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祝昇头疼地挥散挡在自己眼前的浓重的黑雾,险而又险地躲开藏在那黑雾后冷酷无情而至的“杀手”。
挡开[暴君]也并非毫无消耗,如果无休无止地拖下去,潜君之迟迟无法清醒的话,最后谁先倒下还真的难说。
只能寄希望于[饕餮]真的能派上用场了。
祝昇目光一凝,一把扣住潜君之的两只手手腕,让刀尖堪堪停在自己的眼睫之上。
他粗粗掠过潜君之不知为何满是鲜血的手臂,手指微动,压着腕上的某条神经,迫使潜君之指节发白的手指松开,小刀从中坠落。
“用这种小刀这么熟练,平时却很少见你练过啊。”他全然不顾此时的“潜君之”可能压根就不是真正的潜君之,自顾自地调笑道,“为什么呢?难道是以前常用?”
潜君之漆黑的眼球一动不动,恍若未闻,脚尖轻轻一踢,就将即将落地的小刀踢了上来,遵从着自己的肌肉记忆一般,试图张口咬住刀身。
祝昇“啧”了一声,不得不抬脚往潜君之膝下一踹。谁知此刻潜君之完全没有痛觉一般,一动不动,祝昇只得放开对方,趁潜君之咬住刀身的同时向后退去。
刀尖迅速在他的视网膜前留下一道弧光。
再次回到原点。
祝昇低头,快速瞄一眼自己周身依然蠢蠢欲动着要侵蚀他的[暴君],神色终于凝重了些。
——
齐四闲落地时,好巧不巧直直落入火中。
[饕餮]急急裹上来,尽可能保护自己的宿主不被接二连三的危机要掉小命。
好在这连绵的大火似乎并不会对齐四闲造成伤害——事实上,他连一点热度都感觉不到。
这是哪儿?
齐四闲茫然地左右看看,试图回忆传送之前自己在想什么。
好像是……[不管怎么说只靠自己肯定做不到的,得找人来帮我。]
“呃啊……”齐四闲崩溃地挠乱自己的头发,“我只是这么想一想,现在已经没时间让我再慢慢找其他人了啊。”
可是,如果真的不找,万一他失败了怎么办呢?万一就算他找到了却没有一点办法阻止呢?
质疑的发问自他自己心底响起,迅速挤占了他脑内的焦虑。
不管了,既来之则安之,总要找到人才有个交代。
齐四闲一咬牙,循着[饕餮]感受到的气息大喊:“何组长!何所思!你在哪儿啊!”
除了火星偶尔爆开的声音,一片寂静。
无法,齐四闲只好潜心感受那飘忽的微弱气息,尝试迈开脚步自己寻找。
这里似乎是一片废墟,倒塌的低矮建筑和四处的焦黑让他分辨不清具体所在位置。燃起的大火来自于自燃的小车和被殃及的绿化带,热气扭曲的场景却无法真正动摇到齐四闲分毫。
这来自于幻境的真实无法影响到已经半跳脱出幻境的齐四闲,身体感受与亲眼所见的割裂感让他有些不适地搓搓手臂,企图消下去那上面的鸡皮疙瘩。
在真正的过去里,这场事故一定死伤无数,单是透过马路上横七竖八的车辆就能猜测到当时的惨状。但在幻境里,这个[野兽]似乎并不屑于像在他与祝昇那边那样,幻化出真实无比的路人,倒是和潜君之那边一样。
就像是……这[野兽]笃定潜君之与何所思,都不可能仅凭自己的力量逃脱出幻境的桎梏。
齐四闲循着那气息越往前走,心下就越沉。
路过的车辆并非真实世界中时间线的当下新款,他甚至看到了几部本应达到退休年限的版本车辆——这无一例外意味着,这个幻境所处的年份很早,何所思此时很可能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有多早?五年?还是十年?
齐四闲越走越不安,[饕餮]感知到的气息愈近了,他已能远远看见唯一一个人类的背影,那实在很难看不见,毕竟那周遭是一片空旷。
他忍不住又喊:“何所思!”
那背影一动不动。
心中的不安感几乎要吞吃了齐四闲,他加快步伐跑过去,一巴掌拍在那背影的肩上,后知后觉却意识到那高度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具身体没有对他的拍打做出任何反应,依然像雕塑一般从地底生长出来,牢牢镶嵌在原地。
这个时候齐四闲才发现,何所思居然是跪着的。
眼前的何所思身形较现在的小许多,身上还穿着校服,高中生的模样,脸上也没有戴眼镜,干干净净一片——如果忽略掉那些混乱的血液痕迹的话。
校服上也全是血。干涸凝固的黑棕色,还未完全干的湿润暗红。以及新鲜的,喷溅式的血液,还在他的前胸部位不断扩大,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上去。
仔细一看,这个何所思的动作也非常诡异。他双膝整个跪在地上,上半身微微佝偻,双臂撑开,虚空搂抱着什么东西,神情却呆滞又无神,只是低着头,注视着一个齐四闲看不到的焦点。
那不断喷溅沾染到何所思前襟的血液,也许就来源于那个看不到的东西——也许是人。
齐四闲被这诡异的场景吓得干立在原地几秒动弹不得,才复又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唤何所思的名字,“何所思?何组长?你……”他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将这个沉浸在幻境中的何所思叫醒。
这实在很难,鉴于他自己也至今都没能将目光从那看不见的,但正往外溢出大量血液的虚空上挪开。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个看不见的人体……
齐四闲抖着手,豁出去地大力摇晃何所思的双肩,“何所思,醒醒!那都是幻境!是幻觉……”他又忍不住往何所思怀里看了一眼,受不了似的猛地闭眼转开头,“那是假的!”就算也许曾经是真的,“你还有……还有更重要,更要紧的事情……”
他说不下去了。
即便看不到这个属于何所思的幻境的全貌,即便不清楚何所思怀里那个人的身份,但哪怕只从这只[野兽]对待这个幻境的态度中也能窥见一二——这对于何所思来说,并非是幻境,而是终日缠绕着他的梦魇。因为相伴太久,以至于他从未觉得再次面对这个场景有哪里不对,甚至当时将齐四闲惊醒的不明波动,也没能唤醒何所思的理智。
该怎么办……根本不可能叫醒他的。
还是干脆就我自己去找那只[野兽]好了?
齐四闲手足无措地原地乱转,电光火石间,临走前祝昇的最后一句话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如果不知道怎么处理,就全部吃掉好了。”】
他一下停住了,犹豫地往何所思那边看去。
祝昇那句话……真的是这个意思吗?用[饕餮]吃掉何所思?但真被吃掉了怎么办?那样何所思可就真的死了!
“不不不,肯定不是吃何所思……那还有什么能——”齐四闲神经质地抖着手,控制不住地啃咬自己的指关节。
猛地一下,他愣住了。
不可置信地,他慢慢转过头,怀揣着涌到他嗓子眼的鼓胀的恶心感,他的目光飘飘悠悠地落下去。
落到何所思怀里那团虚空上。
第33章
齐四闲犹犹豫豫地时不时转头, 用眼角余光瞥一眼何所思面无表情的侧脸,又惴惴不安地低下头。
来回几次,何所思忍不了了, “专心做你的事, 看我干什么?”
齐四闲张张口,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 “……覃禧和覃栎,似乎是在一起,要去找他们吗?”
“不了。”何所思很快做下决定, “他们从小生活在一起,但性格差异又太大,幻境重合的话想要唤醒他们很麻烦。要是他们真的足够清醒,早该跟你一样自己恢复了。既然到现在都没动静, 恐怕情况会比我的还复杂。”
“直接找这只[野兽]的核心吧,你来带路。”
何所思下意识地想推推眼镜, 却摸了个空。校服衣襟上的血液在他从幻境中清醒的那一刻就消散了,平整洁白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齐四闲定了定神,选择还是先干正事, “[饕餮]感应到,它的本体似乎是在表层, 就是……”他皱起脸,纠结着该怎么形容更准确一些。
“从前记录过的可以释放幻境的[野兽],都会将本体核心藏在最深处, 也就是幻境叠加最为混乱的地带。但你的意思是说, 这只[野兽]恰好相反?”何所思迅速捕捉到重点。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齐四闲连忙点头,手舞足蹈地, “如果把这些幻境看成是一层层的话,我们越清醒,其实是在越靠近最外层,本体就在那里。”
“最外层……”何所思轻声重复,“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还不是最外层?”
齐四闲的表情一下又纠缠起来,“好像……是吧?最外层的幻境应该是无限接近于真实世界的,才会让人放弃清醒彻底沉沦……”
他又小心翼翼去看何所思的脸色,“我的幻境是来找有了份好工作的潜局,里面没有[野兽]这种东西。”
“……”何所思叹了口气,突然转头,把齐四闲的眼神抓了个正着,“我的幻境是,我的弟弟死在了车祸里。”
“啊……?”齐四闲懵了。
按理来说,这种幻境展现的都该是与真实世界极其相似,但扭转了幻境的主人的遗憾的世界,这样才能把幻境中的人强留在幻境中难以脱身。如果何所思的幻境是死了的弟弟,那对于何所思来说,那个“遗憾”不就是……
“不过,放心吧,他在真实世界里还活着。”何所思意味不明地一笑,“虽然我觉得,也许他自己更想死在那个时候吧。”
“他自己”。不是“我”。
齐四闲皱着眉思考这个细节,却被何所思一巴掌呼到后脑勺上,“聊天环节结束,抓紧时间。[饕餮]能感知到具体位置吗?”
齐四闲差点一个没站稳要往前扑去,好歹稳住了重心才无奈开口,“这个距离不太行,只能感觉到在这一层。”
他眼珠子一转,“也许,可以往边界摸一摸,我感觉它也许会在接近边界的地方,这样好观察到所有人。”
何所思睨一眼齐四闲,“你感觉?是你的感觉还是[饕餮]的感觉?”
齐四闲干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我的直觉。”
何所思盯了他一会儿,还是点头了,“行。你能不能担起责任,就看这次了。走吧。”
——
“咳!”
祝昇有些狼狈地单膝跪地,抬手撑起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把刚刚刺入他体内的黑雾尽数驱逐出去。
体内的力量正躁动着,过于近距离地接触到几近全开状态下的[暴君],让他的理智也逐渐濒临坍塌。
再没有办法能阻止的话,要是我也暴走,就完蛋了啊……
祝昇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腕上颤抖着,似乎随时都要逃离的拘缚环,用另一只手握上去,强行制止住了拘缚环奇怪的颤动。
拘缚环也撑不了多久了……把他打晕可以拖时间吗?不,问题是他现在究竟还能不能被神经操控。
潜君之在不远处缓缓收回了一些[暴君]的黑雾,这个举措却让祝昇骤然瞪大眼睛。
糟了!
来不及再思考太多,祝昇两腿发力,不顾周身卷来的黑雾,直冲向潜君之。
潜君之低着头,没有看祝昇。
收回的黑雾再次被放出,但这一次,目标并不是祝昇,而是地面。
祝昇一咬牙,迫不得已手动解开了方才才加固过的拘缚环,大喝一声:“【停下!】”
潜君之的动作微妙地一顿,这零点几秒的功夫,已足够让祝昇袭近潜君之。
祝昇抬膝压上潜君之的腹部,将对方靠体重压制撂倒在地上。
他的瞳孔不太稳定地颤动着,脖颈上的拘缚环抖动着发出哀鸣。
“呼……你真想把这地方全毁了吗?”祝昇喘着气,控制着体内的[帝王]不要暴动已经几乎耗尽他的体力。
即便他制止得足够迅速了,两人倒下的脚边,也已经被刚刚潜君之放出的黑雾腐蚀出一个大洞,露出底下地下管道的外壁。
扣住潜君之手腕的手掌下弥散出一片黑雾——那是属于祝昇的。
不仅是手掌,所有祝昇接触到潜君之身体的部位,膝盖,还有叠上的小腿。这些部位溢出的黑雾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将潜君之几乎整个包裹。
潜君之面无表情,一片漆黑的眼眸毫无波动,只是四肢挣动着,周身[暴君]的黑雾微弱跳动,却始终被那层属于[帝王]的黑雾牢牢钳制,无法再放出分毫。
祝昇额前的冷汗坠落在潜君之唇边,他盯着那滴水珠顺着皮肤纹路散开,有些分神地眨眨眼。
四周先前爆开的[暴君]的黑雾随着主人被控制,重新回到了潜君之体内——这给祝昇控制住潜君之带来了更大的困难。
如果要估算此时潜君之的能力,大概也还没有到巅峰期才对。
他眼角的余光看着被腐蚀出来的大洞。
但随着时间推移,强度确实越来越高了。如果继续放任下去……
祝昇感觉已经能想象到若是他与潜君之一齐暴走,总部的那群研究人员的表情都会是什么千变万化的盛况了。
如果是从前,这倒与他无关。
但现在……
祝昇转回头,直视潜君之无神的双眼。
“冒犯了,潜局。”
祝昇咬破舌尖,待口腔里盈满血腥味后,垂头吻上潜君之的唇。
血液被渡入潜君之的口腔,祝昇把那躲藏着抗拒着的舌尖同样咬破,血液带着丝丝黑雾交汇融合,两人重叠的身体上方涌动起隐约成型的怪物形状,又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淡去。
好一会儿,直到祝昇手掌下紧绷的手腕彻底松懈下来,两个身影才分开少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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