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小家所以妈妈不重要了?”祝睿明有点伤心的样子,“信息也不回,明明回国了也不回家,你要妈妈怎么想?”
“不说了。”
祝睿明给祝颂声夹了筷子鱼肉,“吃饭吧。”
祝颂声垂下眼,戳着碗里的米饭,这不是你希望这样的吗,希望我能成长,有自己的生活,希望我可以不多打扰你。
可祝睿明也会在凌晨三点唤一声她的名字,心脏钝痛,这种想极力靠近却注定永远不能百分百贴合的感觉……这个让她挫败又继续依恋的人是她的妈妈。
吃完半碗饭,祝颂声问起来,“那个谁呢?”
“谁?”
祝颂声别捏地不肯说人名,也不说是她爸,用眼神告诉祝睿明。
祝睿明反应过来,“你爸爸托我给你个红包,放家里了。”
“他怎么不直接发微信给我?”
“你又不搭理他一句,他有脾气了呗。”
“你们在一起了?”祝颂声心里嘀咕道,不会瞒着她复婚了吧。
谁知祝睿明纳闷地看向她,笑了出来,“怎么会,没有呀。”
祝颂声感觉像做梦一样,印象里祝睿明不是和许安世来往很密切吗,她出国前许安世还来家里了几次。
她喃喃问:“为什么?”
祝睿明一句话解释清楚,“项目都完成了,暂时没必要了。”
祝颂声大惊失色,愣了许久擦擦嘴,不知道自己活在什么世界里,在她的世界里,祝睿明和许安世的复婚进程不是八字只差一撇了吗?
项目……她努力回忆,好像她妈和她爹有时见面会聊些生意上的事,她全没在意。
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什么项目,祝颂声笑自己无知,最初的震惊过去后,她发觉没有想追问的念头。
反正那是妈妈自己的生活,她不想再凑上去然后被推开了,她这么无知,因为祝睿明根本没打算让她参与进来吧。
她想她是一辈子绕不开那句“自己的生活”了。
见她吃饱饭,祝睿明开启了正题,严肃道:“声声,为什么忽然回国了,发生了什么事,必须跟妈妈说说了。”
祝颂声望向祝睿明,已经和游以桉坦白过一次了,有了演习,和祝睿明说的时候不再磕磕绊绊,省去了更多内容,只挑重点说。
说到最后,祝颂声又哭了,眼泪似乎是她的出厂设置,她什么事都会流下两滴眼泪,有时也恼自己的这个特点。
眼泪祝睿明轻轻地抚去,“声声啊。”
她在祝睿明怀里哽咽,“我都说完了,除夕那天她妹妹还我钱了,剩下的我答应了借她。”
“我现在就在想一澄的墓地该怎么办,她妹妹还没有弄,她没有骨灰,是不是只需要在陵园买个位置就好了?”
祝睿明拍拍她的背,照顾女儿的心情没多做评价,考虑了会,“放心吧,墓地的事我会安排的,至于她妹妹……”
祝睿明认真道,“你不要再和她联系了,如果她再骚扰你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我来和她说。”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继续找我求助……”
“估计会。”
“妈妈,你打算怎么处理?”
祝睿明面色凝重,“看情况吧,需求合理的话可以帮,但是要注意分寸,她今年高三了,那不小了,如果有人一直以一种很低级的方式在养育她,她也没有机会独立。”
“要想成长,不脱胎换骨经过阵痛是不行的,如果她不愿意靠一点自己力气,非要拖着你下地狱的话,那她是死是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祝颂声听得发怔,觉得话里有些词汇很刺耳,一时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让她觉得自己被伤害了
祝睿明看她这副表情,“怎么了,你是我的女儿,现在是幸好没出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放过她的。”
“没事……”祝颂声摇摇头。
“妈妈,谢谢你。”
祝睿明笑了,“跟妈妈还客气?”
她话锋一转,问道:“学校那边呢,你怎么打算的?”
祝颂声还没打算,被问起随口道:“我想先休息一阵子,可能放完春假再去吧。”
祝睿明对女儿去日本留学的事本来就没多大期望,眼下没说什么,“嗯,你自己拿主意。”
把该聊的聊完,她们出了包厢回家。
小小的争执在祝颂声意料范围内,刚才有惊无险地把事情和祝睿明交代清楚了,她对一切感到满意,脱力地在车上睡着了,没多久被祝睿明轻轻叫醒。
“宝贝,回家睡吧,到家了。”
到了家,祝颂声先洗了个澡,洗的时候看着身上的痕迹,某个地方没有再出血,还有些肿痛,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应该是不用看医生吧。
能和妈妈说吗,这个想法一出,祝颂声觉得好笑。
她躺在她的床上,想起她在月溪府的房间,比她自己布置得还漂亮呢,真想念啊。
游以桉现在在做什么呢。
晚上,祝睿明下了厨,简单的几个菜,做好后喊祝颂声来吃。
祝颂声动筷子前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游以桉,配字:我妈妈做的,你吃的什么?
两个小时后,游以桉回复了。
[和温新羽她们一起吃了餐,没有拍照片。]
那会祝颂声刚打算睡觉,想回复点什么,又什么都不想说,昨晚没有睡好,今天舟车劳顿,怎么睡都睡不够。
疲惫很快袭来,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让自己处于还在被游以桉回复的状态里,带着淡淡的忧伤和不安,昏睡过去。
第42章 我必须坦诚地告诉你
初四,祝颂声被祝睿明带回姥姥家,看望了姥姥姥爷,去了趟祖坟。
初五,孙文焕回檀城探亲,约她见面,边玩边聊,一整天还没说够,晚上干脆开了间房继续聊。
许久未见,祝颂声发现孙文焕成熟了许多,穿着打扮更加干练,气质也沉淀下来了。
她惊叹着,又觉得孙文焕好像没变,以前在学校时,孙文焕便是气质独特思想成熟的,想读什么专业找什么工作在那时已经有了清晰规划,掌握着自己的人生节奏,还能顺便带着她一起,把她的成绩从吊车尾拉扯到中游。
等祝颂声愿意说起蒋一澄时,已经铺垫了许久许久,到了她们都困倦想要睡觉的时候了。
人疲惫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温柔些的,再难以理解的事也会报以包容吧,毕竟已经累到不想发脾气了。
她说得很详细,决心要把她在其中的不解和欲望都说清楚,她必须要提到芮文,如果可以可以,她甚至想把那晚的诡异梦境告诉孙文焕,孙文焕会比心理咨询师更能帮助她吧。
谁知,她还只是说到她和蒋一澄曾经有多好时,孙文焕微笑着打断了她,“你和她相处时会想起钟羡吗?”
祝颂声愣住,有个名字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提起了,“怎么这样问?”
“听起来你们在日本的状态和你与钟羡相处的状态差不多,两个人密不可分,谁也插不进去,最后的结果呢,也像和钟羡那样吗?”
祝颂声低头不语,她确实在和蒋一澄相处时想起过钟羡,是不一样的吧,她已经忘了有关钟羡的许多美好了。
她略过回答,继续往下说去,说起芮文,第一次告诉谁自己对于绳屋的真实感受。
“我当时……有过向往,如果有人愿意一直在我身上花时间,照顾我掌控我,我就可以放弃自己了,我搞砸了太多事,现在终于不用忍受,可以全由别人做主了,这样再也没有人会责怪我了。”
祝颂声说着又险些落下泪,突兀地转向了别处,她确信孙文焕知道她的意思,“可是一澄不在了,我好害怕。”
她和孙文焕对视,“你觉得我奇怪吗,我该怎么办?”
“没有奇怪啊。”
孙文焕侧过身看她,语气柔和,“你不是一直这样吗,喜欢被人管着,高中时被我管着才能学习,还记得吗,批评你上课走神你还生气呢。”
祝颂声不好意思了,“嗐,我们最后也没能一起上同一所大学,我也没有用上我的专业。”
“没关系呀,你读大学时已经能靠自己赚钱了,账号做得非常好,我每一条都看。”
孙文焕目光融融,带着点怜惜,“声声,我已经不熟悉你的生活了,没有能力再管你了……”
祝颂声又惊又乱,“干嘛这样说,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你管我。”
孙文焕笑笑,关了大部分的灯,“我知道,我知道,我多希望你能得到想要的。”
黑暗里,祝颂声还是落下眼泪。
到底是因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能像她们一样对人生游刃有余。高中时明明认真学习,大学时不喜欢这个专业也尽力完成了课业,如果她最后所做的事情和牙医毫无关系,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是为了什么。
是她养育者的错吗,从来没有人逼迫她读什么去哪里读,妈妈和小姨只是在她的茫然里帮她填了志愿,因为她实在太弱小了,没有表现出可以接管生意的能力,也没有可以出国深造的毅力,她们觉得学口腔起码家里还能继续帮忙安稳一生。
是她浑浑噩噩才把事情弄成这样,除了怪自己还能怪谁。
过度的坦白让她情绪耗尽,初六,她在家躺了一整天。祝睿明公司迁到了新城,晚上要赶飞机,和她一起在家里看了一下午电视。
妈妈没有唠叨什么,没说公司的情况,温柔地陪着她,问一些很边缘的问题,临走前叮嘱她记得多喝水,不要熬夜照顾好自己。
初七,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和游以桉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初三晚上,没有谁再说些什么,一下子,所有的感情截断。
真可恨啊。
祝颂声点进对话框,不是游以桉要把她带回家过年吗,她这么努力地满足游以桉了,结果呢,游以桉没有给她可以回来的信号。
晚上,祝颂声早早进入了睡眠,梦到游以桉,看着对方面露痛苦的样子,半梦半醒时在梦里惶惶,她怎么做才能让游以桉不要有那样的表情。
第二天醒来,她打开省医院的,想挂精神科,发现全部满诊,不得不预约排队,再看看其它医院还有没有号。
接连碰壁后,她又好气又好笑,原来全世界这么多人心理都不健康,她不想去小医院看精神病,索性约了省医院的全身体检,最近总肋骨疼,不如去看看怎么回事。
自己看病总是会觉得好惨,她抽了血,按照清单的提示依次去了各个科室,在内科时,她跟医生说了晚上有时候会觉得肋骨疼,医生建议她一会再专门挂个号去看看。
等待叫号时,祝颂声晃荡去了精神科,倒想看看怎么连号都挂不上。
她上一次来省医精神科还是小学时,那次是祝睿明牵着她的手带她来的。
祝睿明和医生聊了许久,她在门口等着,那种焦灼的心情她到现在都记得,幸好,门打开时,妈妈说真的是误诊,她没有病。
一路转悠到多动症门诊时,她发觉有不少青年人在候诊区坐着,稍感惊讶,她儿时来的那次遇到的患者大多是学生孩童。
她走累了,在座位上坐下,想看看排队进程,忽地,身边的大姐碰了碰她的肩。
对视间,大姐咽了咽口水,神色紧张,“你也是看这个呀,你被确诊了吗,可以分我几颗药吗?我可以双倍……不,多少钱都愿意出。”
祝颂声没搞清状况,刚取下耳机,她右边的一位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人开口道:“你别理她,私下转卖是违法的,她都问了一圈了。”
“我问你了吗,你们怎么这么狠心呢,我有病,是医生不肯确诊!”
大姐望了眼不远处的护士和保安,低声道:“你不卖还不准别人卖吗?”
祝颂声弄清楚是在问什么了,安抚大姐说:“我没有药,我小时候被误诊过,吃了药很难受的,你都没有确诊,怎么会对你有用呢,别着急。”
“你骗人,一群虚伪的人!”
声音大到惊动了就诊台的护士,有两个保安朝这边走来。
祝颂声无言以对了,听着保安来询问大姐怎么回事,不再说什么。
倒是一旁的女人奇怪地问她,“多动症还能误诊?国内以前有关多动症的医疗资源更落后,确诊会比现在更严格吧,”
祝颂声觉得来到这个科室像做梦,再也不想来了,“我不怎么记得了。”
女人皱眉:“你确定……”
屏幕弹出来叫号提示,祝颂声抱歉地朝女人笑笑,按电梯快步去往胸外科。
她和医生说了症状,医生初步判断可能是肋间神经痛,和焦虑抑郁情绪有关系,需要回家再观察下情况,多主要休息。
完整的体检报告需要明天才能拿到,从医院出来,祝颂声整个人蔫了吧唧,劫后余生便是这种感受了,她去了甜品店,坐在窗前看行人穿梭,毫无胃口。
一个人看病,做完如此坚强的事,游以桉不应该表扬她一下吗?
天色暗淡下来,祝颂声捂住脸,一想到等会要回到只有自己的家便难受,她干脆买了回榆城的机票,赶回家随便装了几件行李,凭着自己的心意行动。
登机前,她一厢情愿地把机票发给游以桉。
[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回家。]
[如果我发现你没在家里等我给我开门,那我马上买票回去,再也不回来了!]
到她落地榆城,打上车,游以桉居然都没有回复。
越临近她越忐忑,不可能吧,太不像游以桉平时的作风了,游以桉哪怕拒绝别人也是体面的妥帖的,怎么可能她现在都要到家了,依旧是一条回复都没有。
恋爱的几年里,游以桉从不逃避问题,她宁愿相信游以桉出了什么意外都不愿意相信更坏的可能性。
到了楼下,上电梯,祝颂声按门铃,忍着眼里的热浪,好多下后,她开始暴躁地敲门,疯狂给游以桉打电话,根本没有人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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