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间,解绫花猩红的丝线猛地缠上池殊的手腕,如同毒蛇卷住猎物般绞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试图把他朝她的方向拖去。
鬼婴扑上他的手臂,獠牙咬断坚韧的红丝,留下一片血肉淋漓,看着她的眼睛,池殊弯了弯唇。
悚然的寒意从解绫花的脊背窜上。
她操纵丝线往后攻击,紧接着转身,几道高大阴冷的鬼影正立在近在咫尺的地方,鬼气绞碎了丝线。它们猛地朝她扑来。
手腕流出的血已经把袖口浸湿,池殊压下因疼痛翻涌的异样情绪,视线在身前巡游,猝不及防对上不远处夏影黑漆冰冷的眸子。
对方不知盯了他多久,却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向他发动袭击。
一阵不详的预感在心头掠过。
下一刻,空间错位的晕眩感令池殊踉跄了一下,脊背撞上某人的胸膛,冷意陡然贴上脖颈,压住那里脆弱的命脉,刺痛感提醒着他已经流了血。
一把锋利的冷刀抵住池殊的脖颈,他的双手被无形的力量死死禁锢住,难以动弹。
温热的血从皮肉涌出,只差半寸就能切入动脉,池殊发出一声低笑:
“小夏,为什么不动手?”
夏影盯着被禁锢在怀中之人的侧脸,某一瞬间,青年的容貌变成了另一个模样,那人扬起艳丽的眉眼,勾着唇角,笑盈盈看他。
“是狠不下心吗?”温和的女声问。
夏影愣神的刹那,手部的禁锢松了一瞬,池殊以肘狠狠往后一击,背后之人退了半步,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松开,带出一道血线。
再回头,他又变成了青年的模样,鸦色发丝被吹得凌乱,面容在鬼气的影响下苍白如雪,但渗血的唇却红得异样,扬起的弧度摄人心魄。
另一边的路宴久躲过白昭迅猛的攻击,一个后撤,来到了池殊的身边,攥住他的手臂,便往黑暗的深处跑去。
“想走?”
白昭发出冷笑,抬起手,枪口瞄准池殊的后背,只要扣下扳机,对方的胸口就会被洞穿,心脏化作血沫,再无生还的可能。
手指狠狠攥紧。
白昭的眸底一片阴翳。
他为什么头也不回?
他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跑了?
他甚至连看也不愿意看他一眼。
凭什么?
……
一道冰冷的黑气突然袭上手腕,将白昭的手臂狠狠打偏了半寸,子弹下意识射出,贴着池殊的左肩掠过。
白昭冷冷看向攻击的发出者。
夏影站在他的面前,白皙指间缠绕的黑气如同毒蛇,他说:
“你不能杀他。”
白昭冷笑:“凭什么?”
夏影一字一句:“我发现我无法看到他死在我的面前。”
他们视线交汇,气氛几近凝结成霜,对峙的短暂瞬间,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尾音拖长,带着几分散漫的愉悦:
“真是精彩。”
“但为什么,你们到了最后一刻都不动手呢——哦,原来是舍不得啊。”
沈锦熙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他不知在那里看了多久,俊美的脸上挂着笑意,却未及眼底,琥珀色的眸子投向池殊两人逃离的方向。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帮你们一把吧。”
另一边,池殊的身形倏然僵住,哪怕他用尽全力都无法寸进分毫,冷风在耳畔肆虐而过,带来模糊的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含笑的嗓音。
“接下来该我陪你们玩了。池池。”
第137章
路宴久的动作也被对方的天赋定住, 余光中,看到沈锦熙高挑的身影越来越近。
他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左手把玩着一把银质左轮, 咔嚓一声,子弹利落上膛, 枪口对准池殊的头部。
不到十步的距离,池殊对上了他的眼睛, 里面携着玩弄猎物般愉悦的笑意。
“砰。”
他以唇形无声吐出那个字。
与此同时, 沈锦熙扣动扳机, 消音手枪射出子弹,银白色的弹身在空气中掠过残影,却在半路被一道黑气狠狠击偏了方向, 消失于黑夜。
夏影站在沈锦熙的背后, 神色冷淡地注视着他, 指尖浓郁的黑气沿着腕骨缠上手臂。
沈锦熙好似饶有兴味地挑眉, 紧接着又要开下一枪。
但白昭的攻击来得更快,直接对准他持枪的左臂, 仿佛早有预料似的,沈锦熙抽身躲过, 劲风掠过他的侧脸, 擦出血痕, 他的天赋在那一瞬间被解除,路宴久刚想动作, 却发现池殊的身形依旧如同定格般僵在原地。
银色的丝线宛如游蛇般禁锢住他的双腕, 他的脚踝也被锁住,犹如带上了银质的镣铐,强烈的束缚感袭来, 池殊有些艰难地转过身,看到被两人围攻的沈锦熙正笑着看他。
他刚刚打出的本就不是子弹。
而是一次性消耗道具。
自动追踪对象,而后捕获,只要十秒内对方不移动,就会被强行禁锢七分钟,除了他,没有人能解开。
在两人的合击下,沈锦熙很快落了下风,他咽下嗓子眼涌起的甜腥味,不怒反笑:“狩猎对象就在那呢,这么好的机会,不抓紧的话,可就要错失了。”
夏影沉默着出手,白昭冷笑:“怎么,你想让我和路宴久对上,自己好收渔翁之利?而且比起他,我还是看你更不顺眼。”
“哦,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啊——”沈锦熙道,“既然如此,这个猎物,我就收下了。”
未待他们反应过来,沈锦熙的身影就凭空消失,闪现在了池殊背后,单手将人锢在怀里,银质左轮抵上他的下颚。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路宴久的扑克猛地悬停在沈锦熙眉心前一寸的位置,锋利的边缘折射出寒芒,视线交汇,不知是谁发出一声低笑。
“后退。”沈锦熙说。
路宴久的视线挪到了池殊的脸上,那人正看着他,茶色的眼眸里并无慌乱,仿佛已预料到这一切,瞬息的沉默后,路宴久收回扑克,举起空空如也的双手,往后倒退数步。
“你不敢开抢的。”感受着枪口抵住下颚的力道,池殊说。
沈锦熙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处,气息如同毒蛇,笑声含混:“怎么,你以为我会跟他们一样,不忍心对你下手?”
“当然不。”池殊眼尾余光往后一瞥,“因为你在忌惮我手里的SS级道具。”
肯定的口吻。
沈锦熙的眸底掠过一抹阴翳,视线滑过青年的平静的侧脸。
雨台那场倒流的雨是池殊的手笔,这很可能和对方手上的SS级道具有关系,他猜测,那个道具的用途大概率是能逆转时间。
沈锦熙无法保证在池殊全无觉察的情况下一击必杀,故而他不敢、也不能开枪。
即使没有看到沈锦熙的脸,池殊却像能料到对方反应似的,缓缓道:“我猜,你的目的,是想逼迫我和你一起行动,然后寻找机会杀了我,对吗?”
空气短暂的凝滞。
沈锦熙发出一声低笑,那笑声贴着他的耳根,令人头皮发麻。
“真不错啊。我忽然理解路宴久为什么选择到你这边了。”冰冷的枪口抵着青年柔软的下颚,沈锦熙轻声道,“所以我改注意了,我要跟你一起行动。你们的目的地……是车头,对吧,我也很好奇,那里到底有什么。”
池殊挑眉:“这是你用以取信我的陷阱吗?”
沈锦熙:“猜猜。”
池殊并没有及时回应,他的视线穿过空气,落在对面几人的脸上,对视上某人的视线,微微一动。
“恐怕你不能如愿了。”池殊说。
尾音落下的瞬间,压着他下颚的力道倏地一松,沈锦熙持枪的手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但枪已经消失不见。
在他们的对面,夏影修长的手中拿着一把银白的左轮,他举起,枪口挪移,指向沈锦熙眉心。
池殊的手脚仍旧被禁锢着,沈锦熙的下巴搁在他肩膀,威胁的武器被收缴,面上却全无慌乱之色。
他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来赌一赌,你在我这边,他们会不会攻击我呢?”
池殊低笑:“我想,我身上禁制持续的时长没多久就要结束了吧。”
禁制一解除,池殊就会对沈锦熙发动攻击,挣脱他的控制,到那时,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沈锦熙压着他,在对面几人警惕的注视之下,一步步往后退:“你说得对,所以我会在那之前,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晦暗的光线下,路宴久几人的身影逐渐模糊,时间缓慢流逝,某个瞬间,池殊终于感到自己身上的禁锢开始松动,兔子道具陡然出现,挥起巨大电锯朝沈锦熙袭下一击。
猩红的锯刃即将砍入皮肉的一瞬间,被无限地放慢,池殊勉强从对方的控制下抽身,踉跄几步,就发现自己难以动弹了。
没等沈锦熙来得及靠近他,血子弹与扑克相继撕破黑暗,带起危险的尖啸。
趁着他闪躲的功夫,池殊往远离沈锦熙的方向逃了数步,在他的背后,一道人影迅速朝他逼近,顷刻便到了身前,携着压迫的冷意。
手臂被猛地扣住。
池殊回身,对上白昭漆黑的眼睛,他腕骨处的银色长刀锵声出鞘,横在青年脖颈的位置,温热的血肉受到刺激,泛起一阵冰冷的麻意。
碎发的阴影下,白昭锋利俊美的面容晦暗不明,眸底一片阴鸷,他紧紧盯着池殊,高挺冷峻的眉骨间携着几分报复似的快意。
青年脖颈处尚未干涸的血痕染上刀锋,留下一线殷红的血色。
白昭:“你——”
他嗓音哑,口吻也是冷的,压迫危险的气息朝他压下,就在池殊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质问的话语时,那人却道:
“你宁愿相信路宴久,也不愿意信我?”
池殊愣了一下。
数张扑克在这时从黑暗中射出,撕裂空气,目标直指白昭,他的眼眸倏地一冷,挪开横在青年脖颈上的刀,将扑克顷刻切成雪白的碎片。
纸片被风吹得簌簌狂舞,路宴久的身影不急不缓地走出,视线掠过两人,笑道:“悄悄话说完了吗?——白昭,不管你怎么逼问他,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池池选择了我。”
他仿佛全然没觉察到对方越来越冷的低气压似的,热衷于将水越搅越混。
白昭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挪开,注视着池殊:“我之前见到的那个‘池殊’,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绝不相信对方是简单的复制体。
盯着那人的视线,池殊安静了一瞬。
如果说自己也不清楚,白昭肯定不会相信。
不如——
“嗯?你是在说我吗?”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黑暗的另一头响起。
池殊眸色微动。
白昭皱眉,无声摩挲了一下枪柄。
青年高挑的影子出现在几人的视野里,他五官优越,肤色显出病态的白,长睫下,一双浅色眸子中伪装的温和尽数褪去,只余彻骨的阴冷,他抬起修长冷白的手指,黏腻的黑暗在他弯曲的指骨间蠕动、缠绕。
几人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舒池眯起的眼眸一寸寸扫过他们的面庞,发出一声低而冷的笑:
“他是我的猎物。你们有什么资格抢?”
霎时间,青年身下的阴影中,漆黑黏液如蜘蛛爬动,扭曲成畸形的影子,宛如怪物张开了手爪。
在列车外,他原本受规则约束的力量彻底释放,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舒池的目光在白昭握着池殊的手上顿住,缓缓道:“给你三秒,把手从他的身上移开。”
白昭毫不回避对上他的视线,抓着池殊,将人强硬地带到自己的身后,嗤笑一声。
舒池的眸子定了几秒,倏地,唇角扬起一个温和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他的视线越过白昭肩头,盯着池殊,一字一句:
“去那里等我。”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黑暗朝对面的几人袭来。
粘液交织成网,探出无数触角,晃动的光晕里,怪异的阴影膨胀、扭曲,蠕动着无定形的身躯,瞬间吞没那几点摇曳的火种。
池殊当然清楚对方口中的“那里”指的是什么。
混乱的战局间,他周围的空地是唯一没被波及的地方,对视上异形最深处青年凝视着他的眼睛,池殊往后倒退几步,转身冲入黑暗。
夜风裹着冷气如刀子剜过他的脸颊,在他的周围,异鬼环伺、咆哮,扭曲的怪物朝青年单薄的身影伸出触手,却被火种的光辉阻挡,有少数探入的,也被池殊一锯子砍得鲜血淋漓。
终于,池殊来到了车头的位置。
他将绳子在车顶固定好,末端拴住自己的腰,而后迅速用绷带在鲜血淋漓的掌心缠绕了几圈,抓着绳子沿着车身滑下,呼啸的狂风掀起他的发丝与衣角,池殊抿着唇,足尖踩上窗框边缘,压低身子,柔韧弯曲的脊背如同一张绷紧的弓。
他的大半身体都悬在半空,摇摇欲坠。
列车仍在疾驰向前,一旦失手,等待他的就是必死的结局。
在他的面前,暖黄的光辉从窗户内透出,池殊的指尖抵住冰冷玻璃的边缘,终于看清了头部车厢内的景象。
最先入目的是血色。
整个车厢如同被人血涂抹,除了漆黑的窗户外,其余的一切几乎都是红色的。
鲜红的骨头构成座椅,上面铺着人皮,列车长就坐在那里,面容完全被大檐帽遮住,漆黑的制服穿在他的身上,如同一团隆起的巨大影子。
在他的身旁,两女一男三位乘务员站立着,他们都背对着池殊,身体如面条般细长,耷拉下的手臂几乎碰到膝盖。
池殊召唤出兔子,电锯开始在玻璃上切割,但只留下很浅的划痕。
巨大的响动终于引起了乘务员的注意,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露出三张没有皮的脸,不仅如此,他们没有遮挡的脖子都是一片鲜血淋漓,正往下掉落肉块。
一名女乘务员朝池殊走了过来。
他在外面听不见声音,车厢里的一切景象都如同诡异滑稽的默剧,女人挪动步伐,在她的背后,两人血色面孔上的眼眶正空洞地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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