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审美——
亮晶晶的,好看。
闪闪发亮的金色,反射着灿烂的光芒,很适合南序。
很明显,阿诺德就知道南序一定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幸好他替南序记着:“快吹蜡烛许愿。”
南序慢慢眨了眨眼盯着蛋糕和蜡烛:“噢。”
不太熟练地合上双手,闭上眼,然后微微俯身吹灭。
也不知道南序许了什么愿望。
阿诺德在南序闭眼时闪过这个疑惑。
他也闭上眼睛,蹭了南序一个愿望,希望南序天天开心。
白炽灯亮了起来,阿诺德在和南序吹嘘,他多么用心,把各式各样的切片蛋糕拼到一起,南序想尝哪个味道就能尝到哪个味道。
果然,他在南序的脸上发现了感动的表情,他立刻抓住机会,讨价还价:
“今天是你生日,我可不可以多吃点甜品。”
“不可以。”南序感动但拒绝。
阿诺德要佯装不开心,很快不得不扬起了笑脸。
因为南序说:
“下个生日也能吃。”
意思是下个生日也要一起过。
好吧,下个生日继续讨价还价。
过了一个黑夜,睡醒以后还是南序的生日。
校历今天安排一片空白,只说晚上有一场全校的宴会。
“你要不要出去?”难得见到空闲下来的南序,阿诺德思考了会儿,问,“这两天外面很热闹。”
天气很好,湛蓝明净。
一瞧南序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联邦的风俗还不太了解,阿诺德给他描述了大致的情况。
联邦这片土地动荡更迭,少有几样东西可以永恒。星辰、信仰、时间,在生活中提起来显得高深莫测,对于大家而言随手可及的感受就是狂欢文化。
不止蒙特佩斯,大大小小的城市都在举行着庆典,连一向以正经严肃著称的卡明罗特区也不例外。
南序问:“能出去?”
诺伊斯实行严格的封闭式管理,非必要、非假期不出校,进了学校就得好好呆着,别想着离开。普通学校看病就医还可以走出校门,可诺伊斯的校医院在联邦的水平数一数二,导致想出去放风的同学们以此为理由的借口纷纷落空。
阿诺德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表情。
南序懂了。
社会人士,有门路。
“走吧。”南序说。
阿诺德被南序的毫不犹豫晃了下。
他还以为南序是那种乖得没边的好学生,不迟到、不早退、不逃课,尊重老师,严格遵守学校纪律。
听到他的建议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毕竟他平时就是这么表现的。
怎么逃学逃得这么轻易?
阿诺德心痒痒,故意恐吓南序:“出去是可以出去,你不怕被抓到吗?抓到了可是有处分哦。”
南序看了他一眼。
有点无奈的,看穿了他的虚张声势。
阿诺德老实了。
北区的地界很大,学生不常来,阿诺德也不喜欢别人来打扰他,相较于其他区域,校方自然疏于管理。
但只要是土地,就一定会有边界。
他边微拐地带路,边给南序介绍:“出去以后向东走,沿着那条小路,经过一片白桦林就能见到柏油马路,你要是想出去玩就向东走,注意安全,对了你有钱吗?刚才出门太急忘记带钱了……”
他越说话越多,越说越担忧。
两个人那么高的围墙,上面爬满了荆棘的枝条和绿色攀缘植物,和周围的绿植快要融为一体,特别隐蔽,如果不是阿诺德指认,一般人根本发现不了。
“算了你先等等,不然你等我回去拿点钱……”
南序轻轻一跃,翻到了墙的另一边。
阿诺德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人就没影儿了。
“南序!你怎么不听人把话讲完!”阿诺德对着墙咆哮,“记得不要太迟回来,太黑了根本看不清路。
南序应了声“知道了”,拍了拍沾了泥土的手,环顾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一块儿很荒废,杂草疯长到人的腿弯高度,地面上倒了一个“禁止攀爬”的告示牌。
南序有礼貌且不心虚地把它扶正了。
虽然不怎么出校,但卡明罗特区的方位很好辨认。
伫立在卡明罗特区遥遥不变的灯塔与诺伊斯相对,象征着东边的方向。向西看,高耸的议会大厦的玻璃外墙叫人疑心会不会造成夏季的光污染。
南序听从阿诺德的指示往东。
他的方向感很强,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听见了人声的喧哗。
荒无人烟的鹅卵石小路拐出去就要到了繁华热闹的石砖大道上,没有特别明显的分界线,但感觉像两个世界。
南序连着很多天一个人和电脑屏幕上冰冷的字相对,独处习惯了,乍然见到这么多人有点不太适应。
游行的乐队正在演奏,等到他们彻底经过,南序踩着快要消失的音符迈出一步,跃迁到了街道中央。
出门得很随意,南序身上还穿着整洁、一丝不苟的制服衬衫,在人潮中十分低调,却更加显眼。
卡明罗特区的现代元素颇多,没有蒙特佩斯的古典味强烈,风景大不相同,但每个人脸上笑容的传染力特别相似。
一个棉花糖蓦然挡住他的视线。
南序微微向后倾了点身体,端详了会儿,谨慎地回答:“我没钱。”
“送你的。”后面露出一个克制的笑脸。
一排都是木质的小推车,插着飘扬的彩旗,摆放着家里找出来随意卖卖的小玩意儿,增添节日的氛围,一群人撞在一起互相聊天。
他们远远注意这位俊秀模样的学生很久,制服冷清严整,在喧嚣里有着不同寻常的沉静,目光流连在街边的小物件上又移开,看上去是个自律稳重的好学生。
南序没想到自己因为没带钱、不能买东西,就不靠近露天的商店,保持距离望了几眼,会被其他人脑补了这么多。
他刚想解释,其他人默默围了过来问话:
“什么学校的啊?”
——“诺伊斯。”
“哦,真厉害!”
诺伊斯在这儿赫赫有名,没什么人不知道。
“不上课吗?”
——“今天没有课。”
聚集的人气太足,把南序白皙釉色一样似乎不容易染色的皮肤从内沾上了一层浅红,中间还穿插着年轻人弱弱问“可不可以加个联系方式”的问话,南序好不容易才钻了出来。
他先前和卡明罗特区接触甚少,没有太深的印象,现在记住了蓝调天空、天际线和表面上礼貌内敛但难掩热情的人群。
新闻上说卡明罗特区要在节日谨防扒手,南序的口袋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很多编绳、迷迭香干料、冰箱贴等等,感觉大家都挺有“天赋”的。
世界很主动地走到了他的面前,顺便踉跄了一下。
南序眼疾手快地一手揪住一个在路边快要摔倒被踩上的小孩,把人平安带到了空地上。
小朋友惊魂未定,一身燕尾西服,家庭估计教育他不要轻易流泪,抽抽嗒嗒地要哭未哭。
由于没有什么应对经验,南序滞住了。
上次的福利院小孩们不用南序回应,自己叽叽喳喳就自顾自吵嚷开了,南序只需要配合他们就行。
根据生活经验,南序应该给他一个糖就能把他哄好。
南序摸了摸口袋,没什么吃的,只摸到了以防万一给格洛里备着的狗粮,给人类小孩不合适。
小孩很期待地看着眼前这位哥哥摸向口袋,条件反射地和糖果结合在一起,目露期待,结果盯了南序半天,发现南序又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他的嘴巴又一瘪。
“你的家长呢?”南序转移话题。
“我一个人出来的,准备去街头表演,我家就在附近。”
联邦养小孩向来心很大,不会寸步不离地一直盯着看。
南序环视了下环境,感觉这里比较安全:“你在这里就可以表演了。”
“作为我的第一个欣赏者,我给你表演。”小孩拿出了一直抱着的竖笛,用力鼓起腮帮子。
南序坐在没开启的喷泉水池边,听完对方断断续续的一曲。
小孩对穿校服比自己年纪大的人总非常崇拜:“你觉得我表演得怎么样,我想以后去那里表演。”
指了指不远处的剧场。
南序在学校听了不知道多少场音乐会,认为有时候说实话不是非必要的事情,还是保护童年比较重要:“挺好听,你会去的。”
结果对面不领情:“你骗人,我刚才都错了几个音,就知道哄小孩,我家里也是嫌我吵才叫我出来表演的。”
现在联邦儿童也学会搞钓鱼执法那一套了?
南序眼睛不眨,游刃有余地说:“今天是我生日,我说什么都会被当作愿望实现的。”
小孩子一点就炸的情绪被南序笃定的语气吸引,好像对方说什么都能成真。
他吸吸鼻子,重新吹奏了一曲生日赞歌。
他超常发挥,迎来了很多人驻足,特区的人民偏向内敛,不会像蒙特佩斯那么外放热情,但眼睛里充满欣赏,望向自然伸着长腿、用指尖敲打音节,成为生动画作一部分的少年时,微微一笑。
南序和他道谢,小孩扬扬下巴。
看来南序为他招揽来这么多听众的份上,小孩很有风度地鞠完躬,绅士地走到要离开的南序面前:“送你了,生日礼物。”
一个折好的星星,指甲盖大小,糖纸折出来,带着小朋友掌心里被捂热的潮湿温度。
小小的星,像小小的心。
很轻的重量,扯了扯南序。
月亮像融化的黄油。
阿诺德在墙边踱步,打着手电筒,拿着手机思考要不要打电话给南序。
曾几何时,他多么痛恨那种到点就催回家的扫兴家长,结果现在他的心蠢蠢欲动。
他的耳朵蓦然动了一下,格洛里也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汪呜”一声。
南序不紧不慢地攀在墙头,单手撑在墙面上,姿态潇洒,见到守在墙下的阿诺德,他摸了摸口袋,抛给阿诺德什么。
阿诺德发现是一袋果脯干,眼前一亮。
南序轻巧地跳了下来,慢悠悠地路过他:“无糖的。”
果然。
但不是出门没带钱吗?
阿诺德仔细端详,南小少爷一身酸酸甜甜的馥郁脂粉味,嘴里含着水果糖,手上拿着一束花束,口袋也比出发之前满,一股“我从外面鬼混回来了”的气息。
什么时候联邦没钱也能混得这么好了?
第43章 入局
“亲爱的小蔷薇, 展信安。
收到这封信时是你的生日,蒙特佩斯在举行一年一度的春日诞和酒神祭,我不懂宗教, 但懂得浪漫。
气温攀升, 世界在燃烧,天空是葡萄酒色的,隔壁邻居的脸应该也是葡萄酒色的,下次来信时寄给你嘲笑他。
………”
看得南序有点想回蒙特佩斯了。
他把外头收到的小物件按顺序按条理摆好,然后坐在寝室的地毯上拆着准时收到的包裹和信件。
方方正正的大箱子,淡紫色, 有葡萄酒发酵的香气。
再拆开,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小盒子, 蒙特佩斯的邻居礼物合集, 听说一口气把所有礼物拆了的感觉会更幸福。
寝室隔音不错,但窗户敞开了些缝隙, 声音会渗进来, 有时候经过的人成群结队,动静很大,断续地传了过来, 但现在安安静静的, 一栋楼的人应该已经走空了七七八八。
南序认真拆了两个多小时的礼物, 边拆边整,边拆边吃, 加上前面在外头被投喂的, 宴会没开席前已经完全吃饱了。
诺伊斯遵循了联邦节日庆典的习俗,每年在这一段时间会举办一场宴会,免得被困学校的学生们因不满而骚动。正值校庆, 资金投入、规模建设更大,学生们很早就在兴致勃勃地讨论。
户外露天。
鲜花簇拥、音乐环绕、橡木桶源源不断地挤压出晶亮清透的流动酒液,像血液输送进身体的脉络。
“怎么这么……”舒逸尘端着酒杯,侍者递给他的时候和他描绘了这款葡萄酒的风味,类似覆盆子、无花果之类的口感,他尝不出来,只觉得挺好喝的。
旁边的特招生帮忙想出了形容词:“这么热闹。”
诺伊斯的宴会,大多是在无数盏的水晶吊灯下,晶体的切割面会将光线打散,光晕很美,每个学生的面庞却模糊不清,还没散场时就会在宴会中途的某个时间节点感受到寂寥。
裴屿环绕场内一周,百无聊赖垂下头:“他们模仿了蒙特佩斯。”
别人可能不太了解,裴屿在蒙特佩斯生活了多少年,自然很清楚。
再过了遍脑子,也立刻明白了这些人为谁模仿的用意。
“挺还原的,连酒水都用了蒙特佩斯顶尖的当地庄园品牌。”有些出过远门、见识过南方明艳的同学打量着人造景观,感慨这次宴会的用心。
就是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某位来自南方的同学。
“你没叫南序?”奥维揪住西泽尔的袖子。
他守在门口大半天,从下午就可以入场,现在天都黑了,还没有见到南序的踪影。
奥维开始还可以和入场的同学礼貌地笑着打招呼,到后面直接耷拉下嘴角,浑身的低气压吓得必经门口的同学们快步跨过大门,生怕他骤然生气迁怒到他们。
西泽尔甩开了他,压平衣服上微微起伏的褶皱,沉着脸:“你拿什么态度和我说话?”
白天的时候奥维拦住了他,要他在寝室遇见南序的时候把南序给带来。
西泽尔当然不会去问,南序来不来是他的自由,他才不会妄图干涉南序的选择。当然了,他应该也没这个本事,他自我认知很明确。
他和奥维年纪相仿、家世相当,只不过奥维张扬高调、咄咄逼人,而他性格温吞,在骨子里本能对这类人会生出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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