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曦换回她自己那一身红裙子,扭着腰,媚气妖娆得不行,趁助理不在,又来勾搭小朋友玩。
傅迟动作顿一下,转头看向她,声音礼貌而疏离。
“我叫傅迟。”
沈若曦凑近,挑着眉毛问:“哪个“chi”?”
“姗姗来迟的“迟”。”
傅迟眉头几乎立马皱起来,抱着包往后退两步,还不忘回答完她的问题。
裴家家教使然,待人永远要礼貌得体,除了某些特殊情况。
“嗯?我很可怕吗?你躲什么?”
沈若曦这语气就像是欺负良家少女的地痞流氓,被刚回来的助理听个正着。
“沈若曦,你又背住我搞啲咁嘅嘢啊?!(你又背着我干这种事?!)”
跑过来的速度飞快,立马拧上沈若曦的耳朵。
“啊,云姐,痛痛痛,快松手,我就只是逗小孩玩,我什么也没干啊!”
沈若曦痛得在这里低声哀号,痛得斯哈斯哈的。
“小迟啊,快来救我,让这个疯婆娘住手,你跟她讲,我真的没做什么。”
她满脸希冀看着傅迟,结果人家冷淡来一句:“你不能喊我这个称呼。”
沈若曦傻了,重要的是称呼吗?是她的耳朵要被揪掉了好吧!
“傅迟,小助理,妹妹啊,快来救我!”
她喊得哭天抢地,傅迟觉得尴尬,但看周围人,似乎又是一副习惯的样子,她还听见有人说,这沈若曦勾搭完模特还不够,这都开始勾搭人家小助理了,啧。
傅迟满脸黑线,原来她把每个人都追了一遍么,小初姐姐更不会喜欢这样的。
“行了,别喊了啊,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助理一手拽她耳朵,一手去捂她的嘴,满脸歉意地跟傅迟说:“不好意思啊,她这人,脑子有点问题,你别搭理她。”
“哝嗦嘿怒子有唔听!(你说谁脑子有问题!)”
沈若曦瞪她一眼,把嘴上的手扒拉开,咧着嘴把耳朵救出来,闹腾出浑身的汗,累得在沙发上坐下来,大口喘着气,挥手说:“不闹了,我不闹了还不行,我就是看人家乖,想逗逗,我不逗了还不行,云姐,你今天让我丢人了,我决定不理你三个小时。”
“你可爱理不理的吧,我还没空管你呢。”
云姐是名三十多岁的女性,一身正装精英范,戴着细框眼镜,没好气地瞥她一眼,接着电话往外走。
傅迟继续收拾东西,只不过等她收拾完,只留下裴泠初要换回来的衣服没装,她主动走到沈若曦身边,想了想,开口问:
“沈老师,你和裴老师认识很久了吗?”
——
面试间内。
“很好,请停一下。”
中间的主评委抬手示意,音乐即刻暂停,她唇边荡开一抹笑,继续说:“裴小姐,你的台布非常专业,表情管理也很到位,我果然没看错人。”
裴泠初微微颔首,平直的唇角稍稍勾起,故作严肃的表情转而柔和,似春风拂过。
主评委同左右两旁的其余评委相视一看,随后在评判表上写下什么,又抬头看站在房间中央的人。
“裴小姐,等具体的安排下来后,我会直接联系你来参加试装和彩排……”
“等一下,我不同意。”
一个冰冷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裴泠初眉心微不可察拧紧,眼睛转向最外侧的评委,又在瞬间移开视线,掌心收紧。
陈玉拿着笔在纸上轻点,目光锐利地看向裴泠初:“裴小姐,你的台步太过刻意,不自然,而且,你的左肩明显比右肩高,一看就是平时没注意体态,这样的问题在T台上会被无限放大。”
裴泠初心脏倏地收紧,一抽一抽地刺痛,眼前忽然一阵眩晕,过往的记忆一帧帧,像连环画般在脑海中播放。
心脏鼓动的声音在耳边放大,后背直冒冷汗,她唇瓣抿紧,指尖掐进手心,才能勉强继续保持平静,呼出一口气,微笑着说:“谢谢陈老师的建议,我会注意的。”
主评委皱眉,反驳道:“陈老师,裴小姐的体态很标准,并没有你说得那些问题。”
“那是因为你们不够专业!”
陈玉手里的笔往桌子上一撂,瞪大眼睛看着裴泠初,冷笑一声:“不仅体态有问题,表情也有很大问题,你们没看出来她表情很僵硬吗?”
另一位评委看她一眼,忍不住开口:“我觉得裴小姐表情管理很到位,陈老师,你会不会是先入为主了?”
“我怎么可能这么不专业!”
她冲刚刚说话的评委喊道,随后眼睛一眯,抬手摸下巴,转向裴泠初,“我现在对评判的公平性有异议,难不成你和我们这些评委里面的某个人私下串通好,就是要让你过这轮面试,你身上有这么大问题,竟然还当众直接宣布你通过面试……”
“够了!”主评委猛地拍下桌子,“陈老师,请注意你的言辞,到底是谁有违公平,你我心知肚明!”
“裴小姐,您可以先离开了,后续的通知会直接联系您,今天……实在抱歉。”主评委紧张地看着她,“还望您不要介意,举办方很希望您能展示这次的服装。”
“没关系。”裴泠初笑着说,声音听不出丝毫异常,她摇摇头,“当然,我也很期待这次的走秀,我先走了。”
她压压下巴,转身往外走,步履平稳,谁见了不得夸一句她心态稳。在刚才那样难听的批评下,又是成年人,不说真假,当众被批评,脸都丢光了,若是心态再差一点,估计直接红眼。
然而只有裴泠初自己知道,她推开房门的手臂在发抖。
不断调整呼吸,才不至于让自己窒息过去。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陈玉。
那些记忆难以自控地在大脑中冲撞,就算过了一年,依旧很清晰,不断剜着她的神经。
忍住这些负面情绪令人疲倦,裴泠初不愿让别人看出她状态不对,勉强撑着笑容,还能回应一个接一个,问她怎么样,结果如何,说以她的能力,肯定能通过。
好累。
附和她们很累,努力扬起的唇角很累,谁也看不出来她心情不好。
这种事情,怪令人难过。
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力下降了,不只是对负面情绪的忍耐力,她觉得自己变脆弱了,此刻竟然希望有人能看出她心情不好。
不要问她结果怎么样,也不要听赞美的语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她需要的是,什么?
裴泠初觉得自己是一副行尸走肉的空壳,没有灵魂,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游走在世间,又游离在世间之外,从上空望着站在地上的自己,唇边的笑容令人可笑,做作又难看,假得不行,可又真实得不行,因为谁也没看出来。
从面试间回到准备室,这条路似乎长而缓慢,她听见自己骨缝中响起咔嚓咔嚓的摩擦声,仿佛一下衰老,走不动路。
她回到自己的化妆镜前,看到傅迟从沙发上站起来。
裴泠初听见自己用平缓自然的声音说:“小迟,面试结束了,你等了我很久吧,我们去吃午饭吧。”
傅迟站在那里没动,怔怔望着她。
“怎么啦?”裴泠初笑着问。
“你……”
傅迟声音抖了抖,裴泠初看不大清她的眼睛,只是看着她很慢很慢地走过来。
突然,她被傅迟抱住,耳畔传来颤颤巍巍的气息,她的腰又被搂紧。
“你,你别笑了,难看死了,假死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人欺负你吗?”
“还是面试没通过,没通过也没关系啊,没通过我们就在巴黎玩几天再回去。”
“还是,还是面试官批评你了,那是她没眼光,我觉得你哪里都很好。”
……
傅迟在耳边,用这把颤音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裴泠初重新站到地上,落入的怀抱有了实感。
她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天衣无缝,任谁瞧了都看不出来她心情不好。
坏心情不能带给别人。
她觉得自己也挺能忍的,可当傅迟直接戳破她故作没事的坚强,将她抱住的时候,她的坚强裂开破碎一地残渣。
她忽然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了。
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被她遗忘,又在此刻想起来的东西。
第42章
傅迟该怎么形容她。
是打闪轰雷的阴天,却不下雨。
是暴风席卷的不见天日,她站在中央,还想撕碎气流。
她像孤寂的新月,自以为别人什么都看不见,殊不知掩在笑容下的脆弱无处遁形。
她是怎么笑出来的,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真想问问她。
傻不傻啊。
“你就是个笨蛋!”
傅迟的声音压抑又哀伤,仅用很小,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喝道,控诉这种愚蠢的行为。
“你不开心为什么要笑着。”
“你跟她们装作没事,为什么还要跟我装没事。”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知道你心情不好,还要麻烦别人来安慰你,你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别人提供情绪价值。”
裴泠初微微阖下眼帘,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傅迟声音轻了轻,“那我呢?”
“对我来说这不是麻烦。”
“我不会夸你坚强,我也不会说你情绪稳定。”
“我只会心疼你。”
“心疼你有情绪要自己忍着,自己憋着。”
傅迟的笑气湿漉漉的,呼吸也湿漉漉地打在耳侧。
“你又不是忍者,怎么这么能忍啊。”
“令你不开心的事,可以告诉我吗?”
怀抱里的人身体抖了抖,傅迟感觉肩膀上压下来重量,裴泠初侧脸靠在她身上,声音似呓语。
“先离开这里。”
傅迟才想起来她们还在准备室里,周围有很多人。
她先是抓住裴泠初的手,紧紧攥进手心,才松开怀抱,垂眸的瞬间,她看见裴泠初眼尾飘着一抹薄红,裴泠初用手遮了下,勾下几缕发丝垂在眼前。
“哎,小助理,你要不要这么黏着泠初,啧啧,这才几分钟没见啊,人一出来就黏糊糊抱上去,离不开人呦~~”
沈若曦声音欠欠的,傅迟侧身挡住裴泠初,目光冷淡平静地看向歪着身子勾着腰斜靠在化妆台旁的人,抬抬下巴,没否认,只是说:“沈老师,我和裴老师先走了,马上到中午,裴老师答应面试完带我去吃午饭。”
“嘿,还挺有占有欲,你挡她干嘛。”
傅迟转转眼睛,沉默不语。
沈若曦勾着头发在指尖缠绕,似叹非叹的呼出一口气,转手勾着黑色手提包,“算啦,我饿了,找助理要饭去,我手机都被她没收了,这个疯婆娘,天天就知道没收我手机,还让我吃草,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回家都没法回。”
傅迟颇是高冷地应一句:“嗯,沈老师再见。”
“好好好,我们明天估计就又见面了,泠初啊,我先走了,拜~”
傅迟察觉*到掌心里的指尖动了动,她回头,刚想问什么,又看到裴泠初紧抿的嘴唇,还是把话头收回去,摘下自己的帽子给她戴上。
裴泠初愣了下,视线上移,看见傅迟一截尖尖下巴和微动的双唇。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想要换衣服吗?”傅迟问她,裴泠初反应一会儿,才摇摇头。
“那等我把衣服装好,我们就走。”
裴泠初看着她手背上鼓起的肌腱,缓慢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突然又被抓回去。
“就松开一下哦,你等会儿要继续牵着我。”
傅迟温软的语气像是在哄小朋友,可偏偏这内容,倒显得她自己是那个小朋友。
有什么情绪在心底冒头,裴泠初指尖微微一重,傅迟用力捏一下她的手指后才松开,立马将她来时穿的衣服叠好放进包里。
麻麻的感觉从指尖散开。
裴泠初目光微动,看着她迅速收拾好东西,返回来重新牵起自己的手,笑容像明亮的夏天,“走吧,裴老师。”
这不是第一次。
傅迟触摸到她心底的褶皱。
离开时,裴泠初机械式地同其他人挥手再见,而她们依旧没发现她的心情有任何异常。
裴泠初忽然就不那么在乎她们能不能看出什么来了。
她眼中全是傅迟。
回去的时候,傅迟问她想怎么回去,让她挑她喜欢的交通方式。
“要先回去,然后再出来吃午饭吗?”裴泠初轻声疑问道,嗓子平淡低沉,带着很轻的颗粒感。
“姐姐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去?”
傅迟没回答,反而回过头来问她,眼底清澈,唇边勾着不大明显的笑意,面部线条柔和慵懒,一副裴泠初说什么就是什么,任由她随意差使。
裴泠初下意识开口,想说在外面吃,却又被傅迟一句话挡回去。
“姐姐,想好了再回答我。”
傅迟眯了眯眼,眸光闪烁,认真注视她。
裴泠初迎着艳阳,光线灼眼,然而她却觉得傅迟的眼睛比阳光还要明亮,被她这么看着,恍惚下神。
临近八月末尾的巴黎,白日的气温很高,街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有露着手臂肩膀的,也有系围巾穿靴子的,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这里的本地人似乎更喜欢走路,然后手里端一杯好久不喝一口的咖啡。
这样难道更有情调?
傅迟分一缕神丝思考这个问题,想着等裴泠初忙完工作,也要买两杯咖啡,挑一个天气不错的下午,在市区内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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