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们,我恳请大家——帮助我!
……
静寂的黑暗中,风漩涡悄然裹挟着周遭的“一切”,重新汇聚于一点,却只闪现了一个根本无法察觉的瞬间,就又重新归于沉寂,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巴尔德君主除外。
他狐疑地阖上了嘴,把移动到背部的眼睛重新转回前方,并垂下视线,盯着地面上可悲的、只剩残骸的阿达加迦。后者已经再度闭上了双眼,如同彻底的死去。
但他骗不过巴尔德君主。
“你还活着。不愧是我的阿克凯德。”
魔鬼君主重新用精灵语发出了声音。
“我喜欢生命力顽强的食物。只要你不反抗,我就会温柔地品尝剩下的你。直到你仅存的,也是最美味的这部分,都尽数属于……我?”
某鬼君主的大放厥词还没来得及说完,阿达加迦已经重新睁开眼睛。
他对上巴尔德君主的视线的同时,青铜般的颜色浮即刻现在眼底。
在魔鬼君主极为短暂的、因为惊讶而愣住的瞬间,在对方看不见的、属于自然精灵们的世界中,碧绿的螺旋光丝映满了阿达加迦的眼底,并以同样的声音齐声回答: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全精灵魔法吟唱赋予。
全支配权赋予。
阿达加迦毫不犹豫地对它们赋予了最终的号令,接着又以比平时略低沉的声音和轻到近乎于听不清的方式,在睁眼对上巴尔德君主的同时,或更早的瞬间,飞快念诵:
“借取。”
无上限。
“征用。”
无上限。
“拟相全属。”
无上限。
“均等毁灭。”
碧绿的螺旋光丝在阿达加迦的恳请声中同时反向旋转,化作无以计数的直线。
这一刻的攻击,跟上一次在荒原的攻击完全不同,它不是可以避开的、局部横或纵的柱状,反而如同完全撑开的球形,以其主人所在之处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如同利刃般扩散。
“父亲!”
在那个瞬间,整个巢穴内的魔鬼都发了相同的嚎叫,并尽数拢向了他们的君主,打算牺牲自己去抵挡风精灵们赐予周遭的无处不在的攻击。
嚎叫、震颤、光芒、魔法攻击以及魔鬼的声音,瞬时布满了整个巢穴,也照亮了整个巢穴,如同无以计数的双手,朝着四面八方撕开所有的敌人和黑色的魔鬼巢穴,就连魔鬼君主也不例外。
这就是“均等毁灭”真正的力量,如同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只要愿意献上自身的一切,就可以毁掉一切。
巴尔德君主的血系魔法和物理攻击同时袭向阿达加迦的时候,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的魔鬼,已经被风精灵们无处不在的攻击,瞬间被撕得粉碎。
这种从两方面公平又残酷的攻击,是对自身和敌方双方面的彻底毁灭。即便魔鬼们拥有的普通魔法无法为敌的光速级超再生,即便那些肉与骨的碎末试图重新聚集为整,只要有“一个”没有被毁灭,“均等毁灭”就不会停止。
黑色巢穴内,包括巴尔德君主在内的一切,死的或活的都消失了。就连牢不可破的魔鬼巢穴的球体,也消失了上半将近三分之二的区域,余下的部分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速崩溃。
一切违背自然的、能在巢穴内向上升起的部分,在巢穴崩溃的瞬间也尽数消失,包括阿达加迦在内的其他“残骸”,都在往地面上掉落,并露出了被巢穴圆顶遮蔽已久的天空。
外面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是夜晚了。
深邃的夜幕天顶上,点缀着宝钻般的星光,洒进阿达加迦眼底,如同魔法般驱散了遍布他全身的已经露出白骨的可怖创口,以及他残存身躯所承受的所有疼痛。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因为疼痛代表活着,只有死亡才能彻底逃离。
或者,濒临死亡。
但当那些星光衬托着他唯一完整的双眼,如同在最美丽的绿宝石周遭陪衬上最耀目的钻石的刹那,一切似乎就变得无所谓了。
随着巢穴内最后一名敌人的消亡,阿达加迦仅存身躯也在掉落的过程中开始了崩塌。
从残存的皮肤开始,然后是血肉,最后是骨骼……他毫无疑问的、即将成为那些碧绿色的小家伙们的一部分,而它们始终是唯一没有离弃过他的同伴与朋友,并在很久以前就成为了他灵魂的一部分,为他保护住了过去那些或好或坏的记忆,以此缔结了永不离弃的誓约,延续至今。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恐惧成为它们的一份子,反而在为永宁的即将到来而欢呼。
死亡即将降临的此刻,阿达加迦终于放下心来。
巴尔德君主毫无疑问还会复活,但至少不能在此时此刻的此地复活,只可能是从这片大陆的其他地方、那些还有鬼族生存的地方重新复活。而灵族——他的族群,以后依旧需要面对这位不可战胜的敌人,但那已经是以后的事了。
实际上他所做的这些,只是像最早的“奇迹的萨谢尔”、科特、科特拉维乃至于小城主为自己和大家所做的那样,只是为大家争取一些时间,给大家留下成长和改变的可能。
尽管仇恨是他赖以生存的部分之一,尽管随着曾经的同伴们为此陆续或死或伤,仇恨也开始变成一种恨与悔的矛盾,让他一边不断执着,一边又不断后悔……但在很多层面上,他其实跟科特拉维是一样,都在用冷眼旁观的方式注视着自己的族群,也注视着另外两个族群。只是他因为对科特有过承诺,才选择了区别于科特拉维的方法来面对,这才成就了所谓的“守护者”。而科特拉维因为永远无法挣脱那些过往矛盾,所以无法获得永宁。哪怕死亡也不能。
而他,却能从死亡中获得永宁。
想到这里,阿达加迦已经彻底的不能动弹了,哪怕就连继续睁着双眼都做不到,更不用说逐渐被凝固的思绪与灵魂。
他干脆地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的等待死亡的降临。
与之同时,黑暗重新自他下方再度无声地疯狂涌出,向着天顶聚拢,瞬间就遮蔽了上方的星辰。
“你很擅长激怒我。”恐怖的声音重新莅临。
“——!”
第391章 行至挽歌(8)上.修
它,或者:他。
他无法确定,或者:界定。
这只是一个在他出现意识后自行浮现在脑中的指代词,用来定义他。
一些词汇和命令是被根植在他脑中的“本能”,语言却不是。
语言在族群中出现得并不早。上位战阶与下级战阶之间与其说是能对话,不如说是由上层对下层下达命令。后者只需要遵从。
关于语言的概念和需要遵循的规则,都源自于他唯一效忠的君主——他的父亲赋予,亦是他的唯一信仰,一起植入了他的本能,成为与生俱来的部分。
他与同族一起从偌大魔鬼巢穴最下层诞生。
出生即是成年。从力量到速度再到超再生,全都临驾于任何他族之上,天生就是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也能明白自己是什么以及应当做什么。
莫斯提玛——他的族名。整个族群里最下等的族系。
所有初生者都是君主的孩子,却不是君主承认的孩子,只是孩子的“一部分”。
他是莫斯提玛,是:脚部。
他需要进化,通过每一次成功的进化所带来的力量增长来提升战阶,继而脱离最底层。
最顶层即是全族唯一的君主,也是唯一的王阶,是全族的进化终点。只是至今没有谁能抵达终点,只能停在终点前,成为君主认可的孩子们——一个遥远的目标,至少是能实现的目标。
作为全族最底层、最弱小的初生的莫斯提玛,他有两条进化途径可选:
第一种:离开巢穴去荒原觅食。这种途径能让莫斯提玛远离来自同层和上层战阶的威胁,以更稳定的方式进化,是普遍的选择。但荒原中越是弱小的生物就越容易被捕猎,养分也相应非常之少。一、两个对进化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需要几十乃至上百年的海量猎食累计,才能向上进化一阶;
第二种:留在巢穴,以同时初生的莫斯提玛或以上战阶的同族为食。这样虽然能更快更多的获得养分,却伴随着巨大的危险。因为一旦开始屠戮同族,大家都能嗅到同族血的味道,让任何同族既是同族的同时也会是自己的敌人。如果无法屠戮同族,就会被其所杀。但这种途径能得到巢穴的协助,让时间在局部出现扭曲的罅隙,也能让原本需要的进化周期,缩短数千乃至上万倍。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屠戮。
一切进行的非常顺利,他的判断没有错。
周遭同时降生的同族系,在他看来根本不堪一击。他以极的短时间,迅速返祖到了“少年”,并获得了巢穴的“认可”,自行在他脚下构筑出一个半圆形的“子巢穴”,作为献给他进化的褒奖。
这座“宅邸”承载着他一路向上,途中又遇到了同样刚进化的“少年”,继而开始了第二轮为了进化而进行的屠戮。
当他从足够多的同族那里汲取到了足够的力量,便重回到了“孩童”的时期。
至此,他已经不知道吞没掉了多少个“子巢穴”,并来到巢穴的最上层,属于巴尔德君主——他的父亲的城堡,成为仅次于王阶之下的风阶——“头颅”。
从这里开始,原本只有本能的他,终于拥有了独立的思想与理智,并开始学会如何独自思考与自控。
首要他必须学会的就是控制最重要的根源——食欲,然后才能与其他“头颅”一起,虔诚地膜拜他们至高无上的君主。
这个新生的“头颅”无疑非常幸运。因为他既没有诞生于此前连“头颅”都必须相互厮杀的“禁食”期,还立刻得到了新一轮进化的机会。
那是一滴血。
它由至高无上的君主分配,准确地溅落在这个新生的“头颅”的唇角边。
他不禁本能地仔细舔舐,接着就迫不及待的吞咽。
怪诞的情况由此出现。
他和其他头颅的骨骼开始向外生长,包覆住他们的躯壳并且龟裂。
脱壳——君主如此命名。
其后是第二、第三次脱壳,随着多次脱壳重复的次数变多,原本只是孩童的“头颅”再度开始了“成长”,并回到近似于“成年”阶段。但相比成年,像是朝着君主的其中一种形态靠拢——最低等的“食物”——人类。
效仿君主是他们的唯一目标,跻身王阶也是同样,他们因为这点外表上的“接近”,陆续发出了欢愉的声音,更贪婪地盯着君主还没来得及享用的、仅存的“拼图”残片。更有甚者直接匍匐在君主面前,冀望能得到君主的施舍。
下一秒骤变陡生——
“父亲!”
本能的声音跟动作一起,全部朝着君主汇成一点。
“阿克凯德!”
随着短暂而明亮的风啸声,一切都从巢穴内消失的瞬间,一切又陡然从黑暗中复生。
已经闭上双眼的阿达加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蓦地瞪大了双眼,看到新生的黑暗已经向着天顶合拢,巴尔德君主可怖的声音则从黑暗地彼端响起。
“你很擅长激怒我。”他说,“被我享用是最好的犒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反抗。”
阿达加迦早已经动惮不得了,只能用转动眼睛,环视周遭,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但这片新生的黑暗却谨慎地包裹着巴尔德君主,不止没有立刻暴露自己,还耐心十足的包裹住他全身上下,悄然汲取着残余在他周遭的碧绿螺旋光丝。
风精灵们不止在迎向它的瞬间就彻底吞噬,还助涨那些了黑暗的力量,使其变得更为庞大。
——精灵魔法。
阿达加迦残存的意识里立刻冒出了这个词。
如果说鬼族所使用的魔法是源于绝望的死亡与血的魔法,那么精灵族传承给亚灵们就是依托于自然的魔法,或者称之为:精灵魔法。
源头迥异的二者,一开始就是敌对,根本没有相容的可能。而他眼前这种相互能“助益”的结果,却在证明他所面对的绝非血系魔法,而同是精灵魔法。
但,鬼族怎么可能会精灵魔法?
阿达加迦没能思考出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仅存的、唯一能依靠的视觉就找到了答案。
新生的黑暗跟原本巢穴那些完全不同,是自下往上升起并能悬停在空中的,简直如同反向流淌的瀑布。
“——!”
第392章 行至挽歌(8)下
当阿达加迦真正看清的刹那,即便再是如何惊讶,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双重意味。
因为那些向上流淌的黑暗不是水,而是火。
流质的黑色火焰。
只有最特别的灵魂才能“想象出”跟自然中原始形态迥异的魔法形态,冰或流质的火焰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就像他能把风与光结合在一起,呈现出“均等毁灭”那个量级的攻击……而眼前火焰他太过熟悉了。一种无法否定的熟悉。
除了它的颜色。
等到刚复活的巴尔德君主从包裹住阿达加迦的“黑色瀑布”中伸出手,准确的将苟延残喘的他提起,黑色的流质火焰也随之向四周流淌而下,展开出一个广阔的平面,托举着周遭幸存下来的零星鬼族,以及那道让阿达加迦就算无法相信自己眼睛也无法移开视线的熟悉身影——黑色流火的主人。
浅色的头发,同色的眼睛,就连身形也完全一样,唯独圆形的瞳孔已经为椎条所代替。
不!
阿达加迦发不出声音,只能在心下拒绝相信。
精灵魔法、冻火、外表……不,就算如此,他也不愿相信。
但他依旧唤出了那个名字。
“科特拉维……老师。”
“不是。”巴尔德君主无情地打断,并抬起了空出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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