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这些碎渣,拢一拢也能叫家里的孩子美上一天。
黎成周哪能不注意到这些,要是这点人就忙不过来,他此前煲仔饭的声音可如何做?
之所以当做没听见,就是想让宣姝卖出这一步。
宣蓉过来,从怀中掏出帕子来给黎成周擦汗,虽忙得过来,可天气是很热的。
宣姝将手里的铜子递给阿姐。
一家子和乐融融的,可看在某些人眼中,却是格外的刺眼。
在这一条小摊长龙的另一头,就是宣家的煲仔饭摊子。
在张家坝那边,他们属实是做不下去了,那边太欺负人了。
而且天气太热了些,还要顾着地里的活,便也没法儿每日出摊。
宣于氏不舍得那一日近一吊钱的收入,便赶着大集的日子做,想着大集热闹,可不得赚的比一吊钱更多?
哪想到这煲仔饭的买卖,竟不是她独家了?
第21章 我这么做你高兴吗
黎家的日子正红火,哪里管宣于氏又有多少妒恨。
像宣于氏那样的人,甭管什么事情,只要她没占到便宜那便是自己吃了亏,且还都是人家害的她。
要时时与她分辨这些,只会叫自己的日子越过越烂。
所以哪怕黎成周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也不多在乎,只心底有数,不叫他们伤了自家人就好,旁的根本懒得计较。
大酱自大集上卖出去之后,便有不少小贩来问,只那一缸的量也不多。
新缸虽买回来也下了酱料了,可要出酱也还是需要好些日子。
“你家就这一点不好,东西既是这般好卖,你怎的就不能多做一些?”有小贩唉声叹气,觉得自己来这一趟进的货,都不够自己跑这一趟费的力气、流的汗的。
可又没办法,还就他们家这东西卖的不错,若一时缺了还好说,若是一直缺了,只怕见到他的担子,旁人也少招呼他了。
毕竟,从旁的货郎那里甚货物都能买到,合着一起买时,还能叫货郎多给点饶头。
他们这些货郎,如今属实有一种他们是在替黎成周干活的感觉,旁的货物都要成了搭头了。
面对这样的“抱怨”,黎成周就笑笑,哪怕偶尔应了声,却也并不真的盲目扩大生产。
除了真的忙不过来的原因外,就是他得余下钱来,也快到秋收的时候了。
若是那时候他还不能办下户籍来,他可就成了流民了。
又如何拿下明年官府按律分来的二十亩田?哪怕还有一半会在他死后收回,可能种二十亩地,也是不小的进项了。
——听说以前还有分五十亩,甚至是百亩的,只不知为何后来越发的少了。
黎成周正擦着汗,方孝全也过来了,刚才正是在晒酱,那搅酱的活可费力气。
趁着院子里没有女眷,也不讲究什么,一桶凉水直冲下来才觉得舒坦了。
黎成周无可奈何的给他递过去布巾,叫他赶紧进屋去擦干了换身衣裳,总不能叫女眷们一直闷在屋里不出来?
方孝全嘿嘿笑着,手脚倒是麻利的,很快就一身干爽的出来休息。
这天气太热了,这会儿哪怕不动也热气蒸腾,属实没法儿干什么活儿。
“这天一直不下雨,我听说好几家去找李同定筒车了。”
他们家也去了,而且是最早的那一批。
因为家里赚了点钱,田又离得挺远,便和方二叔、方四叔以及四叔家的两个邻居家一起定了一架。
“咱们几家的田都正好在一块。”方孝全说,“听说后面几家去定的,李同那边已经做不过来了。”
毕竟是那样大一架筒车,李同他们还接了外头一家庄子的单,所以哪怕二师兄已经完成了卫师父之前的那半单,与李同一起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筒车制作,也是忙不过来。
“筒车也不需那许多,有个两架也尽够用了。”黎成周道,手里的蒲扇不住的扇着,被放在竹匾里的黎淮星好不容易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他怕自己这风有什么变化,孩子又给热醒了。
——其实黎淮星已经动了教他做冰的心思,至于这“硝石”好不好找?这人都要热傻了,还顾得上这些?可也是到了晚上,冷静下来后,黎淮星又要考虑,“夏日制冰”会否带来“造纸”一样的危险?
听了黎成周的话,方孝全撇撇嘴,且不提这两架的钱是哪几家来出,就会有好一番争论,便是做好后,谁家先用后用,也不是小事情。
天气越发的热了,根本没有下雨的迹象,这水用的晚了,庄稼可是要损失的不轻。
这也是为什么村长没有组织全村出钱,大家共用两架水车的原因。
里头难以平衡的点,实在是太多了!
至于几家合着做了水车,用完之后其他人想用要给出什么?那就他们双方商议去吧。
“天气热,人的火气也上涌,怕就怕本只是三言两语的不合,最终却能闹到动手。”黎成周叹道。
方孝全也拿着一把蒲扇使劲儿给自己扇风,对黎成周所说,他也是认同,可除了认同外,他也没什么好法子。
除非他能叫老天下雨。
一连又热了些日子,眼见着进了八月,快到收割的日子了。
这时的落花村和长溪村两村的村民,心却是稍稍落下些,因为两村共四架的筒车,已经到位三五天,哗啦啦的水流沁润了每一寸田地。
眼见着那些苗子一日比一日精神,米粒一日比一日饱满。
这个时候村民反倒是不期望着下雨了,否则收割的粮食不能晾晒干,那是会发芽甚至霉坏。
但,偏偏老天似乎就这般爱与人开玩笑,有经验的老把式看过粮食说再过三五日就能收割了,第二日的半下午,风云骤变。
似乎是积攒了快两个月的雨水,都要在这一下午下完似的。
黎家的屋子虽是收拾过,可毕竟只是草叶搭的屋顶,这样的大雨,屋里还是有些地方淅淅沥沥起来。
黎成周只来得及安排好儿子,便与妻子、弟妹一起忙碌着。
人淋点雨已经没有人在乎了,最紧要的是那些酱缸,虽眼瞅着风云有变的时候,就已经抬回了原来那个灶屋里,可也经不住这般的大雨。
何况还有一屋的,放着长毛的豆腐块。
捆扎好的、砖块一样的甜面酱块也要有一席之地。
满满当当之中,还要摆放上接水的罐子。
最后没办法,黎成周索性开始冒雨修屋顶,宣蓉、宣霖披着蓑衣给他递草,屋里的宣姝给他看着哪里漏雨。
一番折腾下去,除了给黎淮星喂了米汤,几个人连吃饭大力气都没有。
——喝了快三个月的牛乳,骤然又换回米汤,黎淮星哪里能适应。可也没办法,人家牛犊子都断奶了,而黎成周还没遇上带崽的羊。
这一场大雨,让许许多多的人都忧心的睡不着觉。
也幸好知道快收割后,大家便将水车停了,没再往田地灌水,否则再加上这大雨,地里只怕是要涝了。
然而即便如此,经过一夜再加半日的大雨,第二日午后冒着小雨去看农田的村人,还是一个个唉声叹气不已。
“我爹撅了田埂,放了好半晌的水,这雨实在是太大了。”方孝全说。
这样的雨,小贩也不来进货,不过他还是来黎成周家做工,没两日便又能赶集了。
“村里三叔公说,这样下了一场,收雨后应是不会再下了,就是田里的土得多晒上几日,不然也没法收。”
黎成周没分家前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对这种田收粮的事情自也是熟的。
这一场雨下来,说不得还会打倒不少苗,那眼见着长好的粮食,就得泡在了雨水里。
不知多让农人心疼。
方孝全显然也想到这些,却也不好一直唉声叹气,农家人总有几分信“运道”的,觉得总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会叫人晦气。
索性就换了个话题,只要后日不落雨,他们的麦芽糖、腐乳就肯定好卖的。
——大酱就没有了,最早那一批大酱还得过一个半月呢。
他们说回了生意的事情,还有宣霖读书的事情。
按黎成周的想法,既然要读,又有天赋、有毅力,那便至少送去镇上,正儿八经入书塾好生学习。
宣霖此前的夫子,家住长溪村,是位老童生。教教认字是不成问题,但若说真教什么学问,显然是不成的。
但还没商议好这些事情,黎成周却意外的用他会的美食,给宣霖换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师父。
而且,这场目前被他们“厌弃”“诟病”的大雨,还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当然,眼下他们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未来,还只在争辩到底直接去县里,还是先去镇上打打基础。
嘴上不停,手上更是不停,毕竟每回的大集,他们也是能赚不少银钱,可不得好生准备着?
到了大集这日,几人刚到集上,就发现今日的人不但格外的多,还有不少是生面孔。
“哎,听说前两日那大雨,好些小船还翻了,可吓人了。”
“倒是没听说出了甚人命。”
“可钱财也损失不少吧?”
毕竟是骤然暴雨,难免出些意外,不过好在不是深夜,河面上也颇多船只,大家互相帮助着,也算稳当的找了码头停靠。
“倒是又叫张家坝那码头挨挨挤挤。”说这话的人,颇有几分艳羡。
虽是些许闲谈,却也叫黎成周和方孝全他们了解了这些生面孔的来历。
都是迫于暴雨,留在张家坝的客商。
——虽说不少是大船,并未因暴雨翻船,可暴雨也不好行船。暴雨后,也需要休整一番。
方孝全道:“此回集上人多,咱们这点腐乳怕是不够卖了。”
说道这里,他还颇有几分后悔,没早些听闻外头的消息,也好多带一些东西来。
这得少赚了多少钱?
黎成周好笑道:“便是再多,咱们又哪能背的过来?”
方孝全顿时有了几分再回去背一趟的冲动。
黎成周忙道:“若真有客商看上咱们的货,到时直接给他送往张家坝的码头便是。”
这话原本主要是安慰方孝全的,却不想一语成谶,没多久,当真有几人过来,与黎成周谈起了“大买卖”。
“听说,便是你最先做那煲仔饭的?”
“还有甚腐乳排骨,怎的现下就不做了?”
这人虽是神色平和,看不出什么,语调之下却透着几分惋惜,不知是否在惋惜自己来迟一步,没吃上这些新鲜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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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往的人多,对腐乳感兴趣的人就多,毕竟相较于麦芽糖来说,这还算是个新鲜东西。
——相比于豆腐,腐乳好携带的多,保存的时间也长,所以多是小贩、货郎带出去卖的。但即便如此,小贩们也还没跑出去太远。
这些外地来的客商,就看几分稀奇,对黎成周所说的能保存的时长也存疑。
但有些客商常跑这一片,倒是不怕遇上骗子——都知晓黎成周家住何处,若是遭骗了,他们可是真敢找回来的。
这个年代虽也少不了骗子,但大多数人还是实诚的,而想做生意,就更是得靠口碑。
卖过一轮后,腐乳果然不剩下多少,本已经平静许多的方孝全见这时间尚早,又不免生起了回去取货的想法。
不过还没说服黎成周,就看到两位穿着虽不惹眼,但不论衣服质感还是浑身气质都很是不俗的青年男子,领着一个高壮汉子走来。
——那汉子虽穿着粗糙些,可不论是一身的腱子肉还是那高人一头的个头,都代表着他过的比大多数人都好。
而这样的人,看样子还以身前的两位男子为尊。
这两名男子,一人气质儒雅,虽微微跛足,手持一柄玉色竹拐,眉眼挂笑,令人心生亲近。
一人眉眼凌厉却又无盛气凌人之感,束袖细腰,尽显潇洒之态。
便只是寻常的走动,也叫周遭的人挪不开眼。
却又碍于气势,不敢多看,以免惹恼了贵人。
到了黎成周的摊子前,领头的男人目光一扫,便问黎成周是否是那做煲仔饭、腐乳排骨的摊子。
黎成周解释道:“是的,不过家中人手有限,便做不过来了。”
“若是郎君想吃那腐乳排骨也不难,买一罐腐乳回去便也可做的。”
这男人眉头一挑,一副“你休得骗我”的神色,却也不带什么怒意,说道:“我昨日晚上便吃过了旁人做的。”
话未说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便是那新奇的煲仔饭,他也是吃过了,如今做这个的可不只宣家夫妻俩。
但都不如男人的意,甚至可谓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们因暴雨不得不留宿张家坝,留宿的那家人见他们船大,甚至像是自己的船,又穿着不凡,可不得拿出“看家本领”。
哪想到这位是个了不得的,旁人都说好的煲仔饭和腐乳排骨,他一吃,哪哪儿都是缺点。
为了不惹恼贵人,可不就只能将黎成周这位“祖师爷”给供了出来?
没想到这位还真的愿意来找。
难不成就为了这一口吃的?
谁也不知道贵人心里怎么想,黎成周就更不知道这在张家坝发生的事情。
只听眼前这人说想吃这腐乳排骨、糖醋排骨和煲仔饭,虽有心想要拒绝,可哪又有送上门来的钱不收的?
此前宣霖拒绝去县里读书的理由中,不就有一个耗资颇丰?
黎成周便问两位贵人,在张家坝住的哪家,他便带上东西去做可能行?
对方倒有几分诧异似的,仿佛没想到只是问过这几句话,黎成周就忽然提议上门做饭了。
叫黎成周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难不成对方没这意思?
就连黎淮星都忍不住看过来,这人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这时,对方也注意到了黎淮星的目光,看着这眼神明亮、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眼,露出了和善亲近的笑意来。
“今日便算了吧。”男人道,“过会儿我们的船便要启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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