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真的没资格嫌弃你忙,”路景澄没有跟着笑,他深呼吸了一下,“我只是上个月碰巧空闲了些而已,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青衣轻轻地一歪头,表情有些傲娇:“看你,表现。”
路景澄舒了口气:“是是是,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改造。”
路景澄笑得竟然有些腼腆,他也知道自己是甲级战犯,他搜肠刮肚地想话题,但是感觉哪个都不好。
“啊,那个风衣……”
“咱那个玉坠……”
二人同时开口。
青衣浅笑:“你先说吧。”
路景澄垂着眼:“那天说的都是气话,那个风衣我很喜欢。就是……”
“什么?”
“能不能不要在这三十五度的天,送我这么厚的风衣。”
“……是哦。”
路景澄意识到青衣似乎是三观遭受了巨大的冲击,本就躺得笔直的身体更加僵硬,他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你要愿意,我也可以穿。”
“翻看新款的时候,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件衣服适合你,就让店里给你送来了,你什么时候穿都行。”青衣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话,有点累,路景澄连忙帮他顺着气。
“我们复盘时间其实每天都是固定的,你来找我的时间,其实我都不太能出来……”青衣第一次就这件事开口解释,“但你来了,我总不能让你回去,只能匆匆出来和你吃个饭再回去,没找到,让你误会了。”
路景澄沉默了,所以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青衣对他不上心,只是自己没长嘴,一个人瞎想。
他半天没说话。
青衣发现小奶妈敏感了,短暂地反省了一下,可这一切又不是他的错,他自己不找他说清楚,上来就闹分手,现在来怪他吗?
青衣在心底切了一声,拒绝道歉。
路景澄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语言:“所以我们早就应该这么谈一谈了。”
“一直是你单方面在纠结。”青衣没好气地道,“我才没……”
然后他愣住了,没继续往下说。
路景澄还在等着自己的特赦令:“你才没什么?怎么不说了?”
“我的教练告诉我,我说话一直我我我的,是自我的表现。”
“不,你一点儿也不,”路景澄半蹲下身,嘴唇贴近他的手,近乎虔诚地落下轻轻一吻,不带任何情欲,“你真的很好。”
路景澄语气很诚恳:“我知道从初遇到现在,我的表现可以用糟糕来形容,你——介不介意我们从头再来?”
青衣眼珠子朝他那边撇:“但是我现在在你手里,我能说不愿意吗?”
“反正……今天我都会在这里,”他看着青衣,语气郑重,“明天一早,你要是愿意给我个机会,就让我进来,要是不愿意,你就直说,全看你。”
青衣的眼睛露出狡黠,并不正面回答他:“路景澄,昨晚我受伤,也不知是哪个拇指姑娘照顾了我一整夜。”
“你……”
“我刚才想了很久,倘若这医生是个女人,我就和她姐妹相称,倘若他是个德高望重的老男人,我就后半辈子当牛做马伺候他。”
路景澄不高兴了:“为什么男人还要分门别类,强调老男人。”
青衣也不高兴了:“少打岔,我还没说完,如果是年轻的小哥哥,又帅,又温柔,三十岁上下,我就勉为其难,以身相许吧。”
“……真的?”
青衣看向他:“真的。”
下一刻,青衣被一个温柔清冷的怀抱抱住了,两天没回家,路景澄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香味已经不太闻得到了。
“下次别再吓我了。”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些许哭腔,一只手揪着青衣的病号服:“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你出事的时候的心情吗。”
“那你知道我听到你要和我分手时候的心情吗?”青衣喃喃道。
“对不起……”
“没有下一次。”
路景澄喜极而涕:“是,当然没有下次,这么好的霍亭,我可不能再放手一次,”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直了身体,活像个毛头小子,“啊对了顾清焰要替你去买点东西,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没等青衣开口,路副主任转身就跑了出去。
蒋晓来查房的时候,正巧碰见路景澄的背影,她没搞清楚状况,问青衣:“你们家路先生怎么了?”
青衣轻轻一笑:“傻了。”
“哦,那是有点。”
二院的医护工作人员们算是开了眼,他们第一次看到路副主任这么的……拔腿狂奔。
路景澄平时在二院给人的印象是风度翩翩,稳健持重的。
小护士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二院门面担当一路狂奔到一楼小超市,扫荡似的提溜着一大袋子用品狂奔了回来。
从脸盆护垫到卫生纸热水壶,能想到的,路景澄全买了。
他进屋的时候,蒋主任还没走:“嚯,这么老些,这热水壶病房里不是有吗?”
路景澄喘着气:“病房的不干净,去都去了,就都买了。”
蒋主任:“……霍亭,咱小路对你可以啊。”
“小路是挺好。”青衣忍着疼痛还是继续吐槽,“就是傲娇。”
“怎么,你不喜欢?”蒋晓斜眼看他。
“……喜欢。”
“那你也傲娇。”
“……”
二人当着路景澄的面扯皮,完全忽略了话题中心人物就在边上,路景澄听着尴尬,干脆从袋子里拿出热水壶水遁:“我去打水。”
大早上的,热水房里都是照顾病人的家属们,有时候住院时间久了,家属们互相也都认识,见面也聊几句。
今天的队伍里多出了个高高大大,五分眼熟五分眼生的男人,在队伍中间安静地站着,一声不吭。
路景澄揉了揉太阳穴,刚才和青衣的谈话让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还有好几块仍旧悬在半空。
他打了个哈欠,感觉一会儿要再去买杯咖啡,今晚估计也得熬夜。
路景澄的思绪跑得老远,没注意到身边等着打水的几个老哥互相比着眼神:
这人感觉有点眼熟,你认识不?
胡子拉碴的,看不出来,但确实有点熟悉。
我去问问。
身旁的男人凑近了些,冲路景澄搭话:“兄弟,昨天刚住院的?”
路景澄转过身看他一眼:“啊,对。”
男人正面看到了路景澄的样子——黑眼圈,满脸疲惫,头发有些油,胡子拉碴,刚做完手术陪床的家属没跑了。
男人把手上的热水壶换了个手拎,安慰路景澄:“唉,第一天都这样,没事的,这里的医生很好的,兄弟,你家里人什么病啊?”
家里人。
路景澄眼睛闪过一道光,他喜欢这个称呼。
转身看着男人都多了几分亲切:“出车祸了,骨折外加伤到了肝。”
那男人叹气:“唉那可得好好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呐,我老婆也是,爬到灶台上擦个油烟机摔下来把腰给摔断了,你说这事儿整的。”
大概是内心的烦闷憋了太久,好不容易抓到个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我们昨晚是第二天,她说骨头酸得要命,难受了一整天,挠也挠不到,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能挪动,你说我这心呐……”
路景澄紧张:“你动她了?”
男人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咱没文化,但知道医生说的话那是必须要听的。”
男人笑得有些羞赧:“这几天也算是不用听老婆的话了哈哈。诶,你那也是老婆吗?”
路景澄喉结滚动,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啊。”
男人上下打量了下路景澄:“刚做的手术吧。”
“嗯,昨天晚上紧急做的。”
男人感慨:“那可真够险的,得亏现在医疗便捷。不过兄弟我和你说,现在麻药可还没完全过去呢,你这遭罪的日子可在后头呢。本来就疼,还不能动,还要遵守一大堆医嘱,心里还不畅快。”
“是是是,”路景澄点头,“今天还有镇痛泵,明天才开始遭罪。”
“是啊,我听说过几天还必须下地,我听着都疼,我老婆天天指着我鼻子骂,咱也不能还嘴不是,骂出来总比憋着强,兄弟听我一句劝,如果你老婆也指着你的鼻子骂,可千万别还嘴,最好和她一起骂自己。”
路景澄点头点得更用力了。
二人打完水,互相点了个头告辞。一个走向普通病房,路景澄则往vip病房走去。
男人拿着热水壶往病房走,路过医生的照片墙时停了下来。
刚才一起排队的另一个人路过他:“走啊,看啥呢?”
男人指着一张照片:“你看刚才那个人,像不像路副主任。”
“想多了吧你,路副主任哪里需要亲自彻夜陪床。”
“不一定吧,他说病了的是他老婆。”
“那估计不是咱科室的,昨天半夜进来的人,来头蛮大的,听说是隔壁俱乐部队长。”
“哦,那可能就是巧合,医院里每天这么多手术。”
“是啊,总不至于咱路副主任的老婆是隔壁队长吧哈哈。”
*
出去一趟,路景澄的心情变得好了些。
回到病房里,他在脸盆里倒了些热水,拿着洗脸巾帮青衣洗脸。
“别躲。”温热的洗脸巾贴上青衣的脸颊,路景澄的左手托着他的后脑,右手顺着眉骨往青衣的耳后擦。
青衣平躺在床上,看着路景澄倾着上半身,耐心地替他擦拭。
“你腰还真好,”青衣的耳尖在路景澄的手里有点发烫,“这姿势不累吗?”
“我腰好不好你还不知道?”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这些。”青衣无语。
“这一个月我每天都在想。”
“流氓。”脸上清爽了不少,青衣的心情也在变好,“但还挺贤惠。”
“只是对你。”路景澄转身去倒水。
路景澄拿着空脸盆回来的时候,发现青衣面色有点难堪,脸上还有些绯红。
路景澄看了看输液瓶,又蹲下身看了看引流袋,心下了然:“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第39章
青衣猫猫闭眼, 他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他抿了抿嘴,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大的小的?”路景澄问的直接。
青衣的脸彻底红了:“小, 小的。”
路景澄弯下腰, 从那一包生活用品里拿出个尿壶。
“你这也买了??”
“嗯,有备无患。”
路景澄说着便准备上手解青衣的裤腰带。
青衣一个激灵,用他那伤得并不严重的手挡了一下:“你干嘛?”
路景澄把青衣的手挪到一边,继续刚才的动作:“帮你上厕所。”
故意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 路景澄故意:“那或者, 我帮你叫个小护士?”
青衣:“……”
他闭着眼, 任命地松开双手。
然后,他感觉到大腿一凉。
呜呜呜,我的清白。
哦不,清白早就没了。
路景澄放好尿壶, 帮他布置好一切。
哪怕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当冰凉的壶口贴上皮肤的时候,青衣整个人还是瑟缩了一下, 石膏撞在护栏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心。”路景澄连忙用掌心包住他发抖的膝盖, “好了好了, 我不逗你了,你别紧张。”
青衣咬牙:“你这么看着我,我尿不出来。”
“那怎么办,我给你吹吹口哨?”
“闭嘴!”
“好了好了,我不看你就是了。”
说着, 路景澄真的闭上了眼睛,睫毛在苍白的面颊上投下鸦羽般的阴影, 两只手也规规矩矩地垂在身侧。
青衣腰不能动,碰不到关键部位,他再次咬牙:“你故意的。”
路景澄不说话,重新睁开眼睛,看着青衣轻轻地笑。
“帮我一下。”青衣的声音很轻,耳朵红的仿佛能滴出血。
“那我数到三?”路景澄上手,好听的气音传进青衣的耳朵里,“或者我吹个口哨?”
坏了,这个人不傲娇以后变腹黑了!
路景澄右手帮青衣做好前期准备工作,左手指腹在他的腿侧安抚性地摩挲。
青衣闭上眼,就这样吧,他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四年,头一次感到人生这么艰难。
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时青衣简直想把滚烫的脸埋进枕头里,脖颈处泛起的潮红漫过了纱布边缘。
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解决完了一切,路景澄倒是老神在在地清洗了替盆:“刚动完手术每个人都这样。”
“这不一样,别的医生是医患关系,你不光是。”青衣依旧闭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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