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渐渐远去,祁幼安去关上了门,“媳妇儿,赵大娘说的对,你眼睛治不好也没关系,有我呢,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
宋泽兰点点头,其实上一世……安安没有离开佑宁城的时候她的眼睛就已经恢复如常了。
但却也是悲惨的开始。
如今恢复了记忆,也只能压在心底,不敢暴露。
她怕这一世来之不易的幸福,会顷刻瓦解支离破碎……
祁幼安瞧着她有些失神,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宋泽兰猝不及防,慌乱搂住她的脖子,眼睫轻颤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温柔似水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安安……”
“媳妇儿……”祁幼安幽幽开口,俯身逼近她呵气如兰的唇瓣,“你是不相信我会照顾好你吗?”
绕是宋泽兰眼睛看不见,也察觉出危险逼近,伸手抵住她的唇,“安安,我没有,我……我只是在想自己何德何能遇上安安这么好的人,不嫌弃我是个瞎子。”
祁幼安还想继续向下,但推拒她的那只手也愈加用力,见状,她只好放弃了,偷香窃玉不成也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当然是……”祁幼安故意拉长腔调,在看到怀里人儿露出好奇时便坏笑道:“当然是因为宋大夫这味药太神奇了,一眼就让我喜欢上了。”
宋泽兰不由想到前两天她问自己能不能医治相思,脸色微红,有些后悔扯谎扯到这个上面了。
不过,这也是发自肺腑之言,安安贵为将军府的大小姐,却从没有轻贱她,身上也没有骄纵跋扈的坏习性,在她面前偶尔的强硬,亦或者撒娇,都能让她心尖儿柔软下来,泛起绵密不绝的欢喜甜蜜。
但却不想纵容祁幼安的无法无天作弄她,她挣扎着从祁幼安怀里下来,“宋大夫不治傻病,安安还是另请高明吧。”
她前面走,祁幼安快步从后面牵住她的手,“不行,就认准宋大夫了。”
宋泽兰抿了抿唇,压制着笑意没有理会她。
祁幼安看得出来她媳妇儿心情变好了,也不禁眉眼弯弯,她傻?她才不傻呢。
……
两人共处一室,依着祁幼安对自己那虎视眈眈的性子,宋泽兰觉得需要给她找个事情做,便又丢给她一本医书。
阳光明媚,照进窗子的时候,祁幼安正全神贯注读着医书,宋泽兰少有的慵懒,半边身子斜靠在床边恹恹欲睡,手中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似乎随时会从手中脱落。
但这份夏日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宋母和赵大娘在集市上遇到从青城过来求医的李大牛问路,心地善良的她体谅李大牛从百里之外辛苦赶来不容易,便将人带到了医馆。
她将李大牛父子安置在大堂里,便匆匆来到宋泽兰卧房前敲门,“兰儿,外面来了病人,是从青城来的,大老远过来一趟娘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回去,要不你出来给人家看看?”
宋泽兰从半梦半醒中被吵醒,抬手揉了揉眼睛,轻柔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些许倦意,“好,娘你让病人先稍等一会儿,我很快便过去。”
祁幼安不是个不识大体的,听到这人是从青城来的不仅没有阻拦之意,还很兴奋。
她放下书籍,便要搀扶着宋泽兰过去“媳妇儿,这人一定觉得你医术好,才会跑到百里之外来找你看病。”
她想到了两个月前在青城的义诊,宋泽兰也想到了,“其实济民堂里的那位掌柜来过一次,在义诊前几天的时候邀请我去坐诊,不过我拒绝了。”
但她心底其实是想去的。
祁幼安看到她眉间隐隐的期待,好笑道:“为什么拒绝?想去就去啊,虽说那时我不在,但你跟我娘亲说一声就成,她肯定会派人送你去的。”
她顿了顿,“媳妇儿,这个月我也可以陪你,从军营回来的时候我向母亲要了两个月的假期。”
“安安,赵嫦玉……你不介意吗?”宋泽兰话音刚落,又开口把自己否定了,“还是算了,不去了。”
祁幼安愣了下,没想到她媳妇儿还记着她跟赵嫦玉之间闹不愉快了,她心头泛暖,“没事的,这次我带上武器,再带些人手,吓死她,她要是敢出言不逊,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其实她也不是什么坏人,心高气傲罢了。”宋泽兰唇边浮起笑容,浅淡温柔,“安安,你莫与她置气,气坏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祁幼安不置可否,那日的记忆历历在目,她哼哼道:技不如人,就好好学啊,老怼我算什么本事?”
“那下次我遇见她了问问她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我瞧着她不笨,学习了应该很快……”
宋泽兰真听进去了,可把祁幼安吓得不轻,忙道:“可别,媳妇儿,我瞧见她就来气,可不想做她师母……”
第56章
大堂里,李大牛将他爹安置在凳子上,便迫不及待四处张望,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认生。
祁幼安搀扶着宋泽兰过来的时候,正看见他趴在柜台上捣鼓抓药用的戥秤。
这杆秤是宁芳特地找人给宋泽兰定做的,用的是质坚如铁的乌木,上面的小铜点刻度相对普通秤来说凸起较为明显,更容易用手摸出来。
祁幼安知道她媳妇儿喜欢的紧,眉头一蹙,“你在干什么!东西不要乱动。”
李大牛玩的太过投入,冷不丁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
那手中秤砣顺着秤杆便掉了下去,哐当一声,便连他昏昏沉沉的老父亲也惊醒了,忙撑着桌子站起来给祁幼安她们赔不是。
也喊着李大牛给她们道歉。
李大牛看着像个不安分的家伙,长得矮小,一双眼睛也极小,时不时有精光闪烁。
祁幼安对他印象很差,但意外的是他却很听他爹的话,他从呆愣中回过神,便慌忙捡起地上的秤砣放回去,弯着腰一边鞠躬一边道歉:“对不起宋大夫小将军,实在对不起,小的只是太好奇了……”
宋泽兰大致明白他动自己的秤了,笑了笑,“无碍,有好奇心也是好事。”
她都这么说了,祁幼安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扶着她来到桌案处坐下。
李大牛也站到了他爹旁边,“宋大夫,我爹吃了您开的药都能下地走几步路了,求您再给我爹看看吧。”
那次义诊他把赵嫦玉得罪了,赵嫦玉也说到做到,连济世堂的门都不让他进,还出言讽刺他,说他是个孬种。
他好说歹说也没用,气不过便背着他爹来了佑宁城。
百里之遥,路并不好走,中间还有一段长长的山路,瘦小的他也没什么力气,背着他爹走走停停整整两日才到佑宁城。
昨个儿夜里在城外破庙里住了一宿,今儿便过来了。
宋泽兰点点头,将脉枕推到了对面,年过半百的老人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任由宋泽兰在他的腕间搭上三指,诊脉期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沉默倒不是向之前那般担心治不好,只是怕打扰了宋泽兰看病。
祁幼安在一旁也没事做,去后院提了壶热水,给他们父子二人各倒了一杯。
李大牛他爹的水放在桌子上,李大牛的祁幼安亲自递给了他。
往常李大牛在赵嫦玉面前低三下四,别说给他水喝了,有时候多问两句就会被劈头盖脸的骂,眼下享受这般待遇,他颇为受宠若惊,“谢谢小将军,谢谢。”
“不客气。”
祁幼安摆摆手,余光瞥见她媳妇儿已经收回了手,便默不作声回到了她身边。
宋泽兰融合了上一世的记忆,不仅治疗眼睛的方法有了,医术也格外的精湛。
例行询问了几句,她便唤*祁幼安,“待会儿帮我抓药吧安安,我现在写方子。”
她的手还没碰到纸笔,祁幼安就已经抢了过去,“媳妇儿,我来写,你说。”
宋泽兰打算过几日便着手治疗眼睛,似乎偷懒些也未尝不可?
她迟疑了片刻,唇边绽出如沐春风的笑容,“……也好,那就谢谢安安啦。”
祁幼安眼睛一亮,嘴角疯狂上扬,“一个。”
“……”
宋泽兰耳尖倏地红了,抿了抿唇角开始告诉她药方。
念在宋泽兰刚刚病愈的份上,祁幼安二话没说,连抓药也包在身上了。
“看在你们跑这么远过来看病的份上,诊金和药钱都给你们免了吧。”
宋泽兰徐徐开口,李大牛和他爹都感激的不行,连连道谢,“您和小将军真是个好人啊,不仅医术好,人好和气,可比济民堂那个赵大夫好太多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带着我爹在她那里看了好几年病,丝毫没有起色,药费还贵的离谱,若不是我爹自小把我拉扯大不容易,我们就不治了,家里穷的一贫如洗,都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变卖了……”
济世堂只免诊金,这里却连药钱都免了。
纵使路途远些,但省下的药钱也足够他们乘牛车过来了。
宋泽兰心软,祁幼安心肠也没坏到哪里去,也不怪罪他手脚不老实了,“那以后你们过来看病就不用付诊金和药钱了,身边有看不起病的人也可以介绍他们过来,药费和诊金全给你们免了。”
她说的财大气粗,也没有跟宋泽兰商量就当家做主了。
“……”
宋泽兰回想着那日义诊的忙碌,不由扶额,安安真是好大的口气……她以前也只是对治不起病的穷苦人家才会免诊金药费,实在是惯爱贪小便宜的人太多了。
然而,唇边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若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失去光泽,此刻必定会被温柔缱绻的柔光填满,她望向了祁幼安的方向,温柔似水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好,就依家主说的吧。”
“哪……哪有什么家主,”祁幼安抓药的手一顿,脸腾地就红了“媳妇儿,我……我就是气不过那个赵嫦玉,会点儿医术了不起啊,说话夹枪带棍,讨人厌的很。”
往日都是宋泽兰被弄得面红耳赤,眼下终于扳回一局,她笑而不语。
昨日宋泽兰想通了之后,便也不太在意世人,加之身子确实还有些虚弱不适,乌黑浓密的青丝也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就准备忙完继续回去躺着。
此刻看起来却格外的素雅清丽,怎么看都是令祁幼安怦然心动的样子。
祁幼安把药递给李大牛,李大牛千恩万谢,带着他父亲出去了。
门外,宁芳也不知看了多久,等人走了才进去,她身后跟着祁朝燕,但她说话一点儿也不避讳,“你这小兔崽子非要参军,跟在你媳妇儿身后打下手不好吗?她看病你抓药,怎么看怎么般配。你媳妇儿还能挣钱,随便救个达官贵人千两银子就到手了,也饿不死你……”
祁朝燕依旧板着脸,声音淡漠波澜不起,“没出息。”
祁幼安被吓了一跳,“娘亲,我闲暇时过来给媳妇儿帮忙也是一样的……”
恢复了记忆的宋泽兰听到她的声音,眼眶不觉一热,站了起来,“伯母……”
上一世,她被西越的一位皇室公主占据身体,好不容易夺回身体,祁昊宇却不肯放过她,千方百计想杀了她,是宁芳伯母以死相逼威胁祁朝燕护下她,让祁昊宇写下休书。
为了给安安洗刷冤屈,她四处奔波,顶着世人误解受尽冷眼辱骂,无论祁昊宇如何诋毁她,伯母也从始至终都相信她,不顾一切站出来维护声名狼藉的她……
她说自己是她女儿的妻子,也是她的孩子……
可后来,这世上与她相依为命的人不在了啊。
她连去坟前上一炷香的机会都没有……
宁芳没在意祁幼安说什么,只听着宋泽兰语气不大对劲儿,便不禁回头怒瞪祁朝燕,“你能做个哑巴吗?一天到晚屁话真多,你有出息?当大夫治病救人积德行善,怎么没有出息了?”
昨日她过来宋泽兰在睡觉,就想着今日过来看望,偏生祁朝燕一直堵在门外,眼看着就中午了,她只能硬着头皮出来了。
她忍不住又低声嘟囔,“不要脸,狗东西,走哪儿跟哪儿,烦死了。”
“夫人,我是说祁幼安……”
宋泽兰抿了抿唇角,千言万语哽在心头,她掐着手心,佯装若无其事。
祁幼安从柜台里绕出来,来到了她身边,瞥见她脸色不大好,也禁不住护短,“母亲,你来干什么,有事吗?”
祁朝燕不敢对宁芳怎么样,看见祁幼安将人护在身后,便气不打一处来,“祁幼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母亲我不点头,她连将军府的侧门都进不来。”
“又拿这个威胁我?”祁幼安也压不住脾气了,“不进就不进,我进我媳妇儿家的门,往后你也当没我这个女儿,反正打小也是我娘亲把我带大的。”
这话祁朝燕不爱听,但宁芳喜欢,方才还阴沉的脸顿时转怒为喜,“爱谁谁,你要是痛痛快快跟老娘和离,老娘立马就带着幼安走,才不管你是谁呢!”
和离?
这是前世不曾有的……
宋泽兰忍不住喃喃出了声,宁芳呼吸一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兰儿,你介意吗?介意就不离了……”
第57章
宁芳忽然就卑微了。
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说漏嘴的居然是她自己,而不是她那个管不住嘴的女儿。
婚事如果告吹了,幼安岂不得恨死她?
为了女儿的幸福,宁芳觉得她可以勉为其难再忍祁朝燕二三十年……
大堂里一时寂静,似乎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
宋泽兰抿着泛白的唇瓣久久不语,倒是祁朝燕沉不住气了,“你好好想清楚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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