子陆陆续续到场,都惊讶地看着身着隐天司玄袍的丁衔笛。
梅池帮着给丁衔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现她头上还有一根鸟毛,低声问:“二师姐,你和大师姐待一宿呀?”
梅池嗓门大得很,游扶泠跟着季町隐在人群中,看似离得远,目光仍落在丁衔笛身上,听到这句哼了一声。
平日季町忙于宗门事务,对游扶泠的关心一向在吃穿用度上,鲜少和游扶泠深入说几句话。
她一直不明白师妹是如何和丁衔笛看对眼的。
不过刚入道院之时,游扶泠也的确打听过丁衔笛。
后来不了了之,丁衔笛又追求明菁,季町还当热闹看,哪想到会烧到自家身上。
人群中的丁衔笛揉了揉小师妹的头,也无所谓座师的臭骂,只是朝对方拱手一拜以示歉意,并把那三炷极好的香送了回去。
梅池拉着丁衔笛和她一起坐,丁衔笛余光扫到了转身的游扶泠,忆起昨日的承诺,咳了一声:“明日我再和你坐一起。”
“为何?”
梅池眨着眼看着丁衔笛,站在她身边的祖今夕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应当和法修系的……”
早课不允许各系弟子混坐,也有人偷偷换位置,但大部分都掩在后排。
不少人起个大早就是为了抢后面的位置,在面前座师入座,想偷懒都很容易被发现。
丁衔笛:“我去和游扶泠说两句话。”
她一张脸写满困顿,平日灿烂的眼眸都眯着,梅池还想问什么,被祖今夕带走了。
人群依次坐下,好在法修系和剑修系今日的安排是靠在一起的。
丁衔笛看见游扶泠走过去,季町就在喊她了:“你过来。”
丁衔笛指了指自己,对方让了自己的位子,走到前排去了。
边上的剑修还在打哈欠,瞧见丁衔笛比自己还浓重的眼圈,再看坐在另一侧的游扶泠,露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
丁衔笛眼皮打架,睁开眼都要用十足的力气,她喊了游扶泠一声,对方不搭理她。
早课的内容七日轮换。
大部分是道祖真经,按照座师的习惯授课,有的正式开始之前座师还会示范一遍。
若是遇见很爱看弟子抓耳挠腮的座师,下面打瞌睡的会少一半,没人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抽起来问答。
清晨的冷风吹来,也只能吹开游扶泠面纱的下摆。
“我昨晚……”
丁衔笛见游扶泠不搭理她,压低了声音,微微往她那边凑了凑。
只是偏了一些,游扶泠就往另一边侧:“言而无信者离我远点。”
丁衔笛从小会察言观色,但游扶泠明显不是她平日会接触的类型。
这段时日她顶多知道游扶泠不好说话,表面看静默之时人畜无害,不过以她自述能刀人的经历,纯粹是兔子急了会咬人。
“我这是事出有因,不算言而无信。”
丁衔笛说话带着浓重的困意,清晨日光洒下,侧脸似乎和原世界的脸重合。
游扶泠还是不看她,“你骗我。”
丁衔笛晃了晃脑袋,一句什么转成弯弯绕绕的噢,“和你分开后我回去路上碰见了飞饼。”
“就我宗门大师姐,她把我叼走了。”
飞饼的爪子多可怕从丁衔笛肩上的豁口就看得出,昨日还好端端的隐天司新道袍今日又成了破烂风。
游扶泠恍然想,似乎丁衔笛来开始,她就不是从前那个张扬的人了,也不像她记忆深处那样。
“还好我没吃东西,不然这一路又得吐出来……”
道院早课的蒲团硬得比冻三天的馒头还硌,丁衔笛换了一个姿势,游扶泠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身下的蒲团递给她。
法修的道袍层层叠叠,遮住了底下师姐给换的软垫。
早课人数众多,除却前排,不少弟子都这么干。
据说还有人为了近期外头最近卖得特别好的黑色莲花蒲团,不惜重金购买矿石贿赂执法仙鹤。
丁衔笛把蒲团推了回去,“不是让我离你远些?”
她很清楚游扶泠那宛如筷子的体质,把蒲团推了回去:“你留着自己用吧。”
游扶泠又推了回来。
她从前就话少,现在也习惯动作快,丁衔笛却相反,明白了什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皮糙肉厚。”
她冲游扶泠笑了笑,似乎不在意对方的小脾气,也清楚是自己理亏,又言:“早课结束我会回去搬的,不过得先睡一觉,实在太困了。”
游扶泠又递过来一瓶丹药,丁衔笛倒是接下了,也没问是什么直接往嘴里倒。
游扶泠:“你怎么不问问是什么?不怕我下毒?”
背景还是座师的念经声,有人滥竽充数,越念越催眠。
丁衔笛原本再熬一年就能上大学了,没想到穿书还要从头开始,天知道她从前也没有天亮就上早自习的安排。
“把我毒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雀斑脸少女眯着眼,她这张皮实在寡淡,一双眼却和从前别无二致。
没穿书之前,游扶泠听别人说丁衔笛笑和不笑差别很大。
她翻遍对方的社交账号,难以找到对方不笑的照片,仿佛她放出来的全是精心挑选过的生活。
游扶泠和丁衔笛在旁人眼里没有距离,因为她们的父母、同学都在一个圈层。
但她们又是众所周知的世仇,更不会有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时候。
即便翻阅能翻阅的资料,游扶泠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丁衔笛,却希望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如今另一种可能近在咫尺。
游扶泠盯着丁衔笛的袍角出神,即便名分谁都知晓,她依然觉得不够。
嗑了几颗药的丁衔笛也只是情况稍有好转,谈不上困意全消。
座师讲完一段真经,又开始点名催人讲演,前排弟子如临大敌,不少人瞬间坐直了。
早课遵循万年之前道门的传统。
即便无方岛外的琉光大陆因为矿气出现变化多端,天极道院还保留亘古的传统。
道祖真经对游扶泠丁衔笛这样世界之外的人而言晦涩难懂,但她们又从不是一般人,并不担心座师提问。
结果座师又不提问,重复诵读。
这些内容丁衔笛烂熟于心,她跟着念还盯着游扶泠看,对方却移开眼,似乎要躲避什么。
剑修和法修之间有明显留出的供人经过的步道,只是道袍宽大,也有人长袖垂下。
张座师不拘小节,不似昨日讲经的座师恨不得步道干净得毫无尘埃,这样也方便丁衔笛伸手。
玄色的隐天司修袍在人群中极为晃眼,巡堂的座师从弟子身边经过,丁衔笛趁着他背过身,去握了握游扶泠的手。
另一个人一惊,却对上了一双弯起的眼眸。
明明二人对彼此的印象来自同样的量化,丁衔笛却好像比游扶泠想象中还要了解她,也比游扶泠想象中的……更在意她。
因为我还有利用的价值是么?
游扶泠想。
丁衔笛问:“又不高兴了?”
游扶泠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丁衔笛在低吟中用更低的声音道:“你好像很喜欢把心里话憋着不说。”
头顶一阵鹤唳,丁衔笛在晨风中抬眼,把她丢到这里的大师姐又领着一群机械仙鹤飞过。
这一夜堪比紧急补课,若不是丁衔笛有丰富的熬夜经验,恐怕真的要猝死了。
她此刻脑中还是竹简的内容。
丁衔笛穿成书里的角色,角色也有自己的使命。
但游扶泠不同,丁衔笛阅读过的内容没有她,她也不想t把点星宗的事拉到游扶泠身上。
“算了。”丁衔笛低头,青玉色的丹药瓶落在蒲团外,她伸手去拾,露出的手背到手腕都是天雷留下的痕迹,纵使这具身体从不算娇生惯养,也让游扶泠心疼万分。
游扶泠攥住丁衔笛的手腕,迫使垂首的少女抬眸,丁衔笛还在笑:“怎么了?”
游扶泠:“不疼吗?”
她们的道袍宽大,握手也不明显。游扶泠目光扫过,丁衔笛却反手拢住了她的手:“不疼,早说了我现在皮糙肉厚,不怕。”
“不必担心我拖你后腿,我会好好修炼的。”
梅池坐在最后,不难发现二师姐和游扶泠卿卿我我。
祖今夕用丹药和法修弟子换了位子,看梅池打坐都东倒西歪,很难想象她到底是怎么入道的。
西海距离此地如此遥远,点星宗的宗主又是怎么把这个笨蛋带出来的?
梅池:“阿祖,游师姐很讨厌我。”
她忽然说,祖今夕沉思片刻,“为何?”
梅池按直觉生活,说她快人快语也可以,说她宛如野兽也不差。
饵人独立于人魔妖之外,只有其形似人,实则骨重如山。
它们比洪荒更早见证天地,可惜天生愚钝,只能靠直觉长存,和西海白鲨更是宿世仇敌。
梅池摇头,眼神懵懂又清澈,“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
祖今夕也看得出梅池很黏丁衔笛,想了想说:“或许是你太亲近你二师姐了,她现在有了道侣,不能像从前那般日日同你一块。”
“可从前二师姐也不是日日同我一块的呀。”
梅池的头发都是自己梳的,似乎把对馒头的喜爱移到了上面。
脑袋摇晃,上面的流苏也一摆一摆,甚是可爱。
“我会保护她。”
祖今夕端坐另一边,青绿的丹修道袍和周围的法修格格不入,周围早有人注意到她和梅池走得极近,好奇三宗之间是否有联姻的传统。
“保护?”
祖今夕的相貌和貌美毫不相关,只是肤色异常,丹修的身份可以掩盖她面容的异常。
梅池还在看丁衔笛:“是啊,师父觉得我会变成很厉害的人,这样我能单扛二师姐,也能背起飞饼大师姐。”
她没有发现身边的丹修眼神瞬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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