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怀疑是自己看错了,然后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看错。他为这种自相矛盾的想法而愣了足足十秒,继而趁机仔细地回想了片刻,发现自己的确是第一次看到这位小城主露出真正地笑容。
虽然非常短暂,却意外的……非常可爱。是跟对方那张少年特有的柔和面孔十分相称的温和笑容。
可爱?温和?
阿达加迦对自己脑袋里接连冒出来的词汇感到了更深地困惑,而接下来的他却完全无暇思考这短暂的困惑成因了,因为对方把他完全没有做出过的选择付诸了实践——喂他吃食物和水。
帝坎贝尔先试图把食物掰成小块,试图把它跟水一起送到阿达加迦嘴里,让他吞下去,但后者可怜的身体完全无法做出吞咽的动作,当碎块从后者嘴里掉出来第三次以后,帝坎贝尔便果断选择了放弃。
然后,他开始尝试第二种方法。
他短暂的为此走开了,片刻后回来了,不知道从谁手里借来了一柄小勺以及一个像小盘子的容器。
它的确非常小,大约只有手掌大。
帝坎贝尔往里面倒入适量的水和摆成小块的食物,耐心的用勺子碾碎,将它调成容易吞咽的流质,自己甚至先常了一口,表示:“味道不坏。”
阿达加迦:“……”
他差点相信了对方善意的谎言。
那些东西岂止是味道不坏,简直是非常的坏!
他一直称这些东西是食物与水。“食物”是个概称,而不是肉和酒,因为它是人族军方送来其中一种物资——野外用补给物资,而不是西乌斯城里的美食。优点只有一个,易于携带。
军用的食物和水主要成分是大量的碳水化合物,充足的蛋白质以及适量的脂肪,附赠添加一些欺骗身体忽视疲劳化合物的无菌水。能量配比永远顶尖,味道永远不堪入口。所以是食物和水,因为它们的确只有这种作用。
可阿达加迦需要它们来拯救自己因为没有“面粉”而失去控制的身体,避免自己加入自己周遭那些可爱的小东西的行列,从来不会因为它们味道难吃而拒绝下咽。
但面前这位小城主居然把他当成了某种娇贵的、连味道都要挑剔的家伙?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深刻地误解?甚至还搅拌出这种混合的流质玩意,不止不能让他感兴趣,还让会让他更没胃口。
随着阿达加迦脑袋里想各种法疯狂跳出,他的眼睛里地疑惑也在逐渐加深。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做这些?”帝坎贝尔体贴地说,“因为卡露。她也很讨厌吃这种东西,我就想办法混合一下,骗她吃下去。”
“……”原来是因为照顾妹妹而增长的奇怪经验,可他不是小城主的妹妹,并不像接受这种奇怪的特殊照顾,也不需要。可他无法发出抗议,只能接受对方施予的“帮助”。
帝坎贝尔于是开始尝试着喂阿达加迦吃“面粉”,然而很遗憾的是,他依旧失败了。
从流质的食物从阿达加迦嘴角流出来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成了一个老年人了,而且还是魔减症末期,即将死亡并且瘫痪在床那种,他因而十分自嘲地再自己心底笑了。
“专心点!”帝坎贝尔察觉到他古怪的呼吸,冷冰冰地打断,“不准笑!”
他的动作跟他的声音相反,耐心又温柔地用斗篷的边缘帮阿达加迦擦干净嘴角流下食物,接着还认真地盯着后者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先放下了手里的勺和小容器,把那条“倒霉的餐巾”卷成了一个枕头的形状,放在了旁边,又用另一件斗篷铺在地上,这才扶着阿达加迦,帮他躺在那上面。
真是太棒了!阿达加迦绝望地想,这真是个聪明的小城主,如果用这种姿势加上他完全无法自控的喉管来吃流质食物,确定有99%的可能性被呛死,剩下还有1%的可能性是成功获得“面包”并恢复如常。这能不棒吗?
提问:主人会以“被食物呛住”的丢脸方式结束生命吗?
回答:不。我不想。但我身不由己。
还好帝坎贝尔在把那一勺食物塞进阿达加迦嘴里之前自己先平躺了下去,并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口,然后他感觉到了鼻腔里的酸楚,立即爬起来,猛地咳嗽了一阵,随即放弃了这个“喂食”的方法。
阿达加迦立即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
帝坎贝尔之后便没有移动阿达加迦,因为他察觉到每一次移动对方,他的额头都会冒出更多的汗水,自然是察觉到对方的确在忍受某种疼痛,只是对方居然完全没有要喊卡露雅尔过来治疗的意思,专注地执着于食物和水,这让他得出了“必须想个办法让对方能顺利吃下去”的结论。
他持续不断地用自己做尝试,反复试了好几种角度,终于在岩壁和地面之间找到了适合的位置,这才把阿达加迦重新移动了过去。
这次他没有用团起来的斗篷,也没有用其他的东西,而是在放下对方之后,自己也坐在了他的旁边,将对方搂进自己的怀里,让他半靠在自己胸口,用自己的身躯来控制对方依靠的角度——这个堪称完美的角度,自然确保了他的喉咙不会因为任何东西而噎死他。
“试试看这样能吃下去吗?”帝坎贝尔堪称温柔地问,“不行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阿达加迦:“!?”
第108章 两种骑士(20)f
“瘫痪的老年亚灵”彻底震惊了,各种意义上的多重震惊。
他原本以为帝坎贝尔肯定会迅速厌烦帮助自己,或者称之为照顾。虽然讲究礼仪的小城主肯定不会在口头上表示出来,内心则肯定会抱怨他为什么连流质食物都吃不下去,继而附送一些“愚蠢”和“废物”之类地谩骂,结果当然是失去耐心,立即站起来直接走开,去找卡露雅尔,不,他甚至不会给自己妹妹添麻烦,反而会让永行小队里的谁都好,随便指派一个灵过来,让一个接到命令的倒霉鬼被迫接手照顾“瘫痪的低等战士”……总之不会自己亲自照顾。
阿达加迦没料到帝坎贝尔会以如此有耐心的态度对待自己,真的完全、彻底哪怕一丁点类似的期待都没有。可对方全程既称得上是小心翼翼又耐心十足,认真的态度更是无可挑剔,完全没有露出过不耐烦的情绪,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同时他还有效发挥了自己出色的智慧,多次读懂了阿达加迦眼睛里的意思……
只是,为什么结果会发展成现在这种半抱着自己的喂食姿势?!
阿达加迦非常地困惑。他深刻的觉得自己的灵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虽然这种姿势在帮助自己“补充面包”方面来说非常有效,既不会呛死他,也能让食物顺利滑进他的胃袋,可是考虑到之前小城主那个途中终止动作……不可能!
阿达加迦几乎是立刻否定了这个反复冒出头的想法,激烈到自然精灵们都听见了。
它们好奇地问:主人说什么不可能?
阿达加迦:……没什么。
他告诉自己冷静一点,至少别激动到让精灵们听见自己的心声。
或者,他想,即便有这种可能,也应该有一个理由,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例如:他救了对方……等等,他好像的确救了对方。可德隆纳那次小城主已经走了他才出手,荒原那次帝坎贝尔肯定什么都没看见,应不该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那就是因为他送对方赶上永行队伍,并通过毫不留情地砍对方一顿、从而阻止对方变成一个失明外加残废的伟大事迹?可是,被砍的过程肯定非常痛,要换成自己挨过一顿砍,过后没用拳头找对方讨回来已经算是仁慈了,怎么可能还会感激?除非——不不不!不可能!
自然精灵:主人?
阿达加迦:没什么,真的!
它们一致觉得很有什么。
阿达加迦再度告诉自己平静一点,可脑袋里却擅自冒出来一个在他看来更为可怕的念头:看起来如此严肃正经又纯洁可爱的小城主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譬如疼痛能让他快乐什么的……不不不!肯定没有!他立刻就在脑袋里把冒出污秽念头的自己给痛揍了一顿,告诫自己必须根据对方严肃认真的性格,同样严肃认真的进行合理猜测。
可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严肃认真的灵,完全没有办法理解小城主的思考方式!
无论阿达加迦的思维如何奔跑,都没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来说服自己平静地接受帝坎贝尔赠予他的关心,而这种关心又太过明显,明显到愚蠢的他都忽略不了,更加倒霉的是,自己又刚好是那种擅长应付周遭的恶意,却完全无法接纳好意的类型。
尤其这种“好意”的“契机”不明,至少在他所能想到的范畴,完全不足以促成这种“关心”。
阿达加迦最终只能把结论再度导向——他被科特拉维老师潜移默化出了自恋的思考方式,并且在心底大叫:不!他不想成为一个自恋的灵!
就在阿达加迦的思考彻底陷入混乱的时候,帝坎贝尔地温柔动作却打断了他的思考。后者似乎察觉到他的惊愕,继而露出了第二个笑容。
“……果然可以!”帝坎贝尔边面带微笑地喂他边感慨着。
阿达加迦:“……”
他感觉到流质食物顺利的不停滑过自己的喉咙,结果自然令帝坎贝尔感到非常满意,可成功获得“面粉”的前者却完全不觉得高兴,他心底不停尖叫着:他不想吃了!就算会饿死也好!他已经完全不想吃了!
于是,尖叫着的阿达加迦就以这种“无力的依靠在小城主的怀里”的形式,用“非常丢脸且柔弱”的姿势,怀抱着即便“想逃跑也有心无力”的绝望,但是又“必须面对被喂食”的惨状,吃完了第一小盘,接着是第二,第三盘……当然,这期间他还能瞥见帝坎贝尔以堪称愉快的侧影,不时回过头来冲他露出可爱的微笑,手上则为他调配着那该死的难吃的流质食物。他甚至在每喂一口的间隙都会耐心地停下来等待,确保食物彻底滑进阿达加迦胃袋,然后才喂下一口。
想象一下:如果某个家伙从初次见面到现在,接近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里,从来没有露出过笑容——带有任何讽刺意味的都不算在内,现在,居然,罕见的,不停地连续慷慨赠送,就好像照顾一个不能动弹的蠢货是让他多么愉快的事情,甚至露出了一只小猫成功把厨房架子顶端的小鱼干叼走一样的表情——想象到此结束,阿达加迦真的除了在心底尖叫之外只能继续尖叫了。
自然精灵们:主人?
阿达加迦:不!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精灵:……
并且由于这个暧昧的姿势,让小城主满怀笑意的顽皮气息不停地划过阿达加迦后颈,让他感受到了此前帝坎贝尔所感受到的酥 痒,不停地蹿过自己的脊背……好吧,他之前不应该笑的,他现在完全能理解刚才小城主愤怒地命令自己别笑时候的心情了。他现在只能庆幸自己还不能动,否则肯定已经跳原地起来飞快地逃跑了。
必须摆脱这种状况。阿达加迦这样告诉自己,因为这种在对方看来很普通或者堪称“正常”的行为,同样让他感觉到异常的熟悉,会让他想起那些记忆。
……
“恭喜你又成功耗空魔力了!”
导师堪称绝望声音从记忆彼端涌出,在他耳边响起,用的却是感叹语态。
第109章 两种骑士(20)g
导师显然对他绝望了,完全放弃数落或者说是认真教育他的方式了。
他被对方直接拎起来,就像人类拎住一条狗的后颈那样。
他无法眨眼,视线被迫定住,从下往上清楚地看到了导师身上的每个细节:靴子;裤子;便于行动的短衫;嵌着魔法宝石的腕饰和肩甲;腰上有圣书容器以及多本圣书……最显眼的还是对方腰间那柄细长的精灵剑。只有两指宽,却跟其他剑一样长,剑柄与剑身的衔接处嵌着一块流转着美丽绿色光辉的“阿达加迦”,尾端则是一个尖螺旋的形状——风之法师的独一徽记。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彻头彻尾的、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导师不悦地臭骂着他。
从梵释逃出来后,他在短时间内非常安分,无论是魔法还是剑术课程,甚至连那些他所讨厌的理论和语言都学得非常认真,自然就晋级到了中阶。
让导师没有想到的是,还不等他的教导,这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学生竟然已经掌握了向自然精灵们借用魔力的诀窍,却也因此莫名骤增了他的“越界”次数。因为他一旦察觉到任何魔鬼的踪迹都会不惜一切地追上去,并且从不在乎敌方的数量。更何况,他每次还不知道打不过就应该逃跑,始终执着要杀光最后一匹才肯回来。
战斗途中魔力耗尽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常态,向自然精灵们借用也成了常态,“越界”更是常态中的常态。
如果导师提前察觉到他的打算,自然会出手制止。只是导师能出手阻止他一百次,他就能找到一百零一次机会溜走,继续重复那种疯狂的复仇行为。
导师在这方面拿他毫无办法,就像面对一只总会在主人出门时咬坏所有沙发的淘气幼犬那样束手无策——只要注视着他的眼睛,就无法再生他的气。
他一直不明白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作用,却不妨碍他利用它们。
“很疼对吧?”
导师无奈地盯着他布满冷汗的脸,边叹气边帮他抹掉他额头的汗水,防止那些讨厌的液体滑进他的眼睛里,让他更不舒服。
“只是耗空魔力并不会疼,但是你还借用了魔力,基础阶有限的超再生能力会让你觉得非常的疼。是不是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一样?那就对了!这就是你不听警告的下场!”
导师趁着对方无法开口反驳的时候发泄着对这个不听话学生的长期不满。
“可你的骨头实际上并没有断,也因此没办法进行自我修复。这就是我所说的‘身体极限’,明白吗?听不懂?举例?举例来说:你现在就是刚发酵好的面团,却被塞进一个很小的容器内,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挤压。这是魔力因子无法在你身体里寻找到‘面粉’而导致的结果,它们会自动从你身体里压榨出‘面粉’——谁让你同时也是‘面粉’本身?你的痛苦将会持续到魔力恢复为止,而它们则会恢复的非常缓慢,所以你只能‘享受’这个‘美好’的过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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