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序愣了下。
阿诺德解释:“和你受伤没关系,我只是非常不满意他破坏了我的规则,我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破嘴,又胡说了。
南序“哦”了一声。
阿诺德没好意思问南序那声“哦”是什么意思,手停顿了一下,控制住脾气:“他被关进去前,还被揍了一顿,没给他药,可惜天气不热,不然他的伤口就能烂了。”
南序听完点点头,平静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不为他的仇人受伤而感到报复的愉快,也没有因为回忆起伤痛而畏缩。
所有的情绪从南序身边静静流过了。
阿诺德观察着南序的情绪。
至少没有被吓到就行了。
南序要是选择就此揭过这件事,他也能理解。
毕竟南序的处境和特招生没有什么区别,没有家世背景,希里斯对于他们来说是凌驾的强权,对于强权的畏惧会使人失去抗争的底气。
“卡佩家族……”
“放心,希里斯从巴伐利亚来到诺伊斯,就要遵守诺伊斯的规则,这学校只是学生之间的角斗场,凡事学生之间自己解决,家族长辈的势力不可以插手。”
反正他气不过下狠手教训了一顿,他虽然是长辈,但不算家族,纯属于他阿诺德个人的泄愤行为。
卡佩家族真要找事儿就找,他也不是什么吃素的,烂命一条就是干,疯子互相对冲,卡佩家族应该更怕不怕死的他,肯定会选择息事宁人。
南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说不开心的事情了。”阿诺德专注在手里的水果刀上,苹果皮还是断了,他的眼皮因此震颤了一下,双手反复揉搓。
发现南序在看他,他用力挤了下眼睛,强行塞苹果给南序。
苹果的清香在房间散开,南序问:“你把格洛里带来了吗?”
“没有,怕它咬到别人,趁它埋头吃饭溜出来了。”
其实格洛里连着几天没见着南序,心情低落了好几天,阿诺德怕说出来南序加快出院进度,特意隐瞒了。
“才从理事会回来,我累了,先回去了啊。“阿诺德起身丢下一句告别,和南序道别,逐渐加快步伐。
长廊的尽头是相互映照的窗户,日光一照射进来,窗户的边框被模糊,没有开始也没有尽头,怎么都走不完的感觉,平直的墙线变成滚动的白色潮水,不停在翻涌,医生护士的交谈声被闷在水里,若有似无地传过来。
“阿诺德?”医院那个跟南序很相熟的心理医生正巧拉开了心理诊疗室的门,发现阿诺德时很惊讶,尊重地说,”阿诺德将军,您竟然出来了。”
阿诺德被迫止住脚步,打量着心理医生说:“装什么装?南序给你通风报信了吧。”
心理医生悻悻控制住心理学上代表撒谎的摸鼻头动作。
心理室的白色配色比走廊少了几分冷色,多了几分暖调,而且四方墙壁伫立起一个小空间,给人一定的庇护感。
医生端给阿诺德一杯热水:“他很细心,也很关心您。”
阿诺德冷哼了一声,伸手按住另一只在颤抖的手。
一位无奈的医生和一位固执的病人时隔许久又坐到一起。
阿诺德出神地望着这位在他刚来诺伊斯时也才工作没几年,现在变得像个推销员的心理医生小伙子。
翻开医生刚到诺伊斯就职的前几份病历,会发现比现在英俊上些的阿诺德的照片和军事医院转移过来的记录。
漫长的战争结束。
他从年青时的意气风发到中年时心灰意冷,身边的人全死光了,匆匆才过数十载。
回到联邦接受所谓胜利者刀光剑影的表彰,每个聪明人脸上挂着得体的面具,奉承着他染血的功绩,算计着他是敌是友,他的耳边只有荒野呼啸的风声和呼嚎。
他开始痛恨人类。
医生说他患上了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连带着他的狗一起,见人就要发狂。
南序也是讨厌的人类之一。
带着一身风雪走进他的小屋。
冷脸不爱笑,一笑多半就是做坏事了,不怕他也不会被吓哭,被欺负了不懂抱怨,爱管他吃吃喝喝的酗酒享乐生活,害得他要鼓起勇气迈出北区见到这么多人,腿都差点软了。
阿诺德将军还被南序反将了一军。
都不白来医院,黄昏时分,阿诺德带着黄黄绿绿的讨厌药片和讨厌的南序拜托他保留些考核里小飞行器等他回去解构分析的要求回到小屋。
……
希里斯打伤了南序。
希里斯被阿诺德关了禁闭。
关禁闭前,季凌和希里斯打架了。
诺伊斯学院从来没有过这样诡异的氛围。
历任四大家族继承人就算关系一般,也会出于家族间的利益纽带维持表面的和平,更从来没有过公开场合相互出手的情况。
结果在某个还算和煦的天气,季凌出现在了体育场,一拳将希里斯撂倒在地上。
所有人被猝不及防的场景施下了静止符,唯独希里斯没有任何意外,慢条斯理地抹掉唇边出现的血迹,嘴角微微上扬:“为了他?”
他是谁?
马上有了答案。
季凌揪住希里斯的衣领:“你没事去动他做什么?”
“没事,但有正当理由。”希里斯露出了一副猎物终于踩中陷阱的笑容,无不恶意地说,“你的红牌啊。”
季凌愣神的瞬间,希里斯迅速一拳砸中季凌的面门。
纯粹野兽一样的暴力缠斗,却没有人敢看这样的热闹,他们在血腥的味道里闻到了窒息的味道。
现在的一年级里有许多希里斯从小到大的追随者,二年级的同学则和季凌同期,季凌性格不算太差,桀骜轻狂,出手大方,和许多公子哥的关系还算不错。
从小的家庭教育告诫他们不要轻易站队,但在这个旗帜鲜明的年纪,学院依旧隐隐呈现出了割裂敌对的氛围。
风波以外的局外人不可避免的用暧昧黏腻的语调讨论着故事里出现的第三人。
刚好撞见的西泽尔听见这些话不再保持乖巧,直接骂了回去:“滚,关南序什么事儿,我警告你们,不准把这件事情传到南序的耳朵里。”
不止西泽尔,同样的警告从不同人的口中作出。
秘而不语的沉默、躁动不安的压抑,强行抑制住即将万物复苏的春天生长的步伐。
整个学院像被一张透明冷森的蜘蛛网无形地束缚着,甚至不如本来给人紧张冷清感觉的医院气氛要好。
白色红十字的建筑的轮廓在视野中由小到大,直到深入其中,视觉被空荡的走廊模糊。
季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有些恍惚又很明确,走到了南序的病房前。
南序正坐在窗边阅读着什么信件,浅蓝色的病服,听见响声,转头看门口的来访者。
季凌脸上还带着伤,突兀的青紫破坏了他俊秀的面庞,嘴角边上留了一道深紫色的痂。
之前他对这些伤口不以为意,现在在南序的注视中感觉这样的自己太过狼狈挺不好看,不适合出现在南序的面前。
季凌看向南序的肩膀,其实看穿了也看不出什么,不过他马上发现南序拿信的手变成了右手。
南序右手受了伤以后,右利手成了短板,平时很多事情都会刻意换成左手,训练下左手的灵活性。
季大少爷感觉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蠢透了。
季凌的喉咙哑涩,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告诉南序,他取消了给南序的红牌。
没说。
取消了一场起源于他的灾难难道是值得宣告的事情吗?
真不想在南序面前丢脸,他现在只想撤回鬼使神差走到南序面前的这一个步骤。
季凌人生上的第一节礼仪课,就是要他学会控制情绪,不要让其他人读懂你到底在想什么。他聪明领悟力强,学什么都快,很快就结束了这门课程。
不过他从小就肆无忌惮,家世给予了他傲慢恶劣的资本,习惯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实在没什么值得他低头、需要伪装情绪的事情。
不管南序会不会回应他,他抢在南序开口的可能性出现前,滚了滚喉结,稳定声线,扬起一点笑意:“走错了。”
真丢脸。
季凌什么也没做地离开了医院,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路上遇见了个同学,发现他的表情没有最近那么阴郁,脸上出现了很平和的神色,鼓起勇气打招呼:“季少。”
季凌懒散朝他露出一个很季凌的完美笑容。
休息室没有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季凌悠然地坐回沙发软榻前开了一把游戏,操纵着角色完成闯关。
死了。
又死了。
季凌烦躁地点击退出,页面默认进入了经典的纸牌游戏界面,他盯着牌面的红色出神。
这场全校针对南序的游戏因他而开始,他操纵游戏,自以为可以得到想要的结局。
或许他压根不知道结局应该是怎么样的。
他已经不再执着于让南序退学,南序也不会向他低头,红牌似乎永远没有收回的理由。
反正南序没再受到什么针对,大部分人都忘记了那张红牌的存在,他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先这样维持现状。
结果希里斯以此为由伤害了南序。
知道希里斯枪伤了南序以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怒不可遏,燃烧的怒火使他失去理智,哪怕打完希里斯,他依旧不后悔自己的冲动,恨不得再多揍希里斯几拳。
怒意未散,他在慌乱中终于撤销了南序的红牌。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
挫败、烦闷。
甚至惶恐。
希里斯那个小疯子拿捏着他的心理,用畅快无比的笑容提醒着他才是始作俑者,南序会因此离他更远。
对面由程序控制的人工智能发牌飞快,迅速垄断了牌局。
季凌把游戏手柄猛得朝墙上摔去,用胳膊埋住眼睛。
线条凌乱的黑暗里,那个被南序丢进酒杯里的打火机点燃了他发出的那张红牌。
他无牌可出。
他赢来了一场惨败。
第33章 野营
春天来了, 又到了动物繁衍的季节。
南序在混杂着初春冷意的空气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躁动气息。
出院之后还听见季凌悄无声息地取消了给予他的红牌。
他忽然联想到那天季凌失魂落魄地到他的病房前一闪而过后堪称落荒而逃的身影。
没太在意。
精力有限,只能分给想关心的事物。
南序摸摸格洛里越来越顺滑的皮毛:“还好我们格洛里是单身狗,不然有点麻烦。”
他说“麻烦”的语气很轻飘, 没感觉会造成什么麻烦。
阿诺德沉默。
还好单身狗本狗不计较, 以为南序在陪它玩,开心地在甩尾巴。
训练了这么久,格洛里状态好上很多,而且可以正确地根据指令做出一些反馈,重回曾经威风凛凛的模样,看得阿诺德心情激动、老泪纵横。
不过南序才出院, 阿诺德怕格洛里控制不好力度把南序扑倒,让南序又旧伤复发, 伸手要把格洛里招呼过来。
狗看到了, 狗不理。
阿诺德只能和听得懂人话的人说话:“你和它保持点距离。”
“没事。”南序回答。
算了,阿诺德都可以自动补全南序没说完的话, 他明白——
南序肯定有自己的安排。
他拦不住南序和格洛里接触, 就像他拦不住南序在射击课结束以后继续练习一样。
左肩受伤,没影响到南序端着右手有条不紊地练习。
才刚出院没多久,怎么可以动手呢。
之前阿诺德还觉得南序没有通过疯狂练习变成一个射击天才很可惜, 现在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希望给南序安一个真空精钢刀枪不入的挡板, 把所有的风刀霜剑隔绝在外。
但是南序刚好踩在了他可以抓住由头告诫对方要爱惜身体的边缘线上,练的时间没多长, 就收枪了。
其实一开始南序不打算告诉阿诺德还有在练枪, 都是在校园射击场上练习的,是阿诺德多年老油条,眼尖地发现南序下意识抓握的动作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马上联想到了一起。
他问南序,南序只回答一门课结束了不代表知识的学习就此结束。
行吧,非常合理的理由,拦不住,他只能叫南序在北区外头留着的几个靶子练习,在他这位金牌教练的眼皮子底下,由他这位金牌教练亲自督导。
南序满口答应,但不执行。
阿诺德又直白地问,是不是嫌他这里的设备没有学校的先进,边说边思考是时候该把自己仓库里的压箱底拿出来让小朋友涨涨见识了。
南序只是回答,怕吵到你。
阿诺德瞬间没话了。
是怕吵到他。
还是怕吓到他呢。
他的房间设计得很温馨,没有一点冰冷金属的存在。
温暖得过了头,就会令人产生疑惑。
一个人过去的经历会反复塑造着这个人的当下,为什么他多年的军旅生涯,房间内却没有一点有关的痕迹。
阿诺德感觉自己的心泡在了一瓢温水里。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组织着语言平缓地说,就来这里吧,他的抗拒情绪已经好了很多,而且南序在他面前他才能比较安心。
南序和平常一样淡定的表情因为他突然柔下来的温情和关心闪过了几秒的空白,垂下眼睛答应了下来。
哈哈,他总算也成功将军了南序一次。
……
南序最近的时间流逝以去医院复查的倒计时为单位,流程熟门熟路,恢复也越来越好,要复查检验的项目越来越少。
从打印设备上取出最新的检验单,他低头阅读各项指标以及医生的论断。
一步之遥,颀长的影子映在淡白色瓷砖上,移动了过来。
“南序。”
裴屿回来了。
南序算了算,离开学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裴屿当时说的请假时长好像就是这么多,也是时候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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