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楼站在远处看了他许久,久到半蹲的身影终于感受到他的视线回过头。
枢玉两只袖子都撸到肘部,露出一截冷白小臂,正拿着自己随手丢给他的那把练习剑。
当视线交汇的一刹那,谢微楼明显看到他的动作一僵,有些游移着避开了他的视线。
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中似乎隐藏着一丝慌乱,一丝不知所措。
谢微楼好奇:“你在做什么?”
他一袭如雪白衣,在那满山漫野的幽蓝色光芒的簇拥之下,恰似被璀璨星辰环绕的月轮。
枢玉紧紧攥着手里的剑,额角处落下一滴汗水。
谢微楼歪了歪头,他看着黑衣少年握着剑慢慢走到他跟前。
如今的枢玉已然是弱冠之年的模样,身形修长匀称。
他反手持剑,黑色衣衫下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臂,有些凌乱的衣襟被束在腰带之下,勾勒出柔韧有力的腰肢。
黑发黑眸,眉眼冷清,干净至极。
此时的他就像一把还未出鞘的剑,内敛而沉静,所有的锋芒都被严严实实地束在剑鞘之中,等着锋芒毕露的那一天。
“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去睡觉?”
枢玉自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抬头,谢微楼的目光滑过他的身体。
气息紊乱,脸色发白,手指上还有几道斑驳的搽痕。
怪奇怪的。
谢微楼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剑上。月光将剑身照的如同一抹冷光,也照亮了剑身上一道细细的裂纹。
他半夜不睡觉,是在水边磨剑?
谢微楼蹙眉道:“不过是一把练习用剑,坏了就丢了吧。”
枢玉没有动作,握着那陈旧的剑柄的手指却收紧了些。
莫名其妙。
谢微楼目光不再留予他,转身回了殿。
他赤足踩在银色玉石地面上,白袍如雪如霜,袍摆悠悠垂坠于地。
边缘绣着的银色丝纹,随着步伐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
身后的玉偶听到脚步声方才抬起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
月华殿内殿依旧透着一股没有丝毫烟火气的寒凉。
这些时日若是没有谢微楼的仙力庇佑,枢玉根本无法在夜晚的时候睡着。
此时谢微楼已然靠在了层层丝绸之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
枢玉走上前,却没有如平时那般脱了衣服躺在谢微楼身边,他走到架子前拿出许久不用的毯子然后铺在地上。
谢微楼从书后抬起眼。
枢玉依旧低着头,然后拢着外衣躺在毛毯上,背对着他蜷成一团。
谢微楼:?
就这样一连几天,枢玉都默默地一个人在他脚下打地铺,夜里哪怕被冻得瑟瑟发抖,也不再上他的床。
谢微楼每日处理宗务琐碎本就厌烦,又因为枢玉莫名其妙的疏离更加不爽。
他甚至还破天荒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以至于仙偶对他有隔阂。
然而思来想去好像并没有。
难道是因为前几日枢玉想要服侍他,却被他拒绝了,所以耿耿于怀?
谢微楼至今也没懂他要服侍自己什么。
但是想起来前些日子在玉池中的情形。大概就是这种侍奉吧。
小偶虽然傻了点,但是按摩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于是第七个晚上,在枢玉又一次将毯子铺好,脱了外衣打算躺进去的时候,谢微楼懒懒开口:“过来。”
玉偶听话地转过身走到玉台边跪下。
谢微楼合上手里的书,打量了他一番:“之前不是说要服侍本尊吗?今天本尊心情好,就给你这个机会。”
跪着的人身形一僵,忽地向前伏在地,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谢微楼蹙眉:“先前说要侍奉本尊的是你,如今拒绝的又是你,你是在戏耍本尊不成?”
他的语气听上去微寒。
若是不看他面上的表情,单单只听他的语气,定会觉得他已经隐隐有些怒意。
果然,枢玉飞快地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
谢微楼微微侧过脸:“自己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
玉偶有些惶恐地低下头,双眼盯着眼前雪白的地毯。
谢微楼看着他颊边颤个不停地发丝,轻轻一挑眉。
这小偶先前还大胆地接近自己,结果他随便加重了下语气,便将他惊的像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兽。
他无语地摇头,正想结束这次玩笑,却见玉偶慢慢从地上站起身。
他一点点抬头坚定地看向自己,接着缓慢地抬起手,微微颤抖着搭上自己的腰间。
一声轻响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玄色的腰带从他的腰间悄然滑落在地。
第18章
【可以告诉我吗?】
枢玉在纸上一笔一划写道。
流苏看着纸上的字,神色依旧很温和:“跟我来吧。”
仙偶们的小院虽然跟旁边的弟子居相比有些小,但是每个房间都干净整洁。
流苏的房间在长廊的尽头,枢玉随着流苏回房,流苏从床下拉出来一只箱子。
他在箱子里翻找了一番,然后从最底下拿出来一本看着有些年头的书。流苏把书递给枢玉:“这是先前主人给我的东西,你若是想学,便看看。”
枢玉接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不禁微微一怔。
不同于妙音给他的那些写满字的书,这本书里几乎都是小画。
画的却不是什么风景鸟兽,而皆是两个小人,看样貌有的是一男一女,有的是两个男子,皆四肢纠缠,难舍难分。
枢玉看着这些小画,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水中的鱼儿交尾时的样子...
恍惚间,他心跳微微加速。
忽见其中一页角落处写着一行小字:若是与仙奴行此事,自当另有妙处。
仙奴...
枢玉鬼使神差地往后翻了一页。
顿时,一幅又一幅更加放浪不堪的画面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
枢玉的睁大双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想要移开目光,可那些画面却像是有魔力一般,牢牢地黏在他的视线里。
原来这就是仙奴的作用...那他被主人制造出来,也是为了这个吗...
毕竟,主人从没跟他说过为什么制造他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主人以后也会与他做这种事吗...
枢玉心中突兀地浮现出那日在玉池的画面。
池中人从肩膀处流畅地延伸到腰间的线条,两侧微微隆起的肩胛骨,脊柱在背部中央浅浅的凹陷。
水珠在经过此处时会短暂地汇聚成一条灵动的水线,再沿着脊椎蜿蜒而下。
喉咙间像是被一根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一种莫名的痒意涌上心头。
枢玉闭上眼,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一片混乱。
早知道流苏口中所谓的“侍奉”是这个意思,他死也不敢当着主人的面写下那几个字...
“这就是仙奴侍奉主人的方式。”流苏面上毫无变化,坐在旁边细心解释道。
他的目光落向窗外,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就会吹散:“主人要你侍奉的时候,你是不能拒绝的,也绝不能反抗的。”
不能拒绝,也不能反抗...
枢玉呆怔地听着流苏认真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而且你必须尽心竭力才行,一定要让主人开心。”
玉偶不明白该怎么样做才能让主人开心,他现在十分恍惚,几乎记不住流苏的话。
“我也不知道。”流苏低头将自己起了褶皱的衣襟抚平,转过身背对着枢玉,衣服滑落,露出下面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后背。
“如果你不能让主人满意,就会像我一样,被主人抛弃的。”
------------------------------------------------------
一定要让主人满意...
不能被主人抛弃...绝不能...
枢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衣衫如同春日里凋零的花瓣一般,一片接着一片,缓缓地从他身上散落。
当他走到对方的面前的时候,只剩下一件紧紧地贴合着身体,勾勒出修长线条的里衣。
而那人,自从他的腰带坠落在地的时候,便一直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他。
恍惚间,四周的一切尽数被幽蓝色笼罩。
隔着漫天的花瓣,美人慵懒倚在淡紫色的床帐间,花瓣纷纷扬扬而落,悄然栖于他的肩头。
枢玉鼓足勇气,勇敢地抬起眼。
视线交织间,却见那人眼中不再是如月光般的清寒,而是带着一丝枢玉从未见过的柔和。
枢玉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如擂鼓。他注视着那双眸子,脚下不受控制地走向他。
幽蓝色的光点聚在他的周围,落在他的衣袖上,围绕簇拥着他的身体。短短几步路枢玉每一步都要调动全身的力气。
但是他终于还是站到了他的面前。
床榻间的人雪色的袍袖舒展,点点荧光落于其上。在玉偶惊愕的目光中,他极度自然地朝着他伸出手。
枢玉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对方却十分耐心地等待着。他眉眼含笑,薄唇启合,一字一字落入枢玉的耳畔:“你不是一直要侍奉我吗?”
枢玉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他抬起手,指尖颤抖着紧紧握住那微凉的触感。
那人唇边逸出一声轻笑,笑声如同山泉撞玉,又似春风拂花,温柔缱绻。
要让主人开心...
雪袖滑过枢玉的手指,面前人的身子无声地缓缓向后倒去,身下雪白的丝绸如水般流淌,轻柔地缠上他的身体。
枢玉顺势撑在他的身体上,垂眸怔愣地看着他的眉眼,大脑一片空白。
从身下传来的暖意是那般真实,以至于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
他猝然合上双眼,耳边只听到自己杂乱无章的呼吸。
身下的人似乎不满于他的迟疑,微微抬起上身贴近他。清香随着温热的气息洒在少年的脖颈间,带来一阵避无可避的酥麻:
“睁开眼,看着我。”
枢玉不会违抗他的命令,无论他要他做什么,他都会顺从。
于是他颤动着双睫,缓缓张开双眼。垂头望进那双令人沉沦的眸子,眼角忍不住泛起一丝酸楚。
他放肆地,痴迷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指尖颤动着拂过他的眉梢眼角,唇瓣颤抖:
“主人...”
------------------------------------------------------
谢微楼低头看着枢玉。
对方蜷缩在自己脚边,单薄的单衣零乱地散开,毫无保留地露出下面那一片光洁的胸腹。
发带软在一旁,如墨的青丝散落在雪色的地面上。
他躺在玄衣之上,双眼无神地睁着,玉色的面上突兀地染上一层薄薄的红,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谢微楼的目光投向窗外,落在瀑布之下那片幽蓝色的花海上。
那岸边生着一片“入梦”。
这种花只在每年白露前的午夜盛开,幽蓝色盈满月华殿后山的每一个角落,不小心吸入花粉的人都会陷入幻觉。
幻觉中,他们会见到自己最想见的人或物,或者实现了什么现实中实现不了,却又心心念念的事。
他的目光从枢玉的面上划过。
这化形不过半年,一向无欲无求的小偶,心里也会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吗?
脚下的人额角已经泛上点点细珠,他的手紧紧握着,被绷带缠满的手指已然渗出点点血色。
谢微楼俯下身,拾起他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强迫他摊开手掌。
玉偶原本细腻手掌间全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一道道纵横交错,有深有浅,有的至今未愈合,还渗着丝丝血迹。
无一例外,都是方才磨剑时弄出的伤痕。
谢微楼忍不住蹙眉,那把弟子剑只不过是自己随手扔给他的,何必费劲心思这般爱护。
真是傻的可以。
他放开他的手掌,修长的指尖轻轻地点在其额前的朱砂痣上。随着灵力汇入,如山涧寒泉般的声音自玉偶脑中响起:
“醒醒。”
下一刻,已经陷入半昏迷,眼神迷离的小偶,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般猛地睁开眼。
谢微楼清冷的瞳光映入其中,瞬间将覆盖在其眸子上那层恍惚迷茫之色驱散的一干二净。
少年猛地从地上弹起身子,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
他仓皇地仰首,浑身如同被水浸湿,模样迷茫又失措,就好像一只在猎人的注视下瑟瑟发抖,狼狈不堪的小兽。
谢微楼一双幽黑的眸子垂落,目光比如水的月光还要寒凉几分。
少年在他的目光下浑身一抖,双腿一软,深深地跪下去。
谢微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他没有问他看到了什么人,也没有问他梦到了什么。
他只是微动指尖,淡紫色的床帐无声垂落,阻隔了外面的景象。
也阻隔了少年无措的目光。
第19章
次日清晨,谢微楼挑开床帐,目光落在跪在玉台下的少年身上。
仅仅是片刻,他便移开了目光。
银色的软袍松松散散罩上身,谢微楼坐到窗边的案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茶水如银线落入茶杯,热气袅袅升起,淡淡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玄衣少年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谢微楼注视着窗外。
若不是昨晚枢玉不小心吸食了入梦的花粉,自己当真没发现他还有这般心思。
自己从问道开始便斩断了情缘,所修的法门自然也要他摒弃欲念,故而几百年过去,他一直都孤身一人无欲无求。
是他先入为主,认为枢玉理应与自己一样。
谢微楼端起茶杯放到唇边。
仙偶生来没有情感,终其一生都只是会服从主人命令。
但是仙偶和仙偶之间会不会产生情感,谢微楼不清楚。
10/94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