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他又高兴起来了,感叹道:“也是, 你怎么可能喜欢季凌呢?”
为了更了解南序, 别人为他找到了论坛里有关南序的帖子。
零零散散的内容。
他从最早的时间线看起。
去年刚入学的时候,有夸南序脸的、紧接着变成评价南序没意思的、再变成了讨论南家破产。
情况急转直下,突然就爆出了南序遗失的手机里,里面全是有关季凌的情感幻想。
希里斯感到荒诞不经,像观看了个恶俗的戏剧一般。
他敏锐的直觉令他感觉到很怪异,但呈现在面上的资料又确实表现得如此, 令他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紧接着,季凌发红牌、恶意聚焦在南序身上的目光, 听说学院内甚至有一个专门和南序有关的群聊。
群聊神神秘秘的, 一年级的人和他告状根本加入不进去。
抱怨了好几次,希里斯嫌他们吵, 叫他们闭嘴滚出去。
但他若有所思, 这样的行为竟然有些像在排斥觊觎行为的恶龙守卫。
说明巢穴里有珍宝。
他不在意所谓珍宝的品性、外貌如何,只要它可以引发争抢、让他能够看热闹,就发挥了应该发挥的作用。
没想到南序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见到了南序的真面目。
那种错位的认知终于消失, 南序冷浸到极致、像握住了一手冰的感觉才叫人生出了就应该如此的诡异满足感。
希里斯年纪比南序小一岁, 却比他身材高大, 再凑近一些,南序修长的身形就能轻而易举地被揽进怀里。
希里斯的视野和南序的腰平齐。
太窄了, 一手就能折断。
他仰起脸和南序对视。
无边辽阔的青灰色天空下, 南序的黑发被风吹得凌乱,脖颈纤细,颈部的皮肤因为肩膀手臂的用力而受到拉扯, 仿佛可以透视内部叶脉一般的青色血管纹理。
这么脆弱,竟敢做出反抗。
他低低喘息着,闷笑在他的胸腔轻微震动。
“只是伤到了我的腿,就以为可以钳制我,你未免太低估我了。”
“我没有低估你。”南序微微弯腰俯下了身。
希里斯惊讶地再抬眼,他的目光顺着南序的另一只手的走向移动。
学校很普通的皮革手套,贴合着南序细韧的手指。
皮革手套细腻冰冷的触感,顺着希里斯的脖颈慢慢移动到他的手臂,没有人体的温度但力度堪称温和,被指尖滑过的地方激起了生理性出现的战栗。
希里斯在这样的柔和里怔愣几秒,马上发出了低声的闷哼。
南序用做实验一样认真专注的脸庞,面无表情地扯开了他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
与此同时,一脚再次踩上他受伤的膝盖。
“阿诺德说当时你和他搏斗用了利刃,他被你划伤了,他也把你划伤了,果然还没好。”
“他的伤口也挺深的。”
希里斯笑起来,很快因为提到了阿诺德引发南序的不满,被再次用力撕开伤口而无法再说话。
他的的确确没料到南序会采用这种血肉模糊作出回应的方式,就像某些野兽在撕咬猎物时会咬准同一个要害薄弱点。
配上南序这张沉静到圣洁、白玉一样透润干净的脸,像个怜悯的屠宰者。
希里斯喘动着呼吸,疼痛让他的背部微微佝偻,急促收缩着腹部的肌肉:“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植物一样的冷静,动物一样的血性。
“你当时也这么对季凌了吗?”
南序没回答,说:“钥匙呢?”
“没有钥匙。”希里斯耸耸肩,不想配合的模样。
南序伸手要去摸他。
这回是真切的摸索。
希里斯后背僵直,难以忍受地说:“右边口袋。”
南序灵巧的手指勾出了钥匙,控制好手腕的角度扯了扯,手脚俱伤还保持半跪姿势的希里斯狼狈地膝行了几步。
直接解开前非要多这么一个步骤,南序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一瞬不瞬盯着南序,南序竟然朝他露出点“你发现了又怎么样的”的笑意。
南序解开自己这边的锁铐后环顾四周,发现全是野草,没有什么可以固定的树干把希里斯锁在原地,只能遗憾地重新铐上希里斯的双手。
“你来找我是来做什么的?”
被南序收拾了一顿,希里斯差点忘记他起初只想观察逗弄一下南序。
观察是观察了。
他自己送上了门,沦为一只案板上的猎物。
样本还没有采集完,南序转身把未尽的步骤做完,慢条斯理地辨认对照着书本图片和现实的实物,把植物装好到采集袋里。
要不是全身遍布的痛劲在提醒着希里斯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差点以为自己经历了一场幻觉。
从其他人发来的调查里,在校园里最常见到南序的场景也是这样。
坐在教室里,透过照片上的噪点可以见到现实中若有似无的窥视,不过隔着玻璃少有人敢去凑近。
他很好奇南序究竟会为了什么改变脸色。
手套的皮革面上沾了许多草籽,一想到之前南序还用手套穿过他的头发,他的发梢还残留着泥土和草屑,希里斯就要蹙眉。
令他眉间的褶皱加深的事情还有更多。
比如南序为了采集一株水生植物,伸进了一洼水中,边缘的河床里沉积着滋养植物的淤泥,南序在触碰植物根系的时候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
等南序把手上的手套摘下来,腕边仍然沾着一点污泥,在白皙的皮肤上很刺眼。
南序竟然一无所觉,还在忙活着用小型相机记录数据,在膝盖上的作业本上写写画画。
希里斯眉眼深切地拧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极为厌恶的事情,要伸手去擦掉。
当啷。
手铐链条摩擦的声音提醒他现在行动没那么自如。
南序被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
希里斯读懂了,南序在不耐烦他为什么会呼吸、会发出动静。
“脏了。”希里斯说。
南序抬起自己的手腕。
希里斯猜测南序很有可能要恶劣地刻意蹭到他的衣服上。
猜测落空,南序随意放到水中洗了洗。
希里斯扫过南序湿淋淋的手,抿直嘴角。
诺伊斯野营划定的空间十分宽阔,一大片草色和天色相接的原野里,有草皮稀疏的平原空地,也有随着草势茂盛的坡度渐升的低矮丘陵。
风一卷,平原那里传过来已经微弱不可查的人声传过来。
先前希里斯找到南序前,还听见有人在嘀咕怎么没见到南序,
“你怎么总一个人?你不需要朋友吗?”希里斯问。
南序投过去一眼:“不一个人,怎么方便对你动手呢?”
……
学院的野营项目利用算法为学生规划了很多不同的路线,南序选择了“三天两夜速成生物学专家”版。
攻略里头详细地标注了这片区域里可以采摘的花草,有的姿态妍艳,有的奇形怪状,有的芳香扑鼻。
都已经走到过渡带的植物从灌木向林木衔接的地域,南序看了眼手表,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决定索性往里走一走。
希里斯拖着不太平稳的步伐跟上了南序的脚步。
从南序说出“方便动手”那句话以后,他就一反常态地沉默了一会儿,在不停歇的观察中反复地加工、矫正着对南序的印象。
林木深深,鸟鸣啾啾,多了很多无害的动物。
时不时窜过树梢间一跃而下的小松鼠,甚至出现了单纯无辜、睁着红宝石眼睛躲在草丛里的兔子。
希里斯拿自己绿莹莹的眼珠和它对视,成功把兔子吓跑了。
冻土随着温度的升高消融,踩下去有潮湿的凹陷印记。
学校财大气粗,给每个申请的同学都分了个记录的卡片相机。
南序还在探索中,新奇地对着天空地上树林深处拍了很多张,返回相册检查。
南序一边查阅一边点评自己,还好没有人物入镜,不然这样刁钻的拍摄角度很容易引起入镜者的崩溃。
希里斯瞧见南序的目光忽然锁定在屏幕上的一个点,然后按动放大取景器的按钮,对比着走到了一棵树底下,蹲下了身。
希里斯硬挤过来,看见一只孱弱、翅膀受伤的未成年雏鹰,左翼耷拉着,偏向中小体型。
哦,人类可怜的同情心发作了。
希里斯翻译着南序的心理活动。
他平等地厌恶所有生灵,不过希里斯家族的家徽也是鹰,高原上它们天天盘旋着,对于同类的认同令他对这类生灵的厌恶相对减轻:“给它挖个坑埋了吧。”
受伤、飞不起来,等于废物,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南序没听他的,熟练地检查了它的翅膀,把外出应急携带的医用品拿出来做了简单的包扎和处理。
希里斯安静地打量南序的动作。
可以。
一边折磨他的伤口,一边给一只要没救的畜生上药。
动物的翅膀上有爪痕,往高处找,没发现可以安置他的巢穴。
出于正常人类的同情心,捡拾的人通常会把鹰带出去交给野外救助站救治。
希里斯总算猜对一回南序的思路。
果然,南序把外套脱下简易打了个结,把鹰给放进去打算带出去想办法。
希里斯冷眼旁观。
……
南序加快了步伐,回到营地,快速搭建起帐篷,观察了会儿还没有睁眼迹象的鹰走出帐篷。
背后是米白色的方块底尖顶帐篷,身前是一堆堆的篝火。
人在没有限制的地方心态会自然地开阔,学院两大对立团体的边界都被模糊了。
特招生和贵族仍然分开团坐,但没有兴致相互防备,假装忽略了彼此的存在,专注于和身边人聊天欣赏风景。
篝火噼里啪啦地炸着火星,燃烧的木头在火光里喧闹,熔熔的光点在南序的脸上移动。
一群怨天怨地抱怨环境的学生们忽然认为野营也没有太差了。
某些层面比在学院的时候好。
在学院的时候,多数时间只有南序的同班同学可以和他近距离接触。
大家都触碰不到南序,同学仗着一点运气上的优势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扬。
他们在南序面前敢这样吗?
真是见不惯这幅嘴脸。
到了野外,没有班级、座位,以南序为圆心,他们可以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不受空间的隔绝。
这群少爷们乃至特招生放在外头都可以得到一声天之骄子的夸赞,光芒璀璨。随意坐下时姿态也有说不出的好看,像闪光的星辰。
只是夜色太深厚,他们的面孔和身影隐藏在暗色中,更像天上散落的灰暗陨石碎屑。
火光受外来的气流影响往上攒动了一下。
希里斯光明正大地坐到了南序身边。
换了身衣服,拆掉了手铐,处理了伤口,又一幅衣冠楚楚的人形雕塑样。
他一过来,其他人的神情不一,有些闪过害怕和担忧,有些则在疑惑他对南序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希里斯不在意其他人的注视,只专注于南序:“那只鹰怎么样?醒了吗?”
南序拿树枝拨弄着火堆。
没有等到南序回答,反而等到了陆陆续续闻着味道过来的人。
季凌坐到南序的另一边,盯着希里斯不动摇,语气威胁:“你来做什么?”
“你不是也来了吗?”希里斯对他笑,宛若双方毫无芥蒂。
季凌旁边偷偷跟过来的奥维偷偷向地面的方向翻白眼。
烦死,真想把希里斯的嘴给堵住,拿泥巴把他的脸给糊住,偏偏动不了手。
又来了两个人,篝火的火焰受气流波动向下压了几秒,才若无其事地继续向上生长。
“真热闹。”温斐感叹。
谢倾不说话,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
温斐和季凌关系不错,希里斯又是他的表弟,寻到这里似乎情有可原。
谢倾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扎人堆里了?
“你也来了。”希里斯冷冷地说。
“不能来?”谢倾反问。
所有人里,希里斯最讨厌谢倾说话的语调。
西泽尔跟南序失联一天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南序,结果南序周围围了一圈恐怖分子。
他小心谨慎地蹭过去,强迫自己不怕那些人,眼睛一闭跑到南序身边,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留下来。
“南南南……序。”西泽尔磕磕巴巴,“我前面找到了这个花,你要不要看一看?”
大家都天生懂得投其所好,尤其西泽尔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知道南序最近在关注些什么。
南序真的接过来了。
“《花草图鉴》里有一章介绍过它,说它可以食用,你之前不是好奇嘛?我正好找到了,你可以尝尝看,我刚才试过了,一点点甜味,挺新奇的。”西泽尔说,“你放心,我吃过了,没有事情。”
为了证明,他往嘴巴里丢了一朵,嚼巴嚼巴。
西泽尔分享出去以后就有点后悔。
很想恶狠狠地转过头瞪那些人。
看什么看,没见过送花的吗?
南序伸手拨弄了下花瓣,摘了一片放进嘴里。
花朵是红色的,花汁也是红色的。
橙色的火光包裹了夜色,分不出花汁的颜色,只能见到南序干燥的嘴唇上有了浅亮的水光润湿痕迹。
呼吸静默。
西泽尔更后悔了,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不该把这朵花递给南序的。
“有点甜。”南序反馈了下。
西泽尔连连点头。
“什么花?”季凌忍不住问。
西泽尔充当官方发言人,用非常好、挑不出毛病的态度,说:“当时无意间在《花草图鉴》上翻到了,名字我有些忘了,回去我再找到了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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