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告席上的吴丹桂听到陈涛描述自己女儿被抛尸的场景,捂着嘴差点哭出来,关军连忙抱住她的肩膀。
陈涛继续说:“那人把小女孩拖下车后,就开车跑了。我就看到这些。”
纪潜指着顾辛,问陈涛:“证人,当时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被告顾辛吗?”
陈涛咬咬牙,说道:“当时天黑了,我看不清,但我看到那人绑着马尾,所以应该是个女人,一个中年女人。”
陈涛的证词跟二十二年前一样,陈涛松了口气,自认为自己做得很好,然而审判席上的纪潜和其他审判员纷纷皱了皱眉。
陈涛不是法律从业者,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打过官司,所以他不知道,开庭前原被告双方的证据以及证人证言都是要提前交给法官看的。
那个欧律师告诉陈涛,开庭前无论他跟律师说过什么,法官都不会知道,根本就是放屁,简疏文早就把陈涛的庭前证词交上去了,所以此时所有法官都知道陈涛在法庭上突然反水,说了跟自己庭前证词不一致的话。
第184章 嫌疑人
审判长纪潜问陈涛:“陈涛,你的证词为何与庭前不一致?”
这事陈涛不知道啊,他不知道自己的庭前证词会提前交给法官看,于是陈涛懵懵懂懂地“啊”了一声。
纪潜道:“你的庭前证词是,你曾亲眼看见抛尸的是顾辛。”
陈涛懵了一下,法官怎么会知道?这跟欧律师说的不一样啊!
陈涛第一次出庭,本来就紧张,遇到这种情况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陈涛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的表现给合议庭全员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在这种情况下,法官需要在庭审过程中对证人进行详细询问,于是纪潜问道:“证人,是什么原因导致你突然更改证词?”
证人出庭时更改证词,这种情况并非不被允许,但必须向法官提供合理的理由。如果陈涛能够有条有理地向纪潜阐述他的理由,那这事也没有什么问题,证词可以按照最新的来,但由于陈涛没做丝毫准备,所以他无法给出任何理由,无法给出理由,就会影响合议庭对他的印象,从而质疑他证词的真实性。
纪潜又问:“二十二年前警方向你询问时,你告诉警方你看到抛尸的是个女人,是不是?你只需回答我是与不是。”
“是。”
“去年你主动找到负责此案的郁方正郁警官,推翻自己二十二年前的证词,告诉郁警官抛尸的不是女人,而是顾辛,有没有这回事?”
“有。”
“庭前证词里你的陈述还是顾辛抛尸,然而出庭作证你却突然改了证词,改回你最开始的陈述,说抛尸的是女人。证人,你两次更改证词,是基于什么原因?”
陈涛不知如何回答。
纪潜继续问:“现在给你个机会,你再仔细想想,想清楚后给我个确切的答覆,在抛尸现场你看到的那个抛尸人到底是个不知名的女人还是顾辛?”
陈涛的脑子混混沌沌,慌乱间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话:要说跟二十二年前一样的证词。
于是陈涛回答:“是女人。”
“不是顾辛?”纪潜重复问。
“不是。”
被告席上的顾辛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
轮到简疏文盘问证人,简疏文很耐心,他对陈涛说:“证人,法庭是说实话的地方,你不必有什么顾虑。你在庭前曾亲口告诉我,二十二年前你因为害怕顾家的势力,所以向警方隐瞒了看到顾辛抛尸的事实,多年后你因心里愧疚,所以找到郁方正郁警官,向他说了实话,告诉他你看到的那个抛尸人就是顾辛。你的主动坦白帮了警方很大的忙,让凶手得以浮出水面。为什么你会突然在法庭上更改证词?是不是受到了什么人的威胁或者误导?”
被告律师立即反驳:“反对原告律师对证人进行引导型提问。”
接着被告律师盘问证人:“证人,有知情人士告诉我,你曾打听过关孜孜案的进度。你向郁方正郁警官坦白的时间,是在你打听到关孜孜身上留下的,几十年前无法突破的指纹和DNA有了新进展之后,是不是?”
“是。”陈涛点点头。
“为什么你得知指纹和DNA提取有了新进展就主动坦白了呢?”
“不是因为这个。”陈涛连忙说,“我不是因为打听到警察查案有新进展才坦白的,我是因为愧疚才坦白我那天看到了顾辛。”
被告律师皱眉,“证人,你的证词怎么又改了?你刚才不是说看到的是个女人吗?”
被告律师步步紧逼:“证人,你三番两次更改证词,让人捉摸不透;这些年来经常打听案件进展,这是心虚的表现;你打听案件进展,知道在被害人身上找到了我当事人的一些信息后,就马上更改证词,把嫌疑引到我当事人身上。基于这些行为,我是否可以质疑,你动机不纯?”
简疏文道:“反对被告律师对我方证人进行无理质疑。”
“这怎么能叫无理质疑呢?”被告律师反驳。
被告律师周祁遇面向审判席,对审判席上的法官们说:“审判长,各位审判员,这位证人的证词反覆无常,我认为应当排除他的证词;不仅如此,这位证人的行为非常可疑,我建议将他列为本案新的嫌疑人,我当事人无罪释放。”
第185章 欧文申
纪潜的眉头越皱越紧,她一敲法槌,宣布:“证人先下去休息,休庭20分钟,合议庭讨论。”
全体合议庭成员暂时离开,到另一个小会议室开会。
小会议室,合议庭的几个法官围坐在桌前,桌上摆着案件数据。
“刑事案件我们关注的是证据,警方已经鉴定出受害人关孜孜身上留下的指纹和头发都是顾辛的,这几乎已经是铁证了。”一位法官说。
另一名法官道:“铁证?我倒是认为被告的辩护律师说得有道理,关孜孜身上找到了顾辛的头发和指纹,就能证明是顾辛实施了虐杀吗?警方从指纹和头发推断出顾辛是凶手,注意这里有个推断的过程,有推断过程那就不能算是直接证据。”
“这还不直接?”
“那个陈涛一会说自己看到的是顾辛,一会说看到的是个女人,如此反覆无常,他到底是真没看清,还是心里有鬼?”
一法官拿出一沓材料,说:“这是被告律师提供的材料。被告律师没有撒谎,陈涛确实打听过案件进度,他之所以推翻自己二十二年前的证词,也是在他打听到案情有新进展之后才这么做的。这人着实可疑。我觉得,他是个新的嫌疑人。”
“案件出现新嫌疑人,应当延期审理,补充侦查。这个案子虽然是自诉案子,但是公安局那边依然有责任调查,应该让公安机关对这个新出现的嫌疑人进行追查,然后再做审理。”
纪潜听了大家的讨论后说:“意思是现在多了一个嫌疑人出来,要让公安机关转头去查这个新嫌疑人?这一查又要花多少时间?受害人父母等了二十几年等一个公道,现在有人把水一搅,就又要他们等下去吗?再这么等下去,真正的凶手都不用接受法律的制裁,就已经幸福地寿终正寝了。”
“顾辛嫌疑依然是最大的,不能因为突然多出个行为奇怪的陈涛,就让顾辛隐身了。”
纪潜说道:“证人陈涛反覆无常,判他个妨碍司法秩序罪,拘留五日。由于证人突然改证词,增加了案件的复杂性,所以休庭两日,补充调查。”
合议庭全员回到法庭,纪潜当庭宣布讨论结果,陈涛的行为不尊重法庭,犯了妨碍司法秩序罪,拘留五日;由于陈涛反覆无常的行为增加了案件复杂性,所以不得不休庭两日,补充调查。
纪潜并没有建议公安机关把陈涛列为新的嫌疑人,所以两日后复庭时,被告依然是顾辛。
下了法庭后陈涛马上被送去拘留所,陈涛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拉着简疏文的胳膊大声说:“简律师救我!简律师救我!”
“拘留5天,不是什么大事。”简疏文道,“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改证词?谁教你的?”
陈涛快哭了,他说:“是答诚律师事务所的欧律师教我这么做的!他说,他说只有这么做,我才不会因为对警察撒谎进监狱!”
简疏文捂了捂额头,无奈道:“我不是说了吗,你诚实地说出真相,是不会进监狱的,你为什么不信我,去信什么欧律师?”
“我……我……”陈涛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原因,总不能直接了当地告诉简疏文,因为人家欧律师所在的答诚律师事务所比你的疏文律师事务所看起来更高大上吧?
离开法庭后,简疏文没有回疏文律师事务所,也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答诚律师事务所。
到达答诚律师事务所,简疏文对这里很熟悉,直接走了进去。
“先生。”前台小妹叫住简疏文,“先生,您有预约吗?”
前台小妹是简疏文出走答诚后才来到答诚工作的,所以她不认识简疏文。
“我来找人。”简疏文看起来很冷静。
简疏文一路往里走,前台小妹一路在后面追。
“先生,您找谁?”
“你不用管我,我知道他的位置。”
“先生,您不能随便进去!”
“不能进?我进过很多次了。”
简疏文大步走到欧文申欧律师的工位,见到欧文申,简疏文二话不说提起他的衣领把他拽起来。
简疏文很想打欧文申一拳,但他脑子还算冷静,这时候不能打人,这里全是律师,只要一动手,人家就能告你个挑衅滋事。
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这时,刚跟简疏文在法庭上交过锋的周祁遇走了过来。
周祁遇见到简疏文,笑吟吟地说:“怎么了这是?疏文啊,你今天官司打得一塌涂地,被我压制得哑口无言,心里不痛快我能理解,但心里不痛快也不能来答诚撒气啊。怎么,输不起?”
简疏文看了周祁遇一眼,说:“休庭两日,我还没输。”
周祁遇哈哈大笑,调侃道:“对对对,这该死的胜负欲啊!”
简疏文没有松开欧文申,欧文申也不挣扎,任简疏文拽着,只是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简疏文。
简疏文看了看欧文申,又看了看周祁遇,问:“你俩搭档是吧?”
律师未必都单打独斗,几个律师合作办案是常有的事。在答诚,经常会有律师两两搭档办一个案子的情况,答诚内部管这种两两搭档叫“小团队合作”,有时两个人搭档习惯了,可能会长期搭档下去。以前简疏文还在答诚时,他的搭档是卫知礼。
周祁遇微笑着点头;欧文申嘴角一勾,挑衅地一举双手。
“我开车来的路上一直在想陈涛是怎么回事,我想到了。”简疏文说着,望向欧文申,欧文申就是法律公益日那天陈涛见到的那位律师。
简疏文说:“二十二年前陈涛对警方说了谎,他一直担心他会不会因此坐牢,于是他来到了答诚谘询。你,对,就是你,欧文申,欧律师,你告诉他跟警方说谎很严重,犯了伪证罪和包庇罪,一定会坐牢。陈涛很害怕,问你该怎么办,你给他出了个馊主意,你说,不能让法官知道他二十二年前撒过谎,叫他干脆将错就错,谎言一说说到底,在法庭上保持跟二十二年前一样的口供。”
简疏文凑近欧文申的脸,一脸冷意,简疏文很少这么严肃。简疏文说:“你给他出这种馊主意,却不告诉他,法官早就看过他的庭前证词,他这么做,反而让法官觉得他反覆无常、行为可疑,甚至有可能把他往嫌疑人的方向推!”
简疏文说的没有一句是错的,欧文申想通过误导陈涛,把陈涛从证人变成新的嫌疑人,从而达到扰乱视听的效果,迫使警方不得不重新侦查。重新进入程序后,这案子就又可以一拖再拖,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
顾辛那个老坏种,能再逍遥几年是他给律师提的最低要求。
幸好纪潜没有掉入圈套。
尽管简疏文没有说错,但欧文申是个人精,他不可能公开承认他干过误导陈涛这事。
欧文申笑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个陈涛,法律公益日那天他是来找我做过谘询,但我们只是随便聊了聊,你说的那些是完全没有的事。”
简疏文的脸沉得可怕,他冷冷地说:“陈涛找你谘询,那就是信任你,你就应该从专业角度给他专业建议,而不是辜负他的信任,利用他比你少懂了那么点知识,坑他一把。用肚子里那点墨水坑人,你很优越是不是?”
简疏文继续输出:“二十二年前陈涛是对公安机关说了谎,但只要他主动坦白,积极认错,从轻处罚是必然的,可能最后就是罚款几百、口头教育或者拘留几天的事;但你教唆他在法庭上说谎,作为一个证人在法庭上反覆无常,给法官留下很差的印象,怎么还会有机会从轻处罚?犯过的伪证罪和包庇罪只会往重了判,那就真的会进监狱!”
简疏文知道欧文申不会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所以简疏文不等欧文申的回应。简疏文掷地有声道:“在任何情况下,诚实面对司法机关都是最明智的选择,你却叫陈涛撒谎,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当律师?”
简疏文嘴不饶人,欧文申的脸难看到了极点。这时周祁遇走了过来,他伸出手,强行掰开简疏文揪着欧文申衣领的手。
欧文申的脸还臭着,他刚想站起来跟简疏文硬刚,而周祁遇摁住了他。
周祁遇露出微笑,拍了拍简疏文的肩膀,说:“好了好了,老同事,何必搞得这么难看。疏文,跟你在法庭上对峙的是我,你有什么气冲我撒,不要连累文申。刚才你说的那些,我都听完了,我觉得你跟文申之间一定有误会,法律公益日那天我也在,所以我非常清楚文申从来没有做过你说的那些事,你应该调查清楚再来撒火。快,跟文申道个歉。”
周祁遇满脸堆着笑,他态度已经这么好了,彷佛简疏文再不顺着台阶下就是给脸不要脸。
简疏文没有道歉,他深吸一口气,恢复镇定,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耸了耸肩,轻松地说道:“我又没打他,我不用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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