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盈画.........你真的是,太糟糕了。
你真的是个很糟糕、很糟糕的妻子。
恍然间,也不知道戏是何时散场的。
顺着人流往外走,姜盈画没有注意脚下,因为积雪消融,还差点滑了一跤,好悬被如墨扶住。
上了马车,姜盈画还在想楚袂方才说的话,以至于整个人看起来比来之前跟呆傻了,连如墨对他说话,都没有听到。
“夫人,我瞧那边有卖糖人的,做的好好看呀。我下去买一个给你吃好不好?你在马车上等我一会儿。”
如墨看着姜盈画的脸色不太好,于是便想着买些糖人逗姜盈画开心,于是伸出手,在姜盈画面前轻轻晃了晃:“夫人?”
姜盈画迟钝几秒之后,方缓缓抬起头。
他双眼无神,眼神发空,僵硬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明白如墨的话。
如墨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起身掀开车帘,对姜盈画道:“外面冷,夫人不要出来。”
姜盈画没应。
如墨以为他明白了,便转身下去了。
“两个糖人。”
如墨将铜板放在了做糖人的卖货郎面前,正打算挑一个自己喜欢的,耳边却忽然想起了熟悉的声音:“如墨?”
如墨愣了愣,下意识转过头,视线尽头是一个墨绿色身影。
他身形僵了僵,片刻后慌忙低下头,视线重新落在了糖人上:“谢大人。”
“好巧啊。”谢清玄手里还拿着卷宗,衣摆上沾着暗色的血,身上也带着冷冽的血腥味,应该是从什么牢狱里刚刚查案出来,脸色白的可怕,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在买糖人吗?”
如墨没说话。
他胡乱挑了两个糖人,转身就向往马车边走,忽然身边跑过一群拿着弹弓的小孩,谢清玄便伸出手,拦了他一下:“.......小心。”
如墨赶紧后退几步,站定后方道谢道:“........多谢谢大人。”
接着便再无话可说。
如墨知道谢清玄看不起他,虽然心有爱慕,但也无可奈何。
古往今来,戏文唱腔里说的都是皇子配公主,高门配显贵,丫鬟配小厮,他就是一个刚脱奴籍的小侍,怎么可能高攀的了五品官呢?
他不该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否则就会像当日妄图攀上世子那样........一想到当初在床上躺的那一个月,如墨一个寒颤,复又低下头,匆匆行了一礼道:“谢大人,我还有事,就先,先走了。”
言罢,他匆匆就想要走,却被谢清玄下意识抓住了手腕:“如墨.........”而马车上,姜盈画久等他不来,已经自信下了马车。
姜盈画下马车时,见谢清玄拉着如墨的手,似乎是在温言细语说些什么,而如墨的头死死低着,怀里抱着两个糖人,一边摇头往后退,一边试图把手从谢清玄的掌心里拿出来。
姜盈画想了想,抬脚想要走过去,耳边却传来孩子用弹弓划破冷气的尖锐风声。
他还没意识到什么,耳边就忽然起了马的嘶鸣声。
他眼珠微动,忽然看见如墨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接着如墨的脸上,如潮水一般,蔓延开清晰的惊惧和惊恐。
紧接着,姜盈画看见如墨用力推开了谢清玄,朝他扑过来。
姜盈画的身体瞬间栽倒在柔软的雪地上,很快,他身上就压上了双儿柔软的身体,双儿压抑的惨叫声从他耳边响了起来,姜盈画仰着头,看见受惊的马高高抬起前蹄,从他头顶越过,而马车的车轮则重重落下来,砸在了如墨的右腿上。
温热的血缓缓从额头落下来,姜盈画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眼帘里很快就漫上了一层又一层血红。
他的头磕在了石头上,剧痛后知后觉地传来,姜盈画两眼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如墨牙齿咬着唇,用力到几乎发抖,牙尖里缓缓沁出鲜红的血来。
他忍着尖锐刺骨的剧痛,缓缓从姜盈画的身上下来,而右腿已经完全麻木而没有知觉,他只能坐在地上,两眼发黑地看着谢清玄蹲下身,查看他左腿的伤势。
“我没,我没事。”
如墨拂去谢清玄放在他右腿上的手,一边疼的抽泣,一边忍着生理性的眼泪,道:“先看看,看看夫人怎么样。”
谢清玄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片刻后倾身向前,把昏迷过去的姜盈画扶了起来,让姜盈画靠在他的怀里。
他的指尖随意搭在了姜盈画的手腕上。
如墨疼的在抖,整个人说话都不连贯,一遍哆嗦,一边止不住掉眼泪:“你会.......你会把脉吗?夫人,他,他怎么样了........?”
谢清玄说:“我自小学医,十六岁后方决定参加科举致仕的。”
他一边把脉,一边回答,表情原本还是冷静且漫不经心的,直到几秒钟之后,他似乎是把出了什么问题,表情陡然变得凝重起来,神色也变了。
如墨见状,更紧张了,不顾自己的右腿,艰难地伸出手去,抓着谢清玄的衣袖,道:“夫人,夫人他.........没事吧?”
谢清玄不语。
许久,他才在如墨惴惴不安的神情里,收回了手,慢声道:“他没事。”
如墨听见谢清玄道:“但........他肚子里那两个,可就不一定了。”
第52章
两个?什么两个?
如墨还未从谢清玄的话语里反应过来,面前的谢清玄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如墨见外男在他面前脱衣,甚至都忘了疼痛,原本苍白的脸颊“蹭”一下就红了。
他慌忙抬手,用衣袖将脸遮挡住,磕磕巴巴道:“谢,谢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谢清玄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言,而是将脱下的衣服盖在了姜盈画身上,紧接着俯下身来,双手穿过如墨的膝盖弯下方,直接打横将如墨抱了起来。
如墨的身体失去重心,微微晃动,他下意识抓住了谢清玄的衣袖,见自己被谢清玄抱起来了,呆滞片刻后便慌乱道:“谢大人,你放我下,下来.......”他扭过半个身子,极力探头去看向躺在雪地里的姜盈画:“夫人他........”“你伤的更重,先救你。”
谢清玄的声音很平,在冬日里透着一股寒意,伴随着他呼出的白雾,如墨在他怀里仰起头时,只能看见他白的过分透明的面皮,在冬日的雪色和阳光交叠处里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泽,垂眸时有一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底的冷感:“你别乱动。”
他说:“再乱动,你的右腿就彻底废了。”
如墨:“.......”他不想落残,在谢清玄的威胁下,只能下意识噤声。
好在医馆隔得不远,谢清玄很快就抱着他,叩开了医馆的门。
在大夫给如墨看腿的时候,谢清玄又将昏迷在雪地里的姜盈画抱了进来。
他毕竟是文臣,来回两趟运人,就已经把他累的不行,大雪天里出了一额头的汗,感觉骨头都要散了。
如墨躺在椅子上接受治疗的时候,他就坐在一边,随手拿过一把医书,当做扇子扇风,胸膛起伏,不停喘着气。
“臭小子,这可是你叔叔我好不容易买到的草药本,你可别给我扇坏了。”
听到谢清玄拿书的动静,大夫转过头来,瞪大眼睛对谢清玄道:“放下。”
“知道了,二叔。”谢清玄敷衍道:“你快点给他看看,可别让他的腿落下残疾了。”
“唉。”说到这个,被唤做“二叔”的大夫就皱紧了眉:“这腿...........”如墨心中一紧,道:“我这腿怎么了?”
“骨头都裂的差不多了,要养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谢大夫看着如墨,道:“起码得修养半年。”
如墨闻言,登时傻了眼:“这么久.......”“听大夫的话,好好吃药修养,能好全的。”谢清玄伸出手,想要撩起如墨的裙摆看看伤处,却被如墨死死压住。
“..........”谢清玄抬头看他:“..........怎么了?”
如墨压着裙摆盖住腿,红着脸用力摇头,不让谢清玄看。
“..........”最后还是谢大夫看出问题来了,一脚把谢清玄踹开,怒道:“人家清清白白一个小双儿,还未出阁就被你看了腿去,日后传出去,他在夫家还怎么做人?起开吧你。”
谢清玄被踹的踉跄,后退几步方站定,抱臂看着抿着唇眼神飘忽的如墨,神情似乎有些无语。
“.......那这个呢?”
谢清玄只能谁也不碰,抱臂靠墙站定,片刻后将视线落在了姜盈画身上,对谢大夫道:“二叔,你看看他,他也受伤了。”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二叔闻言,又转过头来,站起身,坐在了姜盈画的身边。
他抬起手,给姜盈画把了把脉,随即诧异地摸了摸胡子道:“........竟然是个孕双。”
“还怀了两个。”谢清玄看向谢大夫,道:“二叔,他胎像不稳........这两个孩子,能保住么?”
“不太好说。”
二叔摇头:“他身体本就不适合受孕,又一下怀了双生胎.......现下母体负担过大,他又受了伤,若是再受了什么刺激,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都不能怀到足月降生,不到七月就小产了。”
谢清玄闻言,身体向后倚着墙,闭着眼睛未再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唯有如墨的表情由震惊转为凝重,看着昏迷的姜盈画,忧心忡忡。
等姜盈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他一晚上没有进食,醒来的时候,只觉饥肠辘辘,额头又疼的要命。
“嘶........”姜盈画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被石头磕破的额角,缓缓坐了起来。
“呼——”一阵风吹过,门外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姜盈画警觉地回过头:“谁?!”
一个墨绿的身影如同风一般,从门前,出现在了门后。
姜盈画看清了谢清玄在烛火中越发清晰的容貌,不由得有些惊异,“........是你?!”
谢清玄关上门,手里端着一个药碗,随即缓步走到了他面前,影子在墙面上越投越大,带着些许压迫感。
“喝药吧。”谢清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但眼睛里毫无波澜,笑里不带什么感情,甚至还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打量:“姜公子。”
“...........我不喝。”姜盈画对不熟的人还是有基本的警惕心的,怎么可能别人让他喝什么,他就喝什么:“你这是什么药?我怎么会在这?是谁把我送过来的?”
面对着连珠炮般的问题,谢清玄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汤碗里的药还在冒着热气,袅袅地散入安静沉闷的氛围里,谢清玄看起来很有耐心,道:“你被受惊的马车冲撞,是如墨救了你,只不过救你的过程中出了点意外,你的额头不慎磕在了石头上,出了点血。”
谢清玄指了指他的额头。
姜盈画见他说的这样清楚,丢失的记忆也随着话语,慢慢回来了。
脑海中又重新浮现出如墨扑过来的画面,姜盈画心中一颤,掀起被子,马上就要下床:“如墨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右腿受了伤,但未伤及要害。”谢清玄倾身上前,按住了姜盈画,道:“姜公子,你现在最好别乱动。”
“我要去看看如墨!”姜盈画根本不听他的,扑腾着手臂就要下床,下一秒,就被谢清玄一句话定在原地:“你要还想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的话,就听我的,不要乱动。”
“............”话音刚落,姜盈画原本充满情绪的表情,瞬间僵硬空白一片。
他登时的眼神由焦急变的茫然,看起来有些发蒙,好半晌,他才缓缓转动眼珠,看向谢清玄,颤抖着声音道:“什么........什么孩子?”
“........”见姜盈画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谢清玄似乎觉得很意外,微微挑了挑眉头,没有马上说话。
他不说话,姜盈画就急了。
他像是疯了一样,猛地扑过去,用力晃着谢清玄的肩膀,急的大叫道:“我问你话呢!什么孩子!你刚刚说的.......说的什么孩子?!”
“........”谢清玄被他晃的头晕,伸出手按住激动的姜盈画,慢慢道:“你肚子里的孩子。”
他说:“姜公子,你有孕了,孩子都已经快五个月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姜盈画:“..........”这句话甫一入耳,姜盈画一僵,抓着谢清玄的手就缓缓松开了。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半晌,他缓缓伸出手,掌心搭上了自己的腹部。
孩子.........在他完全不报希望的时候,他竟然,竟然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了!
在得知自己有孕的那一刹那,姜盈画几乎要笑出声:“哈哈........”他一边笑,眼泪却又迅速涌了出来:“孩子,我的孩子..........”偏偏是,在他和应咨和离之后,出现的孩子.......看着喃喃自语,状若癫狂的姜盈画,谢清玄掸了掸衣袖,道:“敢问姜公子,你腹中的孩子.........可是应世子的?”
姜盈画掌心搭在小腹上,闻言,缓缓抬起头,用通红挂泪的眼睛看着他。
半晌,他才哽咽开了口,嗓音似悲似喜:“.........除了他,还能是谁的?”
谢清玄“哦”了一声:“那你可要将有孕之事,告诉应世子?”
“那是自...........”姜盈画想也不想,就开了口,但话说到一半,他又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已经和应咨和离了,脸上的笑意又缓缓地淡了下去。
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偏偏是在他和应咨和离之后有的孩子——现在除了他自己,又有谁能证明,这个孩子就是他和应咨的呢?
万一应家人觉得孩子的生父存疑,甚至不喜欢,不接纳这个孩子,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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