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乖顺地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没动,让花言能够空出两只手拉开绷带。
在他转头从桌面拿过绷带的那一刻,只听费奥多尔忽然问道。
“这样真的好吗?”
“什麽?”
花言回头看向对方,后者仍旧坐在椅子上,手上的药粉也没有洒落,头微微抬起,似乎也正望着自己。
“您很了解我,通过我宿舍中的东西,您应该也明白了我的想法,您的‘才能’对于我的计划来说十分棘手。因此我一定会利用寄宿区二楼的信息,如果继续任由我行动,您一个小时后就会被当作‘幕后黑手’处刑,这样真的好吗?”
费奥多尔微微歪头,挽在耳边的碎发顺着他的动作滑落在脸颊边,“现在他们都在四楼,或者是在想方设法开启五楼,如果您想动手,现在还来得及。”
“然后在学级裁判里被当作凶手处刑吗?”
花言语气有些无奈,一直弯着腰有点累,他干脆握着对方手腕拉低,单膝蹲在对方面前,雪白的绷带粘贴对方伤口。
费奥多尔看似是在提醒他,甚至再一次给他提供合适的下手时机,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杀了对方就会在学级裁判里被当作凶手处刑,而如果不杀,现在这种局面,无论是绑架,还是下毒让对方说不出话,又或者是用药物摧毁对方的精神,自己最终都会成为嫌疑最大的幕后黑手。
花言发出纯粹的感叹,“你还真是坏心眼。”
明明对方也明白这一点,还故意装作给他机会什麽的。
费奥多尔看着对方剪断绷带开始打结,模糊地轻声抱怨,“有点紧。”
花言好脾气地给对方解开又重新系。
费奥多尔视线从手上移到了蹲在自己身前细心为自己包扎伤口的白发少年身上,后者披在肩头的斗篷和发稍一同在身后地面铺陈,像是一捧雪。
平静的反应仿佛对他所说的事情并不担忧,直到现在这种时候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愤怒与绝望。
他心底的疑惑更甚,“普通人这种时候应该都会找怨恨的人、或是害他陷入这种境地的罪魁祸首泄愤吧?就算是被当作凶手处刑,您也算是……唔,拉了个垫背的?是这样说的吗?”
花言深深叹了口气,知道对方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
“你已经看见了‘你’写的笔记,也认为我就是里面的‘他’。既然‘我在找你’,那你有没有想过……”
他抬起头,唇边带着一缕笑意,似真似假般吐露出平静的原因,“我愿意帮助你完成你的计划、让你‘独自毕业’呢?”
费奥多尔眼眸微微睁大,神秘瑰丽的紫罗兰色中倒映出一片纯白的色彩。
大脑在因惊讶而短暂空白后,迅速反应过来了对方话语背后的含义。
——对方趁他独自在寄宿区二楼搜索的间隙里,按照他计划中的最后一步,使用了他宿舍里的东西。
“您……”
费奥多尔启唇刚发出一个单音,又似乎是觉得没有再验证一次的必要,剩余的话语化为了眉眼间纯粹的笑意。
对方很了解自己,也应该明白用情感来诱骗他改变主意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对方这句话并不都是虚假的谎言,换句话说,花言确实有想要这麽做的意向存在。
同样的,对方亦真亦假的语气也是在提醒他别忘记那份特殊的“才能”。
对方不一定会死在处刑中,他也不一定会如愿,参考他手上的伤,以及西格玛和果戈里的遭遇,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的发展还不得而知。
像是一场对未知结果的赌局。
还说他坏心眼,明明对方也不遑多让。
真的一点亏都不肯吃。
费奥多尔似无奈般轻轻笑了一声,“如果您没意见,我会将寄宿区二楼的钥匙以一种不会让人起疑心的方式,送到其他人手中。”
花言相信对方的能力,对此没有异议,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把对方从椅子上赶走,自己坐下。
“我在这里等你,或者一会儿学级裁判上见。”
费奥多尔总觉得从他用麻醉药物守株待兔了对方开始,后者在某些时候对他的态度就变得有些不客气了起来,没到生气的地步,更像是在衡量着一点点回报当时他给对方所造成的不悦。
这让费奥多尔想到了镜子,或者是天枰。
他展现出什麽样的态度,对方就会以怎样的态度应对他。放上去什麽样的东西,对方也会放上同样的筹码。
或许坏心眼的人确实不是对方。
费奥多尔微微走神了一瞬,收拢思绪看向靠坐在椅子上的花言。
“晚点见,花言。”
第85章
花言无聊地望着医务室墙上挂着的钟,模糊轮廓的条形指针一点点地在浅色调的钟盘上移动,直到近乎走过一圈。
墙面落下黑白熊的通知,提醒他们时间到了,让他们去参加学级裁判。
花言起身走向门口,在即将靠近门扉的那一刻,医务室的门被人急匆匆地推开,略有些急促的喘息蔓延在这处空间。
“看起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呢。”
花言预料到对方会去很久,但他没想到对方会特意赶在学级裁判开始前几分钟来找自己。
是被果戈里他们问起了吗?毕竟果戈里在体育馆时毫不遮掩地对他们表现出了明确的怀疑。
“嗯,果戈里稍微有点麻烦。”
话是这样说,但费奥多尔语气中却没多少苦恼的意思。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一边跟对方一同去往参加学级裁判的场地,一边说明情况。
“五楼的东西对您有些不利,看起来黑白熊也想将您推到‘幕后黑手’的位置上处刑。”
从医务室到电梯间的距离并不远,而电梯只会在存活者到齐时启动,因此一旦拐过拐角走上那条走廊,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为了节约时间的同时避免纰漏,费奥多尔的语速比平时要快上一些,“他们的效率有点快,人太多我没办法放置钥匙,又遇上了果戈里,他向我问起了您,我对他说——因为在寄宿区二楼发现了一点东西,所以才会借跟您一起去医务室的时候确认这一点……”
眼见即将拐过回廊,费奥多尔停止了话语,他知道对方一定能够明白。
果不其然,身侧披着雪白斗篷的少年微微颔首。
“我知道了。”
花言明白对方会特意在学级裁判前折回医务室的原因了,原来是他被安排了一个“幕后黑手发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破绽而恼羞成怒试图灭口结果反被关在医务室”的剧本。
走过拐角,电梯间在走廊尽头亮着橘色调的灯光,数道层层叠叠的人影也映入眼帘。
花言跟在费奥多尔身后踏入电梯间,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电梯被启动往下坠落,摇晃的灯光从上至下洒在每个人身上,气氛安静得出奇。
花言耳畔仿佛还在回响费奥多尔刚刚的提醒,不合时宜地走神,幸好现在他看不清东西,不然他现在或许就会发现——西马达,大家看我的视线变得冰冷了起来。*
电梯到达指定楼层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门向两边拉开,猩红的大厅内一如既往的阴森,竖在其中的照片也从一张变成了两张,立原道造照片上画着的赤红颜料形状一短一长,像是一把手枪与军刀。
黑白熊趴在椅子上,鼻子冒着鼻涕泡泡,像是因为等他们太久,困得睡着了。
听见脚步声,漂浮在半空中的泡泡瞬间破裂,黑白熊从椅子上坐起身,“嗯?大家都已经来了啊。”
它揉了揉眼睛,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就激动得兴奋不已,“你们为了拿到更多的线索已经无所不用其极将学园所有地方都调查了个遍,也应该近乎已经解开这所学园的谜团了吧。对于‘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你们是不是也有所答案了呢?”
“我宣布,昭示结束的学级裁判开始!”
黑白熊高举双臂,试图炒热氛围而欢呼,只可惜在场根本没有一个人在意。
“在这之前,校长,我有个问题想要确认一下。”太宰治悠悠举手,“你确定‘幕后黑手’真的在现场的我们——十四个人之中吗?”
“当然了。”黑白熊理所应当地点头,旋即又反应过来对方会问这个问题的原因,气愤地在座位上左右蹬脚,“你这是什麽意思?太宰治同学?是在怀疑校长我玩文本游戏骗你们吗?这种事情只有你们这些家夥才会做!”
这点语言攻击对太宰治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毫不在意地将手插回风衣口袋里,“那就好。”
黑白熊迫不及待地询问:“想好从哪开始了吗?”
“当然当然——!”果戈里率先出声,他转头看向花言和费奥多尔,语气充满了对于未知的好奇,“花言花言,你为什麽没有趁陀思君把你从医务室放出来的时候偷袭他?”
花言:?
其他人:?
费奥多尔:……
花言露出有些费解的神色,“我为什麽要偷袭他?”
“因为——陀思君说他很早就有点怀疑你了,在第四层刚被炸开的时候,他看见你从第四层回到了一楼,用不知道从哪得到的钥匙打开了通往寄宿区二楼的楼梯口,进入了寄宿区二楼,他等了好一段时间,才等到你从寄宿区二楼下来,关上门后你去了一楼垃圾室。
可能是由于垃圾室焚化炉被频繁使用了太多次——嗯嗯,这可能是我们都在利用焚化炉烧一些自己的小秘密吧,比如说光盘和后面没用上的写着不为人知秘密的信纸之类的?”
果戈里稍稍偏离了一点话题,嗓音又很快重新变得活泼欢快,继续复述费奥多尔给他的说辞。
“总之焚化炉并没有被完全启动,陀思君在里面捡到了那把钥匙,并且在寄宿区二楼发现了一些这样那样的信息。
为了验证猜想,他在体育馆里支开了我们,独自一人跟你一同去医务室确认,然后在你即将暴起灭口的时候!他早有准备地拿出了麻醉药物!一个扬手让你陷入昏迷,死里逃生的陀思君马不停蹄地将你关在医务室,来找我们汇合,一同揭开你身为幕后黑手的真面目!”
果戈里前半段话说的还算正常,后半段语调抑扬顿挫,明显有些添油加醋,刻意夸大了。
听得花言好半晌才从脑补出的震撼场面中回过神,“你好像已经确认我是幕后黑手了?”
“嗯嗯~”果戈里摊开双手摆了摆,一副无奈的样子,“毕竟你也没有想要反驳陀思君那些话的意思,而且从寄宿区二楼的东西来看——花言,我们之中最神秘的只有你哦。”
说到这里,果戈里的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糟糕!论起‘神秘’,花言你该不会比我更适合当这个‘超高校级的魔术师’吧?!”
花言没有再理会果戈里后面念叨的什麽“可恶,输了”之类的抱怨,他选择性地回复了对方的第一句话,“难道我说,费奥多尔说的都是假的,是他先找到了进寄宿区二楼的钥匙,故意伪造那些东西用来栽赃我,你就会信吗?”
果戈里愣住,果戈里缓缓陷入思考。
不仅是果戈里,在场近小半人都陷入了思考,仿佛还真有这种可能。
突然动摇起来的氛围不仅看得花言陷入了沉默,连带着费奥多尔也一同失语。
“原来如此!”果戈里左拳砸进右掌,语气透着夸张过头的心有余悸,“好险,差点就被陀思君骗过去了!幕后黑手原来是陀思君!”
花言:。
花言难得无言看向费奥多尔,虽然前者双眼被雪白的纱布遮盖,但费奥多尔仍旧能够从对方的表情里看出对方的意思——想要冤枉他简直轻而易举。
费奥多尔沉默地转过了头,假装没看出来。
沉吟许久的太宰治没有被果戈里乱七八糟的发言搅乱思绪,他看向花言,“那把钥匙,是你在校长室找到的吗?”
花言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谁知道呢?你也怀疑我是幕后黑手吗?”
“老实说,我其实并不相信你是幕后黑手。”
太宰治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跟黑白熊无疑是对立面,这一点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你也答应了要跟我们一同合作尽快结束这场自相残杀游戏,三楼与四楼都是你炸开的,甚至连你在数据室得知那些信息后的崩溃和绝望也不像是装的。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什麽会到幕后黑手这个位置上去,还是说,是你在寄宿区二楼发现的东西让你想起了什麽?”
花言并未回答对方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反问,“你们打开了五楼吗?”
“嗯。”太宰治发出一声单音表示肯定,“由于我们没有你那种近乎是赖皮的‘才能’,没办法赌究竟能不能无视校规,再加上黑白熊后面补充的规则,打开第五层费了我们不少功夫呢。”
花言回忆了一下黑白熊添加的那十几条校规,没想到这样都能让对方从中找到漏洞,也难怪黑白熊会没耐心直接开启最终环节,原来是料到了这种情况吗?还是黑白熊已经懒得计较对方玩文本游戏钻空子的事了?所以才让太宰治他们顺利打开第五层?
“你们在五楼发现了什麽?”
“因为时间紧迫,打开第五层后,所有人都是按照各自的队伍分头搜索的,我们只搜索了第五层的教室。”
太宰治先跟对方解释了一下,才继续说明,“那间教室跟其他楼层的教室不同,像是爆发了某种大混战,到处都是血迹与武器留下的痕迹,在这种一片狼藉的情况下,讲台抽屉里居然还有一卷录像带。”
花言下意识复述了一遍这个令他有些在意的词汇,“录像带?”
在他的记忆里,五楼教室应该没有这种东西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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