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脸色有所缓和,叶修戎趁热打铁:“溪儿的幸福才是一辈子的大事,我那点名声算得了什么,此事毕竟因我疏忽冲动而起,无论什么后果,本就该我承担,而非溪儿。”
这几句话还算顺耳,夫人摆摆手把他赶到一边去:“此事要尽快询问清楚,最好趁着今日兄长还在家里,就仔细商谈一番。你们感情深厚,若溪儿真看不中,想来他也不会苦苦相逼。”
见夫人面上的表情拨云见日,叶修戎这才放下心,也不坐了,抬步就去找南蛮王。
“夫人放心,为夫必然问清楚才回来。”
夫人看都不想看他,只胡乱摆摆手把人打发出去,而后再度长长叹了口气。
叶修戎前脚才走,叶溪后脚就迈进来:“孩儿问娘安好。”
得,这口气才叹出去,一见到乖巧懂事又漂亮的女儿,马上又提到一半,堵在胸口憋得难受。
“好孩子快起来,冬日不要跪拜请安了,地上这么凉。”
叶溪赶在夫人下来扶自己之前起身走过去,反而搀扶着夫人坐下:“父帅可是去校场了?”
夫人张了张嘴,半天答应一声:“他去找亲家公了,怎么,寻你父帅有事要说?”
难不成溪儿听说了婚书的事?也不知道另一张婚书在谁那,别叫溪儿瞧见恼她父帅才好。
叶溪颔首:“是,孩儿有……”
“娘——”
柳河紧赶慢赶好在还是赶上了,她迅速走到两人面前,小口小口调整着呼吸:“问娘安好。”
夫人笑呵呵拍拍旁边的座位:“你们两个倒是愈发如姐妹一般,来问安都相携一起,快过来坐。”
柳河庆幸着自己来的及时,看了眼叶溪,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有点没规矩,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口:“屋中……有只老鼠,大得很,听说溪儿在这边,便想着求溪儿帮忙。”
这蹩脚的借口蹩脚到没法再蹩脚,简直就是蹩脚的三次方。
夫人在她二人中间看过一圈,朝叶溪挥挥手:“既如此,还不快同你嫂嫂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大老鼠,有什么事,恰好等你父帅回来,再一起说。”
叶溪只好暂且按下心里的话,跟着柳河出了明松厅。
两人一前一后逐渐变成并肩而行,走到假山旁,柳河停住脚,回望叶溪:
“你……方才是不是想和你的娘亲说我们的事?”
叶溪郑重点头:“是,既然我们昨晚有了……”
“溪儿。”柳河温柔打断,“只是因为昨晚有了亲吻的事,你想要给我个名分吗?还是……你对我也有情。”
叶溪面色微红,思虑几秒,丝毫不避让地对上柳河的视线。
“是也有情的。虽然不及你对我的那样厚重,可也是有的。”
不然她不会世上这么多人,单单只想亲柳河,单单只觉得被柳河亲近心情愉悦,也不会只因为柳河的事心绪起伏。
她不是不懂情爱,她只是从前没遇见过能让自己产生这种情绪的人。如今遇见柳河,那些朦胧的事便愈发真切,障眼的雾也逐渐清散。
柳河热泪盈眶,她甚至在泪光中看不清楚叶溪的表情,她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是她被锁在偏僻的巷子尽头,夜夜窥望摇挂天边的月光,而竟有一日,月光愿意回望她的渴求。
如今对柳河来说,现在的惊喜感不亚于触摸到了天神的馈赠。
叶溪忍了很久,直到对面的人腮边滑落一颗晶莹的泪,她终于忍不住了,抬手用更为细腻的手背将它拭去。
“怎么还哭了?你不想听我这么说吗?是我说得还不够,还是说得太夸张……”
柳河使劲儿摇头,半晌,破涕为笑:“我只是觉得,很幸福,很感动。”
叶溪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同父帅和母亲讲明,你……你往后,留在靖国?”
最后这句话才是叶溪真正想做的,她知道柳河的身份很敏感,未来的去处是个更为敏感的话题,可她还是想问问。
寻求微渺的可能性并不只是得到家人的支持,还有能让柳河一直陪在她身边。
柳河的感动被更复杂的情绪挤开,她为难地看着叶溪:“我……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我不会让你为了我离开你的国家,可我也无法决定能不能永远藏在你身边。”
第214章 南蛮王的坦白
第214章 南蛮王的坦白
她用了“藏”字,叶溪心里不舒服,很想说“你可以光明正大陪在我身边一起”,可又觉得这件事似乎处处都在被妨碍。
她垂下头,满地的白雪映入眼帘,忽地想起下雪那天,她帮柳河穿衣服,柳河那句藏在平淡赞赏之后的话。
或许那天她就有类似的话想要对自己说吧?只可惜当时自己没追问,如今突然提起,反倒突兀。
柳河看着叶溪垂头丧气的模样也十分心疼,她上前一步拉起叶溪的手腕,柔声细语地哄慰她。
“溪儿,这件事先不急可好?待我先同父王讲明,若有两全之策,再告知你的父母,如何?”
叶溪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她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也是最合理的,比起自己猛猛冲到父帅和母亲面前突然说这件事,当然不如徐徐图之。
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许是单纯的想给自己要个名分,也许是急切地想寻一个办法让柳河留在自己身边,更或者二者都有。
她失了方寸,再不似寻常镇静。
果然,感情是会让人头昏脑热的,尤其是才接触感情,就遇到一个无比炽热的人。
另一边,叶修戎虽然大步冲到南蛮王歇息的院子里来了,但是却迟迟不知该如何开口,因而到了半炷香了,还在外头背着手转来转去。
柳桃在窗缝里瞧见自己那个热锅上的公爹险些憋不住笑。
“昨儿连哄带骗叫人把婚书写了,今儿人家就提着来找了,父王可有什么对策?”
南蛮王无奈笑叹:“你这丫头最会挖苦人了,唉,能有什么对策,叶贤弟将我待为兄长,我又怎能在他最在意的,女儿的终身大事上糊弄他?”
他说完起身整理衣袍,径直开门去迎。
“贤弟!”
叶修戎倏地转过来,面上隐有惭愧之色:“……哥哥昨夜休息得可好?”
“甚好甚好!快进来说,怎么在外头冷着。”
叶修戎被拉进屋里,搓着手不知该怎么开口,南蛮王给他倒了杯茶,主动提起话茬。
“贤弟今日来的缘由,愚兄也知道。”南蛮王将热茶递给叶修戎,自己也执一杯,“昨夜是愚兄诓骗你写下婚书,愚兄考虑欠妥,以茶代酒,自罚一杯。”
叶修戎闻言赶忙把他的手腕攥住:“哥哥,这话从何说起?婚书毕竟是我亲手所写,哪能全怪你一人。”
南蛮王见他是这个态度才放了心,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实不相瞒,婚书上所写的‘柳河’,确实是我的大女儿。”
叶修戎吃了一惊:“大女儿?哥哥不是只有晴儿一个女儿,怎么……”
南蛮王摇摇头,眼神示意身后侍立身侧的柳桃,她摘下面纱,竟与柳河一般无二!
见叶修戎十分吃惊,南蛮王这才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
“先妻当初生下一对双子胎,是姐妹二人,生下来之后,没过多久就遭歹人刺杀。我们南蛮不比靖国的中央集权,我虽为南蛮王,却也并非所有部落都听我的调遣。”
“我和那鲁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先父封我为王,继承王位,将大片土地和部落分给那鲁汉。如此,我们才有了如今僵持的局面。”
“那鲁汉幼时摔落马下,一生无子,而我偏巧又子女众多,他一来心生嫉妒,二来为了让我没有子女能继承王位,便请了许多刺客来刺杀我的孩子。”
说起这些往事,南蛮王两眼垂泪:“可怜我的四个孩子,竟几乎同时遭了毒手!我为此兴兵与他大战不休,若不是传来先妻身怀六甲的消息,恐怕多少年也无法结束。”
“我担心他再度对我未出世的孩子下手,因此寸步不离,加强了王宫内外的戒备,这才安全等到孩子出生。”
“我一直守在旁边,见是一对双子胎,便干脆藏起一个孩子,只对外宣称是一个公主降世,赐名邀月公主。先妻说曾多次梦到河边有一株垂柳,一株桃树,因此才取名,一个柳河,一个柳桃。”
说了这么多,叶修戎也明白了些:“那也就是说……如今在府中的,是柳河,而非柳桃?”
南蛮王无奈颔首:“柳河心思细腻,武艺高强,最是聪慧内秀。从她降世到现在,二十五年了,她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名字,终日只在暗室中,或是偏僻小岛上学艺,从来没有放松过一丝一毫。”
“我十分心疼她,可她幼时,我忙于政务脱不开身,她母亲又……所以等后来我想看看这个女儿时,却已经无法接近了。”
叶修戎虽然听着离奇,但毕竟人家把自己的家事都说得这么清楚,也没什么好继续怀疑的。
柳河存在于兵书武艺之间,大多数时候孤身一人,与日月相伴,只偶尔来扮演柳桃,得到片刻喘息,完成需要扮演的节点之后就再度回到最平常的状态之中。
而柳桃就是所有暗箭的活靶子,若有人想对王族后裔下手,除去王子,她必首当其冲。
这姐妹两个,一个在暗处疯狂生长,一个在明处极尽招摇,将所有魔爪的视线都吸引在自己身上。
听来,也着实不易。可为何要写婚书,为何要嫁给溪儿?
叶修戎问出这句话时,南蛮王也十分无奈:“我们两家还未缔结姻亲时,柳河曾几次扮作柳桃迎战你们家溪儿,一来二去便心存仰慕。前阵子桃儿说十分想念我和她哥哥,又说受了不少委屈,无奈之下,这才互换身份,想着让桃儿回来待几日就好。”
“可谁知这几个月柳河同溪儿相处甚好,得知危机将至,无论如何也不愿独自一人逃回南蛮,要留在溪儿身边陪她共患难,要看她安全才肯走。”
“贤弟,或许你无法理解兄长的心情,其实你本来也无需理解的。无非就是我自觉对柳河亏欠太多,因此才想起码成全她的感情,帮她一把。这事儿并未告知就连累了你,还骗你写下婚书,多有不妥,这婚书,算不得真也好。”
第215章 叶家的决定
第215章 叶家的决定
听完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叶修戎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虽同情柳河柳桃姐妹,可却也不能因为同情就将溪儿推出去。
“此事……我并不知道溪儿怎么想。哥哥你是知道的,溪儿比她哥哥还要懂事,这么多年一直帮我分担不少事务,我早就发下誓愿,若溪儿寻不到心悦之人,便宁可她终生不嫁。因此这婚书有用与否,还是要看溪儿的意思。”
柳桃一听便眼前一亮——如此说来,这二人岂不是有可能在一处?
叶修戎又问:“并且如今在世人眼中,她们姐妹是同一人,就算溪儿答应,可日后这……这身份关系总要理清楚,哥哥又有何打算?”
南蛮王坐近了些:“待到那鲁汉事情一了,我便将河儿的存在昭告天下,到时自然不会有人再多说什么。”
“那鲁汉?”叶修戎尚且不知他们定下的计,“不是说那鲁汉实力雄厚,轻易动不得吗?”
南蛮王同柳桃对视一眼,而后摇摇头:“既然你还不知道,那便等你家溪儿同你说吧,或许她同你说还好些。”
叶修戎点点头,视线落在柳桃身上,忽而想起当初她嫁过来时,分明没有这么瘦,可前几个月,被叶朗的糊涂行径气得卧病在床,便觉惭愧不已。
“桃儿……这几年在家里当真是辛苦你了。叶朗不识好歹,做出的事情便是爹也无法原谅,因此,若你要提出和离,爹也替他答应了,你们两个好聚好散,往后自去奔前程,再觅良人。”
南蛮王二人都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不但能认识到儿子的错误,还如此通情达理,一时感动不已。
“贤弟!你如此宽厚,真叫为兄惭愧!”
叶修戎叹了口气扶住他:“哥哥,是我该惭愧,没能帮你照顾好桃儿,若桃儿想和离,我们也应该答应的。”
两人说了几句心里话,彼此的疑虑也尽数打消。叶修戎赶着回去问问叶溪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便没再多留,起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恰好在院子门口看见叶溪和柳河二人正在等待。
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柳河,身量与叶溪相似,模样自是不必多说,如今得知内情,就总觉得柳河还要更沉稳些,眼神十分深邃,看着叶溪的时候含情脉脉,不像作假。
他已走到近前,叶溪迎上来:“父帅,女儿有事要说。”
叶修戎颔首:“有事便进来吧。”他朝前走了几步,留了个眼神回头,“……晴儿也是。”
柳河看出他的迟疑,回忆他来时的方向,有了些大致的猜测,顿觉紧张,应了一声跟着叶溪进去。
夫人仍旧等在原处,正在看绣娘在身旁刺绣打发时间,见他们回来,把绣娘打发走。
“回来了。”
叶修戎应了一声,抖开衣摆坐在另一边位子上:“你们也坐,溪儿有什么事要说,便说吧。”
叶溪答应,将其余人谴退出去,这才将叶朗的事和盘托出。
从秋猎时他与纪士寒深夜密谈,到自己去越州回来时被刺杀,再到叶朗劫狱放走纪士寒,桩桩件件说得一件不差。
上首的叶修戎和夫人又惊又怒,叶修戎更是紧紧攥着桌角,看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能把桌子掀翻了。
“……我尾随兄长,瞧着他护送纪士寒到离祭典最近的一处园子里,而后又绕了一大圈才回府。”
说完所有的事,叶修戎的脸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气得手臂都在抖,夫人也一脸的痛心疾首,似是已经失望透顶了。
“这个逆子!他、他敢谋反?!”叶修戎气得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厅内踱步,可随即又马上反应过来:
“既然他同纪士寒如此勾结,如今放虎归山,岂不是助纣为虐?!陛下和殿下的安危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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