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楼瑞卿的反驳声不请自来。
“就这条件,不服憋着。”
果然,虽然人不在现场,但楼瑞卿显然没有停止对自己二人的观察。
甚至岳莫隐可以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可以被称为愉悦和欣慰的情绪。
就像是一位老学究看着自己的学术成果后继有人一样。
岳莫隐丝毫没有说坏话被正主逮了个现场的自觉,反而淡然自若地翻过栏杆依照之前的计划向下方的训练场跃去。
在他下落的过程中,之前被射中的铭文先行一步地亮了起来,紧接着无数道由炁构成的细线自石柱时间射出,精准地将那妖兽固定了住。
不同于楼瑞卿所采用的将妖兽压倒在地面侧身露出腹部的捆绑策略,配合着谭盛风预先的准备工作,这次的妖兽的上半身被一左一右地提在了空中,而另外两条后腿则被死死地固定在了原地。
像是一具等待被解剖的活体标本。
而在谭盛风的炁术之下,原本宛如卵蛋般脆弱的子宫、脐带以及那一死一活的两个胎儿完好无损地被保存了下来。
就在岳莫隐落地训练场的同一时间,谭盛风也走了过来。
“岳总,你确定要你来吗?”谭盛风虽然按照之前说好的将取月递了过去,但还是不无担心地看着岳莫隐。
尽管之前在初级考核的斩妖实践的模拟场中,他让岳莫隐动手切下来过一只妖兽的妖核。
但那次是自己已经把那磷鸟打了个九成九才让岳莫隐补的刀。
而接下来岳莫隐要做得操作远比这复杂……
此时已经开启了四重瞳的岳莫隐视野中几乎是一片纯白,他几乎是凭借着落地时那一眼存留下来的方向感在前进。
“当然。”
但是他的步履依然非常地坚定和沉稳。
顺着记忆从由万千丝线构成陷阱的缝隙来到那子宫之前时,岳莫隐发现原本浓郁的炁竟然以那子宫为中心不断地被吸收着,而周围的炁一旦被补充到这个区域内就会快速地被吸走,以至于这块区域内的炁几乎呈现出一种真空的状态。
穿过那半透明的胎膜,他还看见那个时不时还会抽搐一下的活胎在身躯表面分布着细小但密集的炁脉,而另一只小上一圈的死胎则如同枯槁般僵硬地躺在一旁。
他提起取月将那层胎膜划开一个口子,原本被撑大的紧绷胎膜瞬间沿着口子撕裂开来并褪到了对侧,将其内两个胎儿暴露了出来。
分出两个简陋到只具有基本人形几乎等同于木偶般的身外身,岳莫隐将一活一死的两只胎儿以背靠背的镜像姿态摆放在一起。
注视着活胎体表的炁脉回路,岳莫隐用刀尖挑开了死胎的皮肉,又用刀刃割断了筋肉,最后小心翼翼地从死胎的深处找到了那枚小小的深黑色妖核。
那妖核周围的骨头与肌肉甚至还保留着一丝柔软。
根据刚刚的操作,他重新思索了一番下刀的路径,然后对活胎动了手。
不同于毫无反应的死胎,在被刀尖接触到的第一时间那活胎就开始反抗了。
尽管还没有像母亲那样长出尖锐的牙与坚硬的蹄,但它已经会下意识地用着相关的招式去攻击岳莫隐。
奈何当你弱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连反抗都显得那么有趣。
岳莫隐只是轻轻一抬长腿就将它的攻击悉数躲掉了,然后顺脚给它来了个临时性的物理麻醉。
很快,另外一枚妖核也被剖了出来。
两枚形状几乎完全一致的妖核被摆在一起,连从上边长出来的炁脉都那么地相似。
可奈何来自活胎的那枚炁体流转熠熠生辉,而来自死胎的那枚沉寂萧瑟一触即碎。
即使是非常认可达尔文进化论的岳莫隐也不得不在看到这番对比时心生“命运,何其不公平”的感慨。
紧接着,他将两枚妖核贴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场外的谭盛风激活了某一种均匀分布在周围石柱之上的用于“祛湿送风、活炁提神”铭文。
当然,这里的铭文无论是从效率上看还是从效果上论,都比楼守贤演示文档里的铭文强。
霎时间,一股流向极为规律的风自训练场中涌起,将周围的沉闷空气连带着炁一起卷上了天。
在感觉到周围易于吸收的炁骤然减少后,那活胎瞬间转移了重点。
原本只是相互贴合接触着的两枚妖核突然开始融合。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吞噬。
虽然不好吃,但总比没有强。
因为是来源于孪生的妖兽,所以这两枚妖核之间没有产生任何的排异反应,甚至连最为细小的炁脉都相互吻合着。
在活胎妖核以及炁脉的的牵引下,那死胎居然向活胎移动了起来。
当被岳莫隐剖出来的部分融合完毕后,就轮到那些深埋在死胎血肉之中的部分了。
原本还各表一枝的妖兽竟然开始以活胎为主体地“合二为一”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部分被活胎吸收,那死胎部分居然被反哺着有了变化。
就在它的眼皮产生了一次极为细小的颤抖时,一道极为突兀的响指骤然在训练场的上空响起。
“剩下的垃圾时间就跳过了。”不知什么时候再一次出现的楼瑞卿对着岳莫隐和谭盛风二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二位,请上座。”
第150章
不同于从从第一层上到第二层时候, 岳莫隐和谭盛风还需要登上一种能被称为“楼梯”一样的结构。
在楼瑞卿话音未落之时,两人所在训练场的沙土地面开始从小到大由慢及快地向下方陷落而去。
等到场景再一次平稳下来,两人竟然已经回到了之前的房间里。
老式的家电、带有纹样的玻璃、铁质的细扶手,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然而有一样事物能够令两人十分确信自己确实是“上”了一层的——一扇开在沙发后方的窗以及窗外的申楼兰。
在岳莫隐和谭盛风“上”到第三层的时候, 原本阖着眼睛的申楼兰陡然睁眼, 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但它那几只莹白的瞳孔中倒影的却不是这两人中的任意一人, 反而是……
用漆木托盘端着一只经典英式茶壶以及三只同系列茶杯, 楼瑞卿从申楼兰的面前端端走过,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后先行一步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喝茶。”
说话间, 三只茶杯已经被他注满了清透的浅红液体。
事已至此,岳莫隐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拉着谭盛风并排坐在了另一条沙发上。
“速度快得有些超乎我的想象。”楼瑞卿左手托着杯托,右手轻轻晃了一下手中的茶杯,“但一想到你们的身份,又感觉挺合理的。”
岳莫隐单手拿起杯身将里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向楼瑞卿问道:“我有点好奇, 为什么你对于身份这种东西这么看重?”
“你能说你没有因为他的身份而受到优待吗?”楼瑞卿选择用问句回答问句。
然而不等岳莫隐说什么, 谭盛风先行开了口:“他没有。”
楼瑞卿不言语, 但眼神中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字——“他不信”。
谭盛风偷偷瞄了岳莫隐一眼, 迟疑了几秒后, 小声补充道:“……就算有, 可能更多的是负面影响。”
或许是他表现出来的态度过于诚恳, 以至于楼瑞卿不得不相信了这番说辞。
“不能吧?”楼瑞卿兴趣盎然地打听, “你们谭家倒台了?”
“这个没有。”
“那就是你们违约出山引起公愤了?”
“这个也没有。”谭盛风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啊?”
“因为他一看就是那种很强势很有主见,而且极具行动力的人。”楼瑞卿打量着岳莫隐,“这种人居然会心甘情愿当你的徒弟, 想必是有所图谋所以选择了蛰伏。”
“那你想错了。”岳莫隐替谭盛风说出了真相,“距离我第一次接触斩妖,还不到一年。”
是有图谋不假,但肯定跟楼瑞卿所设想的大相径庭。
毕竟任凭楼瑞卿如何聪慧,也决计想不到系统的存在。
不到一年?
楼瑞卿瞬间来了精神。
这个家伙,在这个年龄,居然用不到一年的时间,通过跟着谭家人系统学习就达到了连破自己几道试炼的水平。
如果能再早些被挖掘出来,那当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此时此刻,楼瑞卿对于睽明谭氏的好奇心几乎是达到了顶峰。
只可惜能与这个家族交流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仅有的一次机会还因为自己跟踪梅临渊而错过了。
但没关系,值得。
“茶喝完了,天也聊得差不多了。”楼瑞卿没有再给岳莫隐续上茶水,反而站起身,“那么就终于来到最重要的环节了——这第三道试炼是什么?”
将目光从不远处的黑板上收回来,岳莫隐抢在楼瑞卿自问自答前说:“除此之外,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楼瑞卿点头示意岳莫隐继续。
“解开第三道试炼后会发生什么?”
虽然岳莫隐说这话的时候使用的是问句,但他的眼神却透露出一个信息——他已经知道自己所提问题的答案了。
谭盛风敏锐察觉到了岳莫隐的微妙态度,但他多少还是有些一头雾水。
你俩是什么时候达成的共识啊?
冷静,谭盛风你要冷静,就像在“第二大问”里岳莫隐所做的那样思考。
当你在考场上遇到一时间摸不清考点的题目时,可以尝试通过逆推的方法去揣测出题人的意图。
结合“第一大问”和“第二大问,”很明显目前设置的试炼内容都跟楼瑞卿个人研究的重大进展有关。
第一大问的核心是找到炼器铭文、妖兽炁脉和斩妖人炁脉回路的共同性。
第二大问的核心是结合第一大问的理论,以妖兽炁脉为核心驱动,将原本几乎是板上钉钉的死胎与活胎结合。
那么这第三步……
“是要找到斩妖人跟妖兽融合的方法吗?”谭盛风瞳孔剧烈颤抖着,好像对自己推理得到的答案感到极端怀疑。
楼瑞卿长吸一口气,叹道:“我真的真的特别喜欢跟聪明人来往。”
“那么,作为对聪明人的奖励……”
说话间,他走到了黑板前,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公式,并在其中一个公式的开头圈了一下。
“其他的部分就免了,反正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儿。现在你们需要在这里填写上正确的系数,并证明它是正确的。”
将粉笔抛到一旁,楼瑞卿后退半步看着满黑板的公式,喃喃道:“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个实验,也是众多失败的实验中最令人震惊的一个。”
“只是,我没能从这个实验里活下来。”
“不然现在你们的教科书上应该有我的名字才对。”
通览楼瑞卿所写下的内容,有两个数字反复地在谭盛风的视野中出现。
,一个是“32”,另一个则是“67”。
32和67……
32和67!
电光火石之间,谭盛风突然记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两个数字如此敏|感。
【“虽然我并不确定系数是什么,但结合之前的模型和案例分析,我可以确定这里一共就只有两个选择,32和67。”】
【“但我在论文里后续推演使用的都是67。”】
【“如果我能够不在外力干涉的情况下挺过来,我会亲自更正论文中的数字。”】
【“要是我没挺下来,那你们拿到的就是正确的数字。”】
“32。”谭盛风脱口而出,“这里的正确系数是32。”
“理由呢?”
楼瑞卿可以接受“投机取巧”但他不接受“撞大运”。
“虽然我确实不知道理由是什么。但这个数字的出处跟第一层我给出的解答的出处是一样的。”谭盛风坦诚道,“都是我从楼守贤那里得来的。”
“因为这是他在一番实验后亲口认定的数字,所以我相信,这个数字一定是正确的。”
尽管谭盛风给出的回复跟楼瑞卿期待中的内容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有一个词完全吸引了楼瑞卿的注意力。
“你说,这个人叫什么?”他说话的口吻中有着一丝几乎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
谭盛风眨眨眼,按照楼瑞卿的要求重复了一遍,并附上了一些细节。
“楼守贤。守约的守,贤者的贤。”
“竟然是他。”楼瑞卿先是呼吸一滞,随即朗声大笑起来,“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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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那边偷橘子的小家伙。”
站在橘子树下的楼守贤先是快速地把几颗橘子塞到了缝自己连体裤前方的口袋里,随即捂着口袋非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试图找出说话的家伙。
“左转,朝前走十步,向左走三步,然后往下看。”
顺着指示,楼守贤顺利找到了说话的人。
正是已经被关进地牢许多年的楼瑞卿。
看着对方的状态,楼守贤突然支棱了起来,小脖一梗道:“没。让随的。”
说完这句证明自己清白的话后,他转身就走。
反正对方出不来,反正对方也听不懂。
“你是想说,你没有偷橘子?是大人们让你随便找点事情做?”
楼瑞卿确实出不来,但楼瑞卿确实听懂了。
楼守贤猛然刹住脚步,回身频频点点头。
这还是第一个能从他碎得不成体系的只言片语中领会他想表达内容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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