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濯玉微微睁大了点眼睛,困意瞬间去了几分,当即就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伸手就要去顺睡前随手搁在床头的外袍。
但那外袍被晏沉先一步拿走了。
“我帮你穿吧,小玉。”晏沉笑容扩大了几分,瞧着殷切,语气却有几分不容拒绝。
谢濯玉啊了一声,因为不想继续耽搁他人时间所以只好接受了晏沉的好意。
系上腰带的时候谢濯玉被晏沉搂进了怀里,近得要贴在一起。他不自在地想往后逃,反倒被坚实的手臂搂住了腰。
“很快就好了,小玉别乱动。”低沉声音响起的时候,贴着的胸膛仿佛都在轻轻震动。
晏沉没说谎,确实很快。
但分开的时候,谢濯玉的耳垂又红得要滴出血来了。
但晏沉伸手来牵他的时候,他还是乖乖地任他握住了手。
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得了许可,这才推门进来。
率先进来的是个年纪略大的老人,身上衣着简朴但胜在干净。他腿脚大概有点问题,所以拄着一根黑木拐杖,走得不是很快。
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少年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不高长相清秀,拎着个木箱,眼下一脸紧张。
两人走到晏沉他们坐着的软榻前,恭敬地向晏沉行礼问好。
晏沉抬了抬眼皮,只看了他们两眼目光又落回谢濯玉身上。
方才还对谢濯玉笑着,门一开瞬间面无表情,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上位者的气势油然而出:“无需多礼。麻烦王老给他量下尺寸,尽快赶批衣服出来,辛苦。”
姓王的老人笑了笑,摆了摆手:“君上给的酬劳丰富,老朽自然得尽心,小事而已,何谈辛苦。”
说完,他才转眼去看坐在晏沉身侧的谢濯玉。
虽然早就知道能让不好美色的魔君如此费心的人必定不凡,但看清那张脸时他还是愣了一下。
王仁是大名鼎鼎的裁缝,更是闻名天下的“华衣霓裳”现今的话事人。
华衣霓裳因得了贵人相助,生意得以做到了他界,所以手艺精湛、少年成名的王仁这么多年下来有幸见了无数美人,就连仙人那也是见过的。
然而那些容貌精致的美人与在他眼前这位相比,全都平平无奇,就好像明珠的微光在皎洁月华前黯然失色。
眼前人这张脸每一处五官无不漂亮精致,组合得恰到好处无半分违和。
昳丽姝艳,倾城绝色。
当真会让人忍不住心生感叹老天偏爱。
谢濯玉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木屐点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唤回了微愣的两个人。
王仁兴到底是年纪在这里,很快就对他展出一个和蔼的笑,然后转身吩咐他徒弟:“文安,赶紧打开箱子。”
那个叫文安的少年涨红了脸,赶紧把背着的箱子放在地上,因为动作太急还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响声,把自己吓了一跳,以至于打开箱扣的手指都不太利索。
第66章 我知道
箱子分上下两层,外表看着普通却内有乾坤。
上层用木板隔了几个格子,分别放了几支竹管墨笔、几本厚本子和两卷崭新的皮尺。
下层则按颜色相近程度整齐地码放着各种料子的布匹,全都只有巴掌大的一块,该是供不懂衣料的人选择用的。
文安拿起皮尺,双手捧着恭敬地递给师父,自己则拿了纸笔,只等着记录等会师父报出的各项数据。
谢濯玉按王仁说的将手臂伸展,挺直腰背目视前方。
但在皮尺靠近、王仁的手不可避免地要碰到他时,他突然后退了一步,然后很快地转过身来。
——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是身体下意识做出的反应。
谢濯玉怔在原地,很快就露出了歉疚的表情:“抱歉,我不是嫌弃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对不起。”
他抿着唇偏过头去看地板,脑子有点空。
以前的他确实不喜与人接近,会下意识地避免和他人产生不必要的身体接触,为此还弄出过几次尴尬的事情。
只是在来到魔界后好了很多,一开始尚有几分不得已,后来却因晏沉这恨不得整个人黏他身上的家伙真的提高了接受度。
他相信晏沉,自然也相信晏沉请来的人不会害他,更何况王仁瞧着就面善,是个笑眯眯的和蔼小老头。
可是方才王仁的手将要碰到他时,一种不知名的恐慌与惧怕突然就涌上心头,驱使着他后退远离。
不是排斥接触,更像是惧怕有人从背后伸手来碰他,好像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
只是这些他都无法对面前的老人解释,因为听着就没有多少可信度,只会让人觉得是相当蹩脚的借口。
他只能无措地又道了次歉,沉默地盯着地板上砖块的花纹。
王仁兴倒是不觉得被冒犯了,他以前见过太多脾气或古怪或暴烈的世家子弟,也看出来眼前这位公子并非是嫌恶他。
“无妨的,这不是什么大事,公子无需道歉,”他轻轻摇头笑容未变,语气有点为难,“别的衣裳还可以考虑放量,但这贴身穿的里衣自然是要最合身才好,若是隔着距离量,怕是会有失精准。”
谢濯玉嗯了一声,垂下眼睛打算逼着自己克服一下困难:“您来量吧,这次我不躲了。”
王仁应了一声,正要重新站到他身后时却听见晏沉开口。
“皮尺给我,我来量。”
王仁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身上阵,很明显地愣了一下,但手上反应很快,几乎是晏沉话音落下时就把那皮尺恭敬地递了过去。
谢濯玉看了看晏沉手里的皮尺,又仰着脸看了看他表情平静的脸,缓慢地眨了眨眼:“你还会给人量身?”
“这有什么难的,”晏沉低声笑了一下,“转过身去,手臂抬高伸直,乖点。”
谢濯玉哦了一声,垂下眼皮乖乖地摆出乖乖的姿势,任晏沉拿着皮尺贴近。
晏沉靠得很近,属于他的气息将谢濯玉包围,测量时手指也不可避免地碰到了。
但谢濯玉没有半点抗拒。
王仁站在一边原还有点担忧地想指导一下君上要怎样才能量得准确,却发现他的动作标准又娴熟,甚至连一些只有内行人才知道的细节都注意到了,顿时惊得说不出话了。
晏沉动作干脆利落,量一处就沉声报出一个数字,需要的数据一个没落,不知道的真要以为他是个入行多年的老裁缝。
测量很快就结束了。
晏沉虚虚环在腰间的手一收走,谢濯玉就飞快地坐回了榻上。
面上一脸若无其事的镇定,后退的动作却有几分狼狈与慌张,近乎是跌坐。
晏沉低着头看手里的皮尺,捻了捻指尖慢条斯理地将它重新卷好,随手抛给负责记录的文安,转身去看坐在软榻上低头发呆的谢濯玉。
师徒两对视一眼觉出气氛微妙,再留就不合适了,当即开溜。
王仁相当识趣,当即便说有事要与徒弟说,先下去在门外候着,让他们俩先选颜色与料子,晚点再过来。
门轻轻合上,室内重归寂静。
晏沉慢悠悠地踱到箱子前蹲下,侧身朝谢濯玉招了招手:“怎么坐着不过来?看都不看一眼,回头要不小心用了你不喜欢的颜色或料子可就坏事了。”
谢濯玉哦了一声,起身慢吞吞地走到晏沉身边,刚站定就被他牵住手拽着蹲下去。
“你可以上手摸摸看喜欢哪种,回头让他们给你多做两身。”晏沉笑着说话没有松开谢濯玉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指尖像是寻到了新鲜玩具。
谢濯玉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指尖抚过柔软的布料,仔细地去看料子上的暗纹:“你怎么还去学了量身?”
“啧,这种简单的事情还用特意学么,制衣师傅点上两句就手到擒来了,”晏沉偏头笑了笑,“怎么,莫非小玉有想为其亲手量身的人,所以也想学学?”
谢濯玉摇了摇头:“不是想学。”
“哎,我还以为小玉像我一样,”晏沉露出可惜的表情,轻轻摇了摇头,“也要为了我特意学些手艺呢。”
谢濯玉眨了眨眼,微微偏头,将目光从衣料挪到他的脸上:“你特意学的?”
“是,”晏沉一脸坦然地点头,勾唇笑了一下,“要想追求到喜欢的人得到他的心,不下点工夫怎么行?我特意学的事情可多了,以后慢慢给你发现。”
“喜欢的人。”谢濯玉挪开视线垂下眼皮,轻声重复了一遍后不说话了,重新把注意力投到箱中衣料,很认真地去分辨料子有什么区别。
钓人不成反被钓的晏沉等不到他问,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握着他的手转而揽住他的腰。
一个用力将人往自己身上带得失去平衡,他自然地捏住了谢濯玉的下巴逼着他看自己,拇指轻轻摩挲红润薄唇。
“小玉怎么半点不好奇那个让我喜欢得要命的人是谁?”晏沉声音低沉,说话的语气很温柔。
但望着谢濯玉的漆黑眼瞳却慢慢变得幽深,失落从其中溢了出来:“为什么完全不吃醋啊。是因为小玉之前都在骗我,其实根本就不喜欢我,所以才完全不在乎我以前喜欢过谁么。”
明明都是问题,他却用着确定的口吻,甚至说完还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对自己无意发现的“真相”笃信不疑。
脸上的笑还在,看着却给人他忍着伤心难过在硬撑的感觉。
谢濯玉伸手推了推他却没推动,手指微蜷抵在他的胸口不动了。
视线缓缓在晏沉脸上转了两圈,谢濯玉的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好一会才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迟疑地开口:“晏沉,你头疼吗?”
“嗯?”晏沉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你都开始说胡话了,”谢濯玉忧愁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不记得了,又不是脑子坏了。”
他停住了话,拧着眉又盯着他看了两眼,更重地叹了口气。
晏沉之前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与他有过一段情,只是那时的他想远离晏沉不敢接受那份感情,所以问也不问只当不知道。
“我早就知道了,你以前喜欢我。”谢濯玉一脸平静地说,故意咬重喜欢二字。
那双本就漂亮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好像从微开窗缝偷偷跑进来的夕阳被揉碎成光点,尽数落了进去。
晏沉笑容骤然扩大了几分,狠狠地凑近吻住了谢濯玉的唇。
谢濯玉的身后是木箱,身前是晏沉坚实的胸膛,无处可退,而晏沉也不许他逃。
他被禁锢在晏沉的怀抱里,只能仰着头接受亲吻。
炽热激烈的吻是晏沉一贯的风格,强势又不容拒绝。
暧昧水声在安静室内响了起来。
亲了好一会,晏沉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吻,手指如往常一般慢条斯理地拭去微肿红唇上的星点水光。
“方才是逗你玩的,”他敛了笑,眼神暗了几分,“我很早之前就喜欢你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那你知道,谢濯玉在很久以前就特别喜欢我么?”
谢濯玉认真地看着他,突然弯眼笑了出来:“我不想告诉你。”
晏沉绷不住跟着他笑:“诶,可我很想知道。”
“那你自己猜啊。”谢濯玉满意地眨了眨眼。
“我愚笨至极,怎能猜到仙君心思,”晏沉拖长了声音,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膝弯将人抱了起来,“我只知道那些我亲眼看见的、亲身感受到的,比如现在的谢濯玉就特别喜欢我。”
谢濯玉没有挣扎,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收紧几分,听见这话的下一秒轻轻哼了一声。
晏沉轻轻颠了颠他,乐得眉飞色舞:“真不告诉我啊?我求求你也不行么。”
“光嘴上求我两句当然不行——”谢濯玉学他那样拖长了声音,一脸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睛更加亮了几分,“你得献点稀罕值钱的宝贝给我,再对我说些好听的话,哄得我开心了我才考虑一下。”
“到底是五界第一天才,一句话也这般难求,”晏沉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望着谢濯玉的眼睛里却全是笑,“那从送你许多漂亮衣服开始如何?”
谢濯玉垂眼扫了扫地上箱子里的衣料,轻轻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行,给你加一分。”
轻轻拍了拍晏沉的肩膀,谢濯玉想起了还等在门外的人:“该放我下来,让他们进来了。”
晏沉颔首,却抱着人转了个圈才依依不舍地把人放下来,轻咳一声把门外等着的人喊进来。
“颜色都挺好的,我没有什么避讳,”谢濯玉说完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衣料什么的我也不懂,只是摸着都是好料子。老师傅比我专业,您看着来定就好。”
第67章 锁链
王仁笑眯眯地点头应是。
文安在进来后就拿着本子站在一边,低着头自始至终都没有吭声。
凡人权贵尚且骄矜,这些仙啊魔啊更是脾气古怪,稍不留心就可能惹到他们,招来杀身之祸,这些教导他都铭记于心。
只是眼下将近离开,他又想起了半个时辰初见时那短暂两眼所见的惊人容颜,竟第一次大着胆子,忍不住抬头偷偷地看了看谢濯玉。
在听见谢濯玉说不懂衣料时,一股热血涌上文安大脑,脱口而出的话让其他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脸上:“不若让我给公子讲讲不同衣料的特点?”
晏沉的目光在他开口的一瞬就冷了下来,表情阴鸷森然,像是恶龙发现了有人闯进自己的领地来偷东西,方才看着谢濯玉时的那点淡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文安在他看过来时突然感觉后背一沉,一种无形的重量压在他的脊背上让他快挺不直腰背。他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以至于他有点喘不上气。
深知犯了大错的文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那声响听着就让人跟着腿疼头痛起来。
“小的失言,君上饶命,小的绝无冒犯之意……”语无伦次求饶的声音跟身体一样颤抖得不像话,后背衣衫更是被冷汗弄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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