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他们组有一个慕秋筠,人真的用半个晚上就出了新方案,还能说动林宥辰,同意他们的大胆之举。
袁直心里除了感谢就是感谢,可看慕秋筠兴致不高,就没敢再过去刷存在感。
周四,导师组在正式演出前,特意走访训练室,查看各个队伍的准备情况。
“你这腿伤没严重吧?”王堪先走到袁直身边说。
袁直站位固定,不用跑跳,恢复情况良好,就笑着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王堪拍拍他肩膀。
宋凌对声乐组的戏腔不置可否,简单提了点技巧上的建议。
季梵比较上心荀鄂的赛前心态,走过去低声聊了几句。
只有林宥辰,自打进入房间后,就一语不发,始终插手站在旁边。
慕秋筠看向他,林宥辰却忽然移开视线。
非常奇怪的,在林宥辰站过来后,其余人有意无意,都向后挪了一些,将这方寸的地方留给慕秋筠和林宥辰。
但林宥辰不仅避着慕秋筠的目光,整个人甚至流露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直到另外三位导师都交代完,季梵走回来,特意递了个眼色,示意他有话赶紧说。
“走吧。”林宥辰率先迈开腿。
咔哒一声房门关闭,几人齐声的“谢谢导师”戛然而止,慕秋筠手里拿着剧本,面上毫无波澜。
程颢让探头探脑的几人抓紧练习,走到慕秋筠身边,小声问:“吵架了?”
“没有。”慕秋筠道。
程颢:“……?”
他欲言又止,最终也没多问,只轻轻搭上慕秋筠肩膀,在旁边反复念叨着台词。
慕秋筠与他搭戏对词,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
林宥辰语气平淡:“他本人坚持?”
慕秋筠点头:“既然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为何不试试?”
“那行,”林宥辰没有多说,签了名字,“我只有一个要求:安全为上。你们自己注意。”
“好。”慕秋筠答应下来,将导师确认签名的方案拿回手中。
林宥辰从始至终都没看他,淡道:“回去练习吧,注意休息。”
“……”
似乎有口气梗在胸口,慕秋筠迟疑不到半秒,转身离开。
房门在身后关合,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让慕秋筠忽然意识到:
一直以来,他都接受着自己未曾察觉的优待。
林宥辰的反应,分明是一名优秀专业的主导师应有的表现。
但当那人说出否决的词时,慕秋筠刹那间竟以为听错了,继而感觉无比陌生。
他在走回训练室的路上,心想,荀鄂他们提起林宥辰,都是又敬又畏,为什么他却觉得林宥辰性格温和,甚至带着天真的孩子气?
他知道自己受了林宥辰不少照拂,但是不是不经意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偏爱,所以连对方换上正式的语气,他都接受不了了?
慕秋筠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种矛盾心情,他一边觉得林宥辰行为没有问题,一边又控制不住地,暗怪对方前后态度变化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转眼,二次汇报演出正式开始。
仍旧是抽签定顺序,这次程颢手气不错,抽到了中间的位置,第八位。
候场室里,八个人手搭在一起,无声打气。
“秋筠说点什么?”杨钧则提议。
“慕哥说慕哥说。”荀鄂和袁直同时道。
其余几人也不约而同看向慕秋筠,紧邻舞台的候场室,此时只有他们一支队伍。
舞蹈、表演、声乐,三个组的服装各不相同。袁直最是喜感,一整个黄澄澄的麦子舞服,头发上的麦穗垂落肩头。
慕秋筠弯了弯唇,道:“你们知道我那两天站在路边,看到了什么吗?”
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个,几人都是一愣。
慕秋筠道:“我看到你们背朝土地,一路向前,脚边堆满割下的麦子。”
“你们忙于收割,没有发现,麦堆早已摞得很高,只等人来收到车上。”
“如果不能静下心,就想想那片田地,想想手中的镰刀。”
哗——
风吹麦田。
金黄的麦子翻起波浪。
他们知道摄像机在录制,知道直播间有许多观众正在旁观。
但真正干起活来时,是不会考虑到这些的。
他们面前只有金黄的麦田,脚下是黄黑的土地,手中有锋利的镰刀。
咔啦——
镰刀一动,割下小麦。
弯腰直腰,循环往复。
在那片土地上,唯有自己的行动无比真实,独立于其他万物,每一个动作都清晰而坚定。
候场室的提示灯亮起。
门被推开,“第八组选手请就位。”
几人不约而同看了一眼队友,又像在队友眼中确认自己的存在。
舞台,田地。
迥然不同的场景交织、融合。
主持人的报幕激情昂扬:“下面,请欣赏第八组选手带来的:《我与土地》。”
第106章 舞台
舞台灯光瞬间变化, 音乐响起。
厚重的背景音,一改前几组带来的舞台氛围。
紧接着,低哑沉郁的歌声, 水波一般缓缓荡开。
导师席上的几位,同时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
蔡何冉轻轻打着拍子,季梵向宋凌确认:“这是秦腔吗?”
“元素。”宋凌说。
季梵本也是这个意思,笑了笑,点头。
这个组, 上次舞台,在歌曲里加入了京剧元素,搭配《长安令》的气氛。
这一次,主题是《我与土地》, 他们又改编了一段仿秦腔的旋律。
后生可畏啊。季梵想着。
短短几秒后, 程颢和慕秋筠上台。
程颢穿着汗衫,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民李成收。
慕秋筠则马甲式两件套, 牛仔裤帆布鞋, 很显然是刚从城里回来的高材生白青禾。
两人见面就开始吵架。
这奇怪的开场让观众皆是一愣。
此前几组的表演, 都没有一上台就吵架的。舞台表演也需要展现起承转合, 大家都是截取剧本某一段, 重新命名,登台演出。
而他们这组, 报幕时,就让观众精神一振。
《我与土地》。
他们竟然用的剧本原名。
看过原电影的,此时都意识到, 吵架这段,正是电影开场前半小时的剧情。
只不过,他们的台词更加精简, 前因后果的交代非常迅速。
两人吵了半天,村长(荀鄂饰)来了,一左一右分开,劝说道:“你有你的理,他有他的理,你们从小的经历不同,为什么一定要说服对方呢?”
“有吵架的时间,坐下来,交流一下各自的想法,不好吗?”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tui!”
村长站在中间,左手抹一把左脸,右手抹一把右脸,满脸嫌弃地退下了。
观众席的笑声此起彼伏。
这段改编是这个组独创的,前面都没有出现过。村长那一脸衰样,更让大家乐不可支。
导师席也忍不住笑开,王堪说:“真有他们的。”
几人交换了眼神,静静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飞速旋转的灯光中,舞蹈组上台。
章学和文野,分别穿着和慕秋筠、程颢一样的服装。
袁直则浑身金黄,打眼一看就知道他是株麦子。
又是和前面几组迥然不同的表现形式,让观众看得奇怪又期待。
舞步动了。
章学文野同时起跳,却是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他们的每个动作,都与对方背道而行。
袁直站在舞台中央,像一株新生的麦子般,正要缓缓长高。
两边的人却一左一右,隔着一段距离,同时停住,视线牢牢锁定住他。
袁直一脸恐慌,缓缓、缓缓地缩小存在感,猫在舞台上。
观众捧腹而笑。
等候室里的学员们也看着屏幕,有人笑了,更多的却是一脸凝重。
不管观众有没有看出来,他们此时却已经察觉到,慕秋筠这组,没有走声乐、舞蹈、表演交杂的形式。
他们打算弄的,是一场舞台剧。
“太牛了我去。”
“这么短时间,怎么做到的啊?”
大家各自交谈,表演组在惊愕剧本怎么改出来的,舞蹈组在吃惊他们怎么能在原有基础上,做出这么贴合主题的改编,声乐组已经被赵怀笛这个专业选手震麻了,一脸木然地听着歌声再次响起。
舞蹈组三人没有下台,歌声中,表演组上场。
灯光变为明暗场,明里表演组在飙戏,暗里舞蹈组随节奏舞动。
很明显的,暗场表现的人物心理活动。而舞台中央的小麦,也因为主角二人的关系变化,逐渐改变着生长趋势。
李成收与白青禾针锋相对,麦子哆哆嗦嗦地缩成一团。
两人言归于好,面上和和气气,内里却各自较劲。麦子也表面拼命生长,可偏偏就是长不大。
灯光再次变换,舞蹈组踩着舞步上前,表演组则退至暗场。
代表李成收的文野,和代表白青禾的章学,两人脚步不断转换,各自越来越靠近边场,也就等于,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可他们的动作却逐渐变得相似,直至一致。
这样的两人倏然定住。
舞台中央的小麦,像是触到了土地最后一层薄膜那般,试探着,向上方伸出手。
阴影中,李成收带了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敲响白青禾的房门。
两人推推搡搡,最终李成收强行把东西塞进白青禾怀里,转身离开。白青禾目送他两秒,也转身回房。
背对背行远。
明处的章学和文野同时转头,看向对方。
舞步骤起,却是朝向舞台中央,向着对方的方向。
村长在这时跑上台,喜笑颜开,拎着水壶,给中央的麦子浇着水。
季梵忽然很感慨地叹了口气。
王堪转头看他,两人心照不宣,互视一笑。
麦子终于冲破土壤,在舞台上站了起来。
突然间,电闪雷鸣,风云变幻。
音乐适时响起,伴着滔滔水声,毫不留情地冲刷着一切。
好不容易突破土壤桎梏的麦苗,又在这洪水中,颓然倒了下去。
村长悲痛欲绝,李成收心如死灰,白青禾奔至田边,只看到洪水冲刷后,变为污沼的一片泥地。
他猝然跪地,满脸如在梦中的不敢置信。
他向下一抓,手上空空如也,背景大屏幕上,则在他的手中投映出一滩淤泥。
白青禾把那淤泥放到眼前,现场观众看到的只是空空的手心,仿佛曾经紧抓的东西,悄无声息间,已经自手心溜走了。
忽然地,一声哭喊——
整个场馆,只听到这一声哭喊。
台下鸦雀无声,台上痛哭失声。
白青禾跌坐在地,像捧着最后的宝贝一样,抱住空空如也的手掌,泣不成音。
几声抽泣,接连在观众席上响起。
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一个又一个观众抽出纸巾,拭掉泪水。
白青禾忽地举拳,绷紧全身力气,似是想以拳击向土地。
可最终,那拳头只轻轻落下,抵在身侧的土地上。
白青禾对着空气,发了一阵呆,突然站起身。
音乐响起,他在急促的鼓点中,跑向暗场。
屏幕给出医院背景。
程颢饰演的李成收躺坐在暗场舞台,慕秋筠奔过去。
与此同时,进入明场的章学和文野开始动作。
章学激愤,文野颓丧,两人的舞姿互相补充。
场馆内响起李成收的怒吼:“没了!什么都没了!都白费了!你别管我,让我听天由命吧!”
“你听天由命?!谁允许你听天由命?!”白青禾紧紧攥着李成收的肩膀,“没了!是没了!种下的一切都没了!”
“但是,还能再有的!经验就在我心里,知识就在我脑子里!再给我一块地,我什么都能给你种出来!”
“种?你拿什么种?哪里来的种子?!哪里来的机器?!什么不要钱?哪里来的钱!”
“我不知道,”白青禾不住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土地还在!土地还在!只要土地还在,其他的,都可以再有啊!”
李成收心灰意冷,拂开白青禾的手,摇了摇头。
前场的舞蹈组,一个移开脚步,转身向外。一个侧身抬手,似是挽留。
终归陌路。
白青禾回到前场,蹲在一动不动的麦苗旁。
他的身后,大屏幕上展现出一望无垠的黑土地。
白青禾闭上眼,幕落。
短暂的十几秒后,幕启。
从城里回村的清高知识青年白青禾,穿着一件汗衫,正在田里劳作。
身后的土地已经开垦不少,幼苗探出头,阳光公平地撒向每株麦苗。
哔哔——
小汽车的笛声响起,引擎声停止。
李成收一身马甲上衣,牛仔裤,帆布鞋,站在田边,招了招手。
“我出去打工,认识了一位老板。他对我们的新型种子很感兴趣,想要投资。”
老板(荀鄂饰)上场,三人相谈甚欢,一拍即合,合作成立了种子公司,将白青禾耕作的那片地,作为他们的育种基地。
舞蹈组三人终于变成了一样的动作。
厚重的音乐,增添了几分明快。
白青禾望着老友,一语不发,眼眶泛红。
李成收同样红了眼眶,笑着上前,双臂环过他,拍拍他的后背。
“你说得对。只要土地还在,什么都会再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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