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梅临渊的目光只是观察,那么在岳莫隐这番动作后,他的“观察”就立刻升级为了“审视”。
这些相对年长的身居上位者大都有一个多疑的毛病。
他们永远都会怀疑周边人的忠诚,即使周边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二心。
倒不是说他们所有人的性格都天生如此。
主要是无论曾经多么魁梧又风光无量的雄狮也总有老去的时刻。
而当它牙齿松动的那一天,就是新狮王登基的日子。
尤其是谭盛风这种强者就是将其取而代之的第一选择。
如果说之前梅临渊会因为谭盛风那不甚聪慧的大脑而放任对方自主行动的话,那么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谭盛风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岳莫隐。
一个在尚且没有成为斩妖人就凭借个人能力影响了对于可璃裁定审判结果的人。
一个正式接触斩妖不超过两个月但能凭借生抗自己瞬发控制炁术的人。
总而言之,一个不可控的变量。
如果单单是岳莫隐一个人也就罢了,关键在于岳莫隐是谭盛风引进门的。
或许假以时日,岳莫隐会成长为另一个狮王的候选,但那毕竟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要考虑的事情。
然而假如岳莫隐直接选择辅佐谭盛风,补足了谭盛风那致命的缺陷,那么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得防。
虽然此时岳莫隐并不知道梅临渊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但不妨碍他通过观察对方在窗帘后消失的身影推断出自己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了。
考前复习而已,选哪里见面不行?
为什么岳莫隐非要让风到碗里来到自己和梅临渊共同居住的旅店任何一个房间都能看到的水池见面?
那自然是为了“被发现”了。
*
看着渐晚的天色,沉浸于协助岳莫隐梳理答题思路的谭盛风方才恍然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又拿起手机确认了一下准确时间,他立刻对岳莫隐说:“马上就到开会时间了,我得回去啦。”
打完招呼,谭盛风当场转身向旅店大门走去。
看着对方的离开动作,岳莫隐眼神一暗,又喏了一下嘴唇。
他想要叫住对方。
“喂”——×,太随意。
“那个谁”——×,太不尊重。
“碗神”——×,太疏远。
“风到碗里来”——×,太不正式。
“惊尘”——×,太官方。
怎么叫都不合适。
所以最后岳莫隐还是选择直接上手拽住了风到碗里来因后摆动作而微微扬起的手腕。
道理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用物理解决,多么朴素的经典力学。
被拽得踉跄了半步的谭盛风又转回过身,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一直以来岳莫隐对风到碗里来这个导师都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
之前谭盛风一直以为岳莫隐天性如此,就像一个得体的总裁应该做的那样。
但这一切都在那一天晚上那朵被限定卡皮巴拉擎在手里的钻石玫瑰划上了终止符。
原来岳莫隐是会失态的啊……
原来岳莫隐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啊……
就算岳莫隐很快就找到了一个绝妙的台阶让愿意装傻的两个人能够继续和睦地相处下去,但心境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虽然怎么看岳莫隐也不是电视剧和小说中最常见的那种喜欢强取豪夺的总裁,可如果现在他真的要来强的,风到碗里来是当场还手呢?还是先让他先考完试再还手呢?
如果当场还手的话,这个还手的程度应该控制在什么级别呢?
然而,谭盛风脑补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已经达到了留人目标的岳莫隐便自然而然地松了手,“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你知道自己会监考哪些场次吗?”
呼……
转危为安的谭盛风抬手撑住下巴,呈思考状,“其实待会儿的会议内容就是跟这个有关的,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呢。不过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被分到最累人的斩妖实战的实地监考岗吧。”
谭盛风的回答和岳莫隐的设想不谋而合。
那边谭盛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然走进了一个陷阱,自顾自详细解释道:“斩妖实战一般会派两个监考官坐总指挥室进行全场调度。其他的监考官则会在考场各个区域机动游移,视情况行动。”
“必要时,身在实地的监考官被允许主动出手打断考试进程,以确保考生的生、命、安、全。”
最后四个字谭盛风几乎是用一念一顿的方式说出来了。
里外里传达着“我会盯着你,休想搞小动作”这样的主题思想。
岳莫隐了然点头,大方地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心想事成。”
?
岳莫隐没头没尾地来上这么一句祝福,谭盛风只感觉自己心里毛毛的。
感觉有诈!
但当谭盛风试图从岳莫隐的表情和姿态中找到什么线索时,岳莫隐又重新表现出那副运筹帷幄之下毫无波澜的神情,让谭盛风抓不住任何有效信息。
送行到旅店大门口,岳莫隐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便转身搭乘电梯回房间休息去了。
看着楼上应声亮起的走廊灯以及那道投射在窗户上的人形阴影,谭盛风裹了一下衣服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要不自己还是假装这是一个比较纯正的祝福吧。
出于礼节,自己也应该相对应地给对方一个祝福才是。
那么,也祝你好运,岳总大人。
第71章
“对了, 关于惊尘你的班次。”梅临渊用笔在桌面临时手绘的简易日历上画了一下。
一道从明天贯穿到最后一天的实线赫然出现在了纸面上。
谭盛风心如死灰。
虽然不知道岳莫隐做了什么,但这里边肯定有他的事儿。
那句“祝你好运,心想事成”根本不是什么祝福!
而是让自己摔坑的前兆!
不然谭盛风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临别时岳莫隐会没头没尾地来上这么一句话。
“梅主席, 请您给我一个明示。”谭盛风试图挣扎一下。
万一是梅临渊手抖了把线画得稍微稍微长了那么一点点呢?万一自己只需要监考两场呢?
自己可拢共就请了七天的假, 要是赶不回去肯定会被岳莫隐怀疑的。
“我意思是, 你三场监考都上。能者多劳, 专家级的,担待一下。”梅临渊微笑着无情摧毁了谭盛风最后一丝幻想, “不过这其中第二轮你是坐总调度室进行全盘监控,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虽然本次考试调派的中级上层和高级斩妖人的数量并不多,但绝对没有到需要一个人掰两个人用的级别。
其他已经领完任务的监考官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口。
不然下一秒自己被梅临渊当靶子拎上去作陪咋办。
谭盛风用几乎已经停滞的大脑进行了一番简单思考。
已知条件一:岳莫隐是沪海区司妖监插队也要送来参加本次初级斩妖人的苗子,而自己是这苗子的第一负责人。
已知条件二:根据经验来看,京平区司妖监总部对沪海区这种违规操作的行为必然是不太满意的,但最后他们还是允许了。
合理推断一:总部对岳莫隐这个能让沪海区破例的人感到好奇, 所以让隶属总部的梅临渊来看看情况。
已知条件三:梅临渊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跟岳莫隐打上了交道, 并有了他自己的初步判断。
合理推断二:梅临渊的最终行动策略是在正式考试期间把两个人拆开监视起来。
所谓监视的具体表现就是——让谭盛风连续监考三场, 而且在斩妖实战环节坐办公室避免与岳莫隐进行接触。
斩妖实战的确是最有可能监考官协助作弊的环节, 主考官梅临渊有所顾虑也很正常。
跟着岳莫隐久了, 谭盛风当然不可能一点长进都没有。
梅临渊给出的三场都上这个决策中, 如果没带一点敲打自己的心思鬼都不信。
但这个情况下, 谭盛风也不适合多问或者争辩, 只能应了一句:“是,听凭您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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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笔试。
已然熟门熟路的岳莫隐特意提前一段时间来到了考试地点。
不少考生聚在考场外边抱着笔记反复背诵,试图在靠前最后阶段让知识从浓度高的地方流向浓度低的地方。
他们中有几人认出了昨天被于可璃主动打了招呼的岳莫隐, 并对他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虽然于可璃之前闯了大祸,但在谭盛风和岳莫隐两人的协力运作下,最后只不痛不痒地得了一个警告处分。
在点将台的运作下外界当然不会知道这个警告,所以于可璃依然保持着同龄斩妖人中的佼佼者形象。
出身正统能学习到专精炁术,家底丰厚能直接从库存中调取法器给她使用,甚至到了正式考核的时候还配了虽然配置不高但也是实打实的专业战斗傀儡给她使用。
这样一个天生有骄傲资本的人,居然会主动跟一个在这么大年龄才第一次参加初级斩妖人考核的人打招呼?
这人一定有来头,观望一下。
岳莫隐当然不会在意这种审视,我行我素地走进了大厅。
隔了一天,昨天悬浮在大厅上方的地图内容有了变化。
除了卫生间和交易区的位置没有变化外,原先的“签到处”已经改换了颜色变成了“笔试区”,在笔试区外的走廊上还多了一个高亮的标点。
在岳莫隐注意到那个标点后,一道极细的虚线从那个标点所在的位置延伸出来连接到了岳莫隐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他的脚下也出现了同款的虚线,一明一灭地示意着方向。
还挺人性化的。
跟随着引导线走到高亮标点所在的位置,岳莫隐发现在那里站着一位背着巨型剪刀的女性斩妖人。
当然,她也覆着炁面就是了。
不过相比较于风到碗里来,她对炁面的控制就不那么精准了。
在岳莫隐的视野中,她的炁面的浓度分布并不均匀,有时候还会因为她的动作而隐约露出类似于鼻尖和眉骨之类相对凸起的部位。
司妖监对于斩妖人的战斗能力有很多个评价标准,其中非常重要的就是关于炁术的使用。
而炁术的使用又细分了很多内容,比如掌握的炁术数量、维持炁术的时长、应用炁术的精准度、施放炁术的威力等等。
相比之下,无论是进行多么剧烈的活动还是施放效果惊人的炁术,那道严严实实的炁面永远都扒在风到碗里来的脸上,纹丝不动。
跟做了半永久似的。
不过现在,岳莫隐已经不是很介意了。
“这边这边!”明显是注意到了岳莫隐的视线,那位女性斩妖人当场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等岳莫隐来到她面前后,她将一旁的扑克牌大小硬纸堆拿了起,反复洗了几下后将它们摊开成扇形放到了桌上。
她抬头对岳莫隐示意,微笑着说:“挑一张你喜欢的。”
岳莫隐正打算开启四重瞳看看这些扑克有什么不同,对方有心无意地说了一句:“就像找对象一样,感觉对的最合适。”
嗯,有点道理。
于是岳莫隐伸手在这些卡牌的上方简单感知了一下。
虽然这些牌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实际上给到岳莫隐的感受却各不相同。
有的就像是一块刚从山涧中捞出来的清凉卵石,有的像是一块刚从煤灰堆里掏出来的灼热炭火。
然而就算它们每一张都大有不同,一张张感知下来,岳莫隐的耐心都快消磨没了。
就在想随便挑一张应付任务之时,他的手突然停住了。
这一张……好像有点不一样。
从手心传来的触感是岳莫隐难以用语言直接形容的。
细腻的同时又不失温热,就像是在阳光下侧目看去还会带上一层映着浅金的绒毛那样。
……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就它了吧。
当岳莫隐将这张纸从桌面拾起后,那位女性斩妖人便向他伸出了手,“OK,麻烦把它给我一下。”
接过卡片,她将它放在自己身后巨型剪刀雪亮的开刃的上方划了两个来回。
看着她一顿操作,但卡片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岳莫隐微微有点不明所以。
下一秒,他的不明所以就得到了解答。
用小指的指甲固定住纸张的一个边缘,一只小小的立体灯笼的雏形被她三两下叠了出来。
一张扑克大小的纸是绝对不可能被叠出这副模样的。
岳莫隐看着她的动作和那只逐渐成型的灯笼,恍然大悟。
原来她刚刚其实是在刀刃上将这张薄薄的卡片从厚度上分成了边缘相连接的四等份。
完成纸灯笼的最后一道工序后,女性斩妖人用手在灯笼上方点了一下。
原本朴实无华的灯笼瞬间从内部明亮了起来,紧接着它缓缓升到了空中,一摇一晃地漂浮着前进了起来。
“请跟着它所引导的方位入座,然后安静等待考试开始哦。”她向岳莫隐说明,“或者你要再复习一下吗?那就要自己重新注炁进去了。”
岳莫隐礼貌道谢:“不用,有劳。”
“不客气,祝你考试顺利。”女性斩妖人对岳莫隐比了个拇指。
*
跟随着那盏灯笼的指引,岳莫隐落座在了一处考场靠近中央但偏前的位置。
在此处的桌面上摆放着一张大小约等于三张A3横拼出来的纸张。
而纸张的中央横着摆放了一支笔。
不是说“本次笔试不用携带任何纸笔,全程运炁作答”吗?怎么变主意了?
当岳莫隐坐下拿起那只笔一看,才发现这支笔不是正常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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