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司日日守着长公主殿下,想必这些事也不算陌生吧?老身自然也是一样的,到了年纪也会有所需求,所以我出去见恩客,又有何不妥呢?”
林山倦的舌尖蜷起,终于出了声,她幽幽开口,眸光冷淡地看着老鸨,令她打了个哆嗦。
“这案子呢,你我都知道会牵扯到谁。我抓了这么多人,也不是非等你开口不可。别人会留着你,做个证人,要你的证词,可我不一样,我是陛下钦点的正三品林司,谁也无权过问我的案子。”
她起身走到老鸨面前,凌厉地瞧着她:“也就是说,我想拉谁下水,谁就得下水。你的命呢,我不高兴你留着,就弄死你了,你能如何?你上边的人,再大不过太师,况且我又是直接听命皇上的,谁能耐我何呢?”
老鸨含笑的脸随着林山倦的话一点点变得僵硬,直到最后甚至攀上几分狰狞。
“你……你身为朝廷大员,你没有证据凭什么随意攀咬!”
林山倦嗤笑一声,“你知道我是朝廷大员啊?我以为你这么有恃无恐,忽略了我的身份呢。”
牢房的光线本就昏暗,唯独那么几束暗光尽在林山倦脸上,使得她的气质多了些阴翳。
“我……我无病无灾,你想无缘无故弄死我,就是草菅人命!”
事到如今她还想用这种威胁的法子,林山倦摇摇头,笑她的愚蠢。
她起身慢悠悠踱步到老鸨身侧,稍稍弯腰:
“你有没有病,不是你说了算,是我,笨蛋。”
“证据少得很,本官也懒得很,何必费心找呢?我已经知道你在替谁做事,想要什么证据的话,就编一个出来多好,和你这个老婆子浪费什么时间。”
老鸨面露惊慌,兀自咬牙死撑着。
“若是皇上知道了,你就是欺君罔上!诛九族的死罪!”
林山倦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显然没了耐心。
“齐圳,把她舌头割了吧,要是到了朝堂上真的什么都说,那怪没意思的。”
齐圳应声上前,拔出了腰间的匕首,噌的一声响,泛着寒光的刀刃儿便逼近老鸨唇边。
老鸨死命捂着嘴,一双眼睛尽是恐慌。
林山倦看着她的样子,微微一笑,落下最后一根稻草。
“本想让你老老实实在牢里等死的,现在你帮我捉到接头人,你的上家也不会让你有机会说更多的话,我手上就没必要沾你的脏血。”
“但你侮辱了公主殿下,所以我有点想自己动手了。”
我的金主,你也配拿起来就说?
齐圳已经掰开了老鸨的手,匕首锋利无比,刚挨着边儿,就把她的唇边划开了一道口子。
疼痛绷断了老鸨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她大着舌头喊:
“林司!林司饶命!我说!我什么都说!”
齐圳停了动作,看着林山倦,等她开口。
林山倦眸色冰冷,身上的杀气再也不加掩饰,“齐圳,是想我自己动手是么?”
齐圳也被吓了一跳,手都有些颤抖,“是!不劳林司动手!”
老鸨剧烈地挣扎着,浓浓的惊恐打开了她死命捂着的开关。
“是赵宣!送到这儿的姑娘都送给巡抚赵宣!林司!饶命啊林司!我都说!求林司听我一言!”
齐圳又停下动作,林山倦没再说话,负着手背对着她。
老鸨见有一线生机,立刻重新跪好,声音早就没了娇媚,鬓发也胡乱地散落下来,脸上狰狞的血口还未凝合,渗出血珠滴在衣服上。
“我是前一年才接这生意的,姑娘们的来源我真的不知道,每次就是田四儿等人送到我这儿,我再送去赵宣府里,然后就不知道他怎么处置了。我说的句句实话!绝没一句虚言!林司!求您留我一条命!我什么都说!”
她撕心裂肺地交代完,见林山倦依旧没动作,赶忙爬过去抱住林山倦的腿哭诉。
“林司!求求您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求您信我!我都说的真的!”
林山倦:……
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抱着,我的腿,弄脏我!的!衣!服!
我的衣服!!!
林山倦愤愤地把老鸨踢到一边,一脸肉疼地看着沾满了血迹的下摆,比起鼻涕更让她恶心。
屋里的司属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出声,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脚尖。
祁照眠目睹了整场审讯。
她并没进来打扰的原因,一方面是想看看林山倦审讯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是对她未曾见过的林山倦的另一面很好奇。
林山倦似乎很擅长攻心,不但能抓住犯人的痛点,还能很好地把握审讯的节奏。
先是给老鸨制造恐慌,然后又让其在濒临崩溃的时刻,主动为自己搏出一条活路。
这样不但有审讯的效率,还能保证证词的真实性,确实是不错的手段。
只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老鸨牵涉到自己的那几句话,似乎真的让她生气了。
她生气的原因好像也没有更多方面可以分析,大概真是如她所说,因为别人侮辱自己,她便觉得不悦。
为何不悦?
她暂且想不出,不过更叫她在意的,是此刻林山倦一脸苦兮兮的表情。
上一秒还从容不迫,现在就拉着衣服又气又恼,实在让她忍俊不禁。
她收起不解的心思,施施然走了进去,出言打破了牢房里沉重的气氛。
“什么人欺负本宫的驸马了,怎么这么委屈?”
第62章 都在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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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都在汤里了
房间里的人顿时被这声音吸引了目光,看清来人之后,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齐声见礼。
林山倦收了表情,提着衣服的下摆,欲语还休,最后只憋出一句:
“祁照眠,我的衣服,又毁了……”
侍卫们大惊失色,赶忙捂了耳朵,生怕这传闻中心如蛇蝎的长公主,因为自己听见她的名讳就丢了命。
岂料长公主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吟吟地走过去。
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她就算做点什么亲密举动,也是表现给旁人看的,没什么不妥。
于是她依着自己忽然冒出的冲动,摸了摸林山倦的脸:
“无碍,本宫再给你买就是。”
嗯,确实好摸。
她收回手,指尖隐藏在袖子里回味软绵的触感,生出想再捏一次的念头。
林山倦原本还准备退开,听她说给自己买新衣服,直接改退为进。
躲什么躲?人家这么大方,摸摸脸怎么了?
审讯就算到此为止,老鸨知道的内容有限,危急关头想必也说不出更多,不如叫她自己在牢里想清楚再问。
林山倦带着祁照眠来到自己前几天将就的空房间,暂时换上放在这儿的一身官服。
她穿紫色颇显贵气,深紫色的官服更衬出她几分肃穆沉稳。祁照眠就这么看着她换,只是个外袍,也没有什么。
林山倦边穿边问:“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祁照眠翘起嘴角,晓儿会意,将食盒摆在桌上,笑吟吟解释:
“昨儿殿下久等,您没回来,今早上殿下十分惦记,一大早就叫把早膳带来,生怕您饿着呢!”
祁照眠原本只是想让她把东西放下,再暗示一下和自己一起吃,没想到晓儿叽里呱啦说着一大堆。
尤其是说得好像自己见不着这个人就寝食难安似的,低声斥责:“多嘴。”
晓儿缩回来,顺着她承认错误:“奴婢多嘴。”
林山倦感动极了,也看不出人家本来就因为晓儿的话不好意思,非要求证。
“公主等了我一晚上啊?真的啊?”
祁照眠默不作声,绷着不承认。
林山倦瞧她这刻板的模样更开心了,主动坐近了些:“那我今晚上早点回去。”
祁照眠吸了口气:“本宫不曾像晓儿说得那般,至于留门,不过是打消陈嬷嬷的疑虑罢了。”
虽然留了一晚上你也没回。
晓儿都没说留门,你自己怎么还说出来了?
林山倦忍着笑意,估摸着是公主殿下不好意思承认,瞬间升起金丝雀的自觉:
“我知道!就是这样!是我昨晚上想你想的睡不着呢。”
这人怎么什么话都张口就来?旁的事分明都实事求是,怎么这荤话张口就来,不假思索?
祁照眠转过脸:“是吗,想必驸马昨夜奔波一夜,还有时间想这些?”
怎么又叫驸马了?
林山倦小心瞧着她的脸色:“那我没想?”
祁照眠飞过来一个想把她赐死的眼神,林山倦一个激灵,拿起一块小点心。
“这当然是假的啦,公主殿下尝尝这个。”
祁照眠深呼吸,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反常,她接过,自己咬了一口。
还好,配着粥吃刚合适。
“平时见驸马乖觉温煦,今日一见,才知道原来驸马审讯的手段也是不错的。”
林山倦揣摩着话里的赞赏是真是假,良久感慨:
“你不知道,对付坏人呢,你只有让他们觉得你比他们还要狠,还要残忍,他们才会低头。因为他们的基因里,总有一种叫欺软怕硬的东西。”
祁照眠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哦?驸马从何得知这样的道理?”
林山倦一顿,干脆坦白自己的身份。
她不相信祁照眠这样谨慎的人会一点不查自己的背景,且自己一直以来也没有刻意隐瞒自己曾是杀手的事实,她应当多少也有猜测。
在聪明人面前试图蒙蔽欺骗是不明智的,只会增加两人之间的隔阂。
林山倦不想和祁照眠有隔阂,虽然一开始她是为了早日完成任务才想方设法拉近关系,但相处下来,她更能体会到祁照眠的不易。
她能做的没那么多,最力所能及的,大概就是在时间的堆积中无声告诉祁照眠——她可以防备任何人,但不用防备自己这个枕边人。
她不会对她不利。
“从前我没说,现在我说,我以前,是个杀手。”
突如其来的坦白叫祁照眠有一瞬间的愣怔,她看着林山倦,后者眼中是少有的认真。
“我所知道的,都是命换来的道理。有别人的命,也有几次差点成了我自己的命,不沾血的道理,哪会被人记得那么深刻。”
她说得平平淡淡,祁照眠却心尖一跳。阳光被窗格分割成一格一格的温暖落在林山倦身上,她把生死说得这么平淡,祁照眠该忌惮的,却无端觉得此刻的她独具魅力。
以往她觉得林山倦不着调,觉得她藏得深。可现在,她窥探到属于林山倦的过往,忽然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或许她并不是不着调,她只是不在乎,她连生死都不在乎,那世人的眼光,和自己的威逼,她自然也不会在乎。
林山倦,真是每过一天,她就会发现这个人身上的过人之处。
如此有趣的人,她想多留些日子。
“既然如此,那本宫倒乐得成为第一个告诉你什么的人。”
祁照眠放下糕点,纡尊降贵为林山倦盛了一碗汤,摆在她面前。
“本宫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你留着自己的命,好生为本宫做事。”
林山倦受宠若惊地抱着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金主她还不知道?这话虽然听着有一种周扒皮的压榨味道,但这分明就是来自金主的别样叮咛!
什么“留着命替我做事”,分明就是“爱惜生命,别让我担心!”
一定是这样,不然她为什么给我盛汤?
祁照眠见她无动于衷,以为她没听懂,但自己又不知道还要怎么解释刚刚说的话,憋了半天,从来没说过什么温柔话的公主殿下吐出生硬的命令。
“从来只有本宫休别人的份,你不可以让本宫守寡。”
林山倦抱紧了自己的汤,被她一席话说得满心激动。
今天就算佛祖来了,这也是金主对我的悉心叮咛!
我的金主,靖国长公主,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却能对我说出这样一番话,这不是关心和叮嘱是什么?
退一万步来说!
如果她是为了威胁,那为什么给我盛一碗汤?
如果她只是单纯利用我,那为什么给我盛一碗汤?
她满怀壮志,抬起汤碗,在本来暧昧的气氛中喊出壮士断腕的志气,东北人的血脉一点就通。
“我懂了!都在汤里了!”然后一饮而尽。
祁照眠:……
她有的时候真的会怀疑林山倦其实有些隐疾,比如脑子有病。
汤里有什么?我倒要看看你的汤里除了枸杞还有什么?什么都在汤里了?
第63章 这次,她直接叫她靠在自己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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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这次,她直接叫她靠在自己肩上。
“你……”
她的视线落在林山倦手里冒着热气的空碗上,迟疑道:“……不烫吗?”
林山倦咬牙否认:“不烫,温度正好!”
祁照眠欲言又止:“那你眼中的泪……”
“我太感动了。”
祁照眠没什么好说的了,转回来吃自己的:“嗯,坐吧,吃吧。”
林山倦张开嘴巴偷偷吸凉气,试图缓解口腔的疼痛。
祁照眠垂着眼睫,动作斯文妗雅,回想着她刚刚不甚着调的态度,忽然问:
“本宫方才说的,你记得了吗?”
林山倦用力点头:“我记得了。”
祁照眠看向她:“你若忘了,就要抄写一千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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