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偶的身体猛地一震,五指几乎在瞬间便被强力弹开,他死死咬着牙关,这才不至于让剑柄脱手。
那股蓬勃旺盛的力量在他的灵脉中疯狂奔腾,肆意流淌,猛烈冲击着他体内的每一道灵脉。
谢微楼瞥了他一眼:“别抵抗,运转你体内的灵力顺应它。”
枢玉面色苍白,牙齿咬碎下唇。
他依着谢微楼的话从丹府中调动灵力,与那疯狂想要挣脱他的力量相抗。
随着凌霄颤动的声音越来越大,枢玉唇边也溢出了丝丝血迹,他眼中血丝陡生,面上褪去全部血色。
谢微楼端起酒盏,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
凌霄乃是旷世神兵,早在他第一次握住剑柄时便认他为主。
虽然他将其送给了枢玉,可是想让凌霄轻易变心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放下酒盏。
若是枢玉能得到凌霄的认可,自己便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丝丝缕缕的冰寒如同细密的蛛网一般,悄无声息地漫上枢玉的四肢。
那刺骨的寒冷仿佛无数根细针,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牙齿也不自觉地咬紧。
血气如汹涌的潮水般迅速蔓延至喉头,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
枢玉紧紧抿着嘴唇,拼尽全力将那即将喷涌而出的血气强行压下。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拼命调动体内的灵力按照先前谢微楼教导他的方法顺应着那股几乎不可抗拒的剑气。
目光却透过冰冷的幽蓝色光芒,落在面前人的身上。
那人持着酒盏,自始至终都用一种淡漠的目光看着自己。
枢玉的心跳剧烈地跳动着,身体上的痛楚仿若消散一般,此时此刻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想法,他绝不要让眼前的人失望。
随着一声剑吟,他目光一凛陡然出剑,剑气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瞬间在月华殿内荡开。
整个月华殿在这剑气中微微一颤。
那些在黑暗中苦练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早已被镌刻在灵魂深处。
如今,这些剑招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自然而然地融合在剑气之中。
少年凭空而立,长发无风而动,玄衣猎猎。
就在方才的瞬间,他竟是接连跃过两个境界,已然踏入众多修士望尘莫及的金丹期。
凌霄的剑气尚未完全收敛,化作点点幽蓝色的光点如同汹涌的浪潮在他周围涌动。
此时枢玉早已不再是刚化形时那般脆弱模样。
他就和历代出类拔萃的灵境弟子一样,是一个有血有肉,鲜活的少年郎。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谢微楼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枢玉周身的灵脉。
枢玉是先天的灵体,随时随地都可以从天地间汲取灵气,不需要像修士那般苦修百年千年。
再配上自己给他的这副为剑而生的身体...很快,他就会是三界中最出色的剑修之一。
“现在你已经是金丹期了。”谢微楼淡漠地开口,“以后便不需要待在月华殿了。”
玉偶不解地抬起头。
谢微楼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从明日起,你想去弟子居,还是剑阁,或是下山历练,本尊都不会过问。”
他顿了顿:“如果你不愿意待在月华殿了,也可以离开。”
他话音刚落,就见玉偶猛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掏出纸笔飞快地写道:【主人,枢玉做错了什么?】
谢微楼奇怪:“为什么这么问?”
【枢玉是您的剑侍,请让枢玉留下来服侍主人。】
谢微楼看着他过于急促而杂乱的字体,声音冷了几分:“本尊对外的确称你是本尊的剑侍。但难不成你就真的甘愿在月华殿一辈子做个侍从?”
枢玉怔愣着抬头。
那日在月华殿偷听到的话至今仍被他镌刻在心底。
只有修为能和主人匹敌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主人的道侣,才有资格留在主人身边。
他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仙偶,主人总会有不需要他的时候...
可偏偏...
谢微楼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什丢给他:“这个你收好,明天你便跟着剑阁弟子一起修行。”
枢玉伸手接过,那物什入手冰凉,是一块如同镜面一般光滑的玉扣。
他将玉扣紧紧攥在掌心里,向来没有波澜的唇线微微颤动。
最终,他即便用尽全身力气,也仅仅使唇角扬起了一个几乎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浅浅的弧度如同风中摇曳的微弱烛光,稍纵即逝。
胸腔里的心脏再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向来静如止水的瞳孔,仿佛融化了的湖面,荡漾出层层波澜。
他紧紧闭上双眼,脑海中不断重复着那两个字。
即使他依旧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知道他的内心深处燃烧着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渴望——
他渴望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第22章
次日午后,谢微楼醒来的时候,月华殿已经没有枢玉的影子了。
旁边的玉桌上照旧放着银质的点心匣子,放在谢微楼伸手便能拿到的地方。
各种新鲜的点心都已经分类摆放其中。
谢微楼伸手捻了一块,玉色指尖捻着那奶色的酥皮点心,一时分不清哪个更吸引人。
灵境山诸人的传音照旧在他醒的那一刻准时到来。
叶光霁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愉快:“枢玉已经随剑阁弟子们一起去试炼幻境修行了。尊上尽管放心,过段时日一定完完整整地把人给您送回来。”
“...”
谢微楼掐了传音。
“尊上...”
下一刻,妙音有些发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微楼这次没掐断,不过也没有应声。
沉默了一下,那边硬着头皮继续道:“几位长老说,赐剑一事兹事重大,尊上突然将凌霄从剑炉下取出,恐怕会引起其他弟子或是宗门的不满。”
“几个执法堂的长老率领执法堂的弟子正在广场争论不休。”
执法堂隶属于三司中的戒律司,平日里专门监督仙尊的一言一行,有哪些尊上考虑欠周全的地方,执法堂便要去“劝谏”。
往常各代仙尊皆是对执法堂恭敬有加,唯独谢微楼横空出世后,不仅没收敛性子,甚至越发我行我素。
“就算尊上真的要收徒,也绝不可收一个小小的仙偶,传出去岂不是让灵境山被人嘲笑?”
“仙界还没有敢嘲笑尊上的人。”妙音淡淡开口,“何况收徒,赐剑都是尊上自己的事,诸位长老何必大动肝火?”
“那怎么行?!尊上的一言一行仙界都有几千双眼睛盯着呢,像收徒,或是选择道侣这些事,就算尊上也不能擅自做主!”
有人冷哼一声:“上次尊上私自捏了那仙偶的时候,我等就说此举不妥。都是那仙偶乱了尊上的道心...当时我们就应该坚持让尊上把那仙偶送出灵境山...”
“尊上若真是将凌霄给了那仙偶,就必须再收几个其他世家的子弟做徒弟,这样才显得尊上的一视同仁...”
“妙音。”
一个声音忽然自纷杂声中响起,糟乱的人群瞬间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谢微楼闲散的声音传来:“你与他们说,谁若是不满可以直接来月华殿当面跟本尊说。”
妙音回了个“是”,接着笑吟吟地看着面前几个执法堂的长老:“诸位长老,尊上的话刚才都听清了吧?若是谁有异议就请直接上月华殿吧。”
“当面”两个字一出,方才还争吵激烈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有一人敢站出来。
妙音在心里冷笑,面上依旧是一副笑模样:“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还是莫要去打扰尊上了。”
...
解决完麻烦,谢微楼站起身。
窗户无声地朝两边打开,窗外无风,苍穹万里无云。
日光透过云层倾斜进他的眼中。
云海之上,无数金色的丝线交织,所及之处,泛起粼粼波光。
云层在日光的映照下,闪耀着暖金色的光晕,日光与云海交融着连绵起伏。
风带起谢微楼的发梢,他微微眯起眼,眼角余光处捕捉到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
一片不知何处飘来的羽毛,顺着风飘飘荡荡,正好落在他的窗前。
谢微楼看向那片羽毛。
那羽毛通体金黄,似是由最纯粹的流金铸就,尾端如燃烧的烈焰般的鲜红,红与金恰到好处的相互交融。
这片羽毛只在他的窗口短暂停留了片刻,便随着迟来的微风轻轻颤动,顺着风的方向渐渐飘远。
皓日西沉,银月当空。
天阶夜色凉如水。
月华殿寂静无声,往日在月亮升起的时候便被枢玉点燃的烛火,此时却皆是冷冰冰地坐落在烛台上。
谢微楼无声地坐在黑暗而冰冷的月华殿里。这些日子丹府之中的仙力流逝得越发厉害,尤其是在召出凌霄以后,他便觉得四肢疲乏,愈发嗜睡。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入了夜的月华殿被烛光点亮。
习惯了一回到月华殿,枢玉便乖顺地上前接过他的仙袍,或者捧着点心匣子期待地看着他。
就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谢微楼从袖中取出一样物什,那是一个如镜面般明透的玉扣,与先前给枢玉的那条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着镜面般光滑的玉石。
嵌在这上面的石头叫做孪镜,是一对天生的灵石,雕琢成玉扣后两人分别持有一块,其中一方便可以透过孪镜看到另一方所在的位置。
指腹轻轻摩挲着玉石光滑的表面,仙力闪烁着注入其内,坚硬的玉石表面忽然变得亮如银面。
片刻后,里面出现了枢玉的影子。
他依旧如往常那般穿着玄色的衣袍,凌霄被他收进银色的剑鞘寸步不离地挂在腰间。
几个剑阁的弟子站在他的旁边,看样子他们是在剑阁的某个幻境里试炼。
那个叫褚凌的弟子与他有说有笑,枢玉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或是摇摇头。
谢微楼注视着孪镜中的画面。
虽然枢玉的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可不知为何,谢微楼觉得他跟这些剑阁弟子在一起时,比跟自己在一起时轻松许多。
他的眼睛不再是空洞无物,而是带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谢微楼收了灵力,玉扣中的画面也随之消失。
月华殿孤冷,他独自一人守了几百年心中也不曾动摇分毫,可此刻他却有些厌倦这冷清的长夜了。
他将玉扣重新收回到袖子里,手探向桌边放酒的小案,结果却摸了个空。
谢微楼这才想起,以前案头的琉璃樽都是妙音负责更换的,后来便交代给了枢玉。
枢玉此时已经不在月华殿了,自然没有人给他注满酒樽。
月华殿的地下有一个酒窖,里面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酒。谢微楼游荡在层层酒架之间,对这些千金难得的佳酿没有看上一眼。
他径直走到酒窖最里面一个隐藏在黑暗里的角落,那里有一扇只能供一人侧身进入的小门。
门后面,只有一个架子,架子上整齐摆放着三个琉璃樽。前两个已然空了,只剩下放在最里面的一个,盛放着鲜血般的酒水立在架子上。
谢微楼朝着最里面那个琉璃樽抬起指尖,琉璃樽仿佛有了意识从架子上腾空而起,朝着他飞来。
就在这时,心口处毫无征兆地突然迸发出一阵如绞般的剧痛,仿佛有一道尖锐的利刺,瞬间贯透了谢微楼的胸膛。
指尖原本汇聚的灵力猛地消散开来。
“啪” 的一声脆响,琉璃樽坠落在地四分五裂,殷红如血的酒水飞溅上他雪白的长袍,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瞬息间,心口处的剧痛像一只嗜血的野兽,疯狂地啃噬着谢微楼的心脏。
血色翻涌而上,他死死抿住唇,方才将那几乎肆意涌出的腥味吞回去。
谢微楼勉强扶着架子稳住身形。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袍边散落的点点殷红酒色,心中一沉。
第23章
便是在这须臾间,丹府间充沛的灵力如同潮水一般急速退去,整个丹府竟已完全干涸。
谢微楼脸色微沉,转身抬步离开。
然而下一刻,心口处一波接着一波不断加剧的疼痛顿时吞噬了他所有力气。
随着架子碎裂的声音,怀中玉扣“叮”的一声坠入殷红的酒液。
谢微楼紧抿着唇,勉强抬手用颤抖的指尖凝成一丝灵力。这丝灵力只够他捏一个传音诀,也耗尽了他此刻几乎所剩无几的灵力。
然而他盯着那丝灵力,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清明的眸子已然完全被猩红占据。
熟悉而冰冷的浓郁阴影从瞳孔边缘逐渐向中心扩散,最终吞噬了瞳光,指尖凝起的灵力也瞬间消散。
他微垂下头,血色中苍白的玉扣倒映着一双彻底被近墨的腥色占据的眼睛。
谢微楼睁着眼站在黑暗中,听着属于自己的粗重喘息在耳边回响。
在几乎耗尽力气的剧痛中,他慢慢弯下身子,苍白的手指摸索着拾起地上残留着酒液的琉璃碎片。
碎裂的琉璃划破唇瓣,喉头滚动着将仅剩的一点酒液伴着鲜血尽数吞下。
心脏处剧烈的抽痛在酒液滚落喉头的瞬间稍稍平复了些。
下一刻,指间的琉璃跌落。
他闭上眼,身体无声地向前摔倒在碎片之上,乌发散落一地,殷红的液体瞬间染红如雪的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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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剑阁百折境。
血色的天空伏在众人头顶,腥甜浓腻的血腥味自四面八方聚拢。
地上到处都是妖兽的断肢,白衣佩剑的少年们便立在这片暗红之上。
“褚师兄。”一个剑阁弟子收起剑走到正在擦拭剑刃的褚凌面前。
“按地图所示,再往前走就是妖兽群栖息的地方,等找到它们的头领斩杀,我们就可以开启下一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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