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迟眼前一黑,薄唇微张,愣住,睫羽紧张地不断轻扫她手心,低低喃喃:“姐姐。”
鼻尖落下幽幽檀木奶香,裴泠初轻柔温缓的嗓音响起。
“小迟,闭上眼睛,休息吧。”
耳边声音暖暖的,一瞬间仿佛浸泡在温泉水中,自体内深处缓缓散发出的惬意催生睡意,瞌睡虫爬上傅迟眼皮,膨胀一宿加一早上的心情终于安稳落到地上。
她覆上裴泠初细腻如玉的手背,微微使劲压向自己,傅迟闭着眼,抬起脸用鼻尖蹭她的掌心,软软应着:“好。”
她从随身背包里拿两个眼罩,傅迟挑了白色的,留给裴泠初黑色的。裴泠初视线无声,安静看着她那么乖地戴上眼罩,调整好松紧后,只露着高挺的鼻梁和浅浅的嘴唇。
“姐姐,手。”
平直的唇瓣笑起来,裴泠初目光直直落在勾起的唇角上,眼皮一垂,又看她的手。傅迟朝她张开五指,根根修长匀净,像精致的工艺品。
右手……
裴泠初心头一紧,偏开视线,趁她看不见,眼底露出些许心虚慌张,*低声不解问道:“做什么?”
只是她还是把自己的左手搭上去,指尖似羽毛,轻轻碰她莹白的手心。
傅迟摊开的掌心忽然合拳,裴泠初又抬眼看她勾起笑意的浅唇,也跟着无声笑笑,在心里嘀咕句:调皮。
她抓住了,就不松开了。
“姐姐,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出远门。”
傅迟声音不徐不疾,似水一样容纳万千,她揉按着裴泠初薄薄的手掌,逐渐把自己的指尖一根根插进她指缝中,扣紧。
又一副任性不管裴泠初还在看书,直接把她的手扣着抱进怀里,傅迟靠在座椅上,逐渐放松身体,散开的墨发挡住她半边尖尖下巴,口中轻语。
“你要好好牵着我,不要松开。”
“不然,我会走丢的。”
裴泠初眸光闪烁,心脏忽然加快一拍,她注视着傅迟过于冷白的脸蛋。傅迟唇色浅得厉害,脸窄窄的,被头发一挡,看上去更显小,令她看上去有种弱不禁风的虚弱。
扣在她怀里的手指动动,随后紧紧贴在傅迟手背上。
裴泠初眉间温柔亲和,单手翻着小桌板上的书,只是翻了没几页后,合上不看了。
她靠在靠背上,转头默默看傅迟,眼底是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情愫,伸手给她撩下眼前的发丝,露出更多面庞。
动作很轻,傅迟没反应,呼吸细微悠长,已经睡着了。
裴泠初呼吸轻了轻,舌尖那块破口忽然开始发麻,傅迟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一例外全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
她想起傅迟刚刚说得可爱话,情不自禁弯下眼尾,然而柔情没落满眼底,想起什么,眸色转而渐浓,扣住傅迟手背的指尖再度贴紧。
怎么可能会弄丢她,她恨不得傅迟一整天都在自己视线内。
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
然而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心底闪过一瞬,裴泠初还未察觉到,就悄无声息离去。耳边的呼吸声很安静,令人很安心,温柔地抚了抚失眠痛苦的神经,裴泠初眼皮也沉下来。
下飞机时,十二点的巴黎是灰蒙蒙的雨天,空气中飘着泥土清香,塞纳河畔水汽缥缈,连带着心情都潮湿起来。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裴泠初看着行走在雨雾中的路人,一时有些走神,一阵风吹过,她浑身打个哆嗦,敛下视线,抱抱胳膊,眼中有些迷蒙。
又来巴黎了。
又是阴雨天。
头顶上忽然撑起一把黑伞,很大,足够两个人挡雨,沉稳的草药香随肩头落下的外套一并将她包裹。
“姐姐,我们先去住的地方,我约了车,就在不远处。”
“行李已经提前送过去了。”
“你别着凉,下午还有面试,回去要不先煮一壶姜茶喝,再泡个澡,我怕你生病。”
身体被带了带,傅迟搂住她肩膀将人揽在怀里。
这姿势,保护欲太重。
裴泠初抬眼看向傅迟,雨水打湿傅迟额前的发梢,垂下来的视线幽静。
她五指插进发间,抬起下巴,将额前的头发尽数往后捋,动作随意,瞳孔水润透亮,微眯起眼,很薄凉,透露出一股血气野性飒爽的美,看向裴泠初时,唇边绽开笑颜,很耀眼。
在灰蒙蒙的世界中,她很耀眼。
此刻身后的雨幕化作背景板,裴泠初眼中阴雨潮湿的街头,变成傅迟。
明明在飞机上还说着不要松开她的手,不然会走丢的人,此时展露出来的却是满满保护感,恐怕走丢的人会是她裴泠初。
这次出行,所有的一切都是傅迟打点,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插不上手收拾。
她忽然也发出和傅迟一样的感叹。
她第一次和小迟一起出远门。
在巴黎市区,大多数楼房都是灰蓝顶的奥斯曼风格建筑。外面通常雕刻着复杂花纹,七层楼,底层是临街的店铺。
傅迟不想让裴泠初住酒店,就提前一周联系好,租下市中心某一栋公寓的二层,归期不定,她直接租了一个月。
墙壁是暖咖色,法式风格,带壁炉,带小阳台,三扇大大的双开玻璃窗,视野俱佳,每个角落都很温馨惬意,有躺椅,铺着花布的小圆桌,上面放着刚喷过水的玫瑰花。
还有两间宽敞的,带洗手间的卧室。
“钱嘛,母亲给我发的工资!”
傅迟一边挽着袖子,一边应着裴泠初刚刚问的问题,她瞄一眼站在旁边的人,打开冰箱拿出生姜开始切,旁边放着已经切好片的苹果,慢炖锅里煮着去核的红枣枸杞红糖水。
其实不然,母亲虽然给她发工资,但她都存起来了,这次出行的一切开销,都是用她自己上学期间帮别人拍摄挣得,虽然不多,但也够用,她物欲低,家里什么都不缺,平时没能用到钱的地方。
裴泠初静静看了她几秒,然后拿起手机,划拉两下,神情自然,放下手机后,随手拎拎肩上的薄外套,裹紧,转身朝窗边走,看见摇椅,想也不想地直接坐上去,双腿一搭,身体随之缓慢摇曳。
若要放以前,她不会这么放松自己,也不会放任自己在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空间中这么毫无防备。
但巴黎越是刺激她的记忆,这栋房子就越像温柔乡。
更何况,有傅迟在。
忽然,傅迟快步走过来,灰色长裤的裤腿湿了半截,她的白衬衫衣摆也湿透了,瞪着眼睛,满是嗔怪。
“姐姐,你怎么直接坐在这里了,快点去泡澡,刚刚就跟你说了在放水,我以为你已经去浴室了,水都溢出来一大片!”
“……”
裴泠初坐着没动,面上镇定自若,只是盯着窗外心虚地转动眼睛,她忘了。
傅迟自然也看出来了,看着坐在那里不理人的裴泠初,忽然笑了一声:“姐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像一只傲娇小猫,可爱迷人的那种。”
裴泠初更说不出话了。
自知她不经逗,傅迟干脆直接把人拉起来往浴室走,语气轻松:“好啦,姐姐去洗澡吧,你用浴缸,浴袍我已经放在架子上了,你泡一会儿就出来,泡的时间太长,身体会发肿,影响下午面试……算了,我还是等会儿来喊你。”
“姐姐如果喜欢那个躺椅,等会儿可以坐那里喝姜茶。”
门轻轻关上,裴泠初看着湿淋淋的地板,白瓷砖映出她晦暗不明的眸子来,一滴水忽然落到浴缸中,嘀嗒一声。
她神经一跳,瞬间打开门出去。
客厅厨房没人,裴泠初推开另一间卧室门,语气着急:“小迟。”
然而看到眼前场景,瞳孔一怔,立马偏开脑袋,流畅优美的马甲线在眼底一闪而过。
“姐姐,你,你不是在泡澡吗?!”
傅迟连忙把衣服拉下来,面红耳赤地使劲拽衣摆,遮住光裸的下半身。指尖颤抖,傅迟咬咬唇,有点不知该不该躲到衣柜后面,满目羞涩地看着裴泠初。
但转念一想,她都看过裴泠初的身体,虽然是模模糊糊的,那她自己这么害羞好像不太好,不是很公平。
所以手松了松。
“小迟,我是想说,你也泡个澡,别着凉。”
她自己状态不好,让小迟照顾她就算了,竟然还忘了她雨天很容易生病,她这个姐姐当得一点都不称职。
裴泠初声音轻,垂下头,傅迟看见她眼底的愧疚,怔了下,顺着她的话说:“嗯,我是要去洗澡,所以在脱衣服。”
她声音更细了:“嗯,那我走了,我会记得早点出来,你不用来喊我,你多泡一会儿。”
裴泠初转身带上门打算走,此时傅迟却突然跑过来,攥住她的手腕,指尖收紧,拉住她不让走。
“姐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没有那么容易生病,而且我带着中药,每天早上也会按时喝,我没有那么虚弱,你别……”
傅迟张张嘴,紧紧盯着她的背影,声音低沉,眼底暗下来,有些无力地说:“别愧疚。”
她又怎么看不出来裴泠初状态不对,出发前一天,她看见站在庭院里的那道身影,似乎落寞孤寂到阴影都能把她压倒。
傅迟从背后抱上来,呼吸贴在她后颈上。
“姐姐,就算这次走秀有失误,或者没走好,都没关系。”
“你如果想提前走,或者现在走,都可以,我立马订票收拾行李。”
“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傅迟眼中满是酸涩,她其实想问些别的,或许曾经在巴黎发生过什么,裴泠初才会这样惴惴不安,仿佛喘不过气。
但是她不敢问。
“小迟。”
裴泠初一用这种很低,很平,灌满厚重金属液体的嗓子说话,如此难过却又压抑着不说出口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傅迟就知道她猜中了。
而裴泠初也知道她不曾问出口的那些事。
“我没事。”
裴泠初努力地想笑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腰间的手臂又收紧几分,傅迟将她深拥在怀,贴着耳边温声低语。
“姐姐,陪陪我。”
“你看着我,我就不会生病的。”
“浴缸很大,我们一起洗好不好?”
第37章
“就像小时候一样。”
傅迟去握她的手,情绪不高,声音似乎都被雾蒙蒙的雨气灌满,委委屈屈的:“我想和你亲近,我们有十年没怎么见面,我想再多地了解你。”
就算她们抱在一起,身体贴得很近,她依旧觉得裴泠初离她很远。
裴泠初喉间微动,眼睫垂下来,盯着白色长绒地毯上那只黑白小狗,它旁边还有一只白色小猫。
她的大脑下意识回避傅迟说的那些话,出神地想:
如果她要买个小房子,说不定就是这样的。
没有落地窗,而是小阳台,能晒太阳,四个人的小餐桌,朴素的桌布,白瓷花瓶,房子不会太大,但装修得很温馨,唯一不喜欢的点也就在于,处在市中心,离人群太近。
但这里隔音很好,她有点喜欢躺在躺椅上,隔着窗户瞧灰暗的天空,路过的行人,烟火气很足的小商铺,推开窗,能很清楚听见人们一来一往流利地道的法语。
“姐姐,可以吗?”
傅迟催促她回答。
……
裴泠初没有理由拒绝傅迟发出的邀请。
尽管前不久刚发生那件事,她也想不出理由去拒绝她。
有关系,又好像没关系。
她声音低哑,屋内是天空阴沉的色彩,声音听起来有些磁性。
一字一板地问道:“为什么会租这样的房子?”
纯属好奇,并无别的意思,但她想听听傅迟会怎么回答。
听语气,仿佛此事事关重要,事关能不能一起泡澡。
裴泠初忽然想,她自己思维也很跳脱,想一出是一出。
她以为傅迟会不乐意,说不定会埋怨她站在这里太长时间,身体冰凉凉的,催她赶紧去洗澡。
可她没这么做。
裴泠初发觉后背陷入更深的怀抱中,傅迟身上清爽温暖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她,身体严丝合缝地挨在一起。
她光着腿,膝盖隔着轻薄的西裤抵住裴泠初膝窝,却并无涩。情的意味。
她们之间像隔了一期雨季。
傅迟的声音有种分寸感:“这里离时装周举办地点很近,坐有轨电车很方便,我原本想租一辆车,但是我觉得你会喜欢周围的风景和氛围,所以我没租。”
她鼻息很轻,凉丝丝地吹在裴泠初颈侧,脉搏仿佛被烫到,裴泠初喉咙滚了滚,缓缓喘口气。
傅迟继续说,双手扯住裴泠初身上的外套裹紧。
“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觉得这套小房子很适合你。”
“所以想租下来,想让你住这样的房子,想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傅迟下巴搁在她肩头,最后一句说得是:
“我想让你开心一点。”
裴泠初心里有根沉寂生锈已久的琴弦,此刻忽然被拨动下,在心海荡出阵阵余音。
她总是能一眼看穿她所有说不出口的话,就好比傅迟此刻拎着如此妥贴乖巧的口吻在她耳边问,笃定她一定会答应一样。
“我们泡完澡,你躺在躺椅上,我坐在你旁边,我们喝姜茶,好不好?”
“如果觉得太安静,角落里有一台黑胶唱片,我让人提前准备了很多唱片,你可以挑你喜欢的。”
她没动旖旎的心思,面对裴泠初,她永远克制自己的情感表达,敬爱大于迷恋。
秉持着不看、不碰、不幻想三原则。
她说:“我陪陪你。”
只是很单纯的,只是想陪陪她。
神经太过于松懈,对于心理健康的人来说,是种放松,而对于裴泠初来讲,很容易胡思乱想,容易把自己逼进牛角尖出不来。
怀里的人动了动,裴泠初拉开她的手臂,手没松开,头也不回,声音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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