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离我远点。”
雨滴噼里啪啦砸在雨伞,砸在地面,砸在道路两旁的枝叶上,又脆又闷的声响乱糟糟涌进耳中,都没有谢不辞手中属于另一个人的脉搏,更加令人震动。
谢不辞恍惚几秒,回神后对上温砚双眸,一字一顿:“我有病。”
“是真的。”
第8章 怎么不要了?
这话说出口,好似一直藏在心中的秘密忽然被暴露在阳光下,谢不辞静静看着温砚,等着她的反应。
疑惑?刨根问题?还是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然后默默远离?
温砚定定看她几秒,反握住谢不辞手指,小声嘀咕:“不是暖了一上午了吗?怎么手还是这么凉?”
等待的答案落了空,谢不辞抿唇:“温砚,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有病吗?多大点事?”
谢不辞从没得到过这样的回答,以往的经验里找不到任何可以参考的模式,谢不辞像个卡带的磁盘,哑声半晌才出声:“你不问我,是什么病?”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逼你干什么?”
温砚一手撑伞,一手攥住谢不辞那只冷冰冰的手,拉着她往食堂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什么病都得吃饭,先别想别的,当务之急是好好想想今天吃什么。”
有什么病能比穷病可怕?妈妈得癌的时候温砚就明白,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穷病。
有钱还能治疗,再不济也能缓解痛苦延长生命。最最不济走到绝路,还能用大把的钱去享受生活放松心情。
可要是没钱,那就是每天睁眼就在小屋等死,熬病发的痛苦,痛得在床上发抖都不敢去医院检查买药。
因为贵。
随随便便几项检查下来就能花上小一千,随随便便开点药又是几百块。
为什么得绝症的总是那么多穷人?因为穷人去不起医院,许多病都是小病日积月累,最终拖成了绝症。
得了小病拖着熬着,没到影响工作的地步,他们不会想去医院检查。
而像谢大小姐这种有钱人,恐怕有个头疼脑热的,家庭医生立马就提着小药箱,从别墅庄园的一头飞奔到谢不辞面前给她看病了。
要是传染病,学校才不敢让谢不辞来上学。不是身体上的病,八成就是精神上的,但能来上学又证明就算谢不辞有精神病,也没严重到会伤人的地步。
综合评估,跟谢不辞能给她带来的好处比,区区小病,这点危险程度不值一提。
反正只要能捞到钱,又不把她人赔进去,怎么都是血赚。
食堂在宿舍旁边,从教学楼到食堂需要穿过一条笔直的大道,大道里侧就是两个操场。
这条路大概三四百米,平常走起来几分钟就能到,但这次却走了将近十分钟。
雨势未减,能顺利到食堂的人不多。地面有些滑,到处都是水渍和脚印,食堂保洁正拿着拖把来回擦拭。
温砚收了伞侧头看谢不辞:“诶,想一路了都,你想好吃什么没有?”
谢不辞这一路脑袋里都是各种乱糟糟的想法,根本没去想吃什么,闻声淡淡开口:“随便。”
谢大小姐嘴里的随便往往有三种意思:第一种是真的随便,什么都行,这种情况下每一个选项都是正确答案。
第二种是假的随便,有想要的却不好意思说,这种情况也好看出来,答案往往比较明显,读读表情联系上下文和题干,很快就能选对。
第三种是最要命的——半真半假的随便。她没想好要什么,所以把多选题交给你,但你给出的答案得符合她的期望,才能拿到高分。
——《舔谢不辞的一百种方式》温砚著
“我记得以前见你吃过几次面条,你应该不讨厌吃面条?现在这个天米饭冷得快,你又来了姨妈,吃点热的会舒服一点,不如去吃汤面?”
谢不辞没有异议。
现在食堂人少,空位很多,也不用提前占位置,温砚带谢不辞去面条窗口买饭,脸上笑眯眯,心里无声叭叭。
谢不辞!舔你舔得容易吗我!就冲这阅读理解耗费的精力,怎么着也得随便补偿我点值钱玩意儿吧!
“诶!小温来啦!”面条窗口的大姨见温砚过来,眉开眼笑道:“还是跟人一块来的呀,哎呦真稀奇,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跟你一块来呢,这是谁啊?”
温砚平常独来独往,每天中午还得早点跑过来勤工俭学,当然没人跟她一起,就连谢不辞今天和她一起吃饭,那也是限定版。
不过温砚也没解释,笑眯眯附和:“这是我同桌,我们是好朋友,关系可好了。姨先给她做一碗面吧,我马上来帮你!”
“嗐!帮什么呀?你看食堂人这么少,姨自己都没事做,今天不用你帮忙!姨给你们做两碗,你俩快吃饭去!”
“那我现在就先逃个懒,等吃完饭来给姨收拾东西。对了姨,她口轻,那碗面煮淡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孩子,都跟你说了用不着,吃完饭好好休息知不知道!”
不等温砚回答,食堂阿姨一边煮面一边絮絮叨叨:“今天做这么多饭,结果遇上这么大的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下不完,也不知道得浪费多少粮食,教室里边出不来的孩子也是,吃不上饭下午可咋上课哟……”
温砚思索几秒:“姨,食堂里有车吗?货车,或者带棚子的三轮也行。”
“教学楼那边也有老师过不来,可以跟还在教学楼的老师联系一下,让他们统计一下教学楼那边没吃饭的学生,列点单子过来,食堂再把饭送过去。这样都能吃上饭,还能少浪费点粮食,外送人工和包装费的价格嘛……贵个一块两块的也成。”
阿姨眼睛亮起来:“诶!诶!要不你学习好呢小温!脑子转得真快!我这就去问问!要是真行啊,姨给你分成!”
温砚假意推脱:“这怎么行?我就是出*了个点子,又不费工费力的,怎么能白拿钱呢?”
“出了点子怎么还叫白拿钱?要不是你想出这好主意,食堂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粮食,那边学生老师还吃不上饭呢。这就是那个什么,那个……那个点子分红!”
温砚推脱一次也就不推脱了,笑着道:“那要是能成,我一会儿吃完饭来帮姨打包。这次姨可不能说不行了,要是姨还说不行,那我就真不好意思拿分成了。”
阿姨笑呵呵应了两声:“行,行!来,这碗面好了,你先拿着。”
面碗一会儿就烫起来,肯定不能让大小姐亲自端,温砚没等第二碗出来一起,直接端上,领着谢不辞找了处空位坐下。
搓搓一次性筷子,温砚把筷子架到面碗边沿:“现在面还烫,但可以先把手放碗上捂捂……我那碗好像快好了,我先去拿!”
从固定的横排凳子跨出去,温砚很快离开桌子附近,谢不辞垂眸,慢吞吞伸手摸了下碗壁。
最开始的温热触感,随着手指与碗壁相贴时间愈长,温度也仿佛越来越高,到最后甚至有些烫手。
细微的麻木之后,是细细密密的痒,最后有些灼热地发痛,贴着碗壁的手指已经晕开亮红,谢不辞一动不动垂着眸,仍旧没把手放开。
“诶,小同学!”
肩膀骤然被拍了一下,谢不辞受惊似的收回手,蜷起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指,扭头看向身后。
“我看你跟小温一块儿来的?你们是不是就一把伞?”
穿着食堂工作服的中年女人面容饱满红润,脸上挂着亲切和蔼的笑,看谢不辞回头,抬了抬右手抓着的伞,递向谢不辞:
“喏,姨这儿还有一把伞,你先拿着用吧,外面雨大,别把你俩淋湿了。”
谢不辞目光在她手里的伞上停顿几秒,若无其事移开:“我不用,有伞。”
“啊?哦哦,你不用……”陈姨有些茫然地挠挠头,不知道是谢不辞没听懂她的话,还是她没听懂谢不辞的话。
可能是这小姑娘长得太漂亮,身上那气度,怎么说呢,看着就不像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她说不用,陈姨就不太敢继续刨根问底,只悻悻收回伞,准备去问问温砚。
等对方离开,谢不辞才收回目光,望着徐徐冒热气的面,漫不经心挑了一下。
只是因为那把伞看起来很丑,所以她才不想要。
而且也不想欠人情。
有温砚撑着伞,她可以省很多事情。
她懒得自己撑伞,麻烦。
仅此而已。
温砚那碗面马上出锅,正在窗口前等着,忽然看见陈姨拿着把伞过来,随口问了句:“陈姨这是要出去?”
陈姨摇头:“我是看你来的时候只拿了一把伞,想着你是不是没带伞,我这儿有把不用的,先给你用,别把你给淋了。”
“不用姨,我带伞了,”温砚指指谢不辞的方向:“我那把伞在那儿放着呢。”
陈姨更迷糊了:“那是你的伞?哎,奇了怪了!我刚刚以为是那个小姑娘没带伞,我说把这伞借她,省得你们一把不够用,都淋个半湿。结果那姑娘说不用,她有伞……”
温砚一怔,目光看向埋头坐在位置上的谢不辞,随即忍不住想笑:“嗯……没事儿姨,我们俩撑一把刚好,那伞大着呢。”
大小姐对着她的时候嘴挺硬,说什么淋雨也不跟她一起走。
现在有伞能一人打一把,怎么不要了?
第9章 还想再摸摸
端着面碗回到谢不辞旁边坐下,温砚撕开一次性筷子划拉几下,趁着面还烫不能吃,跟谢不辞搭话:
“谢不辞,你天天在学校睡觉,回家了干什么?努力学习吗?”
谢不辞还不知道自己不要伞的事已经被捅到温砚面前,此时尚且淡定:“那点知识用得着努力?”
高中的知识她初中就学完了。
在学校从早努力学到晚,兼职还要抽空背背课文脑内复盘知识点的温砚:“……”
什么万恶的天才大小姐言论!!
假的!
肯定是假的!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富到不努力也能躺平,天天上课睡觉,晚上回家不学习,还能考年级第一的人?
都是人设!装的!!
温砚挂上假笑,努力不让张牙舞爪的嫉妒流露,一开口酸气差点没收住:“哦~那你很厉害嘛。”
试图挽救一下:“哇就没见过你这么厉害的。”
好酸。挽救失败。
面目狰狞摔筷子jpg.
[撤回][假笑]
谢不辞:“我也没见过你这样上赶着找麻烦的。”
“谁说你是麻烦了?我可从没觉得你是麻烦。”
温砚扯出百用不厌的幌子,顺便丰富填充自己的人设:“况且你昨天救了我一命啊!我这人特别知恩图报,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的,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谢不辞回想那晚看到的场景,对温砚话中真假持怀疑态度。
她是叫了老师,但就算她没叫,温砚也不会没办法,起码不会像她说的那样。
毕竟昨天揍人时下手又狠又利索,她可没从温砚的身上看到半分慌乱无措。
还不知道又被扒了层马甲的温砚,拿筷子翻了翻面条:“而且一个人空落落的太难受了,谢不辞,人是群居动物,如果把自己关在小盒子里不跟人交流,时间长了会很难受。”
“这段没人跟你交流,没人在你旁边吵你的日子,你真的觉得开心吗?不见得吧。”
“所以你是在可怜我?”谢不辞脸色难看下来,她骤然抬头看向温砚,目光中又浮现出刺人的尖锐:“我用不着你可怜我,跟我做朋友。”
如果谢不辞真不想跟她有牵扯,不想和她接触说话,那她每次提到“救命之恩”,谢不辞都该否认,并冷声划清界限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一只被踩到尾巴,忍着痛,张牙舞爪朝人哈气的可怜猫猫一样。
口是心非的大小姐,明明就是想让她围着转,所以欲拒还迎的抗拒都不敢太狠绝。
怎么,是怕把她真的气走?
舔狗不需要台阶,从哪个方向都能原地开舔,但高贵矜持的大小姐是很需要台阶的,该低头的时候就要低头。
——《舔谢不辞的一百种方法》温砚著
“我哪配可怜你啊?”温砚嘴里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偏偏脸上挂着诚恳无比的表情:“要可怜也该是你可怜我,你肯定听过关于我的传言吧?我家里情况都那个样子了,我拿什么可怜你?羡慕还来不及好吧?”
温砚这样自揭伤疤自贬,倒是让谢不辞手足无措,甚至有点刺伤人的愧疚感,一时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砚唇瓣微不可查地弯起一点,继续茶言茶语:
“咱们两个都是这学期才转来的学生,我觉得还算有缘。你也知道我也是这学期才转来的,在班里也没认识的朋友,我挺讨厌孤孤单单,做什么都只能一个人的感觉,所以想跟你做朋友嘛。”
“你也知道,班里同学,也不止班里。学校里好多同学都说我是你的舔狗,是为了骗你的钱才接近你,你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吧……但我只是想跟你做朋友,没什么别的意思。”
沉默半晌,谢不辞才开口,语气有些弱:“我没那么想。”
温砚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嗯?没怎么想?没想跟我做朋友吗?”
谢不辞低头,硬邦邦吐出两个字:“不是。”
温砚半撑着下巴:“不是什么?”
谢不辞就又不说话了。
温砚笑眯眯追问:“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喂谢不辞,你说话啊~”
不论她接下来怎么哄骗诱导,谢不辞都像个被锯了嘴的闷葫芦,一句话也不说。
温砚知道答案,也不在意,心里笑了个仰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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