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她打电话,她并不回答。我只好趁着为她作画的机会,问她。
她说:“你的画最后会冠孟杰书的名字,然后被贾远山高价买下,再由孟杰书或者谁买回。你认为,他们买个画还兜圈子是为什么?”
“洗钱?!”
“你是画画的人,你参与其中。他们不放心你,自然要把你变成他们的人,让你进入I站。但即使这样做了,因为你没使用I站,他们仍然不放心,所以。”
“……”
原来是这样。
我咬了咬牙,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贾安轻声笑道:“不用谢哦。我啊,对你有所图谋。”
“什么?”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图谋?贾安能图谋我什么?图我会画画,图我是个人?
贾安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我抿了抿唇,想要追问,但看贾安的样子,像是不会回答我的问题的。所以只好定了定神,继续画画。
然而绘画结束,我带着东西准备离开时,贾安附在我耳边,对我轻声说道:“等你爱上我,我便告诉你。”
我敢肯定,贾安靠近我的那一瞬间,我的脸就红透了。
我悄悄捏紧拳头,傻呆呆地等着贾安说完话后离开,在原地僵硬站了半晌,才走。
我好想告诉她,我已经爱上她了。
但我没有这个勇气。
可是我仍然想告诉她。
这个念头实在太强烈,强烈到我在画上无意识署下“my love”两词都不知道。
我把画交给了孟杰书,孟杰书和贾远山倒手买卖一两回,画才落到贾安手中。
等到再一次为她作画时,等到她亲自指出隐藏在角落里的那两个单词时,我才知道我做了一件怎样的蠢事。
我想捂脸遁走,但强烈的想要得到回应的欲望逼着我站在原地,等贾安开口。
她说:“我知道了哦。你教我画画,好吗?”
我愣了一下,道:“好。”
画画不是教一次两次就能成的,但两个小时下来,贾安也学会了在画纸上涂抹出一朵看不出品种的花。
她把画取下来,对我说:“我装裱一下,然后送给您,愿意接受吗?”
我哪里会拒绝:“当然愿意!”
她回了房间。我揣着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心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贾安出现。
她把装裱好的画送给我,小声对我说:“回去拆开它。”
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我什么也没问,只点了点头。
当我离开时,有人拦住我,问我手里拿的是什么,我说:“贾小姐送我的画。”
那人拿过去检查。我心如擂鼓,想要拒绝。但又想到拒绝岂不是自认有鬼?便什么也没说,将画交给了他。
他仔细摸了摸画纸,又仔细看了下画框,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便还给了我。
我悄悄松了口气,带着画离开。
我没有直接带画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孟杰书的工作室,在那里待到下班时间才背着常背的大包离开。
可能是对贾远山、孟杰书的忌惮,我下意识便这样做了。我想,如果暗处真的有人在监视我,那看到我如往常一般的举动,应该不会认为我有异常。
回到家后,我检查了房间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摄像头才放心取下画的装裱木框,将画纸放在桌上。
我很轻松就发现了异常。画纸是两张粘叠在一起的。
我找出美工刀小心翼翼地将其拆开,拆出了一张薄纸。纸上写着一个故事。一个女孩被欺侮的故事。
这个女孩,叫A。
或许她的真名是……贾安。
我想,我大概明白贾安在图谋什么了……
她告诉我这件事,或许是想让我帮忙——报仇。
我很快地和她约定再次作画的时间。见面第一句话,我便说:“谢谢你送我的画,你很有天赋,我很喜欢。可以再送我一幅吗?”
贾安直勾勾地盯着我,然后笑道:“当然。”
……
[番外二·结束]
第151章 番外三
“姓名?”
“贾远山。”
*
从懂事起, 我便知道,我生活在一个不健康的家庭里。不过这并不重要。所谓家庭,不过是几个人模人样的东西活在同一片空间里。
听我这样说, 你或许会以为我过于淡漠,甚至对家人毫无亲情?可能和家人相处时,把对方当陌生人、当空气, 或者走入另一个极端, 动辄与他们吵闹、打骂?
不。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个孝子呢。
出生后不久, 我和贾安便被外公外婆带走养育。在那儿生活几年后, 我八岁,正当读小学的年纪,也终于回到父母身边。
那时我年纪很小, 根本不懂孝字。但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对这对不常见面的父母很是亲近, 为之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邻居无一不夸赞我父母生了个好儿子。
你以为这是我外公外婆的功劳?毕竟在回到父母身边之前,我由他们养育。
不。我的孝顺是父亲一手灌输的。
在外公外婆身边生活时,父亲常常托人将我带走, 给还没识字的我上课。不,与其说是课, 不如称之为训练。
他让人像训狗一样训我。他对我的唯一要求是:做个好孩子。
于是。
父母工作回家, 我要及时将拖鞋送到两人脚边, 最好为他们换鞋。
父母晚饭进得少些, 我要给他们准备夜宵, 还要准备开胃的小菜。
我要时时赞美父母, 并且听他们的话。
正所谓, 父母呼、应勿缓, 父母命、行勿懒, 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我谨遵弟子规里这段话,事事以父母为先,年纪小小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孝子。
在训练那段时间里,如果我做得好,教习先生会奖励我一颗糖。做的不好,便是一顿鞭子。
鞭打之后,我要跪着向先生道歉,说知错。
先生才会满意,给我上药。上药的同时继续灌输他的一套理论。内容无非是,听话、听话、听话。
我不知道外公外婆知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只知道,我每次回来尊敬地叫他们外公外婆,为他们捶背按腿时,他们都会很满意地叫我:乖孙。
回到父母身边后,我做得比在教习先生身边还要好。
母亲应该很爱这样的我,总是夸赞我。
父亲不怎么和我说话,只会偶尔盯着我发呆。
贾安不太和我打交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和我接触过的老师、同学、邻居都夸赞我是个好学生、好朋友、乖孩子。
十二岁那年,父亲对我说:现在,我要你做个坏孩子。
我没有表露出任何疑惑,哪怕我心里已经说了个无数个为什么。
父亲又说:但我要别人都认为你是个好孩子。
我什么话都没说,只点了点头。
父亲很满意,然后带我去认识了一个陌生人,他告诉我,那是我的新老师,为我补习教我如何做个坏孩子。
老师教我解剖小动物,教我骗人,教我偷东西,教我煽风点火。
四年后,老师告诉父亲:出师吧。
于是我结束了补习生涯。
但我却陷入了迷茫。我学会了如何做个坏孩子,然后呢?我要去做些什么吗?
这时,父亲带我去了一个很安静的房间,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对我说:给你三年时间,用你学到的本事,毁掉一个人。
我:好。
父亲满意我的乖顺,大发慈悲地说:可以提问。有什么,便问吧。
父亲要我提问,我便提问:毁掉谁?
父亲:任何人,你自己选。
我:为什么毁掉他?
父亲:这是一场考试。考查你的能力。明白吗?
我并不是十分明白,但我说:明白。
父亲:还有问题么?
我:怎么样才算毁掉?
父亲眯了眯眼,道:天才变蠢材,富裕者破产,家庭和睦者妻离子散,这就是毁掉。
我:明白了。
父亲让我抓阄选高中,我选中了铁路高中。入学前,父亲给我一份花名册,说这些人都是和我一届的学生,让我从中选出考试对象。
我翻看了所有人的资料,最后选中郑裕。
这个人学号排在前列。而铁中花名册学号由成绩决定。
父亲说过,天才变蠢材便算毁掉。我不知道郑裕是不是天才,但他的确是优生。将一个优生变成差生,算不算毁掉呢?
我将郑裕的名字圈出来给父亲看,父亲只说:不要让别人看出是你做的。记住,在别人眼里,你永远是个好孩子。
我把父亲的话牢记在心。
……
铁中开学,我见到郑裕。他是个外表很秀气的男生,个性文静,不怎么主动和别人说话。
如何让这样一个优生变成差生呢?
诱骗他接触赌、黄?
或者……
我将视线落在了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的那个人身上。我看见郑裕在皱眉,他并不喜欢那个人的接触,但他没有反抗。
那个人俯身和他说了些什么,然后哈哈大笑。郑裕只抿了抿嘴,便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人是郑裕的朋友,但郑裕并不把他当朋友?
我要仔细观察观察这两人,或许能从这人身上下手,借他的手毁掉郑裕。
我记住了他的名字,魏建。
从小学到初中,我一直名列前茅,在班级、学校都很受欢迎。学生喜欢和我交朋友,老师也对我赞赏有加。高中也不例外。
我顺利获得班主任的信任,获得班级同学的拥戴。我对班主任说,我听说外国有一种学习方法叫做组建学习小组,我们可以效仿。不过我们班级学生少,组小组人数不够,可以试着组学习搭档。
班主任对我说的话很感兴趣,把这件事交给了班长,也就是,我。
我建议班主任组学习搭档自然不是为了帮助同学学习,我是想把魏建和郑裕放在一起。
因为我发现,郑裕总躲着魏建,魏建除了实在无聊时会主动和他搭话,此外便不找他了。他们这样做,我还怎么观察?
得到班主任首肯,我按照成绩排序,把郑裕这个优生安排给魏建这个差生。
学习搭档也是同桌,于是魏建和郑裕坐在了一起。
我的位置在他们后面,是个观察的好位置。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以及得知和魏建成为朋友后他主动对我透露的信息,我大概清楚了郑裕和魏建之间的故事。
他们两人是邻居。郑裕从小便是别人家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又懂事,经常帮助父母做事。于是魏建的父母便时时将郑裕挂在嘴边,用郑裕的优秀来鞭策魏建。
魏建听多了,十分厌烦郑裕。但他父母强逼他和郑裕做朋友,好近朱者赤。他违抗不了父母,只能压着厌恶和郑裕当朋友。
这样的情况到高中才稍微好一点。魏建父母似乎觉得魏建长大了,定型了,再怎么骂都骂不成才了,于是不怎么说他了,也没时时刻刻在他耳边说要他向郑裕学习,和郑裕做朋友。
说到这里,魏建抱怨我,说若不是我安排郑裕带他,他才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天天坐在郑裕旁边。
故事原来就这么简单。魏建对郑裕的讨厌说深也不深,大部分是出于对父母的怨气,小部分是嫉妒。
郑裕是个很冷淡的人,我主动接触过几次,没问出什么,便懒得去接触了。反正他最后都是会成为一滩烂泥的,没有接触的必要。——当时我是这般想的。
现在我能利用的信息,就只有魏建对郑裕的厌恶。我要放大这个厌恶。
于是我通过别人的嘴巴不停地告诉魏建,郑裕尽心尽力带他学习,但他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是蠢吗?
他是猪吗?
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
这些话一个两个人说,只是不好笑的玩笑、调侃,说的人多了,就变成事实。即,除魏建、态度不明的郑裕、我之外的所有同学,都认为魏建是个蠢猪。
魏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脾气越来越暴躁。有时,郑裕只是坐在座位上做作业,他都会突然发脾气,要撕了他的本子。
最开始,他也只敢撕本子而已。
这点小把戏,成得了什么事?
于是我让校外的混混、流氓去和魏建交朋友,教他怎么教训自己不喜欢的人,教他如何维护自己的尊严,教会他一句话——拳头大才是老大。
他学文化学得慢,学这些倒是学得很快。
他开始在学校当校霸,收小弟,叫自己小弟将郑裕拉去暴打,发泄自己的情绪。他很会打人,挑的都是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打。打人时间也精挑细选,确定不会被学校老师发现。
有魏建的打扰,郑裕成绩下降得很快。
一个优生的堕落,自然会引起老师的关注。班主任叫郑裕出去谈话,问他发生了什么。
虽然已经和郑裕在一个班级共度了几个月,但我并不清楚他的真实性格,我倒是很好奇他会不会将魏建打扰他的事告诉班主任。
许久后,郑裕回来了,班主任也进来了,却没叫魏建的名字,只是临时给全班同学开了一场思想教育班会。
所以,郑裕没向班主任告状?
真奇怪。
不过仔细想想,魏建第一次欺负他的时候,他就没想过向老师、家长寻求帮助,这次老师主动问,他不说也不意外。
但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他就这么想被魏建欺负吗?他是个逆来顺受的人?那时的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的想法。不过高一结束时,我明白了。——这是后话了。
继续。
郑裕没有告状,我便替他告。
郑裕性格冷淡,但也不惹事。班里同学都讨厌魏建,但碍于他的凶悍,而且受欺负的又不是他们自己,所以即使不满魏建行为,也没人告状。但是呢……一个班里总有善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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