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矜脚尖点地轻轻跃起,翻身的瞬间无数条触须打出弹丸击偏空中的子弹,他不断变幻身形避开四面飞来的子弹边留觉着空间状况。
“往东边跑!”触手能感知到那边吹来一阵极细的气流,带着潮湿的水汽轻拂过去。
俩人一边躲避子弹一边往东边跑,忽然撞进了一道类似水波墙的结界,下一刻空间又亮起一片相同的星空,宥矜瞳孔紧缩,又是一场毫不留情的弹雨打下。
直到穿过了八十一个这样的空间,周遭才寂静下来,宥矜筋疲力尽瘫在冰凉的地面,浑身提不起一点儿力气。艾斯芒则躺在他旁边,同样大口喘着气。
宥矜一脸生无可恋,声音无力:“这儿真的是巴别塔吗?怎么除了子弹什么都没有啊……”
艾斯芒看着他,刚要开口说话空中就出现了一个白色圆环,像是宇宙中的星环。
两人赶紧爬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那圈明灭不定的圆环,许久过后圆环都没有动静,宥矜试探地伸出触须碰了碰。
圆环忽地极速运转起来,中间出现了一个蓝色星球,少数的绿色点缀在星球表面,只是像隔了一层水面,画面荡漾涌动着。
宥矜心里即刻升起一种强烈的直觉,这就是回家的路!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情不自禁想要抬手触碰这层水面,在最后一刻又倏地顿住。
就这么……走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和自己无关了,他不用为生计四处奔波,不用当四处逃亡的通缉犯,也不用时不时就被牵扯进充满血腥暴力的风波里……他终于可以回归自己平常的生活,也许有点小烦恼,但那很快就能解决,起码每天的生活环境是和平而有秩序的。
他能宅在家里每天玩玩游戏,腻了就出去兜风,像个正常的、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拥有无忧无虑挥霍自己青春的权力,做一个平凡而幸福的普通人。
只要他想,完全可以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梦,在梦里有场惊奇的冒险。梦醒了,就不用担心酸雨什么时候下,追杀令什么时候来,资源什么时候枯竭,一切都要结束了,他现在就可以远离这些纷争了。
再往前一步,他就要回到自己日夜渴求的生活中,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可是……
宥矜很缓慢地回过头,看到静静站在不远处的艾斯芒,他垂着眼帘,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是了,艾斯芒、莉莉安、蜘渡和尺薰他们,所有曾经结识过的人也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知为何,宥矜的手轻轻颤抖起来,他突然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湿,视线也模糊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又沉又闷。
似乎又不是这样的……他还有没做完的事。心里好像缺了一块什么,还没被镇补完成……
宥矜咬了咬舌尖猛地闭上了眼,不管不顾地探身向圆环中,湿冷的水覆盖了全身。
接着耳边呼啸过风声,还是刚才那条飘着咖啡豆香味的大街,天地又变换了一轮,麻痹的痛刺从手腕爬向宥矜全身。
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宥矜费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世界变得灰蒙而萧条,眼前是艾斯芒的背影。
宥矜从来没见过艾斯芒这么狠狈的样子,他身上的衣服被烧得焦黑,右臂断了,腹部被炸开一个大口子。里面的金属芯片和线路滋滋冒着烟,闪着漏电的白光,浓烈的焦味弥漫开来,显得触目惊心。
他挡在宥矜面前,左手仍牢牢护着宥矜。
宥矜艰难地转动酸涩的眼珠,这里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炮火不断,而自己失去了所有意识。
下一秒耳侧响起一个声音,和那个算命老人的声音如出一辙:“你醒了?在粒子模拟仓中的体验怎么样?”
宥矜这下看清了他的脸,脸上布满褶皱,但眼眸犀利,厚镜片上闪着精明冷酷的光,头发胡子灰白,身上自带一股冷冽的气息。
宥矜张口说话,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昭懒得骗他,眼中似有怜悯:“刚刚那场冒险才是你的粒子模拟仓之旅,只不过是按照你内心最渴望的东西生成的场景,但我没想到……”
艾斯芒死死盯着左昭:“他刚刚在摸手腕时给你注射了粒子药剂,和在粒子模拟仓中沉睡是同一个效果。”
“说的不错,所以……”左昭慢慢朝两人走来,艾斯芒侧身将宥矜整个人挡住。
左昭好似无奈般轻叹一声:“没用的,孩子。”
……
随后宥矜的视线又陷入一片深黑,再醒来时,头顶是棕色的天花板,看着有些年头了。
【作者有话说】
(左昭是发明艾斯芒那个博士,14章提到有[竖耳兔头])
宥矜(微笑JPG):辛辛苦苦治好的老攻就这么被炸坏了……[化了]
第49章 入狱
这是一间黑色的房子,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安静得宥矜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不记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左昭在他身体中注射进去的药剂含有特殊成分,浑身虚弱,又酸又麻,提不起一点儿力气。
宥矜就这么躺在地板上闭眼假寐,期间只能听着自己轻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发呆,好在空间中的温度不算低,他偶尔能睡着。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怪异。
艾斯芒呢?他怎么样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药剂下出现那个幻觉?这么久过去了,下城区怎么样了?……
宥矜挪到墙边,摸索着站起来,手掌贴在墙面上慢慢往前走,每一面都是滑凉的金属墙。这是他第二十八次摸着墙走,依旧没有任何收获,没有出现他期待中的小通风口或是隐藏机关。
宥矜贴着墙坐回到地上,这时一面墙突然升了起来,在黑暗里待了许久的眼睛猝不及防被大量涌入的白光刺出泪花,他抬手挡在眼睛上,皱着眉望向外面。
那是几个身着狱警服的高大男人,领头人像是机器一样面无表情对他宣布:“罪犯5063在辅佐疗养室中身体各项机能经检测已恢复到百八之八十以上,现转移关押地。”
身后一个狱警上前问了句:“直接带去普通房吗?这是左昭博士亲自送来的人……”
领头人淡淡抬手打断了他:“博士说把他当做普通罪犯就行。”
接着几个狱警拉起宥矜,不由分说给他戴上了手铐,押着他往外走。宥矜听到得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后一脸匪夷所思地看着被铐起来的双手。
所以他这是……被抓去坐牢了?怪不得在小黑屋里被关了那么久。
宥矜被几个狱警摁着肩膀和手臂穿过了数道长廊,描扫了不下五十次,最终在一间宽敞的牢房外停下,狱警再次扫描识别身份打开牢房门,直接将宥矜推了进去。
宥矜愣了一下,看看身后扬长而去的狱警,又看看眼前一群男女老少。他们或坐或站,对宥矜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稀松平常得不像在坐牢,像是在家门口唠嗑。
宥矜看了许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一个涂着夸张大红唇的女人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朝他抛了个媚眼勾着唇开口:“欢迎来到有瑟罗痕啊。”
宥矜呼吸一滞,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久久说不出话。
“怎么样?怕了吧小朋友?”女人仍是笑意吟吟的,支着腿靠在金属栏杆上,不知从哪掏出一支烟,满脸陶醉吸了一口,“不过吧,我觉得在这儿也挺好,起码不用再伺候那个老东西了。”
“就是就是!”旁边一个小孩附和道,小孩的身高只到宥矜大腿,一张脸白嫩圆润,看着怪讨喜的,不知为何也被抓了进来,他掰着手指嘀嘀咕咕,“去死就去死呗,谁怕啊!”
宥矜有些惊讶,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被判死刑?
他走上去和他们说话:“你们为什么会被抓来有瑟罗痕?”
原本叽叽喳喳的牢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表情各异。
宥矜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这种氛围莫名让他感到一种压抑,他有点不知所措僵在原地。
下一秒女人开口了:“原来不是下城区的啊,真稀奇。”
宥矜有些焦急:“到底怎么回事?下城区发生什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最后还是一个躺在角落休息的老人说话了:“你消息可真够闭塞的,这都过去多久了。”
老人的声音慢悠悠的,夹着沧桑的沙哑。
宥矜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问老人:“现在的日期是什么?”
老人胡子头发花白,闻言懒懒抬眸看了他一眼:“五月十七日。”
宥矜顿时觉得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凉,大脑一片空白。五月十七日……距离他离开下城区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几个月究竟出什么事了?照他们刚刚说的话来看,他们都是下城区的人吧?那个小孩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去死?……
老人见他一副被抽了魂儿的样子,便缓缓开口解释:“二月份的时候以灰红公司为首的大批武装人员来了下城区,说是各类资源严重枯竭养不起这么多人了,一开始是想要把变异人和仿生人通通带走清剿,但反抗军和其他下城区人都不同意,认为变异人已经出现数百年,他们也是拥有人权和人格的血肉之躯。两方人员争执不休,最后还是公司那边退了一步,只选择销毁所有的仿生人减轻资源负担,反正仿生人一肚子电线零件,在他们眼里并不算人,所以嘛,我们就被一锅端来有瑟罗痕咯。”
宥矜听得几乎站不稳,他抓着栏杆稳住身形,有些恍惚地问:“那……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叫艾斯芒的仿生人?他、大概这么高,”他伸出手虚虚比划了一下,“长得很好看,眼睛是黑色的。”
老人摇了摇头:“又没听说过,”
宥矜贴着栏杆滑坐在地上,沉默了很久,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还是不愿再去想下一步。
牢房的环境比他之前待的那个小黑屋要差得多,地面有点坑坑洼洼,墙面粗糙,看得出年代久远,上面还有些被酸雨腐蚀的痕迹,狱警出去以后升起了大门,只留一丝惨白的光泄下。
抽烟的女人睨了一眼宥矜,走到他身边坐下,嫣红的唇吐出一口白雾:“有什么好难过的呢?我们仿生人被造出来就和人类没什么两样,我们拥有一样的身体、头脑、神经系统,我们甚至有自我意识,哈哈,也许用‘甚至’这个词不太对,那毕竟是人类对于一种机械的惊讶,但我们就是有了,不仅有,而且还比某些人类要更加丰富。”
随后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但我们始终只是工具,始终低人一等,在人类眼里我们永远称不上是‘人’。仿生人的命运只能是按照它的买家往设定好的属性发展,学习唱歌跳舞取悦他们,学习洗碗扫打收拾房子,有时还得学着如何在床上伺候他们,兽潮来时我们要出去挡刀,牺牲性命的任务也是我们在做……即使这样,我们依旧是第一个被抛弃的,如果可以,我宁愿希望自己没有被研发出来,也不要再有这么多机器不该有的情感。”
宥矜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所有的仿生人,都是这样吗?”
女人笑笑:“不然呢?其实这也算是种解脱不是吗?”
宥矜现在满脑子都是艾斯芒笨拙又认真讨自己欢心的样子,他能知道那么多事,想必也了解其他仿生人的处境吧?所以平日里才会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被自己抛弃吗?
宥矜忽然有点后悔当初没答应他的告白,哪怕只有几天,他应该也会特别高兴……
女人看了看他:“嗐,伤心什么呢?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了,来,听我给你唱首歌,我出厂设置时乐声技能就点满了。”
接着女人在烟雾中轻轻唱起歌,是种宥矜没听过的语言,神和又古老,在牢房中悠悠回荡着,竟意外的空灵,像深山中罕见的鸟类展喉。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女人仿佛中世纪的女巫,低低吟唱着某种亘古的咒语,在绵长白烟中莫名让人心安些许。
宥矜也觉得脑中绷紧的弦放松了一些,他开始思考出去的方法。不管怎么说,还是得回下城区看看,然后再去问问中头风,也许他有关于左昭的消息。
一曲唱毕,其他人纷纷鼓起掌。先前的小孩也凑了过来,捧着软乎的脸蛋蹲在宥矜身边:“真好听哇,我也不想再给他们刷碗拖地了……对了哥哥,我会讲故事哦,你要听吗?”
有了女人和小孩开头,其他仿生人也相继站了出来,打算苦中作乐一把。
“我会讲说相声,谁想听听?”
“我会跳双人爵士舞,有没有人缺舞伴啊?”
“其实我体内装了微型八音盒,有人想听夜的第五曲吗?”
……
“从前有一个改造人,他的义肢有些生锈了,有天他走在河边,他的手臂就这么掉进了河里。他很伤心,趴在河边哭了很久,这时河里出现了一个自称河神的人。河神问他,你掉的是这个金义肢还是这个铁义肢?那人说他掉的是铁义肢……”
宥矜:“河神为了奖励他的诚实把金义肢给他了?”
“不,”小孩板起了脸,“河神把金义肢和铁义肢都拿去卖了,去命运俱乐部赌了一百万金票回来,把所有仿生人都赎出来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
宥矜忍不住笑了一声,揉揉小孩的脑袋:“那这个河神还挺好心的。”
牢房里叮叮当当响起各种音乐歌声,像是个小型的表演厅。
自从宥矜被关进来后,狱警就再没来过。
直到一个星期后,宥矜正盘算着带领这些仿生人破出去的可能,他在脑中回忆着克里琴斯的记忆,慢慢绘制出去的所有路线。
大门骤然升起,一个机器人转着轮子跑了进来,胸前的扫描仪连接网络行进了三次全屋扫描,最后在栏杆上投影出一块告示牌。
告示牌上的字幕滚动着,轮流显示每个仿生人的出厂信息和设置,最后一行加粗的红色荧光字体写着“该房所有仿生人将于五月二十四日集中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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