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写:“我……”
指尖抵在胸口许久没有动作。
许久后才继续写:“需要你。”
写完,他又抬起眸子。
江凛面色平静,黝黑的眸子中好似酝酿着浓黑的风暴,又好似一片寂然,他松开按住陆辞言后腰的手,拇指擦拭他微红湿润的眼角。
“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陆辞言垂眸思索片刻,点头。
江凛却笑,嘴角勾起不甚明显的弧度,他说:“我是怪物。”
又说:“如果我回到安全局,他们是不是也要切开我的身体,看我和普通人,和普通异能者有没有什么不同。”
江凛捏着陆辞言的手腕,抬到眼前,白到几近透明的皮肤下,血管的脉络清晰可见,陆辞言的凝血功能并不好,也很容易有淤青,刚才折腾这几下,就算江凛有意收着力道,依旧在他手腕留下两条惨烈的青淤。
江凛按住血管:“像你一样。”
“又不太一样。”
他声音在嘈杂的轰隆声中淡到几乎听不清:“如果切开我的身体,会发现,里面有一颗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
塔台的光束透过窗户照进机舱内,扫过陆辞言的脸,在强光下,陆辞言面容苍白,眉目秀丽,光照进眸底,深蓝的瞳孔澄澈又透明,他眯起眼,偏过头躲开探照灯。
直升机开始降落。
“就算这样,还需要我吗?”
陆辞言眸光中挣扎的意味很明显,他闭上眼,又睁开,俯身将耳朵贴在江凛胸口,胸腔的震颤透过皮肉,清晰而规律地传进他的耳朵。
陆辞言拍拍江凛的头,一笔一划地写下:“我会保护你。”
江凛愣了几秒,随后在飞机降落的间隙中,凶狠又残暴地吻了上去,不给人反应和拒绝的可能,趁着他喘息的间隙不容拒绝地占领入侵,唇齿间交缠的追逐变成单方面的欺迫,陆辞言被动地承受着,不紧不慢地回应着他,生涩,又热情。
机身猛地震了一下。
江凛松开手。
指腹擦过陆辞言湿润的唇角,带起一丝晶莹,陆辞言怔愣,随后猛地抬手擦自己的唇。
本就遭受虐待的唇更加红肿,被他粗暴的摩擦后,薄到好似一碰就要流血,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凛好整以暇地望着陆辞言,熟练地把手铐铐在自己手腕。
伸出手:“请吧,指挥官。”
机门打开,身姿挺拔削瘦的指挥官冷漠一如往常,甚至还戴上了搜查组的面罩和头盔,只露出一双浸满寒霜的眸子,神色不虞。
组员识趣地分开两边,为他让路。
经过电子转化的声音机械而冰冷,负责收尾工作的组员听到时愣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毕竟指挥官平常的声音也冷冷的没什么情绪。
“带回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提审。”
组员看着戴着手铐,脸色黑沉的江凛,中气十足地答了句是。
第86章
“陆,我听说你已经把江凛抓回来了。”
陆辞言只抬眸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点头。
巨幅影像下,对面人的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可见,陆辞言不着痕迹地退后几步。
密不透风的房子开了个口,正对基地外侧的一面墙被彻底换成了玻璃,陆辞言没有拉上窗帘,强光下,投影有些模糊,像道散不开的虚影。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到我身边?”
陆辞言蹙眉,面色抗拒。
他轻笑一声,从满桌的公文里抬眸,沉黑的眸子里笑意融融,温和又有着让人难以拒绝的坚定。
宋临面容轮廓极深,低头时,宽阔□□的帽檐遮住眉眼,只看得到流畅锋利的下颚,薄唇总是勾起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此刻抬头含笑看着陆辞言,才将那张优越俊美的脸彻底展现,眉眼沉黑,面容冷峻却不令人生出距离感,即使久居上位,他身上却没有压迫与倨傲,反而是难以抗拒的温和。
陆辞言别开脸。
宋临顺着陆辞言的眸光看过去,巨幅高透玻璃外,破败的街道中时不时走过几个行人,步履匆匆,远处天际线的尽头与包围着N195区的荒原交接,蒋宁并不觉得这副景象有什么值得观赏的必要。
他状似随意地问陆辞言:“当初你申请出中央区我就不同意,不过那时你还年轻,我理解你想闯一闯,现在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不愿意回来吗?”
陆辞言摇头。
“你的岗位和房间我都还留着……”
陆辞言摇头。
“…………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吗?”
陆辞言终于侧目,眸光冰冷,依旧一言不发。
宋临挑眉,联络器红灯发出嘀的轻响,他低头扫了几眼,本来有些郁闷的神色一扫而空。
“陆,好好休息,我会心疼。”
陆辞言唇色苍白,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宋临表情僵硬一瞬,又很快缓和,站起身走到窗前:“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在这里开一扇窗?”
终于……
陆辞言修长的手指敲过手腕上的联络器,机械冰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不近人情:“想开,所以开,你要不要在这房子里也安上几个监视器,一旦逃脱你的掌控就炸了。”
宋临饶有意味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辞言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黑西裤下修长笔直的长腿交叠,一手支起脑袋,深蓝眸子平静地望着他,没什么表情,因为这动作,解开了两颗扣子的白衬衫领口敞开,露出冰冷的颈环。
宋临苦笑:“我一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我都是为了你好。”
机械音冷冷打断:“别说了,再说我都要吐了。”
“……”宋临坐会桌前,在一堆文件中翻出一张,拿在手中看了一遍,“那我就不说了。”
“我给你五天时间,在五天之后我要得到你确定的答复。”
陆辞言:“…………”
通讯挂断的瞬间,敲门声响起。
陆辞言打开门的瞬间,门外的人退后了几步。
组员看到陆辞言时有些愣怔,又很快低下头:“陆指挥。”
联络器的声音响起:“什么事?”
组员在指挥官浑身冷气下战战兢兢,又有些按耐不住心中抬头再看一眼的欲望。
“江凛醒了,说想见您。”
陆辞言淡淡点头:“我知道了。”
见人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陆辞言蹙眉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组员硬着头皮开口:“您说除您以外,不允许任何人提审江凛,今早索卡斯博士拿着有您授权的提审令要求提审江凛。”
“我拒绝了,但是……”
迎着陆辞言越来越冷的目光,他斟酌道:“索卡斯博士说自己只是来探监,并没有提审的意思,江凛也要求见他,但没有您的同意,所以一直僵持,索卡斯博士现在还在禁闭室门口。”
“……”陆辞言沉吟一会儿,“让崔嵬过去。”
组员有些意外,崔嵬是踏霜组的组长,直属于陆辞言,平时见首不见尾,比陆指挥本人都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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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嵬出动的很快,几乎是在陆辞言刚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杯热水才送到唇边,敲门声再一次响起。
急躁又不耐烦,像是下一秒再不开门,他能把这门拆了。
陆辞言放下杯子打开门。
崔嵬还穿着件宽松慵懒的睡衣,细密的针织面料,活像刚从被子里爬出来,头发乱糟糟,他挠挠凌乱的头发,长腿随意地交叉,靠在门框上冲陆辞言吹了个口哨。
“哟,大指挥官,回来了?”
陆辞言挥挥手让他退开,果不其然,他身后是脸色铁青的索卡斯。
索卡斯推推眼镜:“平时不见你用崔嵬。”
崔嵬一拍手:“这不显得索卡斯博士您在指挥官心中重比泰山嘛。”
索卡斯呵呵笑了两声:“怕是重比泰山的另有其人吧。”
崔嵬啧了一声,哥俩好地搭着索卡斯的肩膀,理直气壮地冲陆辞言呛声:“让让让让,堵门口干什么?”
说着出手推开陆辞言,轻车熟路地带着人走到沙发旁,按着索卡斯的肩膀坐下,又给索卡斯倒了杯水,见对方不愿意接一把塞进手里,自己一屁股坐下,拍着索卡斯的背循循善诱:“索卡斯博士,您这话就不对了,谁不知道现在江凛是危险份子,你一个搞研究的,非得凑上去,要是他对你上次压他做实验怀恨在心,也不管你是谁,心一横。”
陆辞言震惊到失语,看着崔嵬这么多年不变的入室抢劫样,就算能开口也诅咒不了对方厚脸皮的登堂入室。
他走到另一侧坐下,揉揉眉心看崔嵬闹。
崔嵬手比做刀,做了个割喉的动作,还很配合的翻了个白眼吐出舌头倒在沙发上。
又猛地跳起来,“安全局就少了一位顶天立地贡献卓越的人才啊!”
“一想到这儿,我就开始痛心,”崔嵬捂住心口,一张俊脸皱巴巴,指着陆辞言依恋痛心疾首,“你看看他,没有我的保护,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陆辞言:“…………”谢谢,也不是很需要。
崔嵬正色道:“所以我是去保护你的啊!”
索卡斯干笑两声:“那我真得谢谢你,可惜了陆指挥没有给江凛伤害我的机会,还特地让你来保护我,太大材小用了。”
崔嵬:“防患于未然嘛!大指挥官英明神武!”
“咳咳咳……咳咳……”陆辞言一口水呛进喉咙,咳得面无血色的脸也带了点红。
“崔嵬,你别说了。”
机械音响起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望过来。
崔嵬耸耸肩,拉过毛茸茸的抱枕抱在怀里,也不管是在哪儿,倒头就睡,闭上眼睛睡得很安详,长腿卡在茶几与沙发的空隙之间,怎么看怎么别扭。
陆辞言习以为常,继续喝水。
索卡斯沉默半晌,开口问:“你的嗓子?”
陆辞言打字:“嗓子没问题。”
索卡斯欲言又止,苦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不信任我?”
陆辞言打字打得有点累,在污染区长时间的精神消耗也让他有些疲惫,只是摇了摇头。
索卡斯扯出抹笑:“以前受伤了会第一时间来找我。”
陆辞言抿唇,骨构分明的手指在投影的键盘上悬了许久,敲下:“这次不算受伤。”
索卡斯挑眉,眸光阴沉:“心理创伤不算受伤吗?”
陆辞言犹豫片刻:“治不了。”
“告诉我在污染区发生了什么,我看过了传回来的报告,重度精神污染,你不该去,言言,怎么一遇上他你就这么莽撞。”
陆辞言挑眉,摇头否认。
“局座要求我把他带回中央区,我奉命执行,为了不给他逃脱的可能,不允许提审很正常,我还没问……索卡斯博士这么迫不及待,想从他嘴巴里知道什么?有什么目的?如果江凛逃了,该找谁追责?”
索卡斯放下杯子,瓷杯磕在玻璃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崔嵬强撑着挑起一边眼皮,打了个哈欠坐起身。
只是抱着抱枕呆呆地盯着桌上的摆设。
陆辞言深深闭上眼睛,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又睁开:“我累了。”
索卡斯平静下来,看了一眼睡眼惺忪的崔嵬。
崔嵬能毫无顾忌地躺在这里,少不了陆辞言的授意,他突然笑出声,意味不明地开口:“我主导的实验不错,但那只是一场简单的机体实验,你在十六年前做过机体实验,你清楚实验的步骤和流程,绝对没有刻意更改实验参数,导致受到不可逆的精神污染的情况。”
他盯着陆辞言眼下的青黑,缓缓开口:“离开之前,你求我更改神谕共享的数据,为了掩护江凛,你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陆辞言神色恹恹,不愿意开口。
索卡斯平地抛出惊雷:“你喜欢他。”
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崔嵬闻言,刷地坐起身,瞪大眼在两人中间打转,看到陆辞言那副疲惫到难以支撑的模样时,啧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黑眸中毫不掩饰的好奇。
他看了陆辞言一眼,还没有什么动作。
没有起伏的机械音冷冷响起:“崔嵬,不要试图窥探我在想什么。”
崔嵬对上陆辞言冷漠的眸子,心猛地下坠,挠挠头为自己辩解:“我什么都没做好吧!”
索卡斯站起身,眯起眼睛推了推眼镜:“言言,我以为我的行为至少能证明我一直站在你身后,你可以不相信,但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知道污染区内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治好你。”
陆辞言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厌烦:“不需要。”
门拉开又关上。
陆辞言看着躺得放松又慵懒的崔嵬:“你还不走?”
崔嵬闭上眼装死。
陆辞言绕过茶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放弃打字。
只是抬脚踢了踢对方垂下来的小腿。
崔嵬懒懒睁开眼,收回腿,整个人都躺在沙发上:“哪有用了就丢的道理!”
他眨眨眼:“带我见见江凛呗,我很好奇。”
陆辞言眸子动了动,崔嵬盯着那双睥睨着自己的眼睛,笑意加深。
“能让你狼狈成这副模样,我真的很好奇。”
陆辞言收回目光,一股牵动神经痛楚的冲击从外部侵袭,脑海中不断闪过细碎到难以拼凑的片段,在这股强势的冲击下,碎裂的片段被拼凑完成,昏暗灯光下,血色弥漫,粘腻温热的血液涌入鼻腔,铁锈味与腥臭味道一同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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