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声毕竟也是在高干家庭长大的孩子,即便坐着纤细单薄的腰板也挺得很直,吃饭的动作也斯文。
因为专注看屏幕上的资料,目光一时离不开,他动作也有点慢,一手把碍事的发丝挽到耳后,另一只手将饭团送进口中,细细咀嚼,喉结小幅一滚,末了无意识舔舔唇面,大约是被什么困惑缠住,握筷子的手垂在半空不动了。
裴野感到莫名其妙的一阵心满意足,微笑起来。
得意忘了形,他不过脑子地脱口道:
“声哥,我也还没吃晚饭呢。”
傅声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把东西放下,摘下眼镜看向裴野。
后者忽然一哆嗦,俊朗的面皮滚热起来:“不是,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这汤味道一定很不错,炖得入味……”
辩解得越多,他心里忽然越酸涩。
七年里傅声花样翻新的菜谱,十道有九道都是做给裴野饱口福的。听到傅声要下厨,他自然将这好事与自己联系起来,浑然忘了他早就没有正经理由品尝对方的手艺。
仿佛察觉他的小心思,傅声眯起眼睛。
“谢谢你今天派人送来的东西,”傅声说,“别院没什么好厨具,汤我只煲了一点点。”
裴野立刻接道:“啊,客气什么,没事我知道的。”
傅声没再说话,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没趣,热火朝天地赶来了,连个名正言顺的由头也没有,傅声除了白天那一通电话反常,其余仍是不冷不热的。
裴野顿觉不自在,装模作样活动了一下脖颈,站起来:“那你先吃,我去外头看看怀宇。”
傅声没看他,点点头。
……
“野哥,今天军部派人来了一趟别院,说是要验收轮渡的复原进展,单独和声哥聊了好久,我这外人也没资格进去听。”
岗亭门外,两人站在外头边晒太阳边闲聊。
裴野手扶着门框,若有所思,又听徐怀宇说道:
“声哥不肯告诉我军部找他说了什么事,就问我要了你留给他的手机,下午又还我了。他找你有什么事,棘手不棘手?”
裴野的鞋尖在草地上轻踢了两下:
“怀宇,我知道你想帮忙,但这里头牵扯的人事太复杂,你能在这已经帮了我天大的忙了。不用惦记我,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徐怀宇乜他一眼,“觉得我会给你帮倒忙?我对这一行也算无师自通了好不好,前些天军部有人想在这附近装监控,我胡诌八扯了一通监控会影响声哥的研究,结果他们还真信了!”
裴野被好友逗乐:“可不是,我都比不过你脑子转得快。声哥找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让我给他送点煲汤用的食材,别的什么也没说。”
“哦,嗐,就这事啊,我以为什么呢!”
徐怀宇叹道,“你别说,声哥今天心血来潮做得汤真不赖,要不是这儿锅碗瓢盆不齐全,估计能更好喝!”
裴野碾着杂草的脚顿住。
“你喝他做的汤了?”
徐怀宇指指岗亭里头,桌上果真放着一个塑料碗:“喝了呀,他分了我一大碗呢,还跟我说不够下次可以再煲……喂,野哥,你咋了?”
他才发现,裴野的脸色黑得可怕。徐怀宇看着裴野转过头来死盯着自己,有那么一秒钟,他产生一种猎物被豺狼盯上的、刻在基因里对于危机感到恐惧的,本能的窒息感。
“我有事要找他。”
裴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最后一句话,不顾徐怀宇喊他,转头便往回走去。
第97章
砰的一声巨响, 傅声收拾碗筷的手一抖,回头看去。
一向温柔含情的桃花眼眼底猩红,盛怒地瞪着他。
“耍我很好玩吗傅声, ”裴野粗声问道,“把我当冤大头是不是, 嗯?”
傅声下意识垂下眼皮, 把碗筷端到水池里放好, 侧过身仿佛不愿直视他。
“傅叔叔的事你知道了对不对!”裴野声调忽的高了, 三两步走过来, 二人距离不过半米,随之带来的还有海啸般的威压。
“裴初派人来找你谈判了, 他们想让你尽快修复好程序,所以你才会这么拼命,但是这还不够,你想打探更多消息, 所以你才——”
裴野深吸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光是说出来就已足够残忍。
“你根本不想向我低头,但是为了傅叔叔,你不得不找我服软。”
傅声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察地一抖, 没有反驳,脸上却少见地出现欲言又止的神情。
可裴野在气头上, 分辨不出傅声这些细微的神态变化, 越说越激动:
“被迫向我示好让你很难做吧?也是,你都亲口说不在乎我了,要不是傅叔叔生命垂危,你怎么可能对区区一个背叛过你的裴野低三下四呢?”
裴野的声音里逐渐染上冷酷的讽刺,“你倒是能屈能伸。对, 是我厚着脸皮凑上来,还以为你终于有心思做些自己爱做的事,我也能借你的光尝一点——”
傅声眼睛看着别处,忽然轻轻问了一句:
“怀宇告诉你,他喝了我做的汤了?”
“——你凭什么做给他喝不给我?!”裴野终于按捺不住,猛地指着门外吼了一声,气得浑身都在抖,“不给我就算了,凭什么给别人?徐怀宇一个外人,他求着你要这口汤了吗?!傅声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这么绝情的人!”
傅声嘴唇微张,呼吸都放缓了,终于扭头看向裴野:“我不是为了父亲才这么做的。”
谁知裴野压根儿没听进去,重点还莫名其妙停留在一碗汤上:
“我送你那么多东西,你宁可放坏了也不吃、不用,我托怀宇转交你这副眼镜你怎么就心安理得地戴上了?难道你今天本来就是想煲汤答谢他对你的照顾,给我打电话是顺便,是迫不得已,是不是?!”
“我是出卖过你的白眼狼,所以我哪有脸再吃你亲手做的东西?以后要是想使唤我直接说就好了,倒也不必这么吊着我,搞得好像咱们还有什么情分似的!我今天正式通知你,我想扳倒谁、想救谁出来只凭良心,事成之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欠谁的!”
傅声眼光一动,声音细若蚊蝇: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想划清界限,我随便。”
“好,好一个随便!”
裴野怒极反笑,转身走了两步,在门口站定,又往回看了傅声一眼,恶狠狠道,“以后我可不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了,门儿都没有!”
门咣当一声摔上了。
傅声忽然抬手抓住心口的那只麋鹿挂坠,低下头,生生捱过袭来的一阵强烈的心悸。
他也不知道下午自己是怎么灵光一闪,把原本给裴野预备好的那碗汤转送给徐怀宇的。
每次都是这样,轮到自己往前一步的回合他总是退缩,他没有那种坦荡的勇气,在这条路上瞻前顾后太多遍,这次终究伤到了两个人的心。
虽不至于迁怒无辜好友,可穿过院子时裴野还是有点小家子气地故意不理会叫他的徐怀宇,赌着气闷头就往车上走。
等上了车,裴野启动车子,预热发动机的空当,握着换挡扶手吐了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浑身热汗,喘气时呼吸道都刀割似的疼。
不太对劲。
他突然从头冷到了脚,匆匆忙忙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历,霎时愣住了。
算起来,他从上次和周欣欣同乘一辆车被傅声看见,到此刻为止,状态一直都非常不好,易暴易怒,工作也爱分心,明明天气已经凉下来不少,可夜间还是到了不开窗就热得睡不着的程度。
他以为是被傅声的事闹得不安宁,全然忽视了另一种显而易见的可能。
他的易感期到了。
二十一岁的alpha,正是血热气燥的年龄,他又有标记的omega却不能时时在一块,傅声会因为病和缺少alpha的抚慰而难受,自己又何尝不难熬。
一旦察觉到本因,症结便愈发凸显。
转瞬间,裴野身体已经火辣辣地烧起来,狭小的空间内信息素浓烈到一点就炸,他颤抖着去翻扶手箱,抑制剂该死的用光了,只剩下一个不知道哪次加油时,加油站赠的面式止咬器。
与omega不同,alpha的易感期会使人狂躁好斗、血液沸腾,A国法律更是明文规定易感期的alpha禁止驾驶机动车。
开车回去显然是不成了。
裴野烦躁地将外套脱下摔在副驾驶,扯了两下领带,没能顺利解开,他嘶了一声,忽的抬眸与后视镜中自己对视,惊讶地发现双眼居然红了。
他突然就好委屈好委屈。
alpha易感期通常只有狂暴、愤怒和征服欲,可这一刻,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憋屈感将他狠狠冲垮,裴野咬紧牙关,将止咬器踹在兜里,砰地推开车门下车。
傅声正有些魂不守舍地拄着流理台收拾汤锅,突然门咣铛一下弹开撞在墙上,薄荷味的信息素簌簌如万箭齐发,傅声呼吸一滞,倏地回眸:
"裴——"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风一样闯进门的身影,一股几乎可以将他掀翻的力量擒住他,将他拦腰抱起扛在肩上!
傅声有那么一瞬间吓坏了,下意识地奋力挣扎:"干嘛!放我下来!"
根本没有用,傅声被粗暴地扛回卧室,裴野的呼吸声很重,甚至比刚刚对自己大吼大叫时更甚。
明明几分钟前还声嘶力竭地说再也不要和自己有任何瓜葛了,现在折回来是要干什么,气不过所以准备找自己算总账么?
薄荷味的alpha信息素如破土而出的带刺藤蔓紧紧缠住傅声的喉咙,被扔在床上时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在裴野压下来要掐住他脖子的前一秒卯足了劲一推,裴野冷不防被他推了个重心不稳,侧倒在床上。
傅声来不及多想,抓住机会一骨碌爬起来,就要从床上离开,可终究是对方速度更快,大手一把拉住傅声的腕子,逼迫他回身正面面对裴野。
傅声的声线还是忍不住染上怒意:"裴野你别太过分!赶紧给我出去——"
被拥住的刹那,话音戛然而止。
裴野坐在床上,紧紧拥住床边站着的傅声,额头抵着傅声平坦的小腹,闭上眼睛,浑身不住地颤抖。
想要把人推开的手生生截停在半空中。傅声呆呆地看着把脸贴着自己小腹轻蹭的alpha,脑子里的某根弦一下子崩断了。
"我易感期到了……"裴野嘴唇翁动,声音沙哑得可怕,"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声哥,你可怜可怜我,我也要被你害出病来了,你得对我,负责……"
傅声琥珀色的瞳孔一颤。裴野说话时他的腹部便感到阵阵酥麻的震动,对方攥着他腰侧的手逐渐收紧,力度大到快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alpha的易感期对于omega而言无异于渡劫。
可裴野在他这里没有讨到怜爱、讨到饶恕,甚至没有讨到一碗汤,如今他意外进入易感期,他真的要对裴野继续说不吗?
傅声阖了阖眼,忽然一个质地有点硬的东西被塞进了傅声垂在身侧的手心。
他睁开眼,抬起手的同时向下望去。
是一个黑色的面式止咬器。
裴野依然紧紧抓着傅声的腰,喘息着微微抬起头,眸底压抑着暴虐的光,多了分湿漉漉的、乞怜的哀色。
"帮我戴上,"他嘶哑道,"声哥,我不能咬伤你,快,帮我戴上……"
傅声的手骤然握紧了止咬器,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咬了咬唇:"好,你忍一忍。"
两只手因为紧张而克制不住地战栗,傅声把止咬器打开,裴野闭上眼睛,高挺的鼻梁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傅声腰间的衣摆,隐忍地喘了一声,慢慢抬起头。
傅声的手依旧战栗着,将止咬器扣在裴野下半张脸上,对准棱角,握着两边扣锁,从两侧向青年脑后绕过去。
带着薄茧的柔软指腹擦过额角的一瞬间,深邃的双眼猝然瞪大,傅声忽然短促地惊叫一声,顷刻间被攥着腰肢狠狠掴到床上!
alpha信息素呛鼻,傅声被压制得太阳穴生疼,被牢牢压在裴野身下时模模糊糊地想到这下全完了,可等了很久,狂风骤雨迟迟没有降临。
他愣了一瞬。
裴野抱着傅声,像把主人扑倒的大狗狗,头埋在傅声颈侧,炙热的吐息几乎要烫伤他颈窝的肌肤。
"动作快点,"裴野在他耳边喘着,"我要忍不下去了,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甜,多诱人……"
傅声的气息登时也跟着紊乱如麻。
“马上就好,你,你再等一下……”
他话音越来越小,双手抱着裴野的头,手指插入青年黑发间,哆嗦着给裴野系上止咬器的锁扣。
终于咔哒一声,大狗狗长叹口气,继而想到什么,委屈地呜咽一声,一手向下掐住傅声单薄的细腰,另一只手再也不客气地覆住傅声后颈,把人狠狠圈禁在自己怀中。
面对裴野时,傅声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也许是信息素加持,亦或是心早已挣脱理性的缰绳,他早就分不清了。
裴野歪过头,二人的眼睛离得好近,傅声能看到那双桃花眼里蒙上了野兽般原始的欲念,仿佛猛兽按住了狩猎到的麋鹿。
alpha垂眸看他,接着低下颈。
他似乎是想吻他,可最终碰上傅声唇角的,只有冰凉的金属止咬器的钢丝架,凉意激得傅声头皮发麻。
裴野烦躁地哼了哼,舔舔干涩的唇,皱着眉不满地盯着傅声,似乎在凝视他,又好像在暗地里和alpha与生俱来、高高在上的征服欲作斗争。
薄荷味的信息素像一个巨大的罩子,笼罩住小小的房间。
傅声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我去叫怀宇,让他打电话买、买一份抑制剂过来——啊!”
裴野握着他的腰用力一拽,他仿佛想要把傅声揉进自己的骨血,紧紧抱着傅声,胸膛剧烈起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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