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是谁也不言而喻。
看季町黑着一张脸,倦元嘉也猜得到她在烦扰什么。
“季师姐。”
她和谁都自来熟,拍了拍季町的肩,“我看五系大比你确实要看着点丁衔笛了,炼天宗是三宗之首,公玉家这些年可不好对付啊。”
明菁踩了她一脚,怕她出言不逊惹恼季町。
季町带来的道医是之前炼天宗的前辈,驻在道院,也算自家人,瞧见丁衔笛后背深可见骨的伤也难以下手。
若是寻常外伤t也很快治好了,这带毒的就很棘手。
倦元嘉之前被丁衔笛搞得狼狈,也有些同情她了。
这些日子来又是被天雷劈又是晕的,好不容易过了教考,又来了幺蛾子。
她之前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和丁衔笛相处,今日在剑修系切磋练习,亦能感受到此人区别于旁人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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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衔笛胜负心很强,却有输的度量,系中课上与她对练的没有一个甩脸子的。
明菁:“你当周围的执法仙鹤是吃素的?”
倦元嘉:“本就是吃素的啊,矿石也算素食。”
她还有闲心开玩笑,瞥见季町安抚天极令那边的游扶泠,又忍不住问明菁:“我听闻前次宗门大比游扶泠差点杀人?当真?”
明菁:“是那人输不起,偷袭反被她重伤。”
她不在意倦元嘉的嘴贱,这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咦了一声,问季町,“那人似乎也姓司寇?”
季町颔首,她告诉天极令中的游扶泠丁衔笛只是累了,那边的师妹未曾怀疑,也就消停了。
明菁的话也让她忆起了从前。
倦元嘉看季町一言不发,“看来是真的了。”
“未听闻司寇荞有亲人啊,她不是无门无派的散修么?”
明菁在道院内声望极高,知道的也不少,给她写情信的也不乏音修系的弟子。
她沉思片刻,“她有个妹妹。”
倦元嘉:“你不早说?”
她脑子转得很快,“不会游扶泠当年反击把人弄死了吧?”
季町不说话,倦元嘉明白了,这是连环债。
明菁还记得游扶泠也有为了她回宗门,问:“游扶泠赶得及参加五系大比么?”
季町摇头,“今日才启程。”
榻上的丁衔笛吐出一口黑血,明菁给的丹药效果不错,也无法阻止她目前体内流窜的灵气,她识海躁动,看脸就痛苦无比。
道医开口:“司寇荞琴弦涂的是上古之毒,这可不好解,道院内的丹药和药材只能压制。”
她不参与道院内的纷争,能被季町带过来也是宗门缘故,“她的毒只有她能解。”
倦元嘉沉默半晌:“完全仗着五系大比前后的时间撒野啊,还要丁衔笛求她们解毒?以身相许?”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假山当摆件的仙鹤忽然动了。
点星宗的大师姐一只有三个人那么宽,轻轻松松挤开这几人,打量了一番丁衔笛的状况,歪头思考片刻,狠狠一啄!
倦元嘉的惊呼伴随着丁衔笛的痛嚎,连季町都吓了一跳。
明菁惊讶地看着仙鹤身上精纯的灵力注入丁衔笛的伤口,原本的毒气迅速被这股灵力驱散开,室内还能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凤仙花味。
丁衔笛额头冒汗,她又坠入了之前昏迷的那个梦。
梦里漆黑无光,雷声隔着厚土,她在大雨滂沱中扭动。
有人捡走她,给她起名。
但养她的人却不是捡走她的人,是师姐。
师姐声音温柔,似乎生来便什么都看不见,也不跟着师父学剑。
每次丁衔笛和师妹一块练剑诀,师姐便坐在一边吹埙。
埙声并不清丽,总显悲凉,师妹们叽叽喳喳,更在意等会吃什么。
梦中的师父是个面容模糊的女人,头发黑中混着几根白毛,面容却很年轻。
她任由徒弟自由发展,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徒弟们更喜欢亲近大师姐,畏惧严厉的师父。
丁衔笛从没有脆弱的时候,梦中的她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晚入门的小师妹都能扛着木剑给大师姐提水桶,她多挥几次剑都能累趴下,大部分时间都坐在树下看师妹们切磋。
做二师姐的修为不如师妹们着实惹人烦忧,比起丁衔笛的郁闷,大师姐说款款不必担忧,你以后会很厉害的。
梦中的大师姐双眸紧闭,睫毛先天绯红,近似妖邪,这似乎是她被丢弃的理由。
梦里的百年弹指一挥间,梦外的倦元嘉目瞪口呆地看着仙鹤大师姐精湛的疗伤技术,问道医:“你不是说这是上古的毒吗?”
道医也是第一次见如此迅速的消除手段。
她沉默良久,绕着这只体型庞大的仙鹤转好几圈,忍住想摸一摸羽毛的欲望,“说明这位执法仙鹤是上古来的。”
倦元嘉:“怎么可能,你说那群吃矿石的鸟是上古的我还信,现在都没有妖族了……”
明菁:“妖族只是隐匿,不是灭绝。”
她口吻笃定,倦元嘉愣了,问:“为什么这么说?”
明菁:“我母亲就是为了追查妖族踪迹才变成如今模样的。”
她提起母亲一张总有几分哀愁,倦元嘉心里一颤,正想宽慰,那道医又说:“妖族不用畏惧,魔族才需要提防。”
她本就怕治不好丁衔笛回头被宗门问责,看丁衔笛的伤口由漆黑变为血色,松了口气,“碎骨天溪之战本就有妖族助阵,据说当年现场全是妖族枯骨,必然元气大伤,退居什么秘境疗养了。”
她年岁远比季町长,目光落在飞饼上也有好奇,“道侣堂那尊铜鹤便是当年妖族族长的塑像,想必点星宗一脉自古便和妖族有渊源。”
丁衔笛又晕了过去,床边的巨鸟用鸟嘴推了推她,剑修呜呜咽咽,不知梦见了什么,像是在哭。
倦元嘉一直看着飞饼,一双猩红的鸟眼似乎有人类的情绪,遥远又怀念。
一只鸟也会哭吗?
倦元嘉问:“那妖族不是能化形么?为什么……”
她上次得了飞饼的胸毛,这次还是钟情对方柔软的胸脯,还未伸手,便被鸟嘴抽了,疼得差点大叫,一边的明菁笑出了声。
道医看了看这只沉默的仙鹤,“或许也有如今灵气不足的缘故吧,矿气哪能代替灵气,这可是万物生长的本源之气。”
道院外不乏尊崇机械飞升投入四大行的修士,凡人也有如此信仰,相信大道恒常,不死不灭才是永生。
季町送走了道医,回来的时候脸色依然不好。
倦元嘉之前便来此探望过丁衔笛,这还没过去一个月,足可见丁衔笛的倒霉。
她对季町道:“丁衔笛不让我走,说怕公玉璀把她分尸了。”
明菁未戳破她的谎言,在场的人都知道丁衔笛是天绝,明菁更是被公玉璀当面嘲过不懂利用。
她也知道人要做什么选择,既然选择了和游扶泠做交易,游扶泠也找到了可以代替阴铃的神光盏,她就会站在丁衔笛这一边。
明菁:“我会保护丁衔笛的。”
明日便是出对战表的时候,季町思来想去,还是点头道谢,“我去座师那边谈谈。”
点星宗的大师姐还站在丁衔笛榻边,季町走过去毕恭毕敬喊了声前辈,“可否随我同去?”
仙鹤点头,和她前后出了门。
倦元嘉撑着脸看差点卡在石门的肥鸟,笑了一声:“点星宗真是好玩。”
明菁还在搜寻司寇荞那位亲族的讯息,很快就得到了具体讯息。
那年宗门大比,游扶泠反击令司寇荞的妹妹神魂受损,还未一月便身死魂消,照州神鼎上也没了她的典册,想必是死透了。
司寇荞入道前是青州人士,父母皆是凡人,受人陷害后,全家抄斩。
司寇家祖上也有修道之人,后来没落。
只留下一把琵琶,司寇荞死前一曲入道,更是屠了现场观斩的仇家,带着幼妹出逃。
隐天司追杀了她几年,最后是公玉家保下人,还把她的妹妹送去了仅次于三宗的梵荆宗做首席弟子。
司寇荞似乎是在公玉家的安排下进入道院的。
这次出手,不谈私怨,也有公玉璀的推动。
明菁在明家多年,声望不低,询问道院内梵荆宗的弟子后,她对倦元嘉道:“司寇穗是病死的。”
倦元嘉笑容一顿,“你确定?”
游扶泠的天才之名三宗皆知,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都是柔弱和不显山露水。
即便宗门大比一战成名,也不似司寇荞凶名在外。
“我确定。”明菁掌中的松信打开,浮空的是那日的宗门大比的影像,“游扶泠没用杀招,反而是她因偷袭受伤了。”
倦元嘉蹙眉看完全程,“那是有人杀了司寇穗?”
更深露重,道院内矿灯不灭,季町不知如何与点星宗的大师姐交流,犹豫半晌,称呼她为裴师姐。
季町:“师姐,道院伤人要如何处理?”
妖物身形庞大,一般人站在飞饼身边都有股非人的压迫感,寻常仙鹤的灵巧和仙气她也全都没有。
眼前浮现出一行字。
[我会处理。]
季町:“不是说这几日不做处罚?”
仙鹤歪头,似乎在看远处路过的下属,她啄了啄自己的羽毛,t一行字又出现在季町眼前。
[老二和公玉璀打架也要处罚,都要进剑冢。]
灵石处罚对其他弟子来说聊胜于无,对丁衔笛堪比巨款,季町都能想到丁衔笛多崩溃了。
她问:“那司寇荞呢?”
仙鹤眨了眨眼,咬了一口脖子上的烧饼,[她在试炼堂内切磋,有正当理由,处罚灵石。]
这和没处罚又有什么区别!
季町思来想去还是不满,[您不生气吗?]
烧饼的碎屑掉在地上,肥硕的仙鹤仰头吞饼。
月下它的影子宛如怪物,很难令人把她和名册上的真名结合在一起。
仙鹤吃掉半块烧饼,歪头看了看季町,重复道:[我会处理的。]
浮空的字晃晃悠悠,季町这才发现她的猩红眼眸和松信的矿石似乎是一种原料,更像是血肉和机械的造物。
怎么说眼前这位也是点星宗的大师姐,季町点点头,又提及自己对明日五系大比的担忧,“丁衔笛这般要如何上场?”
公玉璀既然能在试炼堂动手脚,想来道院内也有座师是世家的眼线,季町深吸一口气,“若是我给丁衔笛告假……”
眼前又浮现一行字:[不必。]
[现在的她太弱了。]
仙鹤啃完烧饼,还抖了抖毛,站得这么近季町才发现这位大师姐用来串烧饼的绳都是上等的天蚕丝。
饶是炼天宗不缺法器,她依然生出了暴殄天物的想法。
不是说点星宗是破落宗门,给鸟串烧饼的都是普通散修要奋斗一生才能得到的啊!
季町:“可她的伤……即便毒解了,明日随便对上人都……”
飞饼啄完鸟毛拍了拍翅膀,修真公寓长廊卷起狂风,点着矿灯的灯笼也晃晃悠悠。
灯影飘忽间,季町仿佛在一只鸟身上看到人类的模样。
[她不会死。]
丢下这句,仙鹤振翅飞走,不远处的机械仙鹤列阵而来,鹤鸣声远去。
季町站在原地沉默良久,随后转身走向座师的修真公寓。
公玉家在道院有人,不代表炼天宗无人。
修真公寓天字号也有几座山头,为了不惹人注意,公玉璀依然在音修的山峰洞府中。
从试炼堂回来的音修盯着自己被灼伤的手背发呆,把玩着碎玉的公玉璀问:“你居然被废物打伤了?”
“丁衔笛尚未突破筑基,随便拎一个散修都能把她废了。”
每座山峰都有付费的洞府,价格越昂贵,陈设越是奢华。
长发披散的司寇荞肤色偏深,一双眼瞳仁极小,乍看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她老旧的琵琶放于一边,空中有不少符咒正在修补琵琶上的剑气豁口。
听公玉璀这么说,她嗤笑一声,“你不还是被筑基当场威胁?”
她扫了一眼公玉璀握着的碎玉,“这块玉都碎了,想必公玉凰更不会认你这个妹妹了。”
她语调嘲讽,字字带刺,一边的盲眼卦修沉默不语,像个墓室立道的灯人。
“你!”公玉璀狠狠拍桌,石桌碎裂,室内另一股与她抗衡的灵力强她太多,还把她摁了回去。
司寇荞撩了撩耳边的发,捡了一颗桌上的葡萄,也不看公玉璀恼怒的容颜,“我说的不是事实?你满心满眼为了公玉凰,她成为继任者后可曾多看你一眼?”
她不是公玉家的眷族,甚至不算公玉家的客卿,却是公玉家把她保下来留给公玉凰的陪练。
公玉凰本就是天之骄女,最后把司寇荞丢给了妹妹。
同父同母的姐妹,差距甚大。
公玉璀从小便在比较中长大,习惯了旁人对长姐的赞美和对她的奚落。
司寇荞在公玉家待过一阵,公玉凰眼神冰冷,和公玉璀见面也毫无一母同胞的亲近。
公玉璀:“不是这样的!”
司寇荞嘲讽也就一句。
她手背的伤涂了药也不见好,上面残留的金色剑气似乎比她琵琶琴弦的毒还要浓烈几分。
音修身体发颤,忆起对阵时丁衔笛那双妖异的眼眸,问公玉璀:“你说点星宗大师姐是一只鸟。”
公玉璀点头,“怎么了,你打不过老二还想去打老二?”
司寇荞的音修修袍也有不少破洞,都是试炼堂留下的。
她是音修系人尽皆知的音痴,杀过人也未被逐出道院,谁都怕她,自然也无人和她切磋。
公玉璀联系座师私自换了对阵名单,司寇荞没想到修为低微的剑修居然底牌颇多,最令她好奇的是丁衔笛那双特别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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