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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一眼车，又看了一眼凯西，唰地一下又把窗帘拉上了。
凯西离得近，他能听到房间里施瑞德问：“看到了吗？”
哈里斯稚嫩的声音：“看到了，有一辆越野车。”
“做得好，”施瑞德的声音很欣喜，还带着骄傲，他摸着哈里斯的头，“孩子，你真像我。”
凯西在外面听着难受，在心里骂，像你还是什么好事吗？！
像你，这孩子一生就毁了。
凯西又说：“现在越野车也已经到了，施瑞德，你可以出来了吗？”
“没门。”施瑞德将自己的头发烦躁地耙乱，虽然明面上看来，在这次对峙中，他处于交易的上风，但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一旦他出了这个门，哪怕他有人质在手里，一个十二岁的哈里斯也不可能把他四面八方的遮挡住，只要有缝隙，狙击手不会有一点犹豫就会把他当场击毙。
“我们说好的！”凯西喊。
“没有！”凯西在薄薄的一层门外能听到里面施瑞德的声音突然猛地提高，是他走的靠近了门，他正在里面烦躁的来回踱步，“我们说好的是你给我车，我让你们看一眼健康的、没事的哈里斯！车来了，人你们也看到了，你别他妈的想蒙我！——我枪呢？！”
油盐不进。
真的他妈的油盐不进。
凯西牙都要咬碎，气的满头大汗。
场面又僵持住，一个穿着全套装备的特警走到了迪诺身边，他一手拿着枪，一手伸出去和迪诺握手：“特警队长，卡波特。”
迪诺看了他一眼，伸手和他握了一下：“凶杀重案组，埃斯波西托。”
卡波特的脸掩盖在防爆头盔之下，只露出了一双蓝色的眼睛，他说：“埃斯波西托警司，出于对你们小组的尊重，我已经给了你们两个小时的自主权，但目前看来效果并不明显。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给我们部队相应的尊重，让我们来接手。”
迪诺没有说话，卡波特也没有让步。
半晌，他拿起了对讲机。
迪诺在耳机里对凯西下命令：“你撤回来，让特警进去。”
凯西悚然一惊，捂住嘴低声争辩：“特警一旦踹门进去，形势就不受控了！现在完全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如果施瑞德拿枪对着哈里斯，门一响他扣下扳机都不需要一秒——”
“我知道，”迪诺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但这已经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两个小时都没有谈下来，再来两个小时也是一样。”
卡波特在迪诺身边，也说道：“施瑞德也说了，他不会拿枪指着他的儿子。”
凯西难以置信：“你连他的话都相信？！你真的要赌？！”
卡波特语气淡淡：“巴伦警官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凯西一时语塞。
迪诺声音低哑：“回来吧，你尽力了。”
都尽力了。
凯西咬牙，看着那扇房门，就是这薄薄的一扇门，让他明知后面有个小男孩有生命危险，但仍然投鼠忌器，只能拿他的命去赌。
他退了一步，说：“我申请和特警一起进去。”
迪诺顿了一下，说：“请求准许。”
凯西点了点头，侧身到一边，把本来就只能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让了出来，给特警让开。随后悄无声息地上来了五个特警，身形矫健。算上凯西六个执法人员，把这个房门围的水泄不通。
卡波特是特警队长，站在右侧，凯西站在左侧，卡波特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一个特警正对着门，做好了踹门的准备姿势。
卡波特伸手比着三二一倒数手势，等数到一的时候特警就会把门踹开，他们就进去营救人质。
卡波特从三比到二，对着门的特警队员刚把腿抬起来，屋子里就传来了枪声！
“砰——！”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我一点都不像你］
第七十七章我一点都不像你
枪声突兀地响起, 在四下的静寂里更有如一柄大锤子狠狠砸在了凯西的心上。
特警队长卡波特站在最前面，凯西此时也顾不上他的想法，抢先举着枪一脚踹开了单薄的木门, 嗓子发干喉咙发紧，下意识地便喊：“哈里斯！”
上帝保佑这孩子别出事！
卡波特见他先进去了，便也挥了挥手示意特警都进来, 只是下一刻, 所有人都呆立当场。
施瑞德靠在墙边，双腿已经不能支撑身体，他的右手捂着左胸口, 正逐渐地滑落在地，刺眼的鲜血从他捂着胸前的五指里前仆后继的涌出来，染红了他白色的短袖，又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他满眼难以置信，仿佛世界都一瞬间坍塌了一般。
凯西先是对他举起了枪，但下一刻发现是他中枪以后便顿住了, 想着难道是格洛瑞亚的狙击枪命中了？下一秒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若是格洛瑞亚的狙击枪, 枪声应当从狙击点也就是楼外传来, 而方才的枪声是从这个房间内传出来的！
而房间内……
不管凯西有多不愿意相信，但事情只有这一种可能。
他将视线顺着施瑞德的眼神看过去，一个小男孩正双手举着一把枪，枪身还在轻微的颤抖，他的脸上却毫无表情。
反应过来的特警部队把枪对准了哈里斯。
感性上他们不愿意拿枪对着一个才十岁的小男孩, 但理性上却不得不，因为他手里还拿着武器！
凯西喉头滚动了一下，他站到最前面, 出声去吸引哈里斯的注意：“嘿，哈里斯，我是凯西.巴伦警官，我一直在处理你母亲的案子，你知道我吗？”
哈里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把枪口又移了过来对准了凯西。
凯西心里一震，但没有显露，只是接着说：“我知道你心里非常乱，我理解，我特别理解，不如这样，我把我的枪收起来，你把你的枪给我，好不好？”
通讯设备还开着，凯西说的所有话，外面的迪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是聪明人，立刻从凯西这两句话里知道了里面是什么情况。
那一枪，居然是哈里斯朝他爸爸施瑞德开的！
他在外面颇有些心急如焚，一方面担心凯西，一方面又担心哈里斯。
凯西绝不会伤害哈里斯，但若是哈里斯情绪不稳定，一旦特警判断他有再次开枪的意愿，必然会先下手！虽然不至于直接击毙，但也会打到不致命部位让哈里斯丧失威胁力！
而屋内，凯西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把自己的枪下了膛伸手塞回了腰间，又把双手举起来示意他没有别的武器了，然后迎着哈里斯的枪口慢慢地走过去：“看，我现在没有任何武器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把你的枪拿过来——”
他的语气很温柔，是他平时会哄卡尔的样子：“然后我会用小毯子把你包起来，带你去吃披萨或者中国菜，让你在柔软舒服的床上好好的睡一觉，好吗？”
哈里斯的眼神里用了些微的动摇，枪口也有点低垂了下去，不止凯西看出来了，特警队长卡波特也看出来了。
凯西慢慢地走过去，他举在空中的右手离枪口越来越近，越来愈近，直到他的食指搭到了还滚烫的枪口，他见哈里斯没什么反应，立刻伸手握住枪身，动作并不凶狠但却不容反抗地把那把枪夺了过来，蹲了下去，另一只手搂住哈里斯，一方面是安抚他，一方面也是暗暗控制住，防止他反抗间枪支走火。
凯西拿到枪立刻放到地上，用力把它朝着卡波特的方向滑了过去，卡波特立刻蹲下截住了那把枪，两秒钟就把枪卸了膛收了起来。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心头同时涌过一个想法。
——谢天谢地。
特警部队的成员们也把枪收了起来，卡波特对着对讲机说：“嫌疑人被击伤，需要一辆急救车。”
说完他还对凯西比了个大拇指。
但凯西现在没有心思接受他的赞许，他的注意力全在怀里硬挺着面无表情，身体却在微微发抖的哈里斯身上。
凯西把他身体转过来对着自己，他蹲在地上，视线与哈里斯齐平，温柔地把他脸上的灰尘擦去：“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哈里斯还是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凯西站起身，拉住他柔软的手，打算从房间里出去，路过施瑞德时候，他感到手里哈里斯的手有一瞬间的凝滞。
凯西低头看去，哈里斯正看着施瑞德，凯西的角度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哈里斯说了他开枪以后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还很稚嫩，还发着抖：“我能和他说句话吗？”
凯西看了看正被急救人员做现场急救的施瑞德，知道他已经不构成任何威胁了，便说：“当然可以，宝贝。”
哈里斯走到施瑞德身边，施瑞德流了不少血，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没有力气睁开眼，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但这些哈里斯都不懂。
他只是站在施瑞德旁边，站在他的鲜血滴成的一小摊血泊里，轻声说：“我一点都不像你。”
“——并且我也不是你的儿子。”
说完以后，他主动地又拉上了凯西的手往外走，再没回过头。
他脚底沾上了施瑞德的血，每朝外走一步都在地上踏出一朵血红色的脚印。
……
折腾了这么半天，终于是尘埃落定。
凯西回到办公室，格洛瑞亚问他：“哈里斯呢？”
凯西伸了个懒腰：“我给他买了吃的，吃完以后在临时休息室睡着了。”
格洛瑞亚叹了口气：“他先是经年累月地看着自己父亲家暴母亲，又亲眼看着他把妈妈撞死在墙上，接着又被持枪威胁了一路，最后枪击了自己的父亲——天哪，这孩子的心理状况肯定会出问题。”
杰瑞也赞同：“也不知道儿童福利署会不会给他找心理医生。”
凯西喝水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接着喝，而是皱着眉把水拿在了手里：“儿童福利署？哈里斯一定会进领养系统吗？”
“一定。”
冷淡的声音传过来，他们闻声看去，是检察官沈烈。
“我查了施瑞德和艾比的亲戚关系，”沈烈走了进来，把一个文件夹递给了凯西，“艾比没有在世的亲属，施瑞德有一个远房的表弟，我连夜给他打了电话，问他愿不愿意领养哈里斯。但在听说是哈里斯一枪崩了施瑞德以后，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并且跟我说以后不要再打电话给他。”
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凯西：“所以他只有进领养系统这一条路，别人都无能为力。”
凯西握着水杯的手青筋暴起。
“但我更疑惑的是另一件事，”迪诺从办公室转出来，神色淡淡，“哈里斯为什么说他不是施瑞德的儿子？”
第78章 他不能进寄养系统
凯西一怔, 他虽然刚才在现场亲耳听到了哈里斯说这句话，但他当时肾上腺素狂飙，听过就忘了, 迪诺现在一提他才想起来。
对啊，哈里斯为什么说他不是施瑞德的亲生儿子？
格洛瑞娅一脚蹬地把转椅转了回去，打开了电脑：“我查一下哈里斯的出生证明。”
系统里都有, 很快就出来了结果。格洛瑞娅皱了眉, 叫大家过来看：“出生证明上母亲一栏写的是艾比，父亲一栏写的是施瑞德，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啊。”
凯西看着电脑显示屏上面显示的出生证明, 沉吟了一会儿。虽然可以直接地去问哈里斯，但哈里斯这一天已经承受了太多了，他不想再去刺激他。
迪诺的目光落在凯西的衬衫领口上，那里沾了猩红色的血。他的目光一下尖锐起来，伸手就把凯西的领子翻出来：“你受伤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凯西，都很紧张。
凯西一怔, 低头看到衣领上的血, 摇了摇头：“不是我的, 应该是沾到了施瑞德的……血……”
迪诺松了口气, 凯西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血型！”
迪诺脑筋转得很快，他凑上去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哈里斯是B型血。”他拍了拍格洛瑞娅的肩膀，“看一下艾比和施瑞德的血型。”
格洛瑞娅很快就调出了他们的档案，凯西看到驾照照片上还是健康的、开心笑着的艾比, 心里还是一阵难受。格洛瑞娅看了下：“艾比是A型，施瑞德也是A型，他们不可能生出B型的哈里斯。”
凯西直起身, 眼前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他喃喃：“那哈里斯的亲生父亲到底他妈的是谁。”
……
凯西走出了凶杀重案组的办公室，顺着走廊走到了安全楼梯间，把自己沾了血的衬衫外套脱了下来，只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坐在了楼梯上。他做了个深呼吸，把耀眼的金发都顺到了后面去。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他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会儿。
哈里斯的母亲被他父亲家暴致死，他父亲又把他挟持成人质持*枪威胁，他又对着他父亲开了一枪，现在发现这个父亲又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真他妈狗*日的人生。
凯西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很清楚，现在哈里斯名义上的父母都已经不能监管他了，也没有其他的亲戚愿意领养他，哈里斯只有一条路，就是进入寄养系统。
可这个寄养系统……这个系统……
凯西每每思及此，都是狠狠咬着牙的。
他自己就是这个不完善系统下悲哀的牺牲者，他不愿意把一个孩子再送进这个系统里成为下一个自己。
他要救哈里斯。
他必须要救哈里斯。
这时，楼梯间的门被推开了，哒哒的皮鞋声传来，迪诺的声音也响起：“你在这儿。”
“嗯。”凯西往右挪了挪，好让迪诺能在他身边坐下来，两个超过一米八的男人并肩坐在狭小的楼梯上。
“刚刚哈里斯惊醒了，”迪诺轻声说，“我去哄他睡好了，现在格洛瑞娅在陪着他。我也顺带问了一下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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