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需要和肖科长聊一聊。
剩下的,都交给林殊吧。
一众企业家中,政府的行政夹克过于显眼了。
而其中的肖箬更是佼佼者。
沉稳得体的着装之上是凌驾的刚柔并济的处世智慧,正游刃有余地与每位想要结交的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瞥见径直走来的顾惊山,她眸光微顿。
“王经理,具体的招标计划你可以关注后面的官方报道。”肖箬向后示意,待同事上前,微笑道:"具体事宜由他为您解答,我先失陪了。"
“这……”王经理顺着肖箬的目光看去,识趣地收回了挽留的话。
肖箬和顾惊山一齐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
清明过后的几天都是阴天,唯有今天的太阳从吝啬的云层钻了些许出来。
顾惊山双手放在交叠的膝上,温声道:“肖科长,好久不见。”
正里地震后,顾惊山和肖箬就再没见过了。
肖箬莞尔:"算来正好半年。"
“上面推行的政策在今年年底就会落实完成,大到地级市小到边缘小县,每一家医院都在慢慢完成机器的更换。”
“上次在正里我还欠你一句‘谢谢’。”
顾惊山用食指轻抚着戒指的沿口,眼尾略弯:顾惊山指尖轻抚戒指边缘,眼尾微弯:"您言重了,能略尽绵力,是我的荣幸。"
清澈的目光中不见半分居功自傲,平静淡然,一如多年前肖箬看到的那个薛蕴青。
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公事话题,目光落在腕间手链上,轻声道:“你回国后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你母亲像极了,那是我时隔十二年后再一次见你。”
肖箬和薛蕴青是朋友,虽不常见面,这份友情却维系了很久,也维系得很深。
这份仅限于两人的友情没有掺杂太多的别人,以至于顾惊山在薛蕴青过世后很久才知道这位前途光明的肖科长和他的母亲还有一段渊源。
私事谈得简短,公事结束得更快。
宴会厅渐喧,肖箬独坐窗前,指腹摩挲着手链上的茉莉花纹,目光悠远:"去年的他,可比现在冷峻多了。"
"今年园中茉莉开得比去年更盛,却不知我那一束,能占得几分清香。"
……
“只穿一件背心会不会太冷了?”
薛怡年正拉着段崇明在院子里下棋,一边关切着,一边关切地问道,手上却毫不留情地落子:"吃。"
段崇明看着自己被吃掉的大炮,道:“还好。”
薛怡年眼瞥了瞥年轻人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笑意盈盈:“爱锻炼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段崇明在心里掂量了下自己真正锻炼的时间,聪明地把话题引到其他东西上。
“我爸说他过段时间想来北城转转,尤为感兴趣的就是您的博物馆。”段崇明道:“这是这博物馆的票有些难抢……”
“唔,”薛怡年接着喝茶的动作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故作严肃道:“上回见面我就听他说要来,这是走了一个多月都没到?”
坑儿的段四海赶忙把面前的书拿开,打了个喷嚏,搓了搓鼻头,纳闷道:“这大好的天气,谁在想我?”
段崇明扯了扯嘴角,半点不为他爹遮掩,直言道:“他对读书人有滤镜,现在估计正在读您出的书呢。”
书读不完,他爹是不会来的。
看看树影的位置段崇明很大方地把自己地把自己弄成了光杆司令。
粲然一笑道:“哎,下次跟您下棋还是得用手机。”
薛怡年失笑:“就你嘴甜,但凡你把心思都放到棋盘上,也不至于陷入死局。”
段崇明挠了挠脸,眼神飘忽:“今天好,很适合去跑两圈。”
“去吧,正好家里没准备你爱吃的菜。”薛怡年温声道。
段崇明立刻顺坡下驴,抓起椅背上的外套随意一披,眨着眼睛装模作样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脚下却诚实地往外走。
头也不回道:“外公,改明儿我再来找你玩。”
薛怡年摇头轻笑,朝不远处的小陈招了招手:"让乌山那边多留意些。"
"是。"小陈恭敬应道。
拿了驾照不到两年的段崇明不能上高速,只好开着车绕了一大圈。
阿斯顿马丁的轰鸣声从市中心响到乌山脚下,在还没开场的乌山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山顶上,秦岩将其实并不需要的墨镜往下压了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目光锁定那个引发骚动的身影。
"红孩儿这是要重出江湖啊。"
第67章
几个小时前。
顾惊山推开书房的门, 立在书桌前对着那张鬼画符的宣纸端详了许久。
规则一。
跟着地图在节点找到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将它安置在合适的位置。
指尖轻轻划过纸面,迷宫的前半部分精确勾勒出这座宅邸的轮廓, 仿佛整栋建筑都成了游戏的一部分。
跟着指引,顾惊山在卧室各处发现了那些明显来自江城的物件。
尺寸过小的衬衫、款式清凉的女式比基尼, 还有那些明显不属于他的珠宝首饰。
当他挑起一件酒红色蕾丝睡裙的肩带时,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不论是首饰还是衣服,单从尺寸和大小看,都和他不合。
"委屈你了。"低沉的嗓音里藏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深意。
最后一个檀木盒子安静地躺在书房暗格里。
【善良的神心软了, 准许你只戴上那条素链。】
在善良的神的安排下, 顾惊山做了趟过山车, 在顶端叹出的气最后又重新被风吹进肺里。
修长的手指翻到背面, 轻声读出上面的字:“规则二,绕过圆柏树的花粉去买一束黑巴克。”
天坛的圆柏正值花期,金黄色的花粉在风中飞舞。绕过花粉,等同于离开这个地方。
“黑巴克。”顾惊山唇角微扬,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口味变了。”
红到深处的黑, 哪里是当初喜爱正红的人会青睐的。
扎眼的红总会出现在每一个顾惊山在意的地方, 让他跨过两人之间的所有阻隔,直直把贴近红本身的人藏进眼底。
黑巴克的颜色和质感并不是主流的款式, 顾惊山去了几家花店,都没有找到自己满意的花。
就算有,拘于春的花颜色多像酒红色原浆,花瓣单薄得像是被稀释过的血液。
强光照射下但还是少了水珠悬凝在黑色绒的那份美。
又是一阵风铃声响, 挑花的人循声回头,松弛的瞳孔猛然一缩,心跳直接漏了一拍。
顾惊山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吴芳怡, 点了下头,径直向里走去。
这家花店的花种类很多,单是堆在那里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春天。
店员很快迎了上来,问道:“先生,您是要订花吗?”
“我要十八只黑巴克。”顾惊山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亘古不变的西装。
店员眸光闪了闪,下意识评估着来人的身价。
单从那看不出牌子但也能知道做功考究的着装看,来人非富即贵。
更别提那普通人几辈子都堆叠不上去的气质了。
虽笑着,却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堪比天上地下。
这股从容不迫,眼神一凝就让人感到紧张的做派,在这片富人区亦是少见的。
店员紧了紧声:“黑巴克倒是有,只是不知道您要哪一种?”
顾惊山望着身侧开得正艳的玫瑰,温声道:“要标准的深杯花型,深黑红色。”
店员一愣,黑巴克开的花不大,很难开出那种标准的深杯花型。
要满足杯型,需得是高级别的黑巴克才行。
但这种货只在夏天才会进货,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店里备的货还达不到这样的需求。
店员双手交握,犯难道:“这个季节...恐怕只有厄瓜多尔空运...”
顾惊山语气依旧温和,全然看不是有什么失落的情绪:“我知道了,多谢。”
基多到北城最快也要二十个小时。
“我,我有Meilland的花苗。”吴芳怡踌躇了半晌,终于在顾惊山即将推开门的瞬间叫住了他:“一直放在温室养,花瓣厚实、颜色深邃,是极品黑巴克。”
顾惊山眼神一顿,缓缓收回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挺拔的身形侧立在门口。
郊外的温室像一座水晶宫殿。
那些黑巴克确实与众不同——花瓣厚实如天鹅绒,颜色深得几乎吞噬光线,只在边缘透出一丝暗红,像是即将凝固的血液。
那些顾惊山苦寻了小半天的花就这样肆意地看了一条长长的道,优雅,高贵。
“四月天气寒冷,它们的颜色比平时颜色更深些。”吴芳怡轻声解释,生怕惊扰了花丛间那个专注的身影。
“剪刀在那边挂着,需要的话我给你拿过来。”
“好,多谢。”
顾惊山的大衣静静躺在司机的臂弯,他半跪在花田间,剪刀精准地避开每一根尖刺。
吴芳怡看着顾惊山蹲踞在地,亲手裁剪着花,一时间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大概知道这束花最后会出现在谁的手上。
明明是圈子里疯传的人吴芳怡却没有见过他的照片,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守着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顾惊山认真裁剪着,眸光微动。
嘴唇轻启,打破了一直充斥在两人之间的那份沉默:“琴房的花束很好看,那段时间去琴房的人要比以往多了许多。”
走神的吴芳怡一个激灵,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你知道是我放的?”
“嗯。”
顾惊山应声道。
他不仅知道琴房每日不间断的花是谁放的,更知道偶然出现在班里的集体花日是由谁一手操办的。
顾惊山:“不管有没有我的认可,你的天赋和实力都摆在那里,等着另一个人发现。”
吴芳怡抿了抿唇,小声道:“可是你就是第一个认可我的人。”
他们这种家庭生出的孩子,从出生就注定了背负着整个家族的荣誉和使命。
她的子宫她的身体,都是为了孕育出两个家庭的纽带。
吴芳怡没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是发自内心地抵触着那个早就注定好的结局。
她从接触花艺到爱上花艺不过一个周,然后隐姓埋名地在学校的花艺比赛交上了自己的第一个作品。
要是让现在的吴芳怡去评判,那一次的插花就只值四个字——乱七八糟。
但偏偏这样的花,也得到了一票。
【很大胆的想法。】
横冲直撞的配色,乱七八糟的花种,从死沉的花中翻涌的情绪让顾惊山驻足,随心写了一句话。
"我的认可只是一块敲门砖。"顾惊山将最后一枝花裁剪下来,抬眼的瞬间,吴芳怡仿佛看见他眸中闪过一丝近乎温柔的神色,"不是托举的手。"
“那些冒然升起的情绪和喜欢无关。”
放在以前,顾惊山不会和吴芳怡说这些。
点头之交的情谊,不必说一些多余的话,做一些无用的事。
“喜欢……”
“我知道真正的喜欢该是什么样的。”顾惊山淡淡打断了她的解释,把黑色的绑带缠绕在不再能伤人的花枝上。
他单手拿着花,说不出那张脸和花那个更胜一筹。
“别把目光局限在我身上了,去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顾惊山勾着唇,脸上挂着的笑和当初吴芳怡偶然窥见的那抹笑很像,却有很不像。
“这束花就当那张纸条的回礼了。”顾惊山轻言做下交易的定论,从怔愣的吴芳怡身边走过。
他身上的木质香飘绕在吴芳怡的鼻畔,是和皂角味截然不同的味道。
吴芳怡闻出了香根草和琥珀的淡淡尾调。
潮湿的泥土与微咸的矿物味交融,在其之上是高大而茂盛的雪松,深沉而持久屹立在那里。
是看似清淡实则很有侵略性的味道,和吴芳怡记忆里的味道全然不同。
顾惊山接过司机递来的纸条时,天色已沉。
那些弯弯曲曲的路毫无规则地分布在图上,直指最后的终点——乌山。
晚风掠过他的大衣下摆,带着去年六月的温度,却裹挟着今年四月的风。
路灯把春的点点痕迹照得分明,提醒着顾惊山现在并非六月。
还未登顶,喧嚣声便顺着风灌入耳中。
他在同样的位置,听到了截然不同的故事。
"红孩儿对老皮?"观众席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老皮上次和人比娱乐赛还是三年前吧?"
老皮……这个名字真是太久没听到了。
顾惊山压眼,视线长久地驻足在最亮眼的红上。
全新设计的车衣在灯光下流动着暗纹,黑色线条如同夜色在车身上流淌。
这辆车改装得越来越像他的灰幽灵,却又处处彰显着主人的个性——就像那个人一样。
顾惊山插兜站在二楼,紧盯着下方的大屏。
红色赛车正以近乎完美的角度切入弯道。
车身偏移的角度,车胎抓地的尖啸。
扬起的尘灰都那般的恰到好处。
这一次没有刻意的围追拦截,没有金属的碰撞摩擦。
被规避了的热以另一种方式从车的轰鸣声中四溢开来。
潇洒结束最后一个拐弯,油表盘的速度飚到了最大,轮胎与沥青摩擦的尖啸声通过扬声器炸开,观众席瞬间沸腾。
大屏的计时器定格,把所有的时间定格在了25′18″。
与顾惊山去年创下的纪录分秒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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