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易延慢慢走在洛鸢的后面,默不作声地看着洛鸢替他挂了急诊科的号,又跟着洛鸢乘电梯上到三楼,在外科诊室前的座椅上坐着等待。
根据连易延对他的了解,洛鸢对于打游戏以外的事都没什么耐心,他是个非常嫌麻烦的人,这时候却异常有耐心地帮连易延挂号,还带着他去诊室,展现了格外罕见的一面。
愧疚心作祟吧。连易延想。不过话说回来,在如此恨他的情况下,洛鸢真的还会对自己产生愧疚感吗?
两人的中间隔了一个座位,连易延双手交叉放在膝前,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候叫号。
洛鸢虽然也沉默着,但他的视线到处乱瞟,东张西望,坐不安稳,看起来反而比连易延紧张。
轮到连易延,他独自一人从座椅上起身,走进诊室。洛鸢的目光一刻不离地追逐着他的背影,探头去看诊室内的情景。
过了约莫十分钟,连易延从诊室里走出来。
“怎么样?”洛鸢有点焦急地问。
“医生说没事,顶多只是轻微的烫伤,如果有需要可以涂点药膏。”连易延回答说,“你太小题大做了。”
洛鸢吃了颗定心丸,内心松了口气,又开始嘴上不饶人:
“没办法,我可不想被报道成为了比赛胜利而故意烫伤比赛对手的恶人形象,谁知道某人会不会故意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呢,反正你们队伍也不是第一次炒作了,总要防患于未然。”
“炒作什么?”
“你被禁赛的事啊。”洛鸢满不在乎地说,“你该不会不知道你跟晏铭的那件事在网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吧?”
连易延定定地看着他,最后说:“如果你觉得这是炒作的话,也行。”
“我当然知道是晏铭故意诬陷栽赃你。你是不可能霸凌他的。”洛鸢似笑非笑地说,“像他那样的废物,还不至于入得了你的眼。”
“话说回来,就连我这个世界冠军,不也没被你放在眼里吗。”他又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什么?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洛鸢抬起头望他,眼神中有股怨毒的恨意,“我的意思是,连易延,你太自傲了,自傲得令人生厌。”
“说我傲慢,你不是也不逞多让吗。”连易延不咸不淡地说,“天天把世界冠军挂在嘴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冠军的头衔。我看不起的人,你就看得起了吗?”
大多数人都以为连易延冷漠得几乎不善言辞,其实不然,连易延的沉默寡言只是因为他不想说话,如果他想,他言语之间的厉害之处能够令所有人哑口无言,包括洛鸢。
这也是为什么洛鸢不想对连易延阴阳怪气的原因之一,因为即使是像他这样,生来就把冷嘲热讽的本领学得炉火纯青的人站在连易延面前,也讨不到好处,占不到便宜。
“我是天才,他是出不了成绩天赋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废物,天差地别,我凭什么要瞧得起他?”洛鸢不忿道。
连易延站在洛鸢身前,两人的影子慢慢地重叠在一起。
“你是天才,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这一点。”良久后,他说。
洛鸢的呼吸不经意间急促起来。
“但也仅限于此了。”
连易延垂着眼睛,冷酷地吐露出这句宣判词。
洛鸢又觉得呼吸瞬间停滞。
连易延用那种冷淡的、仿佛可以穿刺所有人的凛冽目光自上而下地俯视坐着的洛鸢:
“是世界冠军的你,跟不是世界冠军的我,不也是有着天差地别的差距吗?”
“……”洛鸢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难得沉默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少接触为好。”
连易延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转身就走。
“再见。”
第63章
连易延直接走的楼梯,乘电梯下楼的洛鸢还是比他晚了一步,等到洛鸢出电梯门的时候,他看见连易延的身影已经快要走到楼栋门口。
“连易延!”洛鸢不顾及他人的眼光,在医院里大声地喊着连易延的名字。
而连易延则像压根没有听见,甚至不回头,只是步伐极快地走出楼栋的大门。
谁知刚出门,他就不由得停住了步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样子,连易延望着黑夜中磅礴的雨幕,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近正值梅雨季节,气温降低,天空总是阴沉着,冷不防就会下起雨,只可惜连易延出来得太匆忙,几乎是被洛鸢硬拉着到医院的,所以他压根就不可能有带伞的机会。
想要回去,就必须得从住院部的楼栋走到主楼,再从医院主楼的正门出去,走到马路边上打车。路程至少要走上十分钟。很显然,等待暴雨停止才是最为明智的选择。
于是连易延只能再度折返回楼内,他走进去,发现洛鸢还逗留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似乎是在等他。
洛鸢没坐着,他只是不停地在休息区的靠背座椅间穿来穿去,由于他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戴着兜帽的身影在亮敞的医院里格外显眼,连易延静静地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坐在离洛鸢最近的座椅上。
洛鸢注意到连易延的动静,回头望过来,愣了一下,随后立刻跟着连易延坐下来,就坐在连易延的旁边。
“你怎么又回来了?”洛鸢有点诧异。
“下雨了,我来这里避雨。”连易延神情平静。
“……哦。”
与先前相比,此刻一楼大厅里并没有多少人,他们相连坐在空旷的休息区里,一时之间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寂静得能够清晰地听见室外的雨声。
连易延低头摆弄着手机,却又突然听见洛鸢没话找话:
“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连易延拒绝得很果断,甚至没有抬起头。
“连易延。”
连易延没理他。
洛鸢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连易延。”
连易延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抬头,却看见洛鸢正以一种做错事的眼神望着自己。
“是我把话说重了。我不该那么说。”
“嗯,”连易延淡淡地答道,“下次别再觉得我在炒作和禁赛里选择了炒作就行。”
洛鸢感到挫败,又有点气馁,不知不觉间,他又被连易延给牵着鼻子走了。就算他说话没分寸,但那又怎样?真正做错事的人明明是连易延。他恨连易延恨得要死,可一旦连易延用那样触目惊心的目光盯着他看,洛鸢又总忍不住向他服软。
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在他和他之间,掌控着主导权的人永远都是连易延。
洛鸢痛恨着这样的自己,却又希望连易延能给他点不一样的回应。
总之,这件事算是翻篇了。
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又像是回到了最初的原点,没有争吵也没有情谊,有的只是视而不见的漠然,以及什么都不是的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雨声终于小了下来,最终渐渐变得听不见。
“回去吧。”连易延起身,对洛鸢说。
两人慢悠悠地走出医院,站在马路边等车。等来一辆出租车,连易延招手示意司机停车,他伸手拉开后门,却不料洛鸢比他更快从后门的另一侧钻进车内。
“你上车干什么?”
“我回基地跟你回酒店是一个方向。”洛鸢在他旁边理直气壮地坐定,“顺路。”
连易延懒得费心思,直接往椅背上一靠,再次开始闭目养神。
今天过得格外漫长煎熬,此时连易延只想赶快回到酒店房间好好睡上一觉,再过几天就是四强赛,养精蓄锐储存体力也很重要。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没睡着,反正迷迷糊糊之中,出租车似乎停了下来,应该是抵达酒店了。
连易延拿起手机付钱之后就推门下车,洛鸢见状说:“我送你到房间门口。”
“没必要。”连易延冷淡地拒绝他,“你赶紧坐车回去吧。”
“我送你。”洛鸢说着就要去推车门。
“你的善后处理已经够到位了。不用再费心。”连易延用右手抵着车门,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一如既往地没有表情,“你放心好了,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对外人说一个字。”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酒店走廊里装晕倒?”洛鸢扬眉,不依不饶地讥笑道,“其实他们都不知道,你不仅游戏打得好,在游戏外的手段也不少呢,比如碰瓷。”
连易延几乎已经对他随时随地的嘲讽免疫了,内心毫无波动,只是想看看洛鸢还有多少种阴阳怪气的方式可以在他面前展现出来。
“我不是公主,你也不用当我的骑士。”连易延指了指他的脸,又指了指洛鸢的胸口,“其实你更适合当公主。”
“哈?!”洛鸢脸上露出的表情说不清到底是愤怒还是害羞,只是耳根微微红了,“你什么意思?等等连易延,你给我说清楚……”
话音还未落,连易延已经帮他重重地把车门给关上。
洛鸢透过车窗,看着连易延的背影转而消失在酒店的玻璃旋转门后。
他对前排的司机说:“不用送我了,我下车自己走就行。”
紧接着,他立刻开门下车,两三步登上酒店的台阶,确认在大堂看不到连易延的身影后,才转身准备离开。
还没走出几步,洛鸢就在大堂门口遇见了一个他不想碰见的人——晏铭。
他跟晏铭虽然不是素未谋面,但也从来没说过话,更别提上次的直播事件已经间接使两人结下了梁子,现在只能说是冤家路窄。
洛鸢顿时觉得有点晦气,本来稍微好起来点的心情瞬间被毁得一干二净,他冷着脸从晏铭身边走过,晏铭却主动叫住了他。
其实洛鸢哪怕不开口,他的气质也具有一定的攻击性,尤其是表情冷下来的时候,那股由里到外散发出的桀骜感会击倒不少人,就像现在,当洛鸢回过头投来目光时,晏铭竟然感觉他带给自己的压迫感不输于连易延。
“有事?”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晏铭微张着嘴,似乎沉浸在震惊当中。
“你都能出现在这里,那我自然也可以了。”洛鸢轻轻笑了下,“我去哪里似乎还轮不到你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来管。”
晏铭仿佛大脑宕机,对于洛鸢刻意的挑衅竟然没做出太大反应,因为据洛鸢所知,晏铭并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你来找连易延?”他问洛鸢。
“我找谁关你什么事。”洛鸢的态度比他还要恶劣。
“不如让我来问问你吧。”洛鸢转而逼问道,“你呢,又是来干什么的?”
“这是我住的酒店,我怎么不能来这里?”晏铭面色不快道,“洛鸢你少发疯来盘问我!”
这里确实是离HWM的主场馆最近的一家酒店,考虑到比赛行程与时间,有不少参加季后赛的战队都选择优先预定这家酒店。所以KAE和DOF的队员们都住在这间酒店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只可惜马上就要办退房手续了呢。”洛鸢讥讽道。
输给KAE之后,DOF已经确认淘汰,既然没比赛可打,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洛鸢只用一句话,就精准地戳中了晏铭的痛点。
晏铭用尽全力忍住心里翻腾的怒火,仔细思考了会儿,随即若有所思地说:“你跟连易延见过面了?他应该不想见你的吧。”
“我不认识他。”洛鸢说完就越过晏铭。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连易延的秘密吗?”晏铭突然提高音量。
洛鸢停下步伐。
见“连易延”这三个字确实对洛鸢有用,晏铭又变本加厉地刺激着洛鸢:
“你不了解的连易延的秘密可多了。”
比如,连易延的手伤。
也许是本能的占有欲在作祟,洛鸢无法容忍眼前的这个男人用一种仿佛很了解连易延的语气跟他讲话,他也不允许连易延有任何秘密是他不知情的,但他更无法接受,连易延有秘密是别人知道,而他不知道的。
要么就让秘密干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要么就割掉舌头,让秘密成为永远的秘密。
“如果我有不知道的关于连易延的秘密,那你也一定不可能知道。”洛鸢冷笑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跟连易延的关系很好,好到可以背后插刀。”
“说不准吧,毕竟洛鸢你跟连易延分开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你是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解他的,而我呢,怎么说也受过连易延的亲身指导,在你跟他分开的那段日子里,我可是随时随地都跟他待在一起的。”
洛鸢不说话,只是板着脸。
空白期。在他跟连易延分手后的空白期里,连易延究竟跟谁走得亲近?有亲密的人吗?有喜欢的人吗?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之前都从未去思考过?一种无形的恐慌就像滴落的黑色墨水,急促地在洛鸢心间扩散开来,摇摇欲坠。
不,在他跟连易延的账还没算清楚之前,他绝对不会让连易延喜欢上别人。
他不允许。
“让我仔细回忆下,在我还在KAE的时候,连易延都说了些什么……”晏铭作出在努力思考的神情,然后恍然大悟般猛地抬头,对洛鸢说,“对了,他跟我们提起过你。”
洛鸢皱着眉追问:“他说我什么?”
“他说,”晏铭模仿着连易延的语气,对着洛鸢阐述道,“虽然你的游戏天赋比游杰高,但你还没游杰合他心意,你的游戏风格太激进了,和你相比,游杰就稳重许多。”
“每次在我们面前,连易延总是会把你批得一文不值,把你当反例,警告我们千万不能学习,就是因为你太过激进太独,当年春季赛KAE的成绩才会那么不尽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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