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一个眼刀飞过去。
“噗哈哈哈……”祁文柏没忍住狂笑出声,不等江凛踢他,自个屁颠屁颠跑去训练场。
不出一天,江凛喜当爹的消息传遍整个训练营基地,甚至有向其他基地扩散的趋势,毕竟一个少年天才,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子,实际上是还没成年的少年已经够让人震撼了,现在他竟然有了个小孩!!!
每个人心中不自觉发问:“谁的?”
各种猜测流言四起,传的五花八门。
正在耐心教小孩说话的江凛并不知道这一切,他正在教小孩说话。
可惜江凛并没有教人说话的经验,他也没有过正统的教育,说话对于普通小孩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然而对于面前的小蘑菇……
“跟着我学,啊……”
“papa……”
江凛严厉地纠正他:“现在不能叫papa。”
小孩抓着衣角,委委屈屈:“papa……”
小孩当时并不很小,已经错过了学说话的最佳年纪。
江凛逼着他跟着自己发音,小孩学得很艰难,学不会的时候只会默默掉眼泪。
也许这么大的小孩,不用教发音?江凛这么想,随便找了本书,打算从最简单的字学起。
因为小孩总爱追着江凛走,尤其是早上,江凛一起床,他马上就要跟着起,也不管穿没穿鞋,光着小脚丫啪嗒啪嗒地做江凛的小尾巴,为了小孩不生病,江凛只好在地上铺层地毯,随便他踩。
两人坐在地上,江凛身边摆了一堆书,堆在一侧的书都快比小孩高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书,被冷落的小孩爬过来钻到他怀里,又开始委委屈屈叫papa。
江凛:“……”
他索性放下书,把小孩挪到自己腿上,开始打商量:“要不我们商量个事,别叫我papa。”
话音刚落,小孩深蓝眸子中先是片刻茫然,懵懵懂懂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旋即毫无征兆地滚圆的泪水就滑落,一滴接一滴,顺着脸庞滑到下巴,又从下巴湿到脖子,偏偏沉默寡言的小孩连哭泣都是没有声音的,只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幼兽一般的悲鸣。
简直不要太可怜。
江凛手忙脚乱地想要擦干净泪水,又忙慌解释。
敲门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刻响起,宋铭推开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么慌乱的景象。
以往干净规整到没有一丝人气的屋子铺上了他都无从下脚的地毯,江凛抱着个小孩坐在地面,身边散落了一堆水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小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江凛手足无措地给小孩擦着眼泪,看起来很不聪明。
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竟然还有一丝丝以往都没有过的求助!
“咳咳……”宋铭清清嗓子,“这真的是你的小孩?”
小孩眨巴眨巴眼,抱着江凛不愿意松手,生怕自己和江凛分开。
江凛捏捏他哭花的脸:“是啊。”
“他叫什么名字?”
江凛手一顿,摇摇头说:“不知道。”
宋铭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你不给他取个名字吗?”
江凛沉默许久,半晌才说:“他不爱说话,到现在还只会叫papa。”
“就叫……陆辞言吧。”
江凛捏着小陆辞言终于养出点肉的脸颊,坏心地捏了捏,报复小孩:“不愿意说的时候,不说也可以。”
“言言,你有名字了。”
小陆辞言懵懂地看着江凛,软软的手揉揉眼睛,抬起头看着江凛,软软叫了声papa。
*
从各项小事都看得出,陆辞言很黏江凛。
但是太黏了。
几乎是寸步不离,就连训练也要坐在场外,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看江凛训练完之后讨要一个抱抱。
江凛把他养得太好了,完全看不出之前干瘦的模样,无论怎么看都是香香软软的小孩。
不等江凛擦干身上的汗,陆辞言立马扑到他怀里,揪着江凛训练服衣角,把贴身的训练服扯出点空隙。
“papa……”
江凛额角汗水湿润额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看到言言,无奈地把人抱起来。
刚刚训练过的手臂还在酸痛,加上个小孩的重量更是酸爽。
一群被江凛打趴下的队员看着江凛潇洒离去的背影,悲愤捶地!
陆辞言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句子,但仅限于和江凛沟通。
在小孩一言不发的时候就能窥见他对于情感的高需求,会说话了更是变本加厉,化身黏人的糖糕,碰哪里都黏手。
方蔷看着就连检查都要被江凛抱在怀里的小孩啧啧称奇。
陆辞言把脑袋埋进江凛怀里,只伸出藕白的手,握在江凛手中递给方蔷。
方蔷看着江凛如临大敌的模样,噗嗤笑出声。
“你紧张兮兮的,不知道还以为我要把他吃了。”
针头扎进血管,陆辞言咬着唇,很小声的说:“疼……”
看到江凛担忧的神色,他学着江凛摸自己脑袋的动作拍拍江凛的头,又改口:“papa,别担心,一点点疼,没有很疼。”
*
直到N195基地污染再次爆发,埋藏于地底的腐尸爬上地面,带来一场不逊于上一次大规模污染的浩劫。
在指挥室中,江凛看到了神谕。
彼时的神谕说是一堆烂铁一点儿也不为过。
四分五裂的残骸摆在巨大的玻璃后,闪烁着微光的屏幕在昏暗中缓慢启动。
所有人凝心静气地盯着不断扯动的画面。
终于……
那机器有了反应,它声音沙哑而苍老,像是踟蹰独行后终于归家的旅人,古老的机器再次启动,时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头顶的摄像头扫过一张张脸,最终落在江凛脸上。
即使身躯已经损毁,它仍旧礼貌得像个绅士。
【幸存者们,您好,我是神谕,综合人类几千年文明而生的超级计算机残骸。】
【我发誓,对人类永远忠诚,不受任何生物驱使,所有的指令基于人类文明长存的核心。】
神谕在自发推演人类活下去的可能性。
时间从此刻出发,如同繁茂树木的主干,无数种可能结成树梢上鲜红的果实,密密麻麻缀满枝头,结果全是——0.
人类注定要灭亡。
江凛望着不断闪现的结果,推演在不眠不休地进行,古老的计算机即使损毁也拥有惊人的算力和推演能力,在它的推演下几次污染区的清理都0伤亡完成。
虽然只是残骸,但它似乎拥有深不见底的智慧,人类几千上万年的文明在它的核心中汇聚,隔着层玻璃墙,江凛看到它在深夜中闪烁的微光,如同耄耋智者混沌又疲惫的双眼,悲悯地望着在它身前守候着希望降临的幸存者。
神谕推演的结果只有少数人知道,对外还是宣称在对抗污染物的实验中又有了重大突破。
在异能署实验中,成功研发出精神力检测装置、以及出利用精神力对抗污染物的武器。
人类从不唱衰歌。
希望的火光在逐渐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连成片稀碎的星海。
所有人都相信:总有一天,新世界会到来,为了坚持到那一刻,无论如何也要努力抗争。
再一次站在神谕面前。
经过无数次演算的神谕声音迟缓而冰冷。
【江队长,您好,我是神谕。】
【很荣幸能站在你面前。】
江凛仰头望着高大的计算机,隔着厚重到密不透风的玻璃,他似乎闻到了来自机器的灼烧味,电路老化后带来的焦煳味。
【我可以为您解答任何问题。】
江凛张开嘴,想问什么,又发现自己内心其实空无一物,他并不期待未来,也不困于过去,唯一想问的。
竟然是陆辞言什么时候能流利的说话。
想到这,他情不自禁扬起抹笑意,才看向神谕:“就问,我养大的小孩什么时候能流利说话吧。”
屏幕上闪过一串乱码。
它沉默了许久,终于迟疑地开口:【你离开的那一天。】
离开,从字面意义上来说,是和某个人有时间,地点,空间上的距离差距。
离开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可以短到让陆辞言连几分钟都难以忍耐,也可以长到,生与死的距离。
离开可以很近,也可以很远,可以近到陆辞言抓着他的手委屈地不愿意让江凛去训练,也可以长到两个世界阴阳相隔。
在失去父母之后,陆辞言是他选的家人。
他不想离开。
江凛幽幽地想,那陆辞言就一辈子都不会流利地说话吧。
最好一辈子都只和他说话,一辈子都只想黏在他身边,一辈子都乖乖听他的话,如果自己死了……也要把他带着。
这样隐秘的心思在这一刻毫不避讳地在一台机器前如同剖开鲜血淋漓的心脏般摆到他面前,让江凛清楚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并没有多么光明,并没有多么圣洁,也没有为了人类奉献自己的决心。
在那些听说他从污染区捡了个孩子的人在自己面前大肆夸赞他时,他都恨不得把他们的嘴撕烂了,堵起来,不许说,不是我捡的,他就是我的,我给了他名字,他叫我papa,我就是世界上和他最亲近的人。
有时看着陆辞言那双澄澈的眸子,他又延生出无尽的罪恶,那双干净无辜的眼睛折射出他的肮脏与癫狂,竟然在这样小的孩子身上,去寻找自己想要的归属感,哄骗他跌入自己精心编制的深渊。
明明是自己养育他……
江凛手隔着玻璃,向着虚空中点了点,神谕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指尖,落在装载一切数据的核心上。
“我不会离开他,他也不会离开我。”
神谕依旧冰冷毫无感情:【你应该去寻找你想要的真实。】
*
真实……
出发清理污染区的前一晚。
江凛爬上基地露台,手中握着所谓的真实。
那封从N195基地带出来的信封,那名研究员即使是面对死亡也要拼命带走的信封。
打开粗糙的牛皮纸袋,腐臭和腥臭味隔着并不算远的时间长河向着他侵袭,一瞬间又把他拉进那间深埋地底的地下室中。
无数台实验设备,无数间血迹斑斑的实验室,在巨大培养皿中漂浮的人,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被摆上祭台,献祭的是作为人类的良知与人性。
显然在他们身上看不到这些东西,江凛自觉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里面的资料黏在一起,分开得很艰难,需要小心翼翼的揭开粘合的纸张。
血腥味令人作呕。
沾满血迹的纸张上,一个个人在实验台上摊开胸膛与头颅,内脏被小心地分开。
“我们企图知道,污染来源于哪里,污染首先在人体的哪个部位起决定作用,通过向未被污染的正常人注射不同浓度污染的血液,在相同时间间隔内对人体受污染程度进行观察,对于各个脏器与人体关键部位污染扩散的研究中,在心脏和脑部均未发现污染痕迹……”
“异能者的异能从何而来,又发源自何处,综合前人研究,非人能承受和授予的能力可以分为两个经典假说,一为生物进化假说,二为神授假说,两个假说均声称有据可求,然而对于异能真正的来源仍难以有合理解释,通过对上百名不同异能强度的异能者机体研究,我们发现了以下可以考据的点,异能者身体强度/肌肉密度/体内细胞活性/激素分泌水平均高于常人,与之对应,在对不同年龄异能者进行研究后发现,异能者衰老速度高于常人,在身体机能达到顶峰后,便会开始迅速下跌,并且伴随着迅速衰老,这仿佛是某种预兆,关于异能者的使命,或许他/她们的诞生只为了清理污染。”
一张张血淋淋的照片被摆在眼前,一侧记载着他/她们的名字、性别、年龄等信息,详细程度从幼年直到躺在实验台那一刻。
这样直白的被剖开的泯灭人性的照片与事实让江凛作呕,如果这就是神谕让他寻找的真实,那他宁愿这是一场睁眼就能苏醒的噩梦。
他拿着报告的手在颤抖,惨白月光下被血污的字迹变模糊了,模糊到需要凑到眼前,细嗅着其中腐朽的带着罪恶的血腥味,才能去一一品读薄薄纸张背后令人沉重窒息的痛苦。
最后一项报告。
Noah 计划。
实验对象,代号 S。
第114章
江凛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离开的。
那天的风很安静,月光与老树的影在窗台上摇晃,陆辞言长大了许多,已经长成了少年人的模样,即使是见了许多少年人该有的模样,在江凛的纵容下,黏人的本事有增不减。
从两次对于N195污染区的清理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年,陆辞言始终不能流畅的说话。
这恰好印证神谕的谏言,江凛又想,是不是自己不该给他取这个名字,辞言,辞言,辞别,把能好好说话的能力从他身上剥夺,再慈悲又怜悯,宛如纵容一般把陆辞言划到自己的领地,看似宠溺,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papa……水,”陆辞言声音已经过了少年人的清亮,在变声期他更不愿意说话,所有的言语全部浓缩成一声撒娇的papa,和一个字。
陆辞言身体状况一直不算好,原因江凛心知肚明。
方蔷委婉地提过,江凛是不是太宠小孩了。
江凛抱着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少年,非常违心地反问:“有吗?他还是个孩子,怕打针很正常!”
他还是个孩子……
离开那晚,江凛摩挲着孩子光洁的脸庞,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长得实在太好了,面容细腻白皙,眉眼沉黑,五官面颌清晰流畅,还带着少年人的柔软,漆黑浓密的长睫静静地栖在眼下,即使是在现在熟睡中看不到那双深蓝的眸子,也丝毫不损他的美丽。
像江凛亲手给自己捏的漂亮玩偶。
但现在他要把玩偶丢掉了。
江凛揉揉他的头发,睡梦中的人即使是熟睡也不忘下意识地蹭蹭江凛的手心做为回应,嘟嘟囔囔地叫pa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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