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凛打起感情牌,提起他和南序在联邦大学初识时南序的多角度多职业探索人生的发言。
这段时间找南序谈确定关系、谈未来的人非常多,南序只能做个有良心的负心汉,不承诺未来,只确认当下:“我会努力完成这个项目的。”
“既然如此,希望沃森同样可以成为你人生经历中精彩的一笔。”
许凛讲话向来很谦虚。
沃森研究所在业内乃至联邦闻名。
不是执行署那种毁誉参半的闻名,它作为医药生物技术的前沿阵地,拥有最尖端的仪器设备,最新的研究成果,成为许多科研人士的朝圣之地。
他在所内的话事权很高,手握多个项目的同时,担任了所长的行政职务。
南序来到研究所,自然不会有人明面上有什么意见。
如果说执行署是一个岛屿连片的洲陆,研究所更像各自相对孤立的岛屿,每个人的性格不一。
既有世界上最清澈的大学生,也有性格孤傲的天才代表。
南序走到实验台前,像一条平行线汇入了向前的方向。
他不知道的背后,那群周身被数据埋没的学长学姐们在发现实验室多了他的身影时数据流出现了片刻的紊乱。
“长……”一位马尾辫学姐意识到差点把心里的“长官”脱口而出,连忙改口,“师弟。”
作为联邦资深网民,南序踏进实验室的第一秒,她就“噌”得站了起来。
她的长官!
敬礼!
仿佛做梦一样,她以为她对着培养皿太久,吸入了太多霉菌孢子,终于疯了,才会分不清网络和现实。
凝固的画卷也会有呼吸、温度和声音吗?
微凉的气息拂过,扶住她快要倾倒的水杯。
“师姐,小心。”
她顺理成章地开始喊南序“师弟”,只是有时对着储存在手机里的一秒动图,仍然不免恍惚。
“师姐,有什么事情吗?”
南序轻声的疑惑唤回师姐的思绪,她热情地要给南序带路。
“你刚来不熟悉地点和路线,我带你去食堂,特别好吃。”
南序站在实验台前,低头观察检测结果时,眉宇间没有什么情绪。听见她的提议,抬起头,仿佛春日结了薄冰湖面淌过水流,流动了起来。
“谢谢。”南序换了便服,跟上师姐。
师姐的表情绷得很正经,没人知道她的内心在做激烈的搏斗。
其实白大褂,也很合适南序。
前提是她没上过网,没见过那张动图。
她提出倡议,支持南序留在实验室,但一三五穿白大褂,二四六穿制服!
实验室到食堂的路大概要走十多分钟。
秋天的前兆在踩上地面第一片湿润的叶片出现。
南序弯腰,捡起地上的自然从枝头掉落的叶子,打算带回去做成书签标本。
师姐拿小本子记下了这个爱好。
科研城参照学校的规划,在园区内集中设置了食堂。
门轴合页“吱嘎”一声,没发出太多的动静。但人具有趋声性,耳朵动了动,眼睛比大脑先反应,移了过来。
有人维持着舀着汤匙向嘴里送、嘴巴正好微张的表情,眼睛直愣愣定住,卡壳了会儿,嘴巴要合上,又再度无意识张开。
那位肯定认识南序。
师姐判断道。
她还看见那人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手指不太稳,深吸一口气以后才能流畅地在屏幕上打字。
一边打字,还一边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抬头,似乎不敢置信地在确认,反应和她当初与南序初见时有些相似,又有点不同。
在师姐见不到的论坛上——
【报!到沃森了】
【什么玩意儿,lz到了沃森就到了呗,什么事都在论坛水贴,我们又不是你爹妈,完全不关心】
【楼上戾气别太重,我有一个合理且大胆的猜测,字越少事越大】
【我也猜到了,结合前几天双实习的帖子……】
主楼再编辑:【手还在抖!放弃银行实习来到科研城苦苦搬砖一个多月,终于等到他!】
【还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一楼,误伤楼主了,谢谢通风报信】
【发生了什么?南序不是在执行署吗?】
【学有余力同时兼顾两份实习吧,之前也有这样的先例,话说回来,这两个实习跨度确实很大】
【穿制服、军靴,戴肩章的他已在我的心中定型,没办法接受其他职业了,南长官,请抽我!】
【傻不傻,执行署密不透风、戒备森严,连只虫子飞进去都要过安检,压根见不到人,但现在,他到了沃森,至少还能见到他】
【!!!偶遇的好机会,赶紧冲啊!】
实验室为了某些需要避光的试剂,朝向背阴,阴森不见光,长时间的专注,头晕目眩,容易产生幻觉。
凋落的季节即将来临,沃森研究所附近栽种了很多落叶树的品种。枯叶掉落之后,裸露的枝桠投射着细长的树影。
一出门,又多了三三两两期待着不经意撞见的学生们,以及八卦信号很敏锐,听说了网络走红那张动图的真人就在身边,前来一探究竟的外校人士。
影子在浮动、笼罩,再加上地处偏远、里头的人大多内敛,偏好理性的沟通方式,环境愈发安静。
沃森研究所在灰色天光浸染下,纯白建筑显出死寂一样的不真实。
从实验室出来,气温瞬间低了好几度。
实验服只有薄薄的一层布料,经不住冷风的吹拂,南序的手背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场骤雨,打湿了窗台和靠近边缘的地面,风裹挟着湿气刮在人的皮肤上,那点寒意顺着肌理的线条企图往骨缝里钻。
绵绵阴雨,把傍晚时分室内外的颜色染得更深。
走廊空荡荡的,南序的脚步向来很轻,声控灯未能捕捉到可识别的声音,没能登场发挥作用。
前往储物间的这条路走过很多次,他习惯地走在昏暗之中,实验台的灯太冷太刺眼,出来以后的光又晦暗不明,一明一暗的交替,视线难免闪烁,仿佛站在一片朦胧的雾区中。南序偶尔一晃神,特别能理解实验室经久不衰的“撞鬼”传闻。
他走到专属的储物柜前,若有所感地扭过头。
他可能真的撞鬼了。
黑暗中伫立了一个人,只能映出断断续续的微弱轮廓,除了鼻梁、下颌线以外,其他地方像被浓郁如潮水般的空气吞噬了。
湿漉漉的潮冷气息。
南序停下解开扣子的手,侧过脸:“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说着走向门口。
门口那位在南序向他走来时,呼吸不变。
在南序直直再迎上了些许偏差的角度时,平稳的呼吸起伏仿佛被什么绊住,不过很快又被刻意控制了回去。
南序只是伸出手,在墙壁上摸索,指尖掠过墙面,精确触到了凸起的开关。
电路开合的讯息通过按下开关的响声呈现。
灯光亮起,一瞬间有些刺眼。
南序头也不回地往回走,继续先前摸黑未完成的行动,脱下了实验服,换上衣柜里更厚一点的保暖外套。
门口的温斐目睹着南序的一举一动,语气舒缓:“本来想吓你来着,可惜了,刚走近一点就被发现了。”
南序的听觉上辈子就练出来了,很灵敏,在黑暗中这种特性更被放大,对方走动了几步他就发现了。
只是意料之外的,没猜到那个人是温斐。
根据常理判断,希里斯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比温斐大多了。
三年级的学生基本都在实习。
皇室内部沾亲带故的成员保持着政治中立,但并不意味着完全避讳政治。
新闻署发言人这样站在灯光下,充当着官方喉舌的角色,温斐早早预定了这个职务。
所以南序在执行署时,偶尔会碰见来送文件,或者跟随新闻署署长来交流的温斐,这样的偶遇勉强算得上情有可原。
他和温斐自上一回教堂简短的对话之后,再也没有什么交流。
短暂在执行署同处于一个空间之下时,温斐似乎忘记了曾经在教堂外与南序沟通时的狼狈,与南序自然地打过招呼,没收到回音,依旧不急不躁,在官员身旁自若地交流,临走前再礼貌同南序道别。
仿佛回到了最初温文尔雅、点到即止的表现。
但今天在研究所,竟然又撞见了温斐,不声不响地冒出来,配合天气的渲染,像什么鬼片的拍摄画面。
要么温斐也一样,同时兼顾了两份实习。
温斐诚实地说:“不找借口了,动用了点关系进来的,就是来看看你。”
当借口、伪装只会得到不回头的结果,不如换一种方式。
南序仍站在储物柜前,不紧不慢地叠着实验服。
没得到回应,温斐并不气馁,他对于南序的冷淡早有预料。
等南序把柜内散乱的小物件认真归类整理完,锁上柜门,
温斐站在门口,姿态似乎挺放松,却刚好把整个房间唯一的出口严严实实地挡住,直接、露骨地回望南序的注视。
门被堵住了。
堵门的演员演都不想演了。
南序转过身,淡淡扫过门口的那一位。
温斐终于如愿得到了南序停留了更长一些时间的打量。
第65章 共犯
南序的神色克制,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几分探究。
他很久之前接触的人不太多,有交集的人大多单刀直入、就算是个恶人,也坏得明晃晃的。
温斐这样卸下伪装以后暗戳戳的阴湿感, 比较少见。
没怎么见过的东西, 就会一定程度上激发南序的好奇心。
所以他多停留了一会儿。
观察。
南序在观察他。
这个认知辅以南序的目光使得温斐心中泛滥着酥麻的感觉。
刚返校时刻意远离了南序,不让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有南序的身影,的确是个有效的方法,他似乎成功控制,回到初入诺伊斯的状态。
就仿佛人体具有抗药性一般,随着时间的日积月累, 甚至来说,堪堪不过一周多的时间而已, 刻意压抑的感情再度卷土重来。
只要远远看上一眼, 缓解身体中的渴意,就一定可以再次抽离。
实习期来临, 他费了些周折知道了南序正在执行署, 借着送文件的借口前往。
在他的默认印象中,南序并不适合执行署。
清冷、隔绝、井然有序、不容污秽沾染。
可执行署过于血腥、暴力,毫无美感可言。
那一天, 执行署正好结束了两天两夜的行动, 押解着抓捕的罪犯。
满身疲惫、狼狈的队伍在走廊同他相对而行, 经过了他。
难以接受的粗糙,一想到南序也会这样, 他就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矛盾感。
或许见到这样的南序, 他就能因为不符合自己框定的标准,而更好克制好对南序的渴求。
在队伍中的南序,一眼就很好认出。
伴随队伍路过, 带着走廊另一头过来的光晕,脸上的灰尘和血痕无比刺眼,还有一身浓重的血腥味。
衣襟微微凌乱,尘土的污痕蹭在颧骨的皮肤上,洁净一尘不染的手上蜿蜒着别人的血渍。
血液尚未干涸,顺着指尖滴了几滴落在了地上。
全然颠覆他对南序的印象,完全不符合他恒定的审美。
新闻署的官员笑着朝对面打招呼,得到了不冷不热的回应,仍维持笑意,等人呼啦啦走光,才暗骂执行署的人眼高于顶。
官员知道温斐一直以来对于整洁和优雅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转身希望得到温斐的共鸣。
温斐似乎在发愣,随后缓慢弯了腰。
用指尖擦拭了白色瓷砖上从对方指尖落下的那滴血。
瓷砖的反光里,他见到倒塌重组的进一步沉沦,就像此刻他在南序眼中见到的自己。
温斐说:“还记得你演绎过的那出戏剧吗?《仲夏夜之梦》。”
“里面有一种花汁,滴在人的眼睛里,会让那个人爱上醒来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说不定哪一天,真的能研发出这种药,我一定会用到你身上。”
南序淡定地听完,一脚将温斐踹倒在地。
这段时间在执行署的熏陶下,他行事越来越直接。
“想这么做的人很多,你不一定能排得上号。”
温斐吃痛地沉吟一声,捂住肋骨的位置,发觉南序的抽离,暗恼刚才的话惹得南序不高兴。
他仰头,语气有着隐隐的哀求:“南序,我可以把荣誉、地位……”
当初他唯一得到好脸色,就是他教南序拉丁文时,回想起来,是学院中最和谐的时候。
给予南序帮助,分享财富、权力、利益 ,一个以权势为中心的人产生了毫不犹豫献上一切的念头。
他低下那颗傲慢的头颅,把所有的砝码摆在明面上,求得天平稍微向自己倾斜。
南序无动于衷,笑了起来,还是那句话:
“想这么做的人也很多,你可能排不上队。”
受席卷的风暴影响,连日断断续续的暴雨、阴雨、细雨等等各种雨轮番上阵,像要把一年的雨量kpi完成。
那些实验室里本就备受产出ddl折磨、喜欢怪天怪地怪空气的学长学姐们,在天气的影响下,气氛更无比的凄风苦雨。
他们甚至幻听了楼上没有人、没有实验室的楼层偶尔有非常细微的响动。
简而言之,学疯了。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庆幸,幸好南序在他们实验室。
灰蒙蒙底色下,通透如硬玉一般的人。
每当心情烦躁时——
看一眼,神清气爽。
看两眼,药到病除。
看三眼,长生不老!
年纪稍长一些,就会比南序的同龄人脸皮更厚,被南序发现了,也不避讳,直接“嘿嘿”两声,捧着脸,当作向日葵的花托。
受到向日葵的感召,风暴的威力在原地打转几天后慢慢消解,特区总算迎来了接下来很多天的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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