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辞言浑身都在颤抖,一字一句地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你,要,抛,下,我,就,是,在,伤,害,我。”
说完,弯下腰开始剧烈地干呕,就算换了一副成年人的身体,他的身形也算不上健壮,一如他给人的感觉,苍白而单薄,但却藏着股怎么也无法磨灭,无法折断,无法消弭的傲气与锐利,脆弱,也危险。
江凛看着他弯下腰呕吐时,脊背起伏间骨节穿透薄薄衣料的痕迹。
没忍心,抓住他的手臂把人带到怀里,掌心力道控制得很好,刚好可以缓解胃部的痉挛,又不会过于压迫腹部,让人觉得疼。
陆辞言抗拒地捏住他的手腕,要推开。
等到症状消失后,陆辞言直起身,退开几步,那股难得一见的脆弱又被收了回去,一如江凛初见他时,冷漠,疏离,面容沉静肃丽,眸子里不带什么情绪。
他冷冷瞥了江凛一眼,仰起脸看枝桠缝隙中四分五裂的月亮,下颚脖颈的弧度优美清晰,侧颊在月光下有种难以言喻的光晕,透着惊人的白,陆辞言淡淡收回目光。
江凛看着陆辞言脖颈上闪着寒光的颈环,眸光晦暗不明。
陆辞言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直到对方的身影湮灭在夜色中,江凛拉起外套的拉链,温热的锁扣似乎还残留着点点温热,江凛苦笑,低低骂了句自己:“他又不需要你,自作多情。”
-
夜凉如水,江凛不知道走了多久。
光球尽职尽责地发着光,浅淡,刚好能看清脚下的路。
察觉到江凛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系统识趣的没有说任何话,甚至没有像之前一样,分析江凛的心理,给出自己的解决办法都没有。
不知名的电流流过光球的表面,有时是杂乱无章的信号,有时是一张笑脸,一张哭脸,一只说不出名字的动物……
江凛脚步停下了。
不远处。
祁文柏抱着手臂靠在树干,断掉的剑被修复后大咧咧地插在地面,火焰燃烧,跃动的火光照亮他。
祁文柏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像是才看到江凛,惊喜地打了个招呼:“哟,真巧。”
江凛:“……”
“你不信啊?”祁文柏把剑拔起来,借着光球的光仔细看着剑身的裂痕,“这林子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哪里,这还不算缘分吗?”
他把剑递到江凛眼前:“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江凛慢慢回他:“你想怎么算?和我打一架吗?”
祁文柏还在思索。
江凛摇头:“我现在不想打。”
祁文柏皱眉,本来不想打,被这么拒绝,竟然还更想打一架了。
“哪有你这样的,打不打,什么时候打是我说了算。”
江凛定定盯着他几秒,盯得祁文柏有几分不自在,随后才问他:“好,那你想打吗?我奉陪。”
祁文柏语塞,干巴巴吐出个:“现在不打。”
江凛:“……”
江凛自顾自地往前走,祁文柏坠在后面,也不说什么,就这么跟着。
江凛被他跟的不厌烦,尤其是一转头看到的不是那张熟悉的脸,心底升起一股子无名火,有点没收住自己的情绪。
“你跟着我做什么?”
祁文柏不顾他黑沉的脸,凑上来腆着脸笑:“你去哪里,我跟着你。”
“滚。”
祁文柏抓了一把光球,手指从球体穿过,淡蓝色光晕让他想起沃昭那复杂的手印,意味不明道:“江凛,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在想什么吗?”
“抛开把你认成陆辞言那一段,我想你会是一个强大的神使。”
“但你的内核是虚无……”
江凛脚步微顿。
祁文柏沉声开口:“安全局不适合你,他们的目标太过理想,太过虚浮,太过乌托邦。”
江凛抬手打断他,捏了捏胀痛的眉心,疲惫道:“我不属于任何一方,你们的理念,追求,神明,都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个普通的二等公民。”
他抬眸看着天空中不甚明亮的北极星,眸光难掩倦怠:“我现在只想,”
“……回家,睡觉。”
祁文柏愣了几秒,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看着江凛干笑了两声:“哈……哈哈……你真是疯了,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江凛淡淡道:“放过我?你们不也没放过我吗?跟了我这么久,我不是问过吗?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你们没有什么不同,我谁也不选。”
祁文柏停下脚步,意味不明:“至少,我尊重你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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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络器中经过电子转化的声音清晰冰冷,死板又机械:“A组分两路左右两边包抄,B组和我收尾,陆珉,联系搜查组前方拦截。”
他又补了一句:“不准使用武器。”
他拉起领子,遮住闪烁的红光。
全副武装的作战队迅速按照他的指令兵分三路,无声无息地融入夜色中。
陆辞言接过夜视镜,不需要光源,眼前的场景变得清晰。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陆珉矫健的身姿消失在前方,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江凛耳朵没有来地动了一下,他敏锐地看向黑暗中的一点,死寂的夜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突然,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响起,他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手背尖锐的刺痛。
麻醉剂在扎入皮肉的瞬间推入身体,江凛只来得及看一眼针头冷冷寒光。
头晕目眩中,他努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内,一道熟悉的身影闪出重影,削瘦苍白,肩背挺拔,薄唇抿紧,夜视镜后的眸子看不清情绪,神情冷淡。
“……”
第85章
耳边轰鸣,江凛睁开眼。
自己双手被绑在身后,此刻正在一辆直升机上,漆黑的夜空中看不到月亮,他甩甩头,想要摆脱压迫着脑袋的眩晕。
抬眼,陆辞言坐在对面,夜视镜没摘,透过透明的镜片,一双湛蓝的眸子,真冷冷地盯着自己。
江凛移开眼,磨蹭着从地面坐到椅子上,直升机的空间并不大,两排对坐的座椅,脚边堆着一些说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
风灌进机舱,凉得发冷。
他坐了一会儿,才彻底缓解麻醉剂带来的不适。
陆珉站在门旁,斜斜倚靠着门框,风吹得他的头发乱糟糟地,衣服也被吹的鼓起。
倒是没有回头。
江凛动作的声音在螺旋桨的声音下,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陆珉还是回眸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诡异的沉默蔓延……
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江凛盯着陆辞言那张冷漠的脸,坏心地想,要是自己现在让他叫自己papa是不是太坏了,这张故作冰冷的脸上会出现什么好看的表情,气愤,恼怒,还是被戳破的难堪。
想想就很好看。
但他仅仅只是想了想。
“给我解开。”
江凛动了动被束缚的手腕,绑的估计是麻绳,一圈又一圈的,勒的手都有些血液流通不畅。
陆辞言闭上眼,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头靠在靠背上微微地歪着。
陆珉抱着手臂回头又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
江凛目光落在一成不变的夜色中,淡淡开口:“不解开,我就跳了。”
说着,他人已经到了门口。
陆辞言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江凛手臂,眉头皱得很紧,江凛没顺着他的力道退回去,只差半个脚掌的距离,他整个人就会从万米高空往下坠,摔得支离破碎。
陆辞言一言不发,开始动手解他身后的绳子。
等到那绳子被解下来时间,江凛活动自己的手臂,看着上面一圈一圈艳红的勒痕,意味不明地看了陆辞言一眼。
“这么不想我走吗?”
陆辞言闭上眼。
“你的回答呢?”
陆辞言恍若未闻。
鼻尖熟悉的气息将自己笼罩,陆辞言睁开眼,江凛那张俊美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下巴被捏紧,隔着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到江凛鼻尖淡到几乎透明的小痣,灼热的呼吸毫无保留地向自己喷洒,陆辞言却从其中闻到了细微的血腥味。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凛的脖颈,眸子不安地转动,喉结滚动。
陆辞言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望着陆珉的方向。
陆珉咳嗽一声,嗖地顺着绳索滑落下去。
江凛却不依,膝盖别进两腿之间,强迫他分开修长精瘦的腿,不轻不重地抵在坐垫上,一手撑在陆辞言脑后,一手解开他的夜视镜,捏着下颚将他掰回来。
陆辞言不得不抬眸看他,抿着唇,完全没有交流的意思。
江凛眸光一暗,拇指摩挲着柔软的薄唇,低声问他:“还是说不出来吗?”
黑暗中,他看到江凛的眸子中带着些若有似无的嗤笑。
“怎么这么招欺负……”
陆辞言眼眶睁圆,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挣脱开江凛的钳制。
陆辞言坐直身体,薄薄外套下劲腰窄瘦,笔直的长腿交叠,一脸抗拒,沉着脸看他时,眸子里的警惕和防备直勾得人心痒痒。
江凛保持着那副把对方整个人圈进自己怀里的姿势,恶意地贴近他的侧颈,压低嗓音开口:“这样……会觉得讨厌吗?会觉得恶心吗?”
江凛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侧颈,细白的皮肤之上即使没有用力,也浮现出暧昧不清的红痕。
陆辞言退无可退,只好用那双湿润的,带着薄怒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凛。
江凛轻笑出声,点了点陆辞言的眼角,嗓音沙哑:“这么招我做什么,我不是说过吗?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被你看硬了。”
“你都记得吧,我趁你不清醒的时候做过什么。”
陆辞言语塞,或者说,他根本就说不出什么。
江凛纤长的手指捏着陆辞言后颈,迫使对方仰起头,调笑道:“现在还想把我绑在身边,指挥官用什么来换我乖乖待在你身边。”
“你觉得我真的拿你没办法吗?”
陆辞言耳廓红得要滴血,喘息得厉害,胸腔小幅度的起伏,江凛的膝盖突然往前,两人双腿交错,紧紧贴在一起,陆辞言低低哼了一声,猛地抬头,看到江凛眸光中毫不掩饰的恶劣。
陆辞言抓住他的手,骨节泛红,写得却无比认真。
江凛垂眸看他的笔划,陆辞言就连生气成这样,被捉弄得丢盔弃甲,写在他手上的力道也是轻的,只有攥住自己手腕的手用力到发抖,生怕江凛收回手。
陆辞言写了个“STOP.”
江凛:“…………”
他收回手,面色无波无澜:“看不懂。”
陆辞言脑海轰地空白……
足足愣了好几秒,迟钝的脑子才开始思考江凛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捉弄自己。
不管哪一个答案,都显而易见地让他难以接受!
于是他又抓住江凛的手,想要再写,中文,江凛能看懂的。
但江凛却不让他抓自己的手,反倒被对方扣住手腕,挣脱也挣脱不开。
“说话,”江凛冷冷命令道:“想要什么,说出来。”
陆辞言张开唇,小小地呜咽一声,说不出完整的话。
意识到江凛故意气他,也不愿意再配合江凛,干脆闭上眼,摆出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没想到江凛更加开心了,低下头蹭蹭他露出来的脖颈,温热的皮肤相贴,蹭了蹭,毛茸茸的发梢挠的下巴发痒。
江凛亲得很响亮,夸了句:“真乖。”
陆辞言:“………………”
他咬着唇,挣扎的力道更大了,江凛没辙,只好松手,把手摊在陆辞言面前,挑挑眉:“写吧。”
陆辞言不疑有他,捧着江凛的手一笔一划写的很慢,每写完一个字还要抬头看一眼江凛,用那双湿润的眸子向江凛求证,直到江凛给出肯定后才继续写下一个字。
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陆辞言松开手,眸光定定地盯着江凛,眉心蹙起微小的皱。
江凛就这么任凭他看了几秒,在陆辞言期切的目光中,掷地有声地吐出几个字:“看不懂。”
陆辞言如遭雷劈。
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可以。
“我可以继续了吗?”
江凛礼貌地询问了陆辞言的意见。
陆辞言还未反应过来,歪着头,深蓝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疑惑。
江凛抬手扣住陆辞言的后颈,俯身把人压在怀里,微凉的唇从脖颈、耳侧一路往上,不紧不慢地细细吻着。
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揽住陆辞言的腰背,稍微用了点儿力,把人从座位上提起来,换了个姿势,双腿分开跨坐在自腿上。
修长紧实的腿交叠,贴身的西装裤充盈出饱满紧绷的线条,江凛抬起他的腰,将手放在后腰之上,按着人将全身都贴在自己身前,密不可分。
陆辞言手掌隔在两人胸前,撑着江凛胸膛,拼了劲地要退开。
“江……凛……”他声音沙哑,发出的音调奇怪得像个初学这种语言的初学者,只是两个字就耗尽了力气。
江凛停下动作看他,目光热切,又笑。
陆辞言也不执着要在手心写,就在江凛胸前,颤抖着指尖,写得格外认真。
江凛甚至开始怀疑,陆辞言对于认真写字是不是有什么异样的执着,写的每一笔一划都认真得让人想要欺负他。
他写:“不要欺负我。”
写完,抬头固执又倔强地看着江凛,非得对方给出肯定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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