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无觞道:“平阳侯,曲无觞。”
随后看向陆无名:“他是我家眷。”
用手往身后的车厢一指:“永安王在车上。所以我儿子呢?”
曲无觞把人介绍了一圈,话题又拐回去。
江瑾年在车内没有动,官员看不见他,支支吾吾道:“两位世子很好,诸位远道而来,不如先进驿馆休息。”
官吏不愿意正面回答,这引起曲无觞的警觉。
陆无名先把他从车上抱下来,然后走到官吏面前,面具下的目光带着冷意。
他比官吏高出半个头,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官吏心中叫苦连连,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眼神游离,这更显得他心虚。
陆无名道:“谁把他们带走了?”
曲无觞皱眉,难怪支支吾吾地,原来两孩子不在驿馆。
他脑子里很快就有了答案,冷笑道:“你们宁王回京都了?”
曲无觞送孩子的时候,这人走的比谁都快,他还以为要等江瑾年到了,他才赶回来。
孩子确实是被宗聿带走了,他这两天一直跟着两人,在京都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曲无觞的话有些微妙,有种他笃定宗聿回来,就一定会管孩子的自信。
官员哪边都得罪不起,唯唯诺诺地点头,为了不被误会,赶紧解释道:“宁王殿下喜欢这两个孩子……”
曲无觞没有听官员说完,他敲了敲马车的门框,对江瑾年道:“外面天太冷了,你别冻着,先回驿馆休息,我和陆无名去接孩子。”
曲无觞顿了顿,又道:“或者一起去?”
江瑾年沉默,时至今日,和宗聿相关的话还是会让他心悸。宗聿把孩子带回去是什么意思?他去了宗聿就一定会把孩子给他吗?
当年他不告而别,一走就是五年。
这段时间太长了,长到可以消磨他们之间的爱意。
虽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到了京都,但江瑾年的心里没底,他看着熟悉的街道,把自己缩回坚硬的壳里。
“我在驿馆等你们。”
曲无觞就知道会这样,翻身上马,让驿馆的官员给他指路,带着陆无名去宁王府。
京都的街道热闹,四周人声鼎沸。
黑夜模糊了众生相,曲无觞和陆无名两个外乡人混在人群中并不突兀。
曲无觞时不时地会看向陆无名,这里才是他的家乡,就算记忆有问题,到了熟悉的地方,他难道不会想起点什么?
陆无名注意到曲无觞的视线,回头看向他。面具遮掩了上半张脸,更显得下颌线锋利流畅。
他嘴唇微动,道:“怎么了?”
平心而论,他长得很好看,有种成熟男人的韵味,说话做事不骄不躁,体贴稳重,是个值得信任的好男人。
曲无觞见色起意,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很喜欢。他怕陆无名恢复记忆,又担心他不能恢复记忆。
曲落尘说了,京都是最后的办法,家人的刺激或许能让他完全想起来。不然就会一直维持被记忆困扰的状况,到最后,连现有的回忆也逐渐忘记。
曲无觞抿唇,避开他的眼神:“不认识路了,我找个人问问。”
宁王府在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曲无觞随便找个人就能得到正确的答案。
他骑马走在前面,没有等陆无名的意思。陆无名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高兴,无奈地跟上他。
到了宁王府,曲无觞上前敲门,很快就有人应声,打开角门询问。知道是云川来人,门房有些激动,他探出头看向曲无觞身后,只瞧见一个带着面具的青年牵着马站在门口。
门房肉眼可见的失望,嘟囔道:“怎么就两个人?”
曲无觞眉头一挑,冷笑道:“你们殿下想几个人?你只管去告诉他,让他把两个孩子送回来,啰嗦什么?”
门房微微俯身,开门道:“阁下远道而来,我们殿下吩咐了,请你们入府喝一杯清茶。”
入府喝茶是假,想见面才是真。
曲无觞几乎一瞬就猜到宗聿的用意,可惜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不是江瑾年。
曲无觞回头看向陆无名,犹豫了一下没让陆无名跟着他进去,今夜并不适合叙旧。
门房还想说什么,但曲无觞神情不耐,吓得他不敢多言了。
宗聿从宗樾哪里得到消息,更是加深了把唐玉竹带回家的决心,他这样想自然也这样做。
唐玉竹睡醒后,面对陌生的环境,确实露出了不安的神情。但他转头看见宗聿和惊鸿,那股不安的情绪被压下去。
他现在还是一个依赖人的年纪,如果有熟悉的人在身边,对陌生的环境不会太过抵触。
王府确实像宗聿说的那般,为了迎接唐玉竹的到来,他们做了很多改动。敛芳特意在院子里规划出孩子玩耍的区域,临时培训了一些下人,就是方便照顾唐玉竹。
不过想法是好的,实际却不是那么回事。
唐玉竹抗拒。
他有一种天然的直觉,会靠近更有亲和力,对他表现善意的人。
王府的很多人对他的存在带着异样的眼神,他讨厌那样的目光,整个人拘谨很多,只愿意跟着惊鸿,宗聿要抱他,他都要犹豫一下。
因为他觉得在王府内的宗聿和在王府外的宗聿不一样,他还是他,可王府的存在是无形的枷锁,唐玉竹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本能的不喜欢。
他愿意留下来,却没那么开心,宗聿觉察出他不对劲,以为他不适应,一时没有联想到其他地方。
宗聿有意等江瑾年,但最终等来的却是曲无觞,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曲无觞的身后,眉头紧蹙。
曲无觞知道他在找谁,道:“别看了,就我一人。我们两怎么说也曾出生入死,别摆出一副不高兴见到我的样子。”
引路的门房已经退下,因是夜里,院子里没有闲杂人等。
故人重逢,宗聿又怎么会不高兴?他更多的是失望,那种满心欢喜一场空的失望。
“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宗聿问道,他的声音里藏着愤怒,神情却是茫然。
他早早回府,让人备下宴席,期间还换了一身衣裳,把自己打扮的像只花孔雀。
他想见江瑾年,那种思念随着时间的推移,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心上,快要把他逼疯了。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江瑾年却避而不见。
宗聿的心脏一阵抽痛,满心欢喜的像是只有他一个人,那双漆黑的眸子染上悲戚,自嘲笑道:“不愿意见我,又为什么要让我见孩子?”
唐玉竹站在他跟前,听见这句话仰头看他,小手无措地背在身后。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
惊鸿上前把他抱走,将他护在怀里。
曲无觞给惊鸿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带人先走。
宗聿欲上前阻拦,曲无觞道:“宗聿,不是我要戳你心窝子,你没有理由留下他。”
如果当初宗聿从一开始就护送唐玉竹上京,那漫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不管他对唐玉竹的身世信几分,孩子对他的依赖,都让他有足够的理由把孩子带走,不会让孩子住驿馆。
可惜没有如果,孩子们先进了驿馆,短暂的相处还没有办法让孩子全身心依赖他。
他更没有理由在江瑾年到京后,扣着孩子不放。
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不占。
宗聿面色惨白,曲无觞的话就像是一把钝刀刺在他心上。
那满心的欢喜冷下去,寒意渐渐爬上心头,他有意忽略的现实摆在眼前,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的江瑾年不是代嫁的江家人,而是云川永安王。
他们这段荒唐的亲事,在江家覆灭,江瑾年选择离开后,就彻底进入尾声。
江瑾年一直有意回避的过去,是国和国的界限,他们的感情真的还能如初?
夜色里,曲无觞的神情平静的近乎冷漠:“宗聿,你们都该往前看。”
宗聿冷笑应声:“往前看?”
如果江瑾年避他一辈子,他说不定真的心死了,学会往前看。
可江瑾年没有避他,还有孩子,这个时候让他往前看?
“晚了!”
宗聿心中酝酿着风暴,脑子里全是危险的想法,阴鸷和戾气涌上眉眼,他过不去。
江瑾年也别想就这样过去。
就算是堕落,他也要拉着江瑾年陪他一起。 ,
第124章
云川使者到访, 宫中设宴款待,五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可以入宫参加,几位亲王更是不能缺席。
宗聿一大早就被圣旨宣进宫, 宗熠问他对云川和谈一事有什么看法。
宗聿回京已有几日, 宗熠早不见他,晚不见他, 偏偏选在江瑾年到来以后。
宗聿好半天都没吭声, 殿内只有棋盘落子的声音。等到一盘棋结束, 宗聿一子险胜,这才抬头看向宗熠。
“皇兄,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那个孩子, 你都没见过, 却派人把他护的严实。”
时间最会改变人, 宗聿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皇兄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自己。顾家都能看出他皇兄的态度,他又如何看不出来?
敏秀是卫淮的心腹, 卫淮是宗熠的心腹,他们选择派自己人去护着,如此重视, 当真一无所知?
而且宗聿问过驿馆, 早在孩子们到之前, 他们就在准备,还是卫淮亲自监工。
宗熠从始至终没见过孩子, 却又如此了解。
宗聿很难不怀疑, 他皇兄早就知道点什么。
眼见瞒不过去,宗熠也不兜圈子, 冷静道:“这得问你自己,要不是你甩手不管, 把孩子们丢在路上,有个人也不会给我写信交代。”
这话半真半假,其实宗熠和曲落尘一直有书信往来,但孩子这件事,曲落尘瞒到如今才开口。
宗熠是真的才知道。
若是曲落尘早一点说开,宗聿和江瑾年不会分别多年。
宗熠没有指名道姓,宗聿先猜的江瑾年,但很快就自我否定,随后想到另一个身影,微微蹙眉:“是曲落尘告诉你的?”
宗熠默认,宗聿嘴角微勾,似有两分轻嘲:“江瑾年是永安王,想来他的身份也不会低,不然他的信件如何能送到皇兄手上?”
进宫的信件要层层筛查,来历不明的信件更是如此。曲落尘要是没有身份,又如何避开重重关卡?
宗熠听出宗聿的试探,不慌不忙道:“他是云川大祭司,位同国君,但不干政。”
大祭司是云川的叫法,如果在其他国家,这个位置类似国师。
曲落尘有这重身份,能通过驿馆把信送到宗熠手上,就不是什么难事。
宗聿又陷入沉默,宗熠见他面色不虞,便猜到他在心里和自己闹别扭,觉得自己瞒着他。
宗熠理亏,但这种情况他怎么可能承认?
他正色道:“想说我没有告诉你?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吗?”
他可是让凌霄阁追了一路,先后去了几道书信,是宗聿自己烧了,还把他的人都给甩掉了,他能怎么办?
宗聿哑然,面色古怪,本来想和皇兄怄气,结果发现自己理亏,也不好再和宗聿使小性子。
云川和谈一事板上钉钉,宗聿知道皇兄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想知道他如何处理和江瑾年的事。
宗聿寻人五年,如今人就在眼皮子底下,他心里想的从不单纯。
五年来,这是宗熠第一次和他提这件事。过往为了不刺激他,都不敢太干涉。
宗聿起身,掀起衣摆跪下,道:“皇兄,求你成全我。”
他喜欢江瑾年,不管他是江家人,还是永安王,他认定他,只要他。
宗熠心头一跳,虽然清楚宗聿不会放弃,但没想到他如此直接,甚至不再和他兜圈子,单刀直入。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母后走的早,宗聿年岁小,对他十分依赖。当初宗聿一声不吭跑去战场,偶尔回来一次,宗熠都劝过让他不要再去。
可他还是坚持,他嘴上说不懂朝局上的弯弯绕绕,心里却很清楚,边境不稳,宗熠的皇位就会动荡。
所以哪怕边境苦寒,他还是坚持和外祖父他们守在一起,他只是想自己多阻挡狄戎的脚步,就能让皇兄多睡一个安稳觉。
这么些年,他没伸手管宗熠要过任何一样东西。
如今为了江瑾年,他直接跪下,他要的就这一样。
宗熠心情复杂,他俯身伸手把人扶起来,道:“你应该明白,你们之间的问题是什么。云川国君对江瑾年多有关爱,云川才是他的家。你要把人留下来,还是随他去?”
如今的江瑾年身份不同,哪能说留下就留下?
宗聿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他下意识地觉得江瑾年回来了,就应该留下来,和他共度余生。
他被宗熠问个正着,支吾了一个我字,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
是啊,如果江瑾年不愿意留在这里,要他一起回云川,他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看,你只想到要和他在一起,却没有考虑旁的现实。小七,皇兄不拦你,可也要江瑾年愿意。”
宗熠不是独断专制的兄长,五年前阻拦,是他看出曲落尘没有结亲的意思,而且也不确定云川方面的态度,江瑾年的身份不能放上明面,就会成为极大的隐患。
他不敢拿宗聿的前途去赌。
那个时候的两人,中间横着国家,分开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而如今,云川和虞朝建交,江瑾年以永安王的身份重回京都,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五年前不能说出口的秘密,现在已不是问题。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了一个四岁的孩子。
宗熠曾经最担心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他也不想这个孩子流落在外。
他心里支持宗聿把人留下来,只要江瑾年能松口,云川那边他可以和曲落尘再商议。
只是宗聿眼下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和江瑾年缺乏沟通,宗熠希望他可以好好想一想,认真思考自己和江瑾年的未来。
为了让宗聿不做出冲动后悔的事,宗熠把人留在宫里,不许他出宫去见江瑾年。
而江瑾年那边,他做了别的安排,他自会派人把他们接进宫。
他也想见见那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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