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满脸写着“这傻子好像脑子有病”。
许嘉云仿佛什么都感受不到,哼着自己都快要忘记调子的歌曲,看着远方的夕阳西下,在人工湖里倒映着金橙色的绚丽光芒,微风吹动涟漪,连树的倒影都摇摆起来。
在遇到谢镜清和祁方隅之前,他从来没有体验过这么惬意的日子。
那会儿他也有自己的队友,就像他上次说的,一名体育生,一位农民伯伯,一个失去了未婚妻的可怜人……
他们之间没有领头人,只是因为恰好碰上了,又恰好都没有陷害别人的心思,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同伴。
那时候的日子谈不上好过,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的难过,因为他们之中有固定的负面情绪人,积极性拉不上来,但如果不想办法拉上来,又会影响其他人的积极性,这在关卡里面几乎是致命性的问题。
所以第一个死的,就是失去了未婚妻的那个可怜人。
许嘉云还记得,可怜人死的时候,浑身都是血,眼里却满是终于得到解脱的释然。
可怜人毫无求生欲,死是必然结果,大家经历了短暂的哀悼之后,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继续在残酷的关卡里艰难求生。
但他们的人员分配本来就参差不齐,又没有一个人的实力足以站出来成为领头羊,心齐人不行,出事是迟早的事情。
第二个死的人是那个体育生。
体育生是个弟弟,据说学习不怎么样,就指望着能够依靠体育加分,然后进入自己喜欢的学校,所以即使被选进了关卡,他也坚信自己迟早可以离开,为了出去之后能够以更快的速度适应学校的强度,他每天都会起早锻炼,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小团队里的主要武力输出。
可问题是,他人在伪世界锻炼就算了,就连关卡里都没有停歇过。
关卡里面处处都是死亡条件,稍不留神就会丢了小命,他们劝过无数次,体育生弟弟也没有当回事儿——或者说他当成了一回事儿,但是在他看来,比起触发率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死亡条件,他更宁愿努力维持体态,为了离开关卡好好做准备。
许嘉云至今还记得,体育生弟弟触发死亡条件的时候,他们还在床上睡觉,等到一觉睡醒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体育生弟弟准备外出晨跑却倒在了门口的尸体——那道关卡是以禁止内卷为主的——体育生弟弟就连第一天都没能撑过去,就稀里糊涂地永远离开了他们。
最后出事的人是那位农民伯伯。
农民伯伯特别节俭且信奉因果,即使伪世界里的所有物品都不需要他花钱,他还是吃最少的量,干最多的活——没错,就是干活——他会去给提供食物的餐厅以及提供住宿的酒店打工,无论对方需不需要,都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当作一种回报。
许嘉云曾经问过他这样活着累不累,他说累不打紧,可他不能亏欠了别人,不然下辈子也是要还的。
许嘉云在生活上就是个希望钱从四面八方来,并且不劳而获的人,虽然工作兢兢业业,更谈不上好吃懒做,但对于合法合理且合情的便宜,他占起来是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的。
关卡都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扰乱了他在现实世界里的幸福和平,他为什么还要去回报关卡?他巴不得关卡看他不顺眼,好把他给丢出去,让他跟他的家人和对象好好团圆。
可他没有想到,农民伯伯最后就是死在了自己坚守的本分上。
与体育生弟弟有着异曲同工之不妙,那道关卡是禁止多管闲事的。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关卡名称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而农民伯伯因为训斥了几句浪费粮食的玩家,就触发了死亡条件。
实在是令人唏嘘。
因为是相处最长的一名队友,许嘉云对于农民伯伯的长相印象最深,那是个身材细瘦且后背佝偻的中年人,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太过残酷,以致于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名老年人,脸上皱纹遍布,被太阳晒得黑黄的肌肤隔得老远都能一眼瞅见,非常的显眼,就跟现在从路上走过的那名大爷一样,让人见过一次就不会再忘——
等等。
许嘉云“噌”一下坐了起来,迅速望向落地窗外。
一名大爷正从酒店外面路过,他的身形瘦削且后背微驼,皮肤黑黄满脸皱纹,脖子上还系着个黄色的草帽,与许嘉云记忆中的模样完全吻合。
许嘉云以为是自己拉肚子拉出幻觉了,他狠狠地揉了揉双眼,然而幻觉并没有消失,与大爷擦肩而过的人们纷纷侧目,足以证明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竟然真的看见了早已死去的前队友!
第194章 194
绝望在血肉里疯狂滋生。
在意识到已经死去的队友重生后, 许嘉云并没有预想之中的那么开心,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深深的恐惧。
不是恐惧队友本身,而是恐惧关卡的力量。
为什么已经死去的人还能够复活重来?
他眼前的这个人, 真的是曾经的那个人吗?
还是天色渐晚, 他看花了眼, 细节其实并不相同?
如果这是真的, 那同样身为玩家的他们……
许嘉云摇了摇脑袋, 不敢再多想,他怕自己也像第一个死亡的可怜人一样,就此失去了闯关的力量。
他也不敢放过这条线索, 担心贸然出现会打草惊蛇, 小声地向服务员要来帽子和眼镜,稍作伪装后, 迅速跟上了大爷。
大爷虽然做惯了脏活累活,但给人的感觉非常干净利落,就连走起路来都是带风的, 身形很瘦但步伐有力, 就连许嘉云这个年轻人都得加快脚步才能跟得上对方。
大爷的目的性很强, 似乎有什么要去的地方, 许嘉云盯得很紧, 时刻保持着二十多米的安全距离, 没让大爷发现, 也没把大爷跟丢。
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穿过马路, 绕进商场, 转入小巷, 又离开街道。
夕阳逐渐消失,太阳彻底落山,四周的路灯都亮了起来,飞蛾和蚊虫还没来得及靠近,显得有些异于平常的清冷。
夜风吹过,许嘉云的目光还固定在大爷身上,人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手搓了搓鸡皮疙瘩,刚要继续走,忽然碰到了什么细长的东西,霎时身形一顿。
等一下。
他已经走出来多远了?
他抬头看向四周,完全不见半点熟悉的建筑物,据他保守估计,这里距离酒店绝对不止八百米。
可为什么……他绑在手腕上的细线,一点拉扯感都没有出现?
许嘉云顿感后背阵阵发凉——是真的在发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步靠近他。
他的注意力全都从大爷身上撤了回来,僵站在原地,细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哒……”
步伐很稳,但有点凌乱,排除精神错乱的疯子在这大半夜跳踢踏舞的可能性,来者的数量就绝对不止一个。
想到这里,许嘉云在心里大大地喊了一声:救命!!!他到底为什么要想到跳踢踏舞的疯子?自己都想给自己一耳光子了!
很好,恐惧没有消减,反而增加得更吓人了。
许嘉云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不要怂,这里是伪世界,就算出现的NPC再怎么恐怖,也绝对不可能会比初级关卡里的恐怖,他连初级关卡都度过了,还能害怕伪世界里的这些小角色吗?那肯定不能。
对,就是这样,不要怂,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许嘉云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不过是转过身看一眼而已,天黑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伪世界里的NPC又不可能会杀人。
来,现在开始默数三声,就转过头去看一眼。
就一眼,没事的。
准备好,三、二——
肩膀上忽然一沉。
许嘉云陡然大叫出声:“一啊啊啊啊啊!!!”
他原地蹦了三尺高,火速后撤好几米,一脸防备且惊恐地看向刚才站的位置,然后……
然后看见了两个熟人?
许嘉云不确定地走近了两步,才确定是真的看见了熟人,差点儿哭出声来,“我的妈呀!谢哥、祁哥,你们就不能先叫我一声吗?差点儿把我的魂都吓没了啊!”
谢镜清说:“我们叫过你,是你没有听见。”
许嘉云苦着张脸,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瞳孔都微微放大了些,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得不轻,“那就不能凑近点儿叫吗?”
谢镜清说:“你一样会被吓到。”
许嘉云想了下之前的情况,在那样高度的集中下,如果有人忽然在他身后出声,他估计得被吓傻,情况比起现在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许嘉云狠狠地拍了拍胸口,决定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你们怎么来了?做完了?”
谢镜清说:“做什么?”
祁方隅一个爆栗赏在他脑袋上,“怎么说话的?”
许嘉云捂着疼痛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习惯了,还是痛觉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忽然觉得刚才被吓的恐惧感都好了许多。
他痛快地呼出一口气,祁方隅看他的脸色都变了,像在看什么有着特殊癖好的变态,很是嫌恶地擦了擦刚才碰到他的指节。
许嘉云忙道:“不是,祁哥,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
“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在不打自招些什么?”祁方隅说完,躲在谢镜清身后,一脸害怕,“哥哥,你看,嘉云居然在觊觎我,真是太令人感到害怕了。”
许嘉云:“……”
他默默地看向谢镜清满脖子的红痕以及微肿的唇,心说也不知道这人贼喊捉贼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心。
然后就听谢镜清安慰道,“不怕,嘉云不敢的。”
许嘉云:“……”
哦,谢镜清给的啊,那没事儿了。
祁方隅占了会儿谢镜清的便宜,也没忘记正事,“你大半夜的跑出来干什么?”
他们温存得差不多了,本来是想去找许嘉云进入心灯世界,说说昨天在会诊室里的发现,结果半天没找着人,他们才顺着细线跟了过来。
许嘉云这才想起他外出的目的,连忙扭头看向大爷的方向,可惜已经不见人影了。
他叹了口气,懊悔得不行,“完了,跟丢了!”
谢镜清说:“你指的是之前那位大爷吗?”
许嘉云点点头,“对,我都跟了他一路了。”
要不是被祁方隅拍肩,他也不会跟丢,但又不好埋怨祁方隅,毕竟他大半夜跑出来已经是在作死了,再招惹祁方隅,那属实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祁方隅道:“你跟他干什么?”
“他是我——”许嘉云正要实话坦白,又想起伪世界的猫腻,不敢多说,只一个劲儿着急,“他很重要,非常重要。”
谢镜清疑惑道:“为什么重要?”
许嘉云噎住,硬憋道:“就……就他脖子上挂的那个草帽,我瞅着挺不错,想问问他是在哪儿买的。”
谢镜清说:“长什么样?”
许嘉云“啊?”了一声。
谢镜清说:“方隅教过我,我可以帮你编一个。”
这就让许嘉云有些受宠若惊了,且不说祁方隅那么大一个醋坛子站在旁边,就算他不站在旁边,许嘉云也不敢接受啊,何况许嘉云的目的也不是真的想要草帽。
他急得不行,“我就觉得他脖子上那个挺好看的,但我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所以我——”
祁方隅打断道:“找到人,你想做什么?”
许嘉云立马道:“先确定他住在哪里,然后我们再商量一下怎么抢他的草帽!”
谢镜清:“???”
怎么还跟抢劫沾上边了?
祁方隅看了他一眼,牵着谢镜清,道:“跟我来。”
许嘉云急忙跟了上去。
他以为祁方隅是有了办法,谁知道祁方隅带着他们继续前行,之后绕了两个弯儿,又走向大道,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发现死去的队友又活过来了,这件事情实在没有办法说出口,可许嘉云真的很着急,忍不住道:“祁哥,要不我们分开找——”
祁方隅说:“到了。”
许嘉云看了看面前的小旅馆,又看了看祁方隅,因为实在太过玄幻,所以他不太确定地道:“……是我理解的那个‘到了’吗?”
祁方隅确定了他的猜测,道:“他身上的汗味很重,继续往里走,我能直接找到他的房间门牌号。”
虽然知道祁方隅的鼻子很敏感,但许嘉云没有想到居然会敏感到这种程度,但是现在还没见到人,他秉持着谨慎的态度,道:“先找到他的房间门牌号行吗?”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大爷来到这里肯定是为了睡觉,他们进去打扰实在不太人道。当然,最重要的是,住在这种节俭的旅馆里面,非常符合大爷以前的作风,许嘉云不确定大爷是不是还记得他。
祁方隅道:“行。”
他们进入旅馆,无视热情的服务员,径直来到二楼的第二间。
“就在这里面了。”祁方隅的鼻翼动了动,“只有他一个人住。”
许嘉云忍下了那句一定会挨骂的“嗅觉这么灵敏,哥你怕不是狗鼻子吧”,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倒不是怀疑祁方隅,而是他没有亲眼看见人,实在是担心万一全程鸡同鸭讲,在理解上出了什么岔子就尴尬了。
祁方隅伸手一指对面的房间,“你下去开这间房,我来敲门。”
许嘉云瞬间眼前一亮,“好!”
他火速冲下了楼。
谢镜清不懂他们是在干什么,“我们不住酒店了吗?”
祁方隅摇了摇头,“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草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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