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接着听进耳朵里,意思便变成了因着这道锦囊他才彻底清醒,话毕陆辞雪从储物戒中取了一道锦囊出来,好像确有其事一般。
乌惊朔对陆辞雪向来没这么多心眼,闻言自然而然地信了,伸手猛揉一把陆辞雪的脸颊,道:“吓死你家大人了。”
陆辞雪任由他揉搓捏扁,神情温柔。等乌惊朔停手之后,他便忽地伸手,极其郑重认真地抱了乌惊朔一下。
以往陆辞雪喜欢揽着他的腰,埋进他怀里,像是钻进他体内一样,那是一个带有依赖眷恋的怀抱,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和庇佑。
陆辞雪身量其实很高,但因为乌惊朔总是比他高,所以从来没有觉得不对。
直到现在,陆辞雪完完全全在他面前站定,伸手轻柔地揽过他的肩背时,乌惊朔才惊觉他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会圈着他的脖颈让他低下头来,再也不需要踮着脚抱住他的腰。
不需要他迁就,不需要他纵容。
那几日封闭的陆辞雪仿佛重新变回了刚领回家时的模样,沉寂落寞,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陆辞雪的记忆混乱成一团糟,有时候会回到守在暗无天日的冰室里,有时候会回到魔尊死时的那天,有时候会认得他这个幻觉,会和他说话,只是更多的时候是说了上句便没了后续,重新陷入了他那寂静毫无波澜的世界里。
乌惊朔也不急,反正呆着也是无聊,于是漫无目的地和陆辞雪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乌惊朔和他说自己从来没有怪过任何人,和他说辞雪一点错都没有,和他说他很爱很爱辞雪,希望辞雪不要再苛责自己了,他看着会心疼。
大人会心疼。很心疼。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大人和辞雪一样希望这件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是他自从沉睡十年醒来见到陆辞雪之后,心底沉了很久的话。
景友们捣乱的有很多,八卦的有很多,但给建议的也不少。于是乌惊朔认认真真地把景友们给的建议都用上了,这也是其中之一。
他不确定陆辞雪能不能听见,陆辞雪每次都会安静地听着他说,一双被眼泪润过的乌瞳润亮无声,就这样默然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于是乌惊朔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他说了很多,很久,到后面陆辞雪终于有反应了,他听见大人说喜欢他的时候会明显高兴不少,黏过来用脸蹭他,像是毛茸茸的小动物表达亲昵一样。
有时候听到自己不爱听的,比如大人也有错等话语,他会默不作声地伸手,轻轻地乌惊朔的唇按住,不让他说。
听见大人说心疼,他就会默默低下眼眸,侧头贴住乌惊朔的心口,在他胸膛上写:不要。
陆辞雪情况好转得很慢,但是肉眼可见的有变化,把乌惊朔看高兴了,有时候会把人领出去晒太阳,结果一出去陆辞雪就控制不住脚步,本能地要往冰室的方向走。
一开始乌惊朔什么都依他,闲闲地看着陆辞雪想打开冰室,于是把凝冰法术撤了,看他进去想看什么。
结果陆辞雪一进去就开始有模有样地开始切冰刻冰棺,那时候乌惊朔隐约觉得有点不对,但还是放任他去做了。
直到陆辞雪认认真真地要把他按进去,乌惊朔终于受不了了,满脸黑线地把陆辞雪扛出去,从那以后每天给他凝一块巨大的冰块出来,教陆辞雪刻雪人,刻兔子,刻小猫小狗刻桃树棉花。
他要是刻出个冰棺来,不仅不给抱,还得喝掉一碗苦得令人发指的药,要是能刻出别的,乌惊朔就任他抱任他黏。
如果陆辞雪刻满五十个小东西,那他就会像陆辞雪亲他那样,亲回辞雪一次。
这个条件对陆辞雪的吸引力好像格外的大,乌惊朔在他耳边只重复了三四遍,陆辞雪就微微睁大了眼睛,听进去了。
然后陆辞雪不肯睡觉了,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攒冰雕。
乌惊朔就这样看着他异常专注地刻满五十个不重样的小物件,完成的那一刻扬起来盯住他的乌瞳安静,幽然,宛如星空倒悬,明月坠落,泛起涟漪微动。
乌惊朔每每想起来都觉得心里一软。
他是个赏罚分明的大人,当即就过去亲了陆辞雪脸侧一下。
陆辞雪默默地呆了很久,一声不吭地转头埋进乌惊朔的怀里,嗓音沙哑地唤他:“大人。”
那之后乌惊朔再牵着陆辞雪出去晒太阳,他去地下冰室就不爱刻棺材了。
他把四面墙壁都凿了又大又密的展示柜出来,专门放大人教他刻出来的宝贝。
乌惊朔以前总觉得碎掉的玉再也没有修复如初的可能性。
直到他一天天看着陆辞雪陷入癔症的情况越来越轻,直到陆辞雪此时明眸润亮,宛如新生般站在他面前。
他这才发现那个碎了一地的玉似乎早就落进了他的掌心,借着掌心温暖的体温把自己融成了一块,再一点一点缓慢地雕琢。
最终在他手里雕了一道崭新的雪人出来。
还是原来那副模样,重新涂抹上温润的底色,重新长出坚韧挺直的主心骨,乌瞳里再也看不见破碎而惘然的暗色,脱胎换骨地站在他面前,给了他一个带着草木清香的拥抱。
像是顶着风雪压头冲出来的韧竹,尘风飞雪,潇然而立。
第53章
临廿轩的门槛这几天快要被访客踏破了。
临廿轩是乌惊朔芥子空间的名字, 名字是陆辞雪帮他取的,牌匾是他亲笔提的,也是陆辞雪亲自挂上去的。
陆辞雪伤势痊愈, 精神状态显然好了不少, 乌惊朔终于把自己自作孽的罪过消除得七七八八了, 他自己也无事一身轻, 日子别提有多惬意。
唯一有些小的烦扰那便是最近访客来得有点多。
之前陆辞雪昏迷的时候其实访客也不少,但可能是看见他俩黏在一起,自觉不好打扰,因而也不多和他谈些什么,放点见面礼就离开了。
现在陆辞雪好多了,不再需要闭关修养,开始慢慢恢复了以前的生活节奏,乌惊朔正盘点着陆辞雪给他留的卷轴,想着两人左右无事, 正好让陆辞雪陪他再去一趟。
结果刚一开门, 就被络绎不绝想来拜访的拜贴淹了。
全是想亲自见他一面道歉道谢的。
甚至还有来自魔域的。
陆辞雪俯身将拜贴全部收集整理好, 放到专门的匣子里, 摆在桌面上。
他温声道:“三日后剑宗会举办一次仙门大典, 宴请天下, 您想去吗?”
剑宗那边托了他许多次, 都想借他的面子和这位神秘的天阶见一面, 攀谈打秋风倒不至于, 主要是乌惊朔死在正道手底下, 心里过不去这道坎的人还是大多数。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打算办一次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乌惊朔心里暗叹一声。
他真不是故意的。
“宴席还是算了吧,”乌惊朔摇了摇头, “帮我带一声就好了,那日之事为我一手策划,因果皆在我。不破不立,深究起来我倒要谢过他们成全,不必自省,不必诘问。”
陆辞雪专注地看着乌惊朔俊朗的面容,轻声道:“好。”
乌惊朔拍拍陆辞雪的肩膀,把拜贴和礼品全部塞到一枚新的储物戒里,塞给陆辞雪:“这个也带回去。”
咱不占别人这种便宜。
陆辞雪失笑:“好。”
他垂下眼眸,指尖往匣内注入了一缕灵光。
带有乌惊朔低沉柔和声音的灵讯被送进匣子里,在每一份拜贴上留下回应,做完这一切,陆辞雪便将拜贴一一按照原路送了出去。
在陆辞雪忙活的时候,乌惊朔心安理得地跑去桃花树下窝着,又上琉璃景印看了一眼。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上次那位景友说要给他发那什么本子,当时乌惊朔刚点进聊天框,还没来得及看见里面的东西,就被陆辞雪的痛呼吸引去了注意力。
今天他才想起来要去看一眼,结果点进去的时候那位景友却和他道歉,说那本子刚发出去就被审核制裁了。
乌惊朔只好遗憾收手。
他没懂本子是什么东西,还以为只是修真界这边的某种话本,当时也只是出于好奇问了一嘴,看不到就算了。
帖子底下的回帖这几天也正常了不少,扒他马甲的、八卦的、歪楼歪到天上去的那些回帖全都消失不见了,后续也没有人发表歪楼言论了,看得乌惊朔还挺纳闷的。
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景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常了。
琉璃景印的审核还管这个?
那平常应该还挺忙的。
“对了,大人。”
“嗯?”乌惊朔从琉璃景印中抬头。
陆辞雪处理完拜贴后走了过来,他俯身靠在了乌惊朔的手边,将下巴枕在他手臂上,歉然道:“大人,游历之事可否稍稍推迟两日?辞雪最近有一点事情要去魔域处理。”
乌惊朔了然:“当然可以,这有什么的。去吧。”
然后乌惊朔才反应过来他要去的是魔域,猛地坐了起来:“等等?去哪?”
陆辞雪把乌惊朔按了下来,笑道:“魔域。大人不必担心,处理一些逃窜的魔族余孽而已,不会有事情的。”
乌惊朔把琉璃景印一关:“那行,我跟你一起去。”
陆辞雪的神色明显犹豫了一瞬:“大人……”
乌惊朔见状,更是坚定了自己要跟着去的想法,他拍拍陆辞雪的背:“你大人我在魔域可有的是人脉,要处理谁?大人帮你。”
陆辞雪拗不过他,只好妥协:“……是「兑换」一族。”
当初那具人不人鬼不鬼的干尸手臂越狱失败,动手伤了很多看守天牢的弟子,最后被剑宗宗主亲自出手镇压处死。
他们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翻篇,可他们的人在渐顷山打扫痕迹的时候,依旧发现了那些干尸活动的尸骨。
陆辞雪本来要腾出手处理的,可是后来乌惊朔走了,他再没有心力去照顾其他的事情。
后来宗主亲自带队去过几次渐顷山,可那群干尸却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一般力量大增,转眼间就能活活吸干一个人全身的精血。
他们到的时候,渐顷山上已经多了不少干枯带皮的白骨。
那些「兑换」也有了新的充盈的皮,各个有了人形。
渐顷山孕育「兑换」一族,其山上的魔气天然就是「兑换」的专属补给,在他们发现自己很难在渐顷山上杀死这些已经恢复人形的「兑换」之后,便只能联合释酒竹漆将渐顷山封印起来,只待日后想办法解决。
可惜十年之间,修真界尝试过很多方法,都没能彻底杀死这群不知是死是活的「兑换」。
他们不确定那群干尸如今究竟算不算活的魔族,他们只知道如果将这群「兑换」放出去,那将会有更多的生灵遭其毒手。
乌惊朔一拍大腿,想起那群死东西之前围着他揍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别管了,我来,”他阴森森道,“那群老不死的手段阴得没边了,杀不死正常,现在就方便了。”
正道们不知道当初渐顷山里发生了什么,乌惊朔这个知晓全程剧情的人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乌惊朔干脆利落地起身,把陆辞雪拽起来,掏出一道傀儡木牌捏碎。
陆辞雪微微一愣:“……大人?”
不多时,两人眼前便凭空裂开了一道可供一人出入的缝隙,释酒探出头来:“尊上。去哪?”
“渐顷山。”
释酒把人请进了空间裂缝,十分坦然地把家里几盆快要枯死的冰凌花搬到了乌惊朔面前,“感谢您,尊上。”
乌惊朔看了一眼不知道死多少天了的枯梗:“……它们跟着你真是受罪了。”
释酒拢着袖子:“我很努力养了,我以前都喂活魔的。”
陆辞雪有些好笑,伸手抚摸上那枯萎的叶梗。
温和的木灵力注入,宛如倒放般将那几盆枯死的冰凌花撑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长出新芽绿叶,最后焕发勃勃生机。
乌惊朔刚想召唤沉浸在自己花园里的小棉花,一见陆辞雪出手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盯着陆辞雪雪白指尖上亮起来的浅青灵光,莫名回味起那天后腰的温度。
很浅淡,带有一股莫名温暖的特殊香气,让人忍不住沉迷。
……很好吃。
陆辞雪救回那几盆冰凌花之后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在释酒感激的眼神下站起了身。
他刚要走回乌惊朔身边,才发现大人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指。
陆辞雪微微一怔,走了过去:“大人?”
“……嗯。”乌惊朔一下被唤回了神,喉咙深处传来泛起一阵莫名的干渴,不免有些疑惑。
怪了。
释酒开了空间裂缝:“到了。”
乌惊朔率先踏了出去,陆辞雪紧跟其后。
陆辞雪很在意大人那个眼神,但他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释酒将他们放到了渐顷山的入口,结界拦在眼前,能看见里面黑黢黢一片。
陆辞雪快走两步,走到乌惊朔身边:“大人。”
那股草木清香随着陆辞雪的靠近,将乌惊朔完全笼罩在其中,那股深处隐隐约约要钻出来的感觉更加明显。
口渴的感觉更加明显,似乎要痛饮一口才能缓解。
他好像……也有点想要。
陆辞雪之前天天黏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没怎么样,今天不过是用灵力灌别的灵植,没给九幽冥霜花也尝一点而已。
切。
九幽冥霜花才没这么小气。
乌惊朔轻轻嘶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走。进去了。”
陆辞雪只好按捺住自己,跟着乌惊朔的脚步进入结界。
第54章
结界温顺地容纳进他们两人。
乌惊朔带着陆辞雪往祭坛走, 漫不经心道:“他们之前因为……因为某些特殊的诅咒,只能一直保持着被吸干的形状在渐顷山范围内活动,同时别人也杀不死他们。”
“现在诅咒失效了。”
他说得很简略, 陆辞雪一听就知道其中还有东西被略过了, 当初渐顷山的事情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 大人不愿多说, 众人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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