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咯,输咯,输定咯。”
“咱们这个维权联盟也散了吧,没意义了。”
……
一种灰心丧气的情绪在工人之间蔓延开来,讨论的人越多,这种灰心丧气之风就越严重。
人们总说人多力量大,但真不一定,群体是个加倍的强化器,它不仅强化好的东西,也一视同仁地强化坏的东西。
丧气着丧气着,到最后所有工人都失去希望,维权联盟散了,工人们也不打算继续告了。
这可把简疏文给急死了。
简疏文一家一家地找人,一个一个地去劝,跟他们解释自己只是被人诬告,但依然可以继续进行诉讼活动,被调查不影响他打官司,劝大家不要灰心,继续告,这场官司胜算很大,能赢。
卫知礼知道了简疏文的事,打了个电话给简疏文。电话里卫知礼问:“值得吗,简疏文?”
“为什么不值得?”简疏文说。
“我都听说了,你不收律师费帮他们打官司,取证的时候他们内讧,是你苦口婆心地去劝,现在他们觉得打不赢不想打了,又是你苦口婆心地去劝。你要是真的想当救世主,OK,起码得帮些值得帮的人吧?但你看看你现在帮的这些人,一盘散沙似的,成不了事!”
“我尽量帮他们成事。”
“我说句难听的,他们一开始为什么不知道要签劳动合同?连签劳动合同这种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这么无知的一群人,被坑了也是为自己的无知买单。”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仗着自己多读了点书就高高在上地嘲讽别人无知,这是傲慢。非得彰显自己比别人层级高?”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现在很累。”
“行了卫知礼,别说着说着又要吵起来。”
两个人思维不同,又老想说服对方,所以总是吵。现在两人不吵了,因为简疏文学会了在吵起来之前终止谈话。
这段时间简疏文一直在忙,他忙前忙后倒是有些成效,本来已经散了的维权联盟在简疏文的努力下又重新组了起来,人还比以前多了。
这期间陈非一直跟着简疏文。陈非是简疏文的得力助手,他俩很有默契,基本上简疏文咳嗽一声陈非就知道要递什么数据给简疏文。
一天忙完回来,两人路过一个公共篮球场,球场边不知道是谁落了个篮球在那里,简疏文看到后心痒痒,拿起篮球打了起来。
为了外出方便,简疏文今天没穿西装皮鞋,而是穿了运动鞋和休闲装,这就更方便他打球了。简疏文一拿起篮球就兴奋得满场跑,他投了个三分,正中篮心。
简疏文会打篮球,他上学那会是校篮球队的。
“好久没打了。”简疏文说。
见陈非没进场,而是在场边蹲下了,简疏文招呼道:“陈非,来一起打啊!”
陈非摆摆手,刚想说自己不打,简疏文就把篮球扔过来了,陈非只得接住。
陈非拍了两下球,笑道:“你以前每天晚上都坚持叫我出去打篮球。”
陈非说的以前是他爸爸去世,他又被退学那会,那时候陈非接二连三地遭遇打击,心情很差,人都没有精神气了,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简疏文怕这样下去陈非会患抑郁症,便每天坚持不懈地找他打球,陪他聊天。
陈非边拍球边说:“我这人执念深,那时候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反反覆覆地想发生过的那些事,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恐怕自己都能把自己逼疯。我觉得你就跟个太阳似的。”
陈非说完,又在心里想,可惜啊,执念深的人终究放不下执念,太阳也不可能照亮每一片黑暗。
陈非低头去看自己拍球的那只手,恍惚间,他竟然看到那只手在滴血,就连篮球也染上了鲜血。
陈非猛的一惊,自己已经是个手上染血的人。
陈非吓得一抽手,篮球滚在地上。定眼一看时,陈非的手上什么都没有,刚才的场景只是幻觉。
简疏文去追滚到一旁的篮球,边追边说:“陈非,长久不打球手生了吧,以后要继续一起打啊,保持运动的好习惯……”
再后来,得知北陆工厂的工人本来都打算撤诉了,又被简疏文劝得继续告之后,TNLBA坐不住了,几次想找简疏文谈话,简疏文也挺拽,坚决不去,他说他的疏文律师事务所又没加入TNLBA,为什么要去?
金辉小区,简疏文家。
时桐侧躺在沙发上,撑着脑袋,跟一尊睡佛似的听简疏文讲TNLBA叫他谈话他不去的事,听完之后,时桐慢悠悠地说:“这个TNLBA,北联法律和商业协会,它只允许中国企业加入?”
“是啊。你想干什么?”简疏文坐在一旁,问时桐。
时桐把腿一伸,把脚垫在简疏文的大腿上,说:“它要是允许外国势力加入就好了,我插进去一脚,帮你整整。风,看他们还敢针对你。”
简疏文臭不要脸地说:“时老板这是为了我?原来我在时老板心中这么重要啊。”
时桐坐起来,跟简疏文面对面,做出一副大佬样,眯着眼睛说:“你是我的人,我的人我当然罩着。TNLBA的老大是谁?我让敏重带人把他绑了,重重地打一顿。”
简疏文赶紧道:“不不不,你理解错了,TNLBA是企业级的协会,它没有老大,它里面的成员也不是人,而是各大企业和律师事务所。”
时桐奇怪道:“那找你谈话的是谁?不是人吗?”
“有选举出来的理事会,理事会有会长。”
“那就把那个会长打一顿,卸两条胳膊也可以。”时桐非常自然地说。
“千万别。”简疏文能被时桐吓死,“祖宗啊,打人是要出事的!”
时桐觉得没劲,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时桐又问:“你被举报那事怎么样了?”
“实名举报,还在调查。”
“实名举报?找得到举报的人那就好办,我帮你摆平。”
时桐一边说,一边脚还不老实,不停地在简疏文大腿上踹。
简疏文突然抓住时桐的脚。
简疏文无奈道:“祖宗,时老板,算我求你,老实点行吗?让他们查去,放心,他们什么也查不出来的,就是给我找点事而已。”
“你也给他们找点事去。”时桐慢悠悠地说。
“我没那么无聊。”简疏文道。
时桐看了简疏文几秒,说:“你这么正人君子,容易被人欺负。”
简疏文若有所思道:“我很正人君子吗?我不觉得。”
简疏文的手顺着时桐的脚背一直滑到时桐的小腿肚,低低笑道:“尤其是在你身上的时候。”
时桐踹了他一脚。
第90章 很干净
时桐忽然歪着脑袋打量简疏文。
简疏文是个很周正的长相,三庭五眼,端端正正。他很干净,长得干净,行事作风也干净,就如时桐所说的那样,是个正人君子。
时桐是玉石大户,玉从古至今都是用来形容君子的,但时桐本人一点都不君子。时桐是坤应莱养大的,在坤应莱那里他学不到什么好。时桐从坤氏父子手中抢东西,狠毒的手段没少用,只不过来中国之后收敛了而已。所以时桐虽然天天跟玉打交道,但他本身不像玉,像玉的是简疏文。
杜国胜死后时桐就再也没见过正人君子,所以一开始时桐也不相信简疏文是正人君子,但相处下来后时桐发现这人是真的正啊,正得发邪。
时桐笑眯眯地看着简疏文,觉得他就是自己手里把玩的一块玉。
太干净的玉有什么好玩的,弄脏了才好玩。
于是时桐翻身坐起,凑近简疏文。
简疏文愣了一下,时桐突然一手摁住简疏文的肩膀,一手灵活地控制住简疏文的要害,简疏文当即双颊通红。
时桐的五指有点工夫,简疏文“嗯”了一声,眼中染上情。色。
“正人君子。”时桐笑着逗简疏文,“你知不知道一开始我根本不相信有你这么正的人?”
简疏文笑了,说:“你不相信,不代表没有,你要是……要是早点遇到我,我能让你早点相信。”
时桐见他还在笑,手上加重了力道,简疏文的喘息变重了。
“那时候我拿枪逼你跟我,说的是咱俩只为欲望不为别的,但是现在嘛,我改变主意了。喂,名校生,你说咱俩要不要谈点别的?”时桐摁着简疏文的肩膀,控制着简疏文,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说道。
“谈……什么?我跟时老板之间一直都是时老板拿主导权,要谈什么,时老板说了算。嗯……”简疏文装不懂,诱导道。
“我挺喜欢你的,咱俩谈谈感情呗。”时桐脱口而出。
“好啊。”简疏文也脱口而出,压根没给对方反悔的机会。
时桐看着简疏文那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忽然反应过来,道:“你是不是下了个套等我呢?等着我先把这句话说出口?”
简疏文笑道:“时老板说玩欲望就玩欲望,时老板说玩感情就玩感情,我充分尊重时老板的意见,时老板反而赖我下套,我冤枉。”
简疏文边说边在心里想:反正我一直都是玩感情的,是你乱七八糟的胡搞一通。
时桐的手突然变了花样,这一刺激,简疏文忍不住用力抓住时桐的肩膀,“操”了一声。
时桐嘻嘻笑道:“哟,正人君子在这时候也会骂脏话呢?”
简疏文突然把脑袋往时桐肩窝上一靠,此刻他觉得刺激极了,刺激到达了顶峰。
遇到时桐之前,简疏文29年的人生里基本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平平稳稳地读书、工作,他缺刺激,所以潜意识里追求刺激;而时桐刚好相反,时桐的前半生晃晃荡荡全是刺激,所以他会被简疏文这样端正的人吸引。
时桐弄了许久,最后关头时,简疏文头一仰,像被抽了魂似的靠在时桐肩上。
时桐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那咱们以后就是正式的情侣咯?”
时桐没谈过恋爱,他跟坤应莱那不叫谈恋爱,那叫苟且偷生。
“当然。废话。”
从那天起,简律师的中指上多了枚戒圈,翡翠材质的。
很快,北陆工厂工人维权案开庭日期到了。
原告北陆工厂工人维权联盟,被告北陆工厂,审判员纪潜。简疏文作为原告律师上庭,简疏文本来打算让陈非一起上庭的,因为这个案子陈非也忙前忙后,出力不少,但陈非不愿去。
简疏文问陈非为什么不想上庭,陈非淡定地说这么简单的案子你闭着眼睛都能打赢,懒得去,有事打电话就好。陈非还跟简疏文请了一早上的假,简疏文答应了。
简疏文在打官司,陈非也没闲着,陈非一大早就出门,还戴了个鸭舌帽。陈非今天是不得不请假,他策划了那么久,最终定在今天“处决”陶可杰,他不可能因为他的计画跟北陆工厂的案子日期相撞就放弃。
什么是“处决”?就是杀了陶可杰。陈非懂法律,他在按照现有法律推演了许久之后,确定靠正常程序起诉,陶可杰判死刑的概率很低。既然靠法律杀不了陶可杰,那陈非只好自己下手,反正都已经杀了一个钱弘,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无所谓了。陈非抱着这样一种心态出了门。
开庭现场。
旁听席来了不少人,其中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男人格外显眼。男人在后排坐下,身边跟着一个类似助手之类的人。男人约莫四十来岁,不胖不瘦身材适中,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他板板正正地坐着,不怒自威,大概是气场强大的缘故,除了他的助手外,没有人敢坐在他旁边。
这是简疏文第一次见到万仁峰,万仁峰就是TNLBA现任理事会会长。万仁峰今天特地来看看简疏文怎么打官司。
庭审开始,原告陈词,原告律师简疏文陈述枚举了被告北陆工厂的罪行和工人们的诉求:
一、未依法签署劳动合同。《劳动合同法》第82条,用人单位自用工之日起超过一个月不满一年未与劳动者订立书面劳动合同的,应当向劳动者每月支付二倍的工资。北陆工厂应当向工人赔偿二倍工资。
二、未依法缴纳社保。北陆工厂应当补缴工人们的社保并支付赔偿。
三、工厂搬迁导致工人遭遇集体解雇,工厂未支付解雇赔偿金。北陆工厂应当把解雇赔偿金补齐。
四、工厂两名工人先后自尽,虽然自尽不在工伤范围内,但北陆工厂工人的自尽与工厂工作压力过大、工作时长过长有直接关系,所以北陆工厂应当负担起赔偿责任。
到了举证和抗辩环节,简疏文拿出收集到的工人们的工作证、打卡记录和工资条,证明工人们跟工厂存在事实劳动关系。
“反对原告律师的说法。”在简疏文对面,北陆工厂的辩护律师开口道:“北陆工厂与工人从未创建过劳动关系,不需要遵从《劳动法》。”
辩护律师拿出一张纸,纸上赫然写着“服务协议”四个大字。辩护律师说:“相信原告手上都有这份《服务协议》吧,上面签了你们的名字,摁了你们的手印。”
“请看第六条第3小条。”辩护律师把协议条款念了出来:“甲方与乙方之间不创建劳动关系、雇佣关系,不对乙方承担劳动法上的义务,不适用《劳动法》、《劳动合同法》。如需乙方佩戴甲方员工工牌、办理员工卡或类似手续,亦不代表双方创建劳动关系。”
辩护律师说:“工厂跟工人们签的这份《服务协议》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双方不创建劳动关系,即使工人戴了工牌或者办了员工卡,也不代表是劳动关系。一段不属于劳动关系的关系,原告律师却按照《劳动法》来提要求,不合理。”
辩护律师面向审判席上的纪潜,说:“审判员,北陆工厂和这些工人根本不是雇主与员工的关系,而是一种服务合作关系。”
第91章 是魔鬼
辩护律师拿出那份《服务协议》,在庭上逐条解析:
“甲方北陆工厂,乙方就是各位原告。协议写道,甲乙双方自愿达成服务合作关系,在服务期限内,乙方服务内容为:技工。提供合作期间乙方自担风险,受到人身伤害或财产损失的,由乙方自行负责,概与甲方无关。甲方与乙方之间不创建劳动关系、雇佣关系,不对乙方承担劳动法上的义务,不适用《劳动法》、《劳动合同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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