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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熠单手插兜站在灌木丛边，右手随意垂在身侧，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周小池，眼底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平静的森冷。他还记得这是他那个恋爱脑的弟弟，和那个肮脏、卑贱、不安好心、阴沟里的老鼠的周翊的“儿子”，——明明有他弟弟那张漂亮单纯的脸，却被眉眼之间那一丝一毫像那个姓周的痕迹毁了。
他舅舅瘦削病弱的身体裹在深绿西装中，跟条蛇似地无声无息从那么远的地方闪现到他面前，周小池一下被吓得不轻，魂儿都差点被吓出来，“QAQ！！”
周小池眼泪汪汪。
吓死他了！！
“在这里鬼鬼祟祟。”头顶江熠的声音凉飕飕，“想干什么？”
第81章
“你谁啊？”周小池一脸不高兴, 抱着小懒臭脸摆烂坐在地上，反正他舅舅现在都不认他，“我爱怎样就怎样……这我家！你管得着吗？”
江熠背着光阴翳翳的, 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周小池感觉他说完之后他舅舅周身气压比刚才还沉冷了点。
江檀心从别墅出来没看到他哥, 找到一会才发现他哥在这个角落，走近后才看到周小池坐在地上, 小孩头发丝都翘着恼火, 臭着一张小狗脸, 不知道怎么被惹到了, 他怀中的小懒看看周小池又看眼江熠，跟为主人撑腰似的，对江熠，“汪！”
江檀心顿了顿，“哥, 小池。”
江熠提前认出了他的脚步声，在弟弟说话的时候已经侧头看过去，眼底的阴翳散了些，勉强柔和下来, 细看他的目光始终在他脸上流连，没看他的肚子, “怎么出来了？”
周小池坐在地上对他舅舅的双标翻白眼。
“哥哥一直没进来, 我出来看看。”江檀心是早就得到他哥到了的消息, 迟迟没等到他才出来，他说着看向周小池，“小池怎么了？”他伸出手，“要起来吗？”
他妈妈现在怀着他呢, 周小池哪敢让他拉，要是出了事别说他爸能把他吊起来打，他到时候能不能活在这个世上还有待商榷呢，于是马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站到他妈妈另一边，一眼也不想看他舅舅。
小孩气鼓鼓的，江檀心搂住他的肩，食指安慰蹭蹭他的脸颊，和他哥说话，“现在先进去？”
江熠轻微颔首，率先抬步。
江檀心和周小池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说悄悄话，“舅舅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周小池小声把刚才舅舅吓他的事说了一遍，气哼哼地告状。
江熠在前方站定，侧头叫弟弟，“心心。”
“来了。”江檀心只来得及安慰小孩一句，抬步追上他哥。
客厅一派其乐融融，两边父母在客厅和面准备包今晚的饺子和明早的汤圆。
年三十包饺子和汤圆是孟雁归女士从孟老爷子和老太太那里学来的习惯，周、江两家做了这么多年邻居，连带着周家也有了这个习惯。这会看见江熠进来，卫月容女士手上沾了糯米粉，笑眯眯招呼他，“呀，我们熠熠到了，快过来。”
“伯母。”江熠看见周父周母微微一顿，“伯父。”
周小池觑了眼他舅舅，转头和江檀心说了两句话，带小懒上楼换衣服去了。刚才他摔了个屁股墩，衣服脏了。
孟雁归女士笑着偏头叫王姨，“王姨，去给大少爷倒杯水。”
“好嘞。”王姨和钟姨都在帮忙，听到孟雁归女士这么说连忙起身。
见江熠都到了，周家的小儿子还没到，江父问周家父母，“哲玉还没到？”
“到了。他哥说已经接到他了，在路上。估计也快了。”
江熠脱了西装外套洗净手在母亲孟雁归女士身边坐下，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截苍白瘦弱的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包饺子的动作很熟练。
他哥虽然和他一样被伺候惯了，但家里年年都包饺子，他哥手艺比他好。
江檀心坐在他哥和母亲中间，面前放着母亲给他揪的小面团——他在厨艺这方面实在没有什么天赋，年年试图帮忙年年包的饺子放进锅里散成面片汤，久而久之长辈们就不让他碰了。
今年他刚伸手孟雁归女士就拍开他的手背，给他揪了个面团打发他去一边玩。
江檀心和小时候一样捏着面团，垂眸看着它无言了片刻，有些想笑。
他结婚了，但好像又没有。往年也是如此，只不过他身边少了个人，以前周翊都会坐在他身边边陪长辈说话边帮忙。
想到周翊，江檀心正打算起身打电话问他现在到哪了，身后忽然传来周小池欢天喜地叫“小叔”的声音以及他咚咚跑下楼的动静，夹杂着小懒兴奋的汪汪叫声。
江檀心身后同时压迫上来熟悉的体温，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认出来身后是谁，一只手从身后拿走手中的面团，周翊含着愉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咱妈又给你玩面团呢，心心？”
“妈妈怕我今年又给他们捣乱。”江檀心抬头。
孟雁归女士笑着插话，“要是不给你玩儿，你哪年不来捣乱？”
看吧。江檀心有些无辜看着周翊，周翊鼻间滑出一道轻音，顺势弯腰在他脸上亲了口，拍了下他的腰让他起身，“包饺子这种高难度的东西你哪会？乖，跟咱爸妈搓汤圆玩儿去，这个好玩。”
四位长辈分工明确，江母擀饺子皮江父包饺子，周父周母搓汤圆。
长辈们习惯了新婚小俩口的黏糊程度，促狭笑着打趣他们两句了事，只是周翊还没直起身，江檀心身边的冷气很重。
江檀心转头，正好看见他哥青着脸放下被捏成烂皮肉酱的饺子，大概是看在长辈在场的面子上没翻脸。
“大舅哥原来也到了？”周翊习惯性犯句嘴贱，“你说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到了，也不说让我接一下尽尽地主之谊。大舅哥什么时候到的？”
江熠沉脸，薄唇轻碰，吐出个满是厌恶的字，“滚。”
江檀心刚要开口缓和一句，听见卫月容女士说，“大过年不会好好说话就把狗嘴给我闭上。”
孟雁归女士头也不抬警告，“别逼你们老妈在这个大好的日子揍人。”
周翊，“……”
江熠，“……”
在外再风光的大人回家都要乖乖听妈妈的话老老实实挨老妈训，再看周父和江父，两个中年男人在老婆教训儿子面前声也不敢吭，低着头干活。
周翊和江熠都老实了，江檀心忍着笑没再管这件事，把位置让给周翊，转头叫他哥，“跟我来一下，哥哥。”
江熠面容勉强平和，起身跟着弟弟。
等他们走后，周翊去洗了手，坐到江檀心的位置帮忙。
上楼的时候江檀心看见周小池正兴冲冲和周哲玉坐在车上说话，不知道要去哪儿，但小孩唇红齿白笑得十分开心，情绪高涨了不少。
小池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单纯简单。江檀心微微一笑，和江熠去了二楼，从房间拿了只锦盒出来递给他。江熠打开，是一枚被折成三角形的健康符，和他胸前贴近心口的那枚一模一样。
“之前一直想找机会送给哥哥，但你一直很忙，就只能搁置下来了。”江檀心轻声说，帮哥哥解开旧符戴上新的符，江熠低着头没让他垫脚，“新的一年，哥哥也要健健康康。”
他身体不好，江檀心每年都要亲自去庙里给他请健康符，希望他来年也平安健康，今年也不例外。江熠垂眸，轻易认出这是江檀心年年都求的那座庙里的符。那座庙在山上，江檀心怀着孕，前段时间依旧抽空去了那座庙里一趟。
——他们是亲兄弟，他虽然结婚了，但他不会忘记哥哥，也不会和哥哥生分疏离，哥哥永远是他最重要的家人。江熠直起腰对江檀心伸出手，等江檀心将换下来的旧符放到他手上，按照往年的习惯处理旧的符。
江檀心照做后抬眼看哥哥。
江熠将旧的符攥在掌心，敛着眼眸看了许久，低声说，“哥哥为了你什么都能做。但是心心，不管你怎么做，哥哥也不会改变对他们父子的看法和态度。”
“嗯。”江檀心浅浅莞尔，“可是我送哥哥东西没有目的。哥哥今年不打算抱抱我吗？”
半晌，江熠倾身抱住他，掌心贴着他的长发，与他相似的漂亮眉眼虽然依旧拓着阴翳的皱痕，但动作变得轻柔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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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池见到小叔后就忘了和舅舅的不愉快，高高兴兴缠着小叔去了附近的超市。
度假村附近有个旅游小镇，这段时间来这个镇上的游客不少，超市里的人也挺多。
周哲玉身上手工高定，模样俊美优越，敛着漂亮的眉推超市的推车，个头比货架还高，引得不少人侧目。周小池乖乖跟在他身后拿零食，本来发育就慢，这段时间还中止了，走在他巨人似的小叔身后更像个小朋友。
周哲玉腿长走在前面，周小池挑了盒草莓，刚要跟上小叔，忽然撞到一个高大的少年，草莓从手中滑落，下意识惊呼了一声伸手去抓，没想到对方也伸出手接，周小池刚好抓到他的手。
对方高挑挺拔，手指温热、指骨分明，最重要的是周小池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米兰的淡淡花香。
周小池不知道为什么心脏重重一跳，眨眨眼睛，目光顺着他的手往上，看见了穿着青春休闲，薄卫衣破洞裤、运动鞋棒球帽，站在他面前的秦渡。
站着的，秦渡。
对方卫衣帽叠戴着棒球帽，帽檐压得有些低，像是藏着脸，但从周小池这个角度还是很轻易能认出来他就是秦渡。
他倾身的这个角度，周小池甚至看见了他锁骨处白皙皮肤中的黑色小痣。
周小池已经好久没见到秦渡，甚至都没怎么联系过。他们上次见面秦渡还只是勉强能站起来，没想到再次见面都能站起来走了。周小池微微睁圆眼睛，模样像是有些看呆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渡似乎瘦了点，还帅了些，和他印象中那个坐在轮椅中阴郁自闭的形象不太一样。
“秦渡？”周小池试探开口，有点不太敢认。
秦渡直起身，对他微微一笑，轻声叫他，“小池。”
第82章
周小池眼底惊喜的笑意很明显, 眼睛睁得很圆，显露出可爱的纯真，“真的是你啊？！你现在可以走了？！”
他声音有点大, 吸引了不少目光，但秦渡和他都没在意。秦渡将那盒草莓放到他手上, 站得很直，看不出他的腰有问题, 点头, 又摇头, “只能走一会。”
上次秦渡站起来的时间不长, 周小池只是知道秦渡比他高，现在他站得这么稳，周小池终于有了实感，有点不太适应抬头看他。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秦渡的轮椅在附近, 想起刚才秦渡还被他撞了一下，略微紧张，“那你刚才被我撞了……”
秦渡没等他说话，“没事。”
“那就好。”周小池松了口气, 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叔，对秦渡说, “你等我一下！”
周哲玉拆了盒酸奶, 双腿交叉放松靠在购物车上看着周小池跑过来。周小池把草莓放进购物车, 和他说遇到了朋友，想找个地方坐着和他说会话，拜托小叔等一下他。不然小叔要是开车走了，他就没车回去了。
“滋——”
酸奶吸管发出最后的声音, 周哲玉垂眸听完周小池的话，“我是你的司机？”
“你最好啦小叔。”周小池对他双手合十，摇着尾巴撒娇求他，“等等我嘛，很快的。拜托拜托！QAQ”
“不行。”
他小叔说不行就是行。
“就知道小叔最好了，么么么！”周小池忙不迭跑了。
周哲玉，“……”
和周翊一脉相承的惹人厌。
周哲玉面无表情看着周小池跑向秦渡，压低的帽檐遮着秦渡大半张脸，从他这里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对方似乎没发现他的目光，和周小池一块走了。
今天太阳格外好，冷饮店坐了不少年轻人，店内店外都挂着红色装饰，没有免俗放着过年的专属bgm，年味很浓。
从超市到冷饮店这段路走过来，周小池脸颊被热得微微红润，和秦渡面对面坐，请他喝冷饮，点完单将手机倒扣，露着漂亮的笑靥和他说话。他刚才一直在观察秦渡，发现秦渡走得的确很稳，他很替秦渡高兴。
再加上他忽然遇到秦渡——他不意外秦渡能找到这里，因为朋友们早就约好了要来找他玩，他也给他们发过地址，还加了定位发朋友圈，秦渡看得到，但他突然在超市里看到秦渡真的很高兴，“你是一个人来的呀？”
“嗯。”秦渡停顿下来，很快补充，“和保镖。”
周小池“哦”了声，十分好奇他腰现在的情况，连忙又问，“你的腰现在情况怎么样？”
刚才在超市秦渡说只能走一会，而他们从超市出来后保镖就不远不近推着轮椅跟在后面，现在就等在玻璃幕墙外。秦渡没有瞒着他，“比之前好了很多，可以走，但时间长了还是需要轮椅。”
“那也很棒了，你进步好大。”
之前说好了他陪秦渡复健，但他们这段时间断了联系，他虽然知道他肯定在复健，却没想到他复健的速度会这么快，短短一个月就能走得这么稳了。
代入一下他自己跳舞——周小池心说，他如果想要把一个动作做到最完美，就会一直不停地练，直到磨破脚底也不会停下来。周小池说，“很辛苦吧？”
他其实没意识到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皱着眉，秦渡喉结微动，声音低沉，“还好。”
才怪呢。周小池悄悄撇嘴。
秦渡眼尾的伤口彻底变成一道淡淡的白痕，气质和穿着打扮都和之前不一样，像是褪去阴沉，终于符合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好歹秦渡现在手里也拿了好几枚金牌呢。但他不说话的时候其实还能看出点残留的阴郁，尤其是眼睛。周小池一直瞧他，“你变化好大，刚才在超市我都不敢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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