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走边把领带扯开,想起电梯门将将合上时从缝隙里对上的那双眼,动作停了一瞬。
有些人像是注定了有缘,总会在每一个即将遗忘的窗口猛地冒出来,连带着以前支离破碎的记忆一起,打破顾惊山惯有的不以为意。
合心意的地方太多了。
未交合的几次遇见犹如堆积的砝码,一点一点引导着天平倾斜。
顾惊山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骨子里的道德感微乎其微,只是对那些擦线的事不感兴趣,才显得温润如玉,儒雅有礼。
金字塔尖的人,又能有几分廉价的好心。
耸入云端的风是冷的,吹走了顾惊山眼底的沉浮。
站在落地窗边,江城最为豪华的地段尽收眼底。
辉煌的盛大在白天只剩下了收敛的光泽,单调得极致。
人只有米粒大小,散落在各个街道,缓慢移动。
一个米粒若有所感地抬头看向那不能窥探的玻璃,往日的不着调收敛了几分,神情凝重,和周围赶路的人格格不入。
“今天是A团啊,B团排在明天早上,大家待会儿抓紧时间拍,妆发不包只包衣服。”
“放心吧,都是定制款,一比一做出来的。除了料子差点,其他的跟正品没有区别,加上滤镜呐拍出来一眼真。”
说话的女孩轻扫了旁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接着道:“少爷班子已经到了,他们今晚还得包下宴会厅拍个生日照。朋友圈装扮装扮,小富婆不就上钩了。”
“要蹭的抓紧了,多露个脸,多几分可信度,把关系网都做起来。”
女孩投入式的交流过于大声和详尽,让只是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段崇明把她们的去向和今天的行程摸了个透彻。
他眼睁睁看着那电梯门关上又打开,把他心里的疑惑打散,重新填装了严丝合缝的真相。
少爷班,这个词对段崇明来说过于陌生了。
想起那个人和庸俗毫不搭边的美后,对这个词又有了实感。
本以为那是意外堆砌出的东西。
没想到,原来是只“学识渊博”的高级鸭。
“帅哥!”
段崇明晃了下神,转向声源。
男孩先是露了个不好意思的笑,而后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帅哥是这样的,我们是大学生创业的,你看有没有兴趣了解一下?”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男孩可算在这儿逮住一个学生了。
学生好啊,学生单纯又善良,说点漂亮话,忽悠一下就能卖出去了。
“这和本土的柯尔鸭可不一样,是国外进口的。你看它的毛发多好,头型也板正,是它众多兄弟姐妹中最漂亮的一只。”
“最重要的是我们这只鸭全世界仅有一只,你再也找不到在脑袋顶还有心形的鸭子了。”
段崇明默默看着那团黑,瞅了半晌终于便认出点心脏的形状。
“帅哥,很便宜的,只需要520,多吉利的数字啊!”
说完,男孩儿期待地看着他,两只眼亮闪闪的,盛满了期待。
“不了。”段崇明把鸭子推了回去,无视他的星星眼,斩钉截铁道:
“我讨厌鸭子。”
第18章
汽车从铺张的落叶碾过,碎掉的声音和着秋天一起凋零。
到了要出发那天,奢华张扬的汽车一辆接着一辆从秦岩家出发,落在最后边的就是秦岩那辆最为质朴的卡宴。
低调奢华,和车主人的张扬全然不同。
等下了车,秦岩下意识摸了把自己脚边的狗头,笑道:“Shally,今天我带你去撒泼打滚!”
“……”
只得到一阵沉默的秦岩嘴角扬起的弧度缓缓下降,放在狗头上的手慢慢抬高。
他怎么没听说过狗的记忆只有七百天。
秦岩:“我开玩笑呢。”
Shally高冷地横了他一眼,等他把手彻底拿开才迈着步子去追前面的顾惊山。
顾惊山今天穿得干练,外头套了一件黑色的皮衣,脚踩一双及膝的皮靴,头发随意往后边一拢,比平日多出几分锐利和势不可挡。
“不愧是你家主子的忠仆。”一人一狗一个样。
秦岩毫不怀疑自己从这双狗眼里品出了“鄙夷”二字,看着Shally那骄傲的步子咬牙。
顾惊山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营地正值人流高峰期,一群公子少爷开着炫酷的跑车从一边呼啸而过,大摇大摆地成为了停车场最靓丽的风景线。
小舟山是国内少有的合法狩猎场,把数量庞大到破坏生态平衡的物种从各地引入,用枪支弹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狩猎。
每种动物都有一定的对应金额,这些钱都会以狩猎人的名义捐赠给保护组织用于生态保护。
后边的狩猎场有专业的猎人驻扎在边界线,这些猎人的身手极好,保障着辖区内所有人的安全。
为了更好地保护顾客,猎场为按照人头,为每支队伍都分配了一定比例的工作人员。
顾惊山不喜欢热闹,身边只留了几个相熟的人,还有几个混入工作人员的保镖。
怕狗的张金伟坚定地选择了另一只队伍,以谋求更好地锻炼。
知道内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不免有些好笑,裴予安扶着一边的树,乐不可支道:“来之前张金伟听说Shally要来还没什么反应,我当他好了呢,没想到哈哈哈哈哈……”
等笑够了,裴予安才擦了擦眼角的泪,“原来是看不着就不怕。”
“你还不知道他,怕狗怕得要死。”一边的秦岩摇了摇头,嘴上跟风,脚上也没闲着,默默远离了被Shally贴着的顾惊山,他也有点子怵。
顾惊山低笑一声,熟练地给枪装弹:“还不是因为你放狗咬他。”
往事被拿出来鞭策,秦岩烦地拿着没装弹药的枪对着地指指点点。
漆黑的枪口往下,戳进泥里,粘上一圈湿润的泥土。秦岩不在意地把枪往后一递,换了把新的:“那还不是因为你嫌弃Pappy脏,非要我把它抱出去。”
秦岩小学游学的时候在山上抓了只土狗,说什么也要把狗带回帐篷,和秦岩住一个帐篷的顾惊山毫不犹豫拒绝了秦岩的恳求的眼神。
冷酷无情地对秦岩道:“你要是接受去父留子我就让它在门口住下。”
初为狗父的秦岩权衡了半天,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更重要。
悻悻然地把狗抱了出去,辗转半天,惊觉沉默寡言的老实人张金伟是自己最好的求助对象。
眼瞅着就要和好大儿过上好日子了,结果,秦岩一个没抓住,Pappy就咬上了张金伟的屁股。
就为了他身上的那股羊肉的香味。
万幸,因为顾惊山讨厌羊肉,让秦岩逃过一劫,没第一天就被好大儿反咬一口。
顿觉闯了大祸的秦岩哭啼啼地去拽它的好大儿,死不松口的狗儿子被迟一步赶来的顾惊山提着脖子后的皮拎了起来,一个冰冷的眼神就让撒泼的狗立马安静了下来。
“哼,到头来反倒是你做了个好人。”秦岩冷哼一声,对顾惊山的怨念颇大。
那天的最后,哭哭啼啼的秦岩被顾惊山按在张金伟身边做了整整一个月的丫鬟才得到解放,也终于见着了被他爸养得膘肥体壮的好大儿。
虽然土狗已经不认他这个爹了,为了纪念它的壮举秦岩还是为它取了个小名:Pappy。
啪的一下就劈上去了。
小土狗几年前就老死了,秦岩给他风光大葬埋在了自家院子里,时不时就要去看一眼。
“狗是你要养的,人是你自己找的。”顾惊山淡淡道。
咔嚓的上膛声让Shally立马警惕起来。
“这不是给你偿还的机会了吗。”
裴予安看着秦岩吃瘪的表情笑得肚子疼。
他不喜欢枪,选了个合眼缘的弩箭,指尖摩挲着箭头的锋利,定神望了会儿,对着不远处的草丛射了一箭。
破空的声音很快就被羽毛的扑腾声替换了。
裴予安高兴道:“嘿,我准是射到了一只野鸡。”
Shally有些蠢蠢欲动,等顾惊山一抬下巴他就冲了出去,直奔裴予安箭头所指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叼了一只羽翼斑斓的野鸡放到顾惊山跟前。
喷涌而出的鸡血把Shally的嘴染得血淋淋的,让它本就狠厉的样貌更加残酷。
猎物的鲜血牵引出了狼的血脉,沾血的毛发流露出几分阴鸷。
这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放在别人眼里却不算融洽,尤其是Shally的气场太过凶狠,顾惊山的表情在两人的衬托下更显淡漠。
被包绕在中心的人是视线的焦点,也是舞台的中心。
段崇明不知道这是表演、作秀,还是带着恶意的打趣。
“段哥,你看啥呢?”陈说胆战心惊地把视线从段崇明手上的那把散弹枪移到他脸上。
段崇明皱着眉收回视线,心里咯噔一下,“没什么。”
陈说才不信,但他现在被枪迷惑了心智,也没想着再问。
拿着自己的弩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哥身后进了林子,哎,他什么时候才能摸一把枪啊。
再往前几步,密林便彻底挡住了段崇明的视线。
持枪的少年心不在焉地踢了脚草,盯着那溪边的野鸭心里发闷。
他很清楚对面两人脸上斜睨的眼代表着什么,他们身上高人一等的倨傲段崇明经常在各种酒会上看见。
洋洋得意,自视清高。
段崇明不是个滥好人,不会自作主张插手他人命运。
他爹从不把他放在温室里养,从小到大,该接触的,该知道的,都让段崇明了解得透彻。
有这么一个爹在,段崇明从小就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
好的坏的,恶意的,善意的,大概一眼就能看得明白。
对这个长发美人,段崇明的感官过于复杂了。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便打破了以往所有的规矩和坚守。
段崇明是为了调查夜色才踏入了那个地方,也是因为听到相似的故事才选择了插手。
他不想让那个人成为第二个埋尸地底的人,如果有的选择,那个人是不是就能有一条退路。
段崇明想到了所有的可能和后果,不管是被赖上还是好运地得到份感谢,但他唯独没有料到一件事。
一见到人,他的心就开始发烫。
饶是知道那人周身的气韵从何而来发烫的心也没被浇灭,甚至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喜悦。
段崇明深呼吸了一口气,讷讷道: “好难……”
“啊?段哥,不要前途尽弃啊!”陈说满脸恳切道。
苏省朝陈说的脑瓜子弹了个蹦,“都还没开始哪来的前途。”
段崇明习以为常地略过了打闹的两兄弟,漫不经心地打了两只鸡,对于乱窜的狍子野猪鞭长莫及。
整个人都有些焉巴。
“嘭——”
远处传来的枪响在林间炸开,远比段崇明的枪声更大。
随行的工作人员拿起对讲机交接一番,“01,什么情况?”
对讲机的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略显低哑的人声回道:“没事,两个人一起开枪射了同一头马鹿。”
“马鹿,我靠。”陈说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他的羡慕一半是因为马鹿那吃起来比羊肉肉味足,比牛肉口感嫩的口感,一半是因为马鹿价值五万的重头彩。
段崇明沉默了会儿,突然道:“我们能去瞻仰一下吗。”
瞻仰?
陈说的眼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不解地看着他段哥,这个字眼怎么从他段哥口里冒出来了?
他段哥是谁啊,虽说义气重像个江湖汉,但什么时候说过这种没头没尾的崇拜话。
不就是个马鹿吗?陈说觉得他段哥只要今天支棱起来了,包是可以打两只的。
02以为这群小年轻是不服输想要围观一番,立刻和01沟通了一番,征得那边的同意后才答应段崇明的要求。
两方离得不远,跨过一个小山丘,溪边的一群人映入眼帘。
听到动静顾惊山抬头看了看,看清其中一人的脸后半阖的眼又睁开了些。
“你丫真给力,这几年你技术见长啊!”
秦岩用枪戳了戳脚下没了鼻息的马鹿好几下。
听到后面的动静转过头来看了眼,看见是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的,便浑不在意地又把头转了回去。
段崇明没打算靠太近,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瞧了一番就说要走,眼底的暗沉始终没有消掉。
除了沉默,看不出几分不对劲。
陈说和苏省倒要比段崇明活跃多了,不一会儿就找到了诀窍,猎了好多东西。
东西有点多了,段崇明叫了许南禾过来,让他挑了下要留的东西,这一堆肉最后就挑了个山鸡出来。
许南禾边看边道:“这个肉太腥,这个肉太柴……就要个□□,其他的都拉走。”
说完许南禾撇过头去,看着段崇明道:“鸡你来杀?”
段崇明愣愣地“噢”了一声,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
答都答应了,他只好把外套一脱,穿这个无袖衫蹲在一边拔毛。
神色凝重,手上的力道也十分大,像是在借着拔毛泄愤。
少年人的肌肉没有太多刻意塑造的形状,更多的还是平日里因为各种运动的沉淀。
肌肉饱满发达,线条清晰,每一步动作所牵拉的肌肉透着蜜色,和逐渐下沉的夕阳交相辉映。
这样诱人的一副画却只让早退的人瞧了个遍。
顾惊山撇下秦岩他们回来的时候,迎面撞上了这幅苦大仇深的表情。他笑着在山崖边的位子坐下,和一边身着便服的女保镖对了下眼。
闲来无事,拔毛的少年变成了顾惊山唯一的乐子。
他也不在意自己的视线有没有被人察觉,和那杀鱼的同伙直直对上才不慌不忙地收了回来。
没一会儿,玩尽兴了的张金伟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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